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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的证明(森村诚一)

_9 森村诚一(日)
“他坚持说郡阳平的儿子轧死人后逃跑了。”
“森户的供述并非不实,K警署也搜索过肇事现场,森户所拍胶卷洗出的照片上。也可看出汽车上有碰撞变形的痕迹。”
“我想,这虽然不一定与杀害约翰尼一案有关,但如果她儿子轧人后逃跑属实的话。这也许能成为向进攻八杉恭子的突破口。”
总之,栋居和横渡俩人在线索断了以后,又得到了一个目标,尽管这目标还极其模糊不清。
八杉恭子这回真是怒不可遏了,而且从内心后悔不该把谷井新子自在家里。当初,这个女孩子靠着这种早已忘却且又说不清的远亲关系找上门来时,八杉恭子确曾想把她打发走。
可是,当时家里的老佣人正好请了假,而新子看上去又像是个机灵的干活好手,就留下她代替了老佣人,没想到却产生了这种结果。
“那点事儿有必要特意弄到警察那儿去吗?”八杉恭子把新子叫到面前,没头没脑地一通训斥。新子却做出一副立了大功的神态,这使八杉恭子更是火冒三丈。
“不过,夫人,叫警察来的可是阳平呀。”
新子毫不示弱地申辩。自己抓住了“小偷”,怎么还要像做了错事似地挨骂,她心理非常不服气。
“把人选交警察也就足够了,哪还用得着你特意跑去?”
“可是,为了调查情况,就得……”
“什么情况不情况,在送交警察对不早就搞清楚了吗!你只不过是发现了个潜入进来的人,并逮住了他。可对我的工作来说,不管是什么事,警察来了就是麻烦事。”
“算啦,算啦,有必要发那么大脾气吗?”
郡阳平看到恭子愤怒至极的样子,劝起妻子来,说起叫警察,他也是有责任的。
“您当时也在场,为什么不阻止,又没命走什么,完全可以私了吗。”
她把矛头又转向了郡阳平。
“可当时并不知道究竟要潜入咱们家的目的是什么,交给警察处理,也是应该的嘛。”
“我们先审问一番也不迟嘛。您现在知道了吧,他向警察胡说什么恭平轧人后逃跑了。即使是谣言,传到社会上,叫我怎么办呢?就是您也要受很大的影响呀!”
“所以,我也正为这事担心呢,恭平的车子上,确实像森户那小子说的那样,有碰撞痕迹。”
“哎呀,您怎么也相信那小子的话?”
“我哪儿信呀,只是不放心。那小子可是带着照相机和闪光灯潜进来的。”
“一定是受哪家报社或出版社的指使,来偷拍我们夫妻私生活的。正好车凹下一块,就成了一时的借口。”
“就算是这样,也未免太与事实符合了。据我了解,K警署接到过一份报告,怀疑说有人轧了一位名叫小山田文枝的女人后逃跑了。K警署还专门搜索了一次。
“这与恭平又有什么相干呢?那个叫小山田文枝的女人,是谁轧的,鬼才知道呢。车子无论碰什么东西,都会瘪一块。警察是只要能找到凶手就行。假如能将郡阳平和八杉恭子的儿子定为轧人后肇事逃逸的凶手,那就立大功啦。疑心生暗鬼,为了捏造出凶手,我们可就成了警察猜测的对象啦。”
“不过,森户好像没有新闻背景,他只是一个推销员。”
“才不会干那种让人一眼看穿的蠢事儿,肯定通过什么关系和哪家新闻单位连着。否则,森户干吗要围绕小山田文枝被轧肇事者逃逸而四处行动?”
“森户说,他是小山田文枝丈夫的朋友,是受她丈夫之托。”
“那为什么要和恭平扯在一起呢?”
“这点警察也没讲清楚。”
“你看看。什么根据也没有吧。你还是相信自己的儿子吧,恭平是决不会干那种事的。”
八杉恭子在叱责新子,可说着说着竟埋怨起自己的丈夫来了。
第十四章 畏罪潜逃
栋居和横渡毅然决定直接试探八杉恭子。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直接去找嫌疑人,并非高明之举,因为这有可能打草惊蛇。
但是,就目前而言,八杉恭子还未被列入嫌疑人的行列。栋居他们准备对她进行直接试探,也只是将其作为寻找线索的一种手段。八杉恭子可是个新闻界里的红人,摸不准她何时在家,为了打她个措手不及,这种试探还是突然袭击更为有效。
八杉恭子在一家民间电视台的“清晨节日”中担任角色,栋居和横渡决定在那儿“伏击”她。
当地播完节目,从摄影棚走出来时,栋居及时叫住了她。
“是八杉恭子女士吧?”
“是的,我就是。”
八杉恭子以新闻界人士特有的那种做出来的笑脸迎着栋居,但眼睛深处却流露出冷冷地审视对方的神色。
“有事要同您谈一下,不会占用多少时间的。”
栋居用一种不由分说的口吻说道。
“嗯,你们是……”
恭子刚才脸上做出的招人喜欢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转而变得神情紧张起来。
“我们是警察。”
栋居把警察证朝她晃了晃。他本不太喜欢使用这种方式。但在对方工作忙或者盛气凌人的情形,这一招是比较有效的。
“噢,警察?找我干什么?”
八杉恭子的表情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不。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想了解一些您儿子的情况。”
森户的供述只要属实。八杉恭子对栋居的话就不会无动于衷。由于没有其它借口,栋居只好拿森户的申诉当作进攻的突破口。八杉恭子停住了脚步。
“恭平现在去海外了。”
八杉恭子脸上的戒备神色换成了一副怀疑的神态,这是她擅长的演技,还是自然的流露,真让人难以分辨。
“没关系。问答就行了。”
“我很忙,但如果是十来分钟的话……”
八杉恭子无法回绝栋居那强制性的要求,只好将他们领到电视台内部餐厅的一个角落。这儿像是一个自助式餐厅。这对他们的谈话最合适不过了。
“那么,你们究竟有什么事儿?”
