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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之城

_2 萨拉·沃特斯(英)
  
  ‘哦,我和苏将会像他那样从富人的手里夺走金子,然后还给那些被掠夺的人们。’
  
  约翰翘起了嘴,‘你只是个皮条客,’他说,‘罗宾汉可是个英雄,一个大人物。把钱给那些人?是给你自己吧!你想去抢一个女人的钱,干脆去抢你自己的老娘吧。’
  
  ‘我老娘?’绅回答道,脸红了起来,‘她能管什么用!让他去死吧!’他盯着萨克斯比太太的眼睛,然后转向我,‘哦,苏,’他说,‘我需要你再说一遍。’
  
  ‘这很好,’我快速地说道,凝视着桌子,再一次,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也许他们都在思考,就像他们在死刑行刑日子里所做的那样,‘她不勇敢么?’我希望他们在想。不过,我又希望他们并不没有想这个,因为就像我曾经说过的那样,我从来就不勇敢,但是十七年来我一直像人们所想要的那样表现得勇敢。现在,这个绅士需要我在四十英里外,在完全湿冷的天气里,成为一个非常勇敢的女孩。
  
  我抬眼望着绅的眼睛。
  
  ‘两千英镑啊,苏,’他安静地说。
  
  ‘这些钱的光芒可以照亮整个屋子。’埃比斯先生说。
  ‘所有的衣服和珠宝首饰!噢,苏,你穿戴上那些一定非常俊俏!’戴蒂说。
  
  ‘你将会看起来像个淑女,’萨克斯比太太说,我听到她说话,于是转而凝视着她的眼睛,我知道她一定也正在看我,就像她以前一样--透过我的脸,看到我母亲的脸。你将会有自己的财产——我似乎又听到她这样说,你将会有自己的财产,是我们的,苏,我们共同拥有的财产。
  不管怎样,她说得对。这是我的财富,飞来横财——我会得到的,最终。我能说什么呢?我再次看着绅,我得心跳得很厉害,就像有把锤子正敲打着我的胸口。我说:
  
  ‘好吧,我去做女仆。但是我要三千英镑,而不是两千。而且如果那个女孩不喜欢我把我送回家的话,不论如何我也要因为这次冒险得到一百英镑的报酬。’绅犹豫地,思考着,当然,这只是个伪装。一秒钟后他就微笑起来,然后把手伸向我,我也递过去我的手。他压住我的手指,大笑起来,约翰皱着眉头说,‘我跟你们打赌,她会在一个星期内哭着鼻子回来。’
  
  ‘我会穿着天鹅绒的衣服回来,’我回答说,‘戴着手套,一顶有面纱的帽子,还有一整袋银币。而且你得叫我小姐,对么,萨克斯比太太?’
  
  约翰拍着巴掌,‘我一定会在那之前撕掉自己的舌头!’
  
  ‘我可以现在就帮你干这个!’我说。
  
  我的话听起来像个孩子,也许萨克斯比太太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她一言不发,只是坐着,仍然凝视着我,手放在她柔软的嘴唇上,微笑着,但是她的神情看起来似乎很烦恼,几乎可以说是恐惧。
  
  或许她确实是。
  
  或许只有当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多么黑暗和恐惧的事情的时候,才会真正这样想。
第二章
  
  这个好学的老男人,人们称他为克里斯托弗. 李。他的外甥女的名字是莫德。他们住在一个叫布莱尔的房子里,坐落在伦敦西部朝每登海德的方向,靠近一个名叫马楼的村庄。绅的计划是让我坐两天的火车单独过去,他自己呢,说是还要在伦敦再呆上至少一个星期,把那个老头的那些书的封皮弄妥。
  
  我不是很喜欢这次行程的点点滴滴,包括到那个房子那里。我从来没有去过比克里默花园更往西部的地方,有时我会和埃比斯先生的外甥们一起,在星期六的晚上去那里看舞蹈演出。我曾经看到有一个法国女孩在金属丝上穿过河,而且几乎就要掉下来了-确实有东西掉下来了。他们说她穿着长袜,但我觉得她的腿看起来还是露得太多了。我想起,我站在贝特斯桥上,看着她走金属丝。她穿小心地过海默,到达后面的郊区,那里除了山和树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烟囱,没有教堂的尖顶,什么都没有。。这是一个让人心惊胆寒的表演。如果有人那时告诉我,有一天我要独自离开波柔,离开现有生活的一切,离开萨克斯比太太 和 埃比斯先生,去到那些黑色山丘的另一侧的某个房子里去做什么女仆,我一定会当着你的面大笑起来。
但是绅说我必须立即动身,因为不这样的话李小姐可能 会 找到另一个女仆,那样我们的计划就泡汤了。在到兰特街的第二天,他给她写了一封信,说什么虽然贸然写信很失礼,但是还是想告诉她自己看望了自己曾经的一位年长护士——在他童年的时候,就如同母亲一般的一个人——她的心情很糟糕,为了死去的姐姐的女儿发愁。当然,这个所谓死去的姐姐的女儿就是我:他们为我安排的故事是,我曾经是一个女仆,但是呢,我以前的女主人嫁到印度去了,于是呢,我就丢了工作;我只有再设法找到另外一个女主人,但是求职的结果并不理想;这样呢,只要有一位好心的女士能够给我一个远离这个倒霉城市的女仆职位——等等云云。
  
  我说:“绅,如果那女孩能相信这种可笑的故事,她一定比你形容的还要傻。”
  
  但是他回答说,在史得街和 皮卡迪利大街之间至少有100个女孩子就是靠着这种谎言每周能吃上五顿不错的晚餐;如果伦敦的富豪们能从他们拥有的先令数被识别,对于一个像莫德小姐 这样的女孩子,一个孤独无知悲伤而且没有人会对她说真心话的女孩子,你无法想象她能有多么的善良。
  
  “你就等着瞧吧”他说。然后把信封封住,写上地址,找了隔壁的一个男孩跑去把它寄掉。
  
  他非常确信自己的计划能够成功,说现在是开始教我如何做一个女仆的时候了。
  
  首先,他们帮我洗了头发。我以前的发型是波柔 女孩子的流行发式——分成三块,分别在两侧和脑后插上梳子。然后还弄了一些大卷,你先用糖水弄湿头发,再用烧红的铁烫一下,就可以得到这样的卷;这样的卷定型效果非常好,至少一个星期不会走样。但是绅说这种发型对一个乡下女孩来说太时髦了:他把我的头发洗得非常柔软,然后要我在脑后用过时的绳结揪成一团。 在我反复的梳阿,揪阿,直到他满意的这段时间里,他也要戴蒂洗了头发,然后要我给她弄个和李小姐一样的发型。他教我们如何去做这些,好像他自己就是一个小姑娘。完成之后,我和戴蒂 互相看着对方土里巴叽的打扮,由此我猜想我要去的大概是一个类似修道院的地方。约翰说如果把咱两的照片放在牛奶里,那些牛奶自己都会凝固起来。
  
  戴蒂 听到后,气恼的把头上的卡子都扯下来扔到火炉里,有一些上面还夹着一些头发,在火中燃烧得嘶嘶作响。
  
  “你就不能对你的女孩做点别的事情么?” 埃比斯先生对约翰 说,“除了惹她哭之外?”
  
  约翰大笑起来,“我喜欢看她哭,这样至少她可以少出点汗”
  
  他的确是个坏男孩!
  
  不过他对绅的阴谋很感兴趣,其实不只是他,我们所有人都很感兴趣。埃比斯先生关上了店门,熄灭了火盆,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他打发走了来配钥匙的人,摇着头对两三个来购买食物的盗贼说,“今天不成,孩子。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吃的。”
  
  他只让费尔在一大早过来了,让他坐下,对他描述了绅的 计划的重点;然后费尔拉低帽沿盖住眼睛,离开了。两小时以后他回来,带着一个提包和一个用帆布裹着的箱子,这是他从一个在河边从事销赃的熟人那里弄来的。
  
  箱子将陪着我去那个小村子。包里是一件灰色的衣服,大概是我穿的尺码;还有一件斗篷,一顶帽子,一双黑色长丝袜;最上面的是一堆女式内衣。
  
  埃比斯先生松开了包的系绳,大概地朝里看了看,看到了亚麻布;然后他又回到厨房远侧的座位上,那里有一把布拉马式的 锁,他喜欢拿在手上摆弄:拆开,砸几下,然后再装回去。他让约翰在身边帮他拿着起子。 绅却把那些女式用品一件一件地拿出来,平铺在桌上。在桌边他摆放了一个餐椅。
  
  “现在,苏,” 他说,“假设这就是李小姐 的椅子。你知道应该如何帮她穿戴整齐么?如果你要从长袜和内裤开始的话?”“内裤?”我大惊“你不是说她是裸着的吧?”
  