八杉恭子在他们对面落坐后说道,并随即瞅了瞅手表。这大概是想提醒对方,就十分钟,再多一分钟也怞不出来。
“那我就开门见山啦。夫人知道‘雾积’这个地方吗?”栋居觉得这一句话能包寒所有的意思,便紧紧地盯住对方的表情。
“雾积?”八杉恭子脱口应了一声。但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的变化。
“位于群马县的一个温泉,夫人可曾去过?”
“没有,这地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在群马县的哪一边儿?”
八杉恭子表情自然,看不出是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感情,这也可能是她作为一位十分走红的家庭问题评论家。已经擅于故做姿态了吧。
“从轻井泽前面的横川进去,就在与长野县交界的附近。”
“我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啦?”
“49年7月您没去过那儿?”
“连名字都是现在头一次听说,怎么可能去过呢?”八杉恭子显得不屑一回。
“我要是没说错的话,夫人是富山县八尾町长大的吧。”栋居稍稍转换了一下话题。
“记得真清楚啊。”
“是在您写的一份随笔上看到的。不过,在雾积有位名叫中山种的女招待,也是八尾长大的,夫人认识她吗?”
“我怎么会认识她呢!刚才已经说了,不知道!我从未去过,从未听说过的地方,不管那儿有哪的人,都与我无关。”
八杉恭子显得有些激动,但是,这说不定是她认为这样做反到自然,而故意做给人看的。
“我还有约会。告辞了!”
八杉恭子显出无法再同这种无聊的对手继续谈话的姿态,就要从座位上站起来。栋居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可以阻止她要走的借口。
“夫人!”
一直沉默不语的横渡突然开口了。
“您知道那首‘草帽诗’吗?”
“草帽诗?”
八杉恭子向横渡投来疑惑的目光。
“妈妈,我的那顶草帽,现在怎么样了?在那夏日从难冰去雾积的路上,落在溪谷里的那顶麦秸草帽!”
横渡开始吟咏起西条八十的那首诗来了。八杉恭子的脸上立即起了变化,刚刚站起一半,就躬着腰僵在那儿了,瞪大了眼睛盯着横渡的脸,就像在盯着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物体。
然而,那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立即就恢复了自己那训练有素的职业性表情。
“不知道这是首什么诗。失陪了。”她甩下这么一句,低头行了个礼,便径直地离去了。八杉恭子走后,栋居和横渡两个人仍茫然地坐在那里,漫无目标地盯着她所离去的方向。待了一会儿两个人才回过神来。
“栋居,看见了吗?”
“看见了。”
他们俩互相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
“没错。八杉恭子对那诗有反应。”
“这就足够了,看来八杉恭子确实知道这首草帽诗。”
“明明知道却说不知道。”
“诗中出现了雾积的地名,这也就证明她是知道雾积这个地方的。”
“她为什么要隐瞒这个事实呢?”
“真是可疑啊。”
“可疑的还不仅仅是这些。最初你说想了解一些有关她儿子的情况,可她却全然没问那是什么事儿。这并非是她忘了,而是注意力过于集中在雾积这个主要问题上,她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个问题。从情理上看,警察是冲着她儿子的事情而来的,若是通常的母亲,她的注意力应当集中在这一点上。”
“嗯,照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八杉恭子准备起身告辞。是在你背那首草帽诗之前。”
“刑警是为她儿子的事来的,而作母亲的却问也不问就要离去,这是很不正常的。”
“可以理解为她想从我们面前逃走。”
“不错,她的确是想逃走。不,她已经逃走了。”
他俩顺着断断续续的线索追寻了一番后,现在似乎感到终于靠近了那真正的靶子。
然而,目前还没有拿到射那靶子的箭。
横渡和栋居将八杉恭子作为重要嫌疑人在搜查会上提了出来。
“如此说来。你们的意见认为八杉恭子与杀害约乾尼和中山种老太太的案子有牵连。”那须眯缝着眼睛说。
“我们觉得她很可疑。”
“如果将八杉恭子看作凶手,其动机是什么呢?”
这当然是他俩预料之中的问题。
“我们认为。她下毒手杀害中山种,是因为老太太知道约翰尼被害一案的什么情况。”
“嗯,为了灭口。可她为什么杀害约翰尼呢?约翰尼和八杉恭子之间好像没有什么联系呀……”
“这正是下面需要好好调查的问题。也许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关系。不过……”栋居欲言又止。
“不过,不过什么呀?”
“中山种写给大室吉野的明信片上说,1949年7月她在雾积遇到了一位八尾长大的X氏。”
“你们认为,那位X氏就是八杉恭子?”
“目前还不能断定。雾积并不是一个十分出名的山区温泉,去那里的人不会太多,如果再限定是八尾长大的人,那范围就可以大大缩小了。”
“因此……”
“我们可以假设X氏为八杉恭子,理由是她极力隐瞒当时去过雾积的事实。”
“她为什么要隐瞒这个事实呢?”
“根据中山种在明信片上的文字内容推断。可以看出X氏当时好像还有同行者。因此,她会不去是想隐瞒那位同行者呢?”
“那同行者并非郡阳平。假如调氏是八杉恭子的话,她肯定不愿意让自己的丈夫郡阳平知道这件事。”
“是啊。”
“但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总不会为这件陈年旧事而杀害一个老太婆吧。”
“关于那位同行者——尽管眼下还不能断定是同行。中山种将其写成是一位非常少见的稀客,说到底会不会是位外国人呢?”