  戴蒂 捂住嘴偷笑。她现在坐在莎克斯比太太的脚边,重新卷她的头发。
  
  “裸着?”绅 说。“有什么不对的么?衣服穿脏了她要把它们脱下来然后去洗澡。收拾这些脏衣服并且把新的递给她是你的职责。”
  
  我以前真的没想到自己还需要干这个。我无法想象站在一个赤身裸体的陌生女孩面前,亲手将她的内裤递给她。曾经有过一个陌生女孩尖叫着在兰特街裸奔,后面追着一个警察和一个护士。如李小姐也像那么惊慌,我岂不是还要拽住她?想到这,我的脸顿时就红了,绅 注意到了这一点。“来吧,”他几乎是笑着说。“你不是个老古板吧?”
  
  我挠着头,告诉他我不是。他点点头,然后拿起一双丝袜,一条内裤,摆好,在那支餐椅上。
  
  “然后呢?”他问我
  
  我耸耸肩,“该到内衣了吧。”
  
  “你要叫那个“衬衣”,”他说。“而且在给她穿上之前,你要设法把它弄暖和了。”
  
  他提起那件内衣,让它靠近火炉。然后小心地把它放到内裤的上面,绕过的背后,就好像在给椅子穿衣服似的。
  “现在是束胸衣了,”他接着说。“她会希望你帮她系这个,至于多紧你自己看着办。来试试,让我们看看你干的怎么样。”
  
  他用这件束胸衣盖住那件内衣,蕾丝带在后,然后他斜过椅子,以便更牢固地抓住它,他让我拉着蕾丝带,把它们扣成一个弧形。它们把我的手勒得红一道白一道的,好像被鞭子打过似的。
  
  “她为什么不像一般女孩那样穿前面系扣的胸衣呢。”戴蒂边看边问。
  
  “因为如果那样的话,”绅 说,“她就不需要女仆了。如果她不需要女仆,,她如何能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有教养的女士呢?”他又眨了眨眼。
  
  胸衣之后是背心,然后是衬胸,接着是一条九褶裙,然后还有更多的其它丝质的裙子。这些都完成以后,绅 要戴蒂 上楼去拿了莎克斯比太太 的一瓶香水,让我对着凳子背后在内衣带子之间的破烂木头喷洒,他说那儿是李小姐的喉咙。
  
  在干这些的时候我还需要不停的说:
  
  “小姐,抬一下胳膊行么,我好把带子弄平。”
  
  “褶裥和荷叶边,您喜欢哪个?”
  
  “您准备好了么,小姐?”
  
  “拉紧它可以么?”
  
  “再紧一点可以么?”
  
  “我要用力了,会有点难受,请原谅我。”
  
  最后,这样忙乎完了之后,我热得就像一头猪。李小姐坐在我们面前,穿着扣紧的胸衣,裙子拖到地上,散发出玫瑰花的香味;但是似乎脖子和肩膀那儿还缺点什么。
  
  约翰说,“她话不多,对吧?” 他一直斜眼看着我们,埃比斯先生则一直在向他的布拉马里面添加燃料。
  
  “她是个有教养的女士,” 绅说,捋着他的胡子,“而且天性害羞。但是在我和苏 的教导下,她会学会一切的。你说是么?”
  他压着凳子边,用手指在裙边轻轻划过,然后把手伸到下面,触摸丝绸层。他的动作是如此优雅;随着手的继续往上,他的脸红了,丝绸发出沙沙声,衬裙弹了一下,椅子颤抖着,与地面摩擦发出咯吱的响声。然后一切又恢复平静。
  
  “到时候了,小贱人,”他轻轻地说。抽出手拿起一条丝袜,递给我,打着呵欠说.“我们假设现在到睡觉时间了。”
  约翰继续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我们,晃着他的腿。戴蒂揉着眼,她的头发半卷着,散发出一股强烈的焦味。
  
  这次我从腰上衬衣的带子开始,然后解开束胸衣。
  
  “小姐,您能抬抬脚么?我好帮您把这个脱下来。”
  
  “你能放平气息呢,小姐?这样会容易得多。”
  
  他就让我这样练习了一个小时甚至更多,然后拿起一块铁片,烤热,
  
  “对他吐口口水好么,戴蒂?”他把铁片递到她面前,说到。戴蒂照做了。口水落在铁片上发出咝咝声,他掏出一支香烟,在铁片上点燃。在他吸这支烟的时候,莎克斯比太太—曾经,很久以前,在她都没有想过抚养婴儿的时候,在洗衣房干过熨烫的活儿—向我演示了如何折叠女士的亚麻衣物。这又耗掉了一个小时!
  
  这之后绅让我上楼,换上费尔为我搞来的衣裳。那是套土里土气的衣裳,灰色,和我头发的颜色有几分相似,凑巧厨房的墙壁也是灰色,所以当我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几乎无人能看见我。我真希望自己能穿件蓝色的长袍,或者是紫罗兰色的也行;但是绅说这衣裳对小偷或仆人很合适—也就是说对我这样一个要去布莱尔同时从事这两项工作的人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我们为这个幽默大笑起来;然后,我在房间里四处走动以适应我的新裙子(它有点儿紧),戴蒂正好也可以同时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裁剪过于宽大需要再缝缝的。绅让我站着试着行一个屈膝礼。这个可真的比想象中的要难。我以前的生活里可没有什么主人,所以我也从未对着任何人行什么屈膝礼。现在绅让我不停的重复这个上上下下的动作,直到我感觉到体力不支。他说,女仆行屈膝礼应该像风刮过一样自然。他还说一旦我学会了,就再也不会忘掉了—他是对的,至少,直到现在,我依然可以行一个很得体的屈膝礼--当然,前提是如果我愿意的话。
  
  好了,学完屈膝礼之后,他让我努力记住那个编造的关于我身世的故事。然后呢,为了测试我,他让我站在他的面前,像一个接受审问的女孩一样,重复我的故事。
  
  “现在,你叫什么名字。”他说
  
  “不是苏珊么?”
  
  “什么,苏珊?”
  
  “难道不是苏珊.契德么?”
  
  “你应该说苏珊.契德,先生`。 你必须牢记在心,在布莱尔, 我不再是绅,我是理查德.瑞弗。你要称呼我为先生;你也要称李先生为先生;至于那位女士,你要称呼她为小姐,或者是李小姐或者莫德小姐。我们都会叫你苏珊。”他皱了皱眉。“但是不是苏珊.契德。因为这样如果一旦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们可能会找到兰特街。我们必须为你想另一个名字---”
  
  “瓦伦丁(情人)”我立刻说到。你要理解我为什么喜欢这个名字,我才17岁,少女怀春的年纪。绅听到后,厥了厥嘴。
  
  “很好,”他说,“很好的一个舞台名字。”
  
  “我认识有叫这个名字的女孩!”我说
  
  “没错,” 戴蒂说。“弗洛伊.瓦伦丁,还有她的两个姐妹。上帝啊,我真的很讨厌她们。你不要和她们叫一样的名字吧,苏。”
  
  我咬着自己的手指。“也许不吧”
  
  “当然不能,”绅说。“一个奇特的名字也许会毁了我们。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买卖。我们需要一个能够把你隐藏起来,一个不会让任何人注意到的名字。我们需要一个名字”—他考虑了一会—“一个无法追溯的名字,但是我们却可以很容易的记住…布朗?和你的衣裳很相配哈。或者是--对了,就这个,为什么不能?我们就用 史密斯(smith—工匠),苏珊. 史密斯。”他笑了。“你的确将成为一种工匠。我的意思是,像这样的。”
  
  他垂下手,翻转过来,弯曲中指,这个手势象征着—指匠—波柔小偷们通用的密码,我们再次大笑起来。
  
  最后他咳了几声,揉了揉眼。“多有趣啊,现在,我们到哪了?哦,对。再一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照说了,并在结尾处加上了先生。
  
  “非常好。你家住哪里啊?”
  