“你说是外国人?可是,这和约翰尼-霍华德又有什么爪葛呢?1949年约自尼还没出世呢。”
“解开这秘密的关键就在西条八十的这首诗里。”
栋居不紧不但地掏出了复印的《草帽诗》,大家都把目光一齐投向了栋居。
森户一被“释放”,就去向委托人新见报告了。
“这回倒大霉啦。”新见说道。
“真是窝羹透了。”森户挠着脑袋不好意思他说。
“警察死命逼我,要我供出假扮这种小偷是受谁指使,可我守口如瓶,到底没把部长您的名字说出来。”
“其实,说出我的名字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据说警察去小山田那儿核对,他的回答完全一致。”
“当时我正在不顾一切地进行拍照,却冷不防地给抓住了。不管怎么说,好在证据还是抓到了,那车上确实有碰撞后留下的痕迹。”
“不过,那照片都给没收了吧。”
“在抓我前,我就担心他们会没收我拍的胶卷的,于是就多了个心眼,把最初拍的那一卷预先藏在了身上。
“什么?你把胶卷带回来了?”
“这叫歪打正着吧。照相机里原来装着一个胶卷,已照的没剩几张,当然很快就拍完了,我把那卷藏起来带来了。警察似乎设想到会拍两卷,就只把装在照相机里的那卷没收了。”
“快让我看看!”
“这里有已经洗好了的,都带来了。”
森户将几张底片和冲洗放大的六寸照片递给了他,脸上露出了一副十分得意的神色。
新见很仔细地看着一张张照片。
“怎么样啊?”估计他已经看完了,森户便问道。
“车身的确凹进去一块。”
“不错吧,这可是轧人逃逸最有力的证据呀。”
“这能成为证据吗?”
“你是说?”
森户认为自己好不容易才立下了大功,满心希望新见能对自己大加赞赏一番,谁知他竟这么说,于是满脸的不服气。
“这车身上的凹陷,并不限于撞人造成的。它不能成为无懈可击的证据。”
“可是,光拍那照片,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了。”
“你干得很漂亮,我也不准备再难为你了。”
新见首次以慰劳的神态说道。那表情意味着,放心吧,必定会给以相应报酬的。森户这才感到,总算是没白冒风险。
新见打发森户走后,就去见了小山田。
“轧您太太的,大致可以断定就是郡恭平。”
“那马上去找警察吧。”小山田立刻奋勇起来。
“那可不行!”
新见说明了他的理由。
“我们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将郡恭平车上的损伤同布狗熊身上的渍痕联系起来。就说这张照片吧,也是通过违法手段搞到手的。一旦证据效力被否定。就不能拿到法庭上去用。”
“弄到了这么些可疑材料,警察为什么还不动手?彻底检查恭平的车子,假如能发现文枝的头发或血迹之类的,不就构成不容分说的证据了吗?”
“事情并不这么简单。轧人逃逸是否事实本身还不明确。仅仅只是我们的看法。如无确实的嫌疑,不能随便检查私人车辆,更何况恭平的父亲是政界的实力人物,警察就更要慎重了。”
“有证据啊,那‘狗熊’就是证据。”
“那个布狗熊是不是恭平的,目前还未证实呢。”
小山田陷入沉思——
唉,难道我们自己调查就只能做到这一步吗!?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干得很漂亮了。要是没有新见的大力相助。恐怕还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但是,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却又这样一筹莫展,真窝心哪。”
“新见,就再没别的招了吗?我也觉得轧我妻子的准是郡恭平。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此作罢,实在太遗憾啦。”
“我也同你一样,感到很遗憾哪。可是。眼下阶段还叫不动警察。森户这个秘密武器,也不便再用了。”
俩人面面相觑,甚感遗憾。细想起来,他们俩人的合作也真是妙不可言。一方是妻子被人偷的被害人,一方是偷人之妻的加害者,两个人以同一女人为基点进行着联合追踪。然而,他们现在却感觉不到这是多么奇妙。自己心爱的女人不仅被杀,而且还被隐匿,对凶犯的极端愤怒和憎恶。使二人忘掉了联合的起点。
“对了,还有一个办法。”新见抬起头来说道。
“还有办法?”
小山田盯着新见,简直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
“直接去找郡恭平淡谈。”
“找郡恭平?可他现在在纽约呀。”
“纽约么,坐飞机一下子就到啦,每天都有航班。”
“可是……”
在小山田看来,虽说乘飞机很快就可以到,但总觉得有很遥远的距离感。
“他现在远游海外,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一个良机。在异国他乡,突然将那‘狗熊’扔到他面前进行追问,说不定他会立刻坦白的呢。”
“话是这么说,可我实在无法追到美国去。”
独自一人到那儿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异国土地上去追踪凶手,对小山田来说,既无自信,也无本钱。
“小山田先生如果肯让我去的话,我可以去。”
“你?”
“美国我去过好几次。纽约我有熟人,而且我们的分公司也在那儿,用一个星期六,再加休息一两天,就能跑个来回了。”
“新见先生,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这事儿还能开玩笑吗?”