  “我家在伦敦,先生,”我说。“我妈去世了,我和我年老的姨妈一起住;她在您小的时候是您的护士,先生。”
  
  他点点头。“细节非常好。但是呢,语气就不是那么好了。我知道你能做的比那个更好。你要记住你不是在当街卖紫罗兰,来,再说一遍试试。”
  
  我沉着脸,但是还是更加小心的复述了一遍。
  
  “在您小时候这位女士曾经做过您的护士,先生。”
  
  “好些了,好些了。在这以前你是干什么的?”
  
  “在梅菲尔 为一位善良的女士做女仆,她将要远嫁到印度,有一个印度女孩会和她一起,所以我就失去了这个职位。”
  “上帝,你真可怜,苏。”
  
  “我也这样认为,先生。”
  
  “对于李小姐让你来到布莱尔,你是否心怀感激?”
  
  “先生,我简直是感激涕零啊。”
  
  “你又在卖紫罗兰了吧!”他直摇手。“没关系,这样也成。但是你是否可以不要这样盯着对方看?比说说,你可以看着我的鞋。很好。现在,告诉我,这很重要,作为女仆你的职责是什么?”
  
  “我必须在早上叫醒她,”我说,“然后把她昨晚的茶水倒掉。我还要伺候她洗漱,为她穿衣,梳头。我要把她的珠宝摆放整齐,而且不能偷窃。当她想散步的时候我要陪着她,当她想坐着的时候我也要坐在她的身边。她感到热的时候,我要帮她摇扇,她冷的时候为她披上外套,她头痛的时候为她喷洒科隆香水,她困倦的时候为她递上嗅盐。我还是她绘画课上的陪读,而当她脸红的时候我要装作没有看见。”
  
  “太棒了!你形容一下自己的性格吧?”
  
  “像白昼一般的诚实”
  
  “你的目标是什么,那个除了我们无人知晓的目标?”
  
  “让她爱上你,让她为了你离开她的舅舅。然后她会让你发财,最后我也会因你而发财。”
  
  我拽着自己的裙边对他行了一个屈膝礼,我的眼光从始至终都在他的靴子上。
  
  戴蒂为我的出色表现鼓掌。莎克斯比太太搓着手说,
  
  “三千英镑阿,苏,我的天!戴蒂,帮我抱个婴儿过来,我要找个东西捏捏。”
  
  绅走到一旁,点燃一支香烟。“不坏,”他说。“一点也不坏。再改进一点点细节就可以了。晚点,找个时间我们再练一次。”
  
  “晚点?”我说。“噢,绅,你对我的训练还没有结束么?如果我充当李小姐的女仆只是为了让她喜欢你,我有什么必要做的这么完美无缺?”
  
  “她也许不会在意,”他说。“就算我们让小丑查理穿上围裙送去给她,她也许也不会在意。但是你要愚弄的不仅仅只有她。还有位老人家,她的舅舅,在他身边,还有他的仆人,佣人,管家等等。”
  
  “仆人,佣人,管家?”这我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过。
  
  “当然,”他说。“难道你认为一个大房子就只靠它自己运作么?首先,是主管,威先生。
“威先生!”约翰抽了抽鼻子说。“他们是不是喊他米奇?”
  
  “没,”绅回答。然后转向我,再次强调道“威先生,但我想他不会给你找太多麻烦。麻烦的是女管家斯泰尔斯太太,对她你要当心着点。然后是威先生的儿子查尔斯,我想除此之外还有一两个在厨房里帮忙的女孩子,一两个伺候用餐的女佣,以及马夫,马童和园丁—但是她们中的大部分你都不会见到,所以不用为他们费心思。”
  
  我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看着他,说,“你以前从未提过他们。萨克斯比太太,你听过他提到他们么?他有说过,大概有一百个佣人,需要我这个女仆去应付么?”
  
  萨克斯比太太抱着个婴儿,像面团一样的摇晃它。“公平点,绅,”她说,目光并未转移。“你昨晚的确隐瞒了有关这些佣人的事情”
  
  他耸耸肩,说“只是细枝末节而已。”
  
  细枝末节?他就是这样的人。只告诉你事情的一半,却让你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全部。但是现在改变主意已经太晚了。第二天绅让我更加努力的练习,第三天,他收到了李小姐的回信。
  
  他是从城里的邮局里拿到这封信的。每次我们收到信件,都会让我们的邻居感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把信带了回来,在我们的注视中拆开;我们静静的坐着,等待着他念出信的内容—埃比斯先生在桌面上敲着自己的手指,暴露了他紧张的心情,这也让我感到更加的紧张。
  
  信很短。李小姐首先说很高兴收到瑞弗先生的信;而且夸奖他是如此体贴,对他过去的护士是如此的好。她非常肯定,她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如此体贴善良!她的舅舅病了,帮手也走了。整个房子好像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安静而且沉闷;这也许是因为天气变化的关系吧。至于她的女仆--念到这里,绅把信斜了过来,以更好的对着光—至于她的女仆,可怜的阿格里斯:她非常高兴地告诉他阿格里斯看起来似乎不会死掉—
  
  我们听到这里不由得吸了一口气。萨克斯比太太闭起了眼睛,我注意到埃比斯先生瞥了一眼他的火盆,似乎在计算过去两天里错过的生意。但是,接着绅笑了。女仆不会死;但是她的健康受到了极大的创伤,情绪非常低落,他们会把她送回括克老家。
  
  “上帝保佑!”埃比斯先生说,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绅继续往下念。
  
  “我很高兴能见到你提到的那个女孩,”李小姐写道。“如果你能够立刻将她送来就再好不过了。我会感激每一个惦记着我的人。不需要感谢我。只要她是个积极的好女孩,我相信我会喜欢她的。她将成为我最亲近的人,瑞弗先生,因为她是为了我从伦敦来到这里,由于你的关系。”
  他再次笑了,将那封信举到嘴边,在唇上来回摩擦着。他的假戒指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一切就和这个聪明的魔鬼计划中的一样。
  
  那一晚—我在兰特街的最后一晚,也是绅开始窃夺李小姐的财富的第一晚—那一晚,埃比斯先生出去为晚餐买了一大块烧烤,将铁扔在火里,准备用作调酒,庆祝这一切。
  
  晚餐是个猪头,佐料从耳朵处填入—这是我的最爱,也是专门为我做的。埃比斯先生把切肉刀拿到后门处,撩起袖子,弯下腰开始磨。他用一只手撑着门边梃,我看着他做这一切,全身充斥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我还是个孩子开始,每一个圣诞节他都会让我站在门梃边,把刀放在我的头顶上,看我又长了多少,并且用刀在门梃上留下记号。现在他在石头上反复拉动着刀锋,直到锋利无比;然后他把刀递给莎克斯比太太切肉。在这个屋子里,切肉永远是莎克斯比太太的工作。埃比斯先生和绅分了耳朵;猪嘴分给了约翰和戴蒂;最好的部分,猪脸,给了我和她自己。我说过,都是因为我,大家才能吃到如此美味。可是,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看到了门梃上的记号,也许是因为想到了莎克斯比太太煮的汤,此时我并不想这里吃这个带着骨头的烤猪头;也许是因为这个猪头本身—在我看来它似乎扮着鬼脸,甚至是它愤怒的眼神或者猪嘴上的毛—由于泪水凝结在其上而呈褐色—无论如何当我们一起坐在餐桌边的时候,我变得很沮丧。约翰和戴蒂很快就狼吞虎咽的消灭了他们的晚餐,开始吵吵闹闹,偶尔由于绅的奚落而大发雷霆,偶尔小怒。埃比斯先生和莎克斯比太太动作优雅地享用着他们的晚餐;我反复拨弄着自己盘子里的肉,毫无胃口。
  
  于是我分了一半给戴蒂。她又给了约翰。他像狗一样从下巴那里发出几声嚎叫。然后,当所有人都吃完了之后,埃比斯先生开始用鸡蛋,糖和朗姆酒调饭后饮料酒。他用这些装满七个杯子,从火盆里取出铁块,摇晃了一会直至他们冷却下来,然后把它们扔进杯子里。加热饮料酒就好比在杨桃布丁上对白兰地生火—每个人都乐于观看,并且听着液体发出咝咝声。约翰说,“能让我做一个么,埃比斯先生?”—整个晚餐时间,他的脸都是红红的,而且光亮得如同油画,就和画里面玩具店窗前男孩的脸一模一样。
  
  我们坐着,每个人都是有说有笑,说着那会多么的美好,当绅发财了,而我也带着我的三千磅回来了;只有我仍然保持着沉默,而且没有人发现这一点。最后,莎克斯比太太拍着她的肚子说‘
  
  “你不准备给大家来支曲子么,埃比斯先生,顺便也可以当作那些婴儿的催眠曲?”
  