“哎呀,真难为你这样关心我妻子。”
“我感到这是自己的责任。”
不消说,新见如此积极主动,并不全是责任使然,而是另有原因,但这可不能对她的丈夫说。
“恭平何时能够回来,我们不得而知。因此,与其这样等他,还不如我们去找他。如果要去,宁早勿晚。而且,如果恭平坦白,要想从车上找到补充证据,也需要动作迅速。”
“我身为丈夫,却什么也干不了。”
小山田的话语里,充满着自嘲的语气。实际上他是在哀叹自己作为丈夫,一点儿用都没有,是个无能之辈。”
“看你说到哪儿去了,我乐意承担,是因为正巧我地方熟,而且又有准备。我有多次使用的护用,防疫证也在有效期内。现在你如果去办出国手续,得需两个星期。这事儿你就别放在心上啦。”新见像宽慰小山田似他说道。
恭平他们到纽约后,马上就觉得没意思了。纽约有的,几乎东京都有。与东京相比,虽然街道市容反差较大,但那种巨大的机械文明已发展到了极限的面貌,却是与东京完全一样。
城市功能化、最高尚和最低级之间的极大落差。人们之间的不信任感,滚滚车流、人口过密、公害、虚饰、颓废,这些东京有的东西,令人感到就像是一成不变地搬到纽约来的似的。
恭平时种种号称“世界第一”的东西很快就厌倦了。那高耸入云般的摩天大楼一旦看惯了也不觉得怎么样,而美术和艺术与他又没有什么缘份。他最感兴趣的是纽约时报广场一带的色情商店及色情剧院,但他的伴侣朝枝路子却不喜欢这些。
在东京,全市到处都分布着爇闹繁华的地方,而在纽约,闹市则全部集中在曼哈顿,显得过于狭小。好像游乐场所也有机高效似地集中在一地,缺乏场所变化。让人感到总在一个地方游玩似的。
如果到处打探的话,也许能找到他们感兴趣的一般人认不出来的好场所,但人生地不熟,不敢轻易乱闯。加之语言不通则更限制了他们的行动自由,只好在有名且安全的地方玩。
“哎呀,真没想到纽约竟会是个这么没劲的地方!”
郡恭平一下子仰躺在饭店的床上,大打起呵欠来。什么五号街呀,百老汇大街啦,他都去腻了。即使早晨起来,他也觉得没有好去的地方,只是身上的钱倒还有不少。整天将自己关在饭店里,沉溺在男女性爱之中也有限度,不出三天。连对方的脸都会使你厌烦。这倒并不是说对方变讨厌了,而是就像同房间的囚犯一样,对方的脸看上去好像已发霉了似的。现在他们寻求新鲜己到了饥渴的程度,只要是新鲜的。不论什么都行。在他们眼里,纽约就像是用钢筋和水泥浇铸而成的巨大货场,已经变成囚禁他们的牢狱了。
纽约的布局完全呈几何形,一切都由直线和锐角构成。街道如同棋盘格子一样,整整齐齐,直通南北的是林荫大道。横跨东西的是市街,马路几乎条条都编号。
地段区域原则上都是逢一百个门牌号递增。同一街区,南面为偶数,北面为奇数。这些不得不使恭平联想到狱舍号码和囚犯号码,纽约简直像一座巨大的牢狱。
恭平开始怀念起东京来了,就像世田谷和杉并那样,东京街道如同迷宫一样错综复杂,门牌号只要搞错一个号码,就会相差甚远。他怀念那儿,怀念那些常聚在吉祥寺和新宿的茶馆里的伙伴。纽约没劲大概也是因为缺少朋友的缘故。
“所以,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最好还是再到别的什么地方转转。美国大着呢,而且也可以到欧洲去玩玩,为什么非要憋死在纽约这个地方呢?”
路子忍住呵欠说道。她也是一副兴味索然的表情。
“到哪儿去都没劲,我已烦透了那些大鼻子和西餐,想回日本了。”
“不是刚出来么,真要回去了,又会被噩梦缠住的,整天微梦被人追来追去。”
“缠住也不怕,我想回日本了。”
恭平实在是受不了,一脸的不高兴。现在,只要跨出饭店房间一步。就会遇到语言不通的问题,在学校里学的那点英语根本不管用,况且他外语本来就不好。
由于语言不通,想说的话表达不出来,总是发楞。本来,大城市一般都是认有钱人的,可纽约这里却不是这么回事。
在这里,只要有钱,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可这些都像是用无人售货机买东西一样,一点味道也没有。到这儿后,一次也没有得到在东京时受到过的那种“顾客”待遇。即使是进了一流的俱乐部、餐馆、剧场。也是怯生生的,甚至害怕被仆人和女服务员蔑视为“黄种猴”。
事实上,在纽约有色人种受着白人的歧视。虽然付同样的钱,但好的席位常常让白人占去,招待服务也是他们优先,而且对此还不能提抗议。在东京绝对没有这种事,只要工作人员稍有点闪失,就可把头儿叫来,让其赔礼道歉。
然而,“闻名日本的郡阳平和八杉恭子”的大名,在纽约这里却一点也不灵。自己明明是顾客,却反过来要对工作人员恭恭敬敬。这种压力有如急火攻心,已到了难以忍耐的地步。然而,滞留在白人有势力的地方,这种压力恐怕无法消除吧。
所以。恭平他十分清楚,除了回日本,其他无论到哪儿都是一样“没劲”。
退一步说,只要把自己关在饭店的房间里,即使除了作爱之外没什么好干的,也至少可以不必烦心,语言用日语也就足够了。
恭平与一般人不同。毫无年轻人特有的那种旺盛的好奇心。无论看什么都觉得一样,即使接触到一流的艺术或美术。也从未为之感动或倾倒过。在物质与津神极端不平衡的环境成长的过程中,他的那种感受能力早已损坏了。
关于这一点。他的伴侣朝枝路子也是大同小异。由于不同的只是她没有恭平那种“父母大名鼎鼎”的光环,所以她比他多少有些耐性。
“反正呆在这儿闲着无聊也没意思,还是到哪儿走走吧。”路子劝恭平。关在这种不进阳光、窗户紧闭的饭店房间里,简直使人感到心灵深处都要发霉。
“走走,上哪去呀?”
“这可以出去以后再定啊。”
“有什么好去的地方?”
“可是,整天呆在这儿,我可受不了。”
“那过来吧.我们可以再睡觉啊。”
“已经睡得够多的啦。”
“今天早上,我们还没玩呢!”
“玩腻啦!从昨天到今天早晨,我们一直……,讨厌!?”
“多来几次也可以么。”
“我没那心情。”
“那你就自己出去吧。”
“我要是让流氓拖进胡同,下落不明也没关系吗?”