  埃比斯先生的口哨可以发出鼓一般的声音,而且可以持续一个小时以上。他把他的杯子放到一边,捋了捋胡子,开始了那首“杰克小喇叭”。莎克斯比太太也跟着一起哼唱,直到她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她的丈夫曾经是一个水手,死于海难--我的意思是,她失去了他。现在他长眠于百慕大三角。
  
  “太棒了,”她说,在歌曲结束之后。“但是下面来首欢快点的,看在天堂的份上!--否则我又要多愁善感了。然后我们还可以看着年轻人跳舞呢。”
  
  这次埃比斯先生选择了一首快节奏的曲子,莎克斯比太太拍着巴掌和着,约翰和戴蒂站起身来,推开椅子。“能帮我拿着耳环么,莎克斯比太太?”戴蒂问。他们跳着波尔卡舞,直到壁炉台上的瓷器也跟着跳动起来,而他们的脚下扬起一英寸高的灰土。绅斜靠着坐着看着他们,吸着烟,嘴里喊着“嘿!”或者是“约翰,继续!”,他高喊着,大笑着,这也许是出于对即将来到的一场没有赌注的战斗的恐惧。他们要我加入,我说我不想。他们扬起的尘土让我打起了喷嚏,最后,由于我杯子里的铁块被加热的过头了,鸡蛋凝固了起来。莎克斯比太太为埃比斯先生的姐姐准备了一小盘肉和一杯水,我说我可以把它们带上楼。--“好吧,宝贝,”她说,继续用手打着节拍。我拿着那盘子,杯子,以及一根蜡烛,走上楼。
  
  我总是认为,在冬天的晚上走出我们的厨房就好比走出天堂。即使这样,当我离开埃比斯先生姐姐的房间,并且看到有一两个婴儿被舞蹈声吵醒,我依然没有回去加入他们。我沿着过道走到我和莎克斯比太太共同的房间门口;然后我又沿着另一个楼梯,走到我出生的阁楼。
  
  这个屋子非常的寒冷。今晚可以说它已经凝结了,窗子是开着的,所以比平常更冷。地上是平板,散乱着一些被剥开的粗毛地毯。 墙秃秃的,除了盥洗盆边由于经常被水溅到而成的一些蓝色斑点。这个盥洗盆,现在有一件马甲和一件衬衫搭在上面,那是绅的,还有一两个衣领。他每次来这里总是睡在这个阁楼;虽然他其实可以和埃比斯先生在厨房里搭一张床;如果是我是他,我会这样干。地上躺着他的长筒皮靴,他已经为它们去了潮并且上了光。一个凳子上放在从他口袋里掏出来的硬币,一盒香烟,以及封蜡。硬币闪亮。蜡很脆,就像乳脂糖。
床很硬,上面铺着着一条红色天鹅绒的窗帘,吊环已经被取下来了,充当着床单的角色:这窗帘是从一个失火的房子里得来的,似乎依然可以闻到焦味。我拿起它,搭在肩头,就好像一个斗篷。然后我吹熄蜡烛,站在窗前,颤抖着,看着远处的房顶和烟囱,也看着霍斯蒙哥监狱—绞死我母亲的地方。
  
  玻璃窗上粘着这一些霜花,我用手轻轻地触碰它们,让冰化成水。我依然能够听见埃比斯先生的口哨和戴蒂的舞步,但是在我面前,波柔的街道一片漆黑。仅仅只有一些从窗子里发出的微光,以及马车上的灯笼,驱赶着这阴暗;有个人在黑暗中疾走,就如同这阴暗一般,黑暗而急促。我想所有的偷儿应该都在这条街吧,还有偷儿的孩子们;然后其它的普通人,过着他们普通而又独一无二生活的女人和男人们,应该都在伦敦其它地方的某条街某个房子里。我还想起了在她那大房子中的李莫德,她并不知道我的名字--三天前,我也不知道她的。她不知道,我正站在这儿,计划着如何算计她,而与此同时戴蒂和约翰正在我的厨房里跳着欢快的波尔多舞。
  