“好了,好了。”
俩人小吵了一会儿后,终于懒洋洋地起身毫无目标地朝纽约街上走去。
新见立即采取了行动。东京与纽约之间每天都有航班,星期五上午10时,新见乘经由安克雷奇的日航班机,踏上了前往纽约的征途。到安克雷奇需行7个小时,飞机在那儿约停留1个半小时,进行加油和机体检修,然后再飞行6小时就到纽约了。
因东京与纽约有14个小时的时差,所以在同一天上午的11点前后抵达纽约。
森户已掌握了郡恭平的行踪。设法从安排恭平去海外旅行的那家旅行社,打听到了恭平预订的饭店,然后立即用国际电话查询,得知他到当地虽已两个多星期,但仍住在那家饭店里。
新见急着行动,也正是为了这一点。一旦恭平从饭店退房,私人要再追踪他的活动就难了。若现在赶去,也许在纽约能抓住他。于是,新见就这样匆匆忙忙地登上了直达纽约的航班。
要搪塞公司还好办,但搪塞自己的妻子却不那么容易。要到国外去寻找一直瞒着妻子的情妇的下落,这话根本无法直接说出口。由于新见整天在公司里忙来忙去,所以突然要到国外去,他妻子倒也不怀疑,但问题是怕她到公司去问,那样会被戳穿。为防万一,他就谎称是去收集情报,并说公司里只有个别人知道这事。
这时,他的职业性质可真帮了他的大忙。
在到纽约的飞机上,新见对自己如此超乎寻常的执着行动,也感到不可思议。不管何等如胶似漆,俩人终究是没有结局的爱情,自己从未打算为她去牺牲自己的家庭和妻子,对方也有不能舍弃丈夫的情由。
对他们俩人来说,这是有生以来头一次“真正的恋爱”,但却只能掩人耳目暗中偷情。
特别是新见,在与小山田文枝的婚外恋中没有任何损失。只是偷人之妻,尽情贪婪地享受着一个成熟丰满的肉体。
他的这次行动也许是为了赎罪吧。真要是这样的活。新见可是做了一件与其性格极不相称的大好事,他遇事一向津打细算。因此这是一次与其性格十分矛盾的行动。
总之,此事虽为婚外恋,但属双方都心领神会的“成人之恋”,不过是相互满足各自的欲求,而且对方是以出卖色相为生的女招待。丈夫将妻子送到达种地方去的时候,想必已充分意识到了这种危险性。
新见这次千里迢迢到美国去寻找文枝的下落,并非是受其丈夫之托,而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他的这次旅行,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充满了危险,假如让妻子知道了旅行的目的,家庭必然要闹得天翻地覆,失去社长的信任。总之,这样做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鬼使神差地飞向了美国。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然而,他却感到现在的行动是最忠实于自己的行动。
新见出生在中上流的家庭里,自从该推上“成才之路”以后,一直过着一种似乎失去自我的生活。
他一直是全家的希望,父母的寄托。他很争气,顺利走上了从一流学校到一流企业的成功之路,并得到企业最高经营管理者的赏识。因此,大家对他更是寄予了厚望。
仔细想来;迄今为止新见好像一直是在人们的期待下生活。并为不辜负这种期待而努力,大概他今后也不会辜负这种希望吧。
这种人生实际上并非属于自己的人生,所走的不过是他人设定好了的人生道路。为了实现什么人的期望,而走上出入头地的道路,但在那道路的尽头有什么呢?对于这些,连想也设想过。只是始终坚信,这就是属于自己的人生。
但是,小山田立枝使他的这种信念产生了动摇。他没有力与她相爱而殉情的意志,实际上,他苛负的人生负担实在太多,已无法做到为爱情献身了。
然而。与文枝在一起,他感到振撼身心的喜悦,而一旦分别则感到无限空虚,这种感觉弄得他神魂颠倒,使他不但已年过四十深谱世故的人。
过去,他都是为了别人而活着的,而只有这次,才第一次感受到似乎是在为自己而活着了。虽然仍同一种经过津心算计、明哲保身的恋爱,但却如此认真。这种恋爱也许不会再有了吧。如果只充吸这种恋爱的甜蜜,可能会平安无事,但若不深深地陷进去。又决不能酿造出恋爱的蜜汁。
总之,是小山田立枝让新见品尝了恋爱的酸甜苦辣,尽管限定在一定的框框之中。但却教会了他品尝忠实于自己生活的喜悦。
她突然下落不明,自己要在力所能及的所有范围内寻找她的下落。这让人感到,小山田应有的那种爇情和执着,似乎现在全移到了新见的身上。
上午10点半左右,班机飞抵纽约市的上空,但肯尼迪机场非常混乱,被命令空中待机30分钟。飞机在天空中盘旋,烟雾掠过机窗,下面的摩天大楼在烟雾中时隐时现,简直就似是巨大城市的骨架,而这城市被机器文明的毒素毒害得正濒于死亡。海水也被污染得已经发黑。这一切就像在天空中鸟瞰东京湾及被煤烟笼罩着的京滨工业地区似的。
终于轮到降落的时候了,飞机开始下降。飞机在空中待阵的时间虽然很长,但一旦开始下降后便马上着陆了。
入境手续在安克雷奇已办好了,又无托运的行李,新见很轻快地走下飞机出了机场,立即乘上了在机场大楼前等候到市内去的出租车。
必须先去郡恭平所住的饭店,确认一下他们现在是否还住在那里,然后再决定下面的作战方案。新见没有更多的时间。他必须在这一两天内制伏郡恭平。
恭平和路子在人声鼎沸的闹市区漫无目的地转悠了半天后,又回到了饭店。虽没走多少路,但他们却感到津疲力竭。其实,他们回到饭店也无所事事。
回到房间,发现还同出去时一样,房间仍没有整理。
“这帮混蛋,真是太欺负人啦!”
恭平立即怒从心起,但他却没法拿起电话发火,因为本来就很蹩脚的英语,一生气就更加说不出来了。
“哎呀,你瞧,像是有留言。”
路子指着床头柜上的电话机说道。电话机上的红灯一闪一闪的,那是留言指示灯,告诉客人在下面的服务台有留言。
他们这几天外出时,因为懒得一次一次将钥匙交到服务台。装在自己口袋里就出去了。因此,他们很少到服务台那儿去,留言也就被搁那儿了。
“奇怪呀,纽约这儿不该有熟人啊。”路子歪着头沉思起来。
“大概是催我们结帐吧。”
“不对,住宿预付的押金还应该有不少。”
“这么说是有人来了?”
“我那儿知道。你心里也没一点数吗?”
“没有,是不是哪个朋友从东京赶来了呢?”
“你把我们在这儿的事告诉谁了吗?”
“没有啊。”
“那就不可能有人士赶来。”
“那你去问一下吧。”
“我?我不愿去!我怕。”
“别这样说好吗,求求你啦,你的英语比我好,而且那帮家伙对女的比较客气。”
“真拿你没办法,好吧,你是主人,我就为你去一面吧。”
恭平到纽约后完全变了个人,成了瞻前顾后的胆小鬼。由于语言不通,他尽可能地不说话,尽量下去做那些需要用比较复杂的语言来表达的事。像吃饭、买东西啦等等,都到无人售货的自助餐厅或自选商场。遇上实在非讲话不可的情况,就把路子推到前面。
其实路子的英语水平比恭平也好不了多少,只是她能用手势比划着设法表达自己的意思。而且住了几天之后,她胆子大了,也沉着多了,这也许就是女性的环境适应能力强吧。
但相反的。恭平却萎缩了,这几天上了出租车竟连要到哪儿去都说不出来了。
“我都快成了‘导盲女’了。”
路子苦笑着说道,但她倒也真说到了妙处,她知道恭平现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好自己去看一下到底有什么留言——
可能是搞错了吧。或者是饭店有什么事要通知客人。
恭平想得很简单,便乘这个空儿淋浴去了。
从浴室一出来时,正好路子回来了。她脸色煞白。
“怎么啦?看你这样子,简直像遇见鬼似的。”
恭平吃惊他说道。再看看路子,发现她身体在微微地发抖。
“鬼呀,鬼来啦!”
“别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怕什么。”恭平给她鼓劲儿。
“你看呀!”
路子把手里抱的东西递到他眼前说道。恭平看到这玩艺儿,脸也立刻变得煞白。
“这,这是……”
“见鬼了吧,还记的吗?‘狗熊’,是你的布狗熊。”
这的的确确是恭平的守护神——“狗熊”。它是在自己驾车轧了小山田文枝后下落不明的。从孩提时起就一直形影不离,肯定不会认错的。
“你是从哪儿拿来的?”
“是从前台服务员那儿。”
“究竟是谁拿到这儿来的呢?”
“不清楚啊,大约一个小时前,来了个日本男人,说让把这个交给你,就放那儿了。”
“确实说是给我的吗?没搞错人吧。”
“说什么呀,这分明是你的‘狗熊’,不交给你,还会交给别人吗?”
“那日本男人什么样?知不知道他年龄多大?有什么特征?”
“那服务员记不得了,说也是,这么大个饭店要记住某个特定的客人,是不可能的。即使不是这样,听说日本人在美国人眼里,看上去也都是一样的。”
“那又是谁,为了什么要将它拿来呢?”
“我怎么会知道啊。”
“路子,这可如何是好呢?”“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路子,我好害怕,一定有人从日本追上来了。”
路子的哆咦,现在也传染给了恭平,他吓得不知所措。
“恭平,别那么没出息,即使有人将‘狗熊’送来,那又能拿我们怎么样呢!”
“不,这肯定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个人肯定是事故现场的目击者,并在现场附近捡到了这只熊,拿它来恐吓我的。”
“恭平,你这人真怪!这儿是纽约呀,你不想想。难道还会有人特意地飞越太平洋千里迢迢来恐吓吗?就算是这样,‘狗熊’也不一定就是掉在事故现场,说不定还是掉在与事故完全无关的地方呢?”
“不,一定是掉在那儿了,而且肯定被谁看见了。这下我完了,怎么办?”
恭平害怕得不知所措,全身发抖,生怕那追踪者拎着手铐踏进房间里来。
“不管怎么说,这里是不能呆了。”
“不能呆了?到哪儿去呢?”
“无论哪儿都行,赶快逃出纽约。”
“别那么疑神疑鬼了,等弄清了送东西的人是谁再说吧!”
“那就晚啦,你不走,我可就一个人走啦。”“你一个人能上哪儿去门。”
“那求求你啦,和我一起走吧,别抛下我一个人不管。”
这回他死死缠住她苦苦哀求起来。
“事到如今,也只好同生死,共命运了,不论到哪儿,我都和你一起去。”路子怄着气说道。
他们就像大祸临头似地慌慌张张收拾着行李,准备结账后逃走。即使在这时,恭平仍不愿将那“狗熊”扔掉,担心把它留下会引起麻烦。
打点行装后,他们就到服务台去结账,说要走了。出纳员将房间号码键入计算机,计算着住宿费用。就在恭平正等计算结果的时候,有人在后面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位中年日本男人站在他身后,目光锐利,身体结实。
“急急忙忙的,要到哪儿去啊?”
日本男人带着一种胸音很重的口气问道,眼睛紧紧地盯着恭平和路子的一举一动。
“你……你是……什么人?”恭平结结巴巴地反问道。
“我叫新见。”
“我不认识你。”
“我可认识你呀。”
“有什么事儿?我很忙,马上……”说到这儿,恭平意识到自己尚未定下来要去的地方。
“打算从这儿到哪儿去呀?”新见抢先一步问道。
“去哪儿不用你管!”
“何必这么激动,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
“我讨厌不认识的人问我。”
“我不是说了么,我认识你,而且给你带来了你心爱之物。还中意吧。”新见扫视着他们身边的行李,看一看那布狗熊是否装在里面。
“将那玩艺儿拿来的原来是你啊!你到底想搞什么鬼?”
“搞什么鬼,你比谁都应该清楚的。”
“你,你……”
“那熊是你的吧。”
“不是!”
“我可是在你们隔壁房间里一直听着哪。墙壁很薄,听得很清楚。你们的对话已经用录音机录下来了。美国的饭店可真方便哪,给点儿小费就能到想去的房间。你隔壁的房间空着,真是你的不幸啊。”
“混蛋!……”“郡恭平,你不要抵赖了,我掌握了你的全部罪证。”
新见本来和蔼的语调里突然显出了威严。
第十五章 杀子灭口
约翰尼的父亲曾去日本服过兵役,与日本女人相爱生子也不足为怪。太多数美国兵回国时都抛弃了日本女人,如果有孩子。就连孩子也一起抛弃,那些被抛弃的母亲几乎都是娼妇。美军撤离后,被父母遗弃的那些可怜的混血儿,曾一度成为日本的社会问题。
能与父亲一起回本国的孩子是非常幸运的极少数,约翰尼也许就是那极少数中的一个。由于某种情由,母亲未同他们一起回美国,只身一人留在了日本,一家人就这样天各一方。
回国后,也许约翰尼的父亲一直没有给他申报户口,直到他同德莱莎-诺乌德结婚以后,才将约翰尼作为其夫妻所生的孩子,伪造了出生年月,申报了户口。
后来,德莱莎病逝,威尔逊-霍华德也因酗酒弄坏了身体。霍华德自知将不久于人世,便产生了一个念头,即在自己闭眼之前,让约翰尼到日本去见他的生身母亲(也许在此之前约翰尼早就知道自己的生母在日本)。
为此,威尔逊故意用自己的身体去撞有钱人的汽车,以换取赔偿金,让约翰尼去了日本。然而,父亲的这一番苦心完全枉费了。约翰尼在日本被人杀害。到底是谁杀了他?究竟出于什么理由呢?
想到这儿,肯-舒夫但又陷入了更为可怕的想象之中。
约翰尼突然来访,他的“日本母亲”会高兴吗?假如从通常的母子情来推测。不用说非常高兴。更何况约翰尼幼时随父亲去美国后一直没有音讯,现在亲生儿子长大成人又回到了母亲的身边。世上难道会有对此不高兴的母亲?幼年时就离别的亲生儿子的音春笑貌,理应时常出现在母亲的眼前,令人牵肠挂肚。儿子一旦归来,母亲准会紧紧地抱住儿子,一时间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但是,如果母亲又和别的男人结婚组合了家庭,那又会怎样呢?她与日本丈夫当然又会生几个孩子,而这位丈夫却丝毫不知道自己妻子过去还有那么一段往事。丈夫爱妻子,子女敬重母亲,这是一个生活稳定、和睦的中产阶级家庭。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闯来个“黑儿子”,尽管这确实是她十月怀胎所生的骨肉,但他在二十几年前随父亲回本国断绝了消息;渐渐地已将他忘记了。
现在,要是让丈夫知道有这么个儿子,可就不得了啦,而且还会给现在的“日本孩子们”带来莫大的打击。这等于给和睦的家庭突然扔进一颗炸弹。母亲那惊恐之状仿佛浮现在肯的眼前。六神无主的母亲,最后就把自己亲生的儿子……
“可是,不管怎么说,世上难道真会有为了自己保身,而向自己亲生儿子下手的母亲吗?”
这一疑问中断了肯最后的推测。
搜查工作会议开得气氛十分紧张,由于栋居提出了八杉恭子这一新的嫌疑人,案情越来越明朗了。
“西条八十的这首诗中充满了思母之情。作者借口忆幼年时随母亲游览溪谷来表达对母亲的思念,母子之情真挚感人,催人泪下。我们能否将这母子看成是八杉恭子和约翰尼-霍华德呢?”
“你说什么?”
大家对栋居这一离奇的联想愕然不已。
“换句话说。假定约翰尼就是八杉恭子的私生子的话。”
“可是,当时约翰尼还没出世呢。”
那须替大家提出了疑问。
“这只是约翰尼记载在护照上的年龄。也许是他父亲在其出生年月上做了手脚,也许是户口报晚了。”
“如此说来,现年40岁的八杉恭子早在16岁前就生了约翰尼!?”
“我认为八杉恭子隐瞒了实际年龄。”
“那么,与八杉恭子同行的外国人又是谁呢?”
“我想他就是约翰尼的父亲,八杉恭子当时的丈夫。”
“由于某种原因,只有约翰尼被父亲带回了美国。”
“而且20多年后他又到日本来寻找母亲了。”
“八杉恭子当时见到亲生儿子回来,一定非常吃惊。”
“可能不光是吃惊的问题吧。我想,郡阳平肯定是不知道自己妻子过去还有那么一段历史。如果让丈夫知道了,她肯定得不到宽恕的。大名鼎鼎的郡阳平夫人,年轻时竟与黑人私通生下个半黑不白的孩子。从其户口本上就可知道,她同那个黑人并没有正式结婚,如此看来,她当时的生活窘况也就可想而知了。因此。这事不仅会使其大夫发怒。光是她作为十分走红的女评论家,竟有这么一个黑肤色的私生子这一点,就足以使她声名狼藉,威信扫地。”
“你是说八杉恭子杀害了约翰尼?!”那须兴奋地问道。
“我觉得这种嫌疑非常之大。”
“不过,如果真像你所推测的那样,可就是母亲杀害自己亲生儿子了呀!”
“虽说是亲生儿子,但在幼年时就高她远去,并且是与黑人发生关系后生下的混血儿,她对约翰尼能有多少母子情感呢。突然一个自称是其儿子的人站在面前,作为八杉恭子来说,恐怕不会产生母子真情的。相反,她或许还会把他的出现看成是从根本上诅咒自己的家庭以及社会地位的不祥之兆。而对他加以憎恨。”
“那么,西条八十的诗和‘八杉母子’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呢?”
“据说,那首草帽诗雾积温泉从战前就印在包饭盒的纸和介绍温泉的小册子上了。亲子三人去雾积旅行时,八杉看到了那首草帽诗。她非常喜欢,就将诗的意思译给丈夫和孩子听。并教了他们。威尔逊把这首诗记在了心里,当约翰尼长大后,他可能又将它作为‘一家三口’去旅行的美好回忆,重新告诉了约翰尼。而且,母亲的面容也和雾积一起作为幼年时代模模糊糊的记忆日夜了约翰尼的脑海里。他很可能是揣着父亲再次教给他的草帽诗,并把它当作母亲的纪念品来到日本的。
“那诗集又是怎么回事呢?西条八十的诗集很可能是约翰尼忘在私人出租车上的。”
“那也许是八杉恭子从雾积回来后当时给他买的,如果确实如此,这首诗就真是名副其实的母亲的纪念品了。”
“为探望日夜思念的母亲专门从美国来到日本,这是多么动人。然而却被其母亲所杀害,这又是多么残酷啊!”
“八杉恭子还有两个日本孩子。如果他们得知自己所敬重的母亲曾有这段令人恶心的经历和半黑不白的私生子,必定会受到很大打击。因此,她为了保护纯日本血统的两个孩子,就把一个美国混血儿杀害了。”
大家对栋居作出的令人意外的推理感到十分黯然。这的的确确是一种无法挽救的犯罪,也是出于无奈的动机。
“八杉恭子确实相当可疑,可我们并没掌握真凭实据啊!”那须叹了口气说。
所谓访问雾积的“一家三人行”,也仅仅是一种推测而已,更何况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在这三人当中有一人就是八杉恭子。目前八杉恭子最大的可疑点,就是在她听到西条八十的那首草帽诗时,作出了明显的反应,而她却硬说不知道雾积这个地方。但是,即使诗里有雾积这一地名,不一定会背全诗。只记住其中的一句或一段,也是很正常的。
而且,也没有任何根据能说明,中山种给大室吉野的明信片上提到的那位“同乡”就是八杉恭子。栋居的推理是建立在把这位“同乡”调者假定为八杉恭子而展开的。由于偶然建立在这种基础上的推理,恰巧与几个零散的情况相当吻合,于是就感到八杉恭子有重大嫌疑。然而,这不过仅是搜查本部的一种主观推断而已。
“我们还是调查一下八杉恭子案发时是否在现场和她的过去经历吧!”山路征求那须的意见。
“是应该调查一下啊……”那须回答得不太干脆。
“不过眼下,即使八杉拿不出当时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明,我们也不能怎么样她呀。”河西插话道。
一般情况下,只有在作案疑点很大时,才考虑嫌疑人是否在案发现场的问题。与案件无关的人,即使没有不在作案现场的证明。也无关紧要。警察只有在进行大量取证,收集到足够的怀疑嫌疑人犯罪的材料后,对嫌疑人来说才产生澄清其嫌疑的举证责任。在目前情况下,只是警方负有这种责任。如果没收集到证据,就不能主观地把对方看成是嫌疑人,贸然让对方拿出不在现场的证明。即便答方进行调查,也只能是旁敲侧击。
可就在此时,又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了新的情况。
一天,栋居刚到搜查本部上班,警署接待处就告诉他说有人要见他。要见警察的人几乎都与案件有关,尤其是在搞某案情的调查时,要求见警察的来访者会较多。但这么早就来的却十分少见的。有人要见他,也许是搜查本部的其他人都还没来吧。
“一位年轻姑娘。栋居,你真有两下子啊!”
栋居尽管被接待处的工作人员这么取笑,其实来者是谁自己心里也没谱,直到进了会客室,看见站在那儿的来访者,才不禁脱口说道:
“啊,原来是你呀……”
那位八尾的谷井新子突然点头行礼,并伸了伸舌头。
“来这么早,什么事啊?现在还为那件事缠身吗?”栋居问道。
“突然来打搅,实在对不起。我已经被解雇了。”
“解雇?”
“被八杉家辞退了。”
“辞退?怎么回事?”
“我也弄下太清楚,不过,上次那件事八杉先生好像很不满意。”
“上次的事,你并没有什么错啊。倒是你协助警察,抓住了擅闯民宅的凶手呀。”
“好像问题就出在这儿。轻易惊动警察,冒犯了她的龙颜!她说八杉先生和警察的形象毫不相干。”
“但他丈夫当时不也在场吗?”
“她说根本用不着我出头露面,多嘴多舌。”
“就因为这个你才被解雇的?”
“是的,当然啦,因为从一开始就并非正式录用,不过是我硬闯进去赖在了那儿的,所以什么时候被人家赶出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这样突然被赶出来很为难吧,有没有可去的地方?”
栋居又重新打量起新子来。同前天碰到时一样,她穿着俄罗斯式的女罩衫,配一条长裙子,不同的只是手上拎着两只小衣箱。前天,栋居曾对这位时隔不久就出落得像大城市姑娘似的新子,大吃了一惊,可是,今天也许是由于先知道了她被解雇了的原因吧,看上去觉得她打扮的非常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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