  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曾经认识个女孩也叫莫德,她的嘴唇只有一半。她曾经试图让大家相信她是在与人打架时失去了另外的一半;但是我知道,事实上,她生来就是那样,没有什么打架那回事。最后她死掉了--不是因为打架,是因为吃了坏掉的肉。仅此而已,一口臭肉就要了她的命。
  
  但是,这个女孩的皮肤很黑。绅说过,另外一个莫德美丽漂亮。但是每当我想起她,脑海中只能浮现出一个高挑瘦弱,灰色皮肤的女孩,就像我曾经绑过胸衣的,厨房里的那把椅子一样。
  
  然后我听到厨房的门开了,有人上楼的脚步声,接着是莎克斯比太太的呼唤我的声音。我没有回答。我听见她到了下面的卧房寻找我;安静了片刻之后,她的脚步向阁楼靠近,然后她的烛光照亮了这间阁楼。爬楼让她稍稍有些气喘—仅仅一点而已,她还是相当敏捷的,也很结实。
  
  “你在这么,苏?”她轻轻地说。“一个人呆在黑暗里干啥呢?”
  
  她环顾四周,看到的是和我刚才看到的同样景象--硬币,封蜡,绅的靴子和皮包。然后她走向我,把她干燥温暖的手放在我的脸颊上,我说—就好像被她咯吱了或者狠命捏了,我的声音就像在无法控制的笑或者哭—我说:“莎克斯比太太,如果我不去做会怎样呢?如果我做不来呢?如果我把事情搞砸了让您失望了呢?我们是不是还是应该让戴蒂去呢?”
  
  她微笑着摇头,说:“不要紧,不会的。”她把我领到床边,我们坐下,她撩起我的头发把放到她的大腿上,把我肩上的窗帘整了整,抚摸着我的头发。“不要紧,不会的。”
  
  “会很远么?”我看着她的脸说。
  “不太远,”她回答。
  
  “我在那儿的时候,你会想我么?”
  
  她撩起我耳边的一缕头发。
  
  “每分每秒,”她轻轻地说。“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担心呢?但是有绅在你身边。我不会让你和一个坏蛋一起走的,”
  
  这的确是事实。但是我的心依然剧烈地跳动着。我再次想到了李莫德,坐在她的房间里叹息,等着我去解开她的束胸衣,在火炉前帮她拿着睡衣。就像戴蒂说的,可怜的女人。
  
  我咬了咬唇。“我应该这样做么,莎克斯比太太?这是不是太卑鄙了呢?”
  
  我紧紧地盯着她,她的目光逃避着我,朝向窗子点了点头。她说,“如果是她,会毫不犹豫地去做。我知道她会怎么想--虽然可恶,但是去令人自豪,胜利带来的自豪—就像你现在要做的一样。”
  
  她的话让我沉思了一会。这段时间里,我们只是沉默地坐着。然后我问了一个以前我从未问过的问题—一个,我这么多年生活在兰特街,生活在这些骗子和偷儿之间,从未听过任何人提及的问题。我说,用一种耳语的方式,
  
  “当你被绞死的时候,会疼么, 莎克斯比太太?”
  
  她一直在抚摸我头发的手,突然静止了,只一刻,然后又继续。她说。
  
  “我想你不会有任何感觉,除了知道绳子在你的脖子上。也许会有点痒,我想。”
  
  “痒?”
  
  “也许有些刺痛吧。”
  
  她的手继续抚摸我的头发。
  
  “但是当绞刑板放下的时候呢?”我说,“难道你不会感觉到疼么?”
  
  她挪了挪腿。“也许会有阵痛,会抽搐吧,在绞刑板放下的时候。”
  
  我想起了那些我看着被绞死的男人。他们的确抽搐了。他们像猴子一样抽搐,两脚乱踢,就像被杖打的猴子。
  
  “但是一切进行很快,”她继续说道,“我认为快到疼痛很快就消失了。当他们绞死一位女士—你知道为什么他们那样打结么,苏,那是为了让一切结束得更快。”
  
  我再次抬头看着她。她已经把蜡烛放到了地板上,烛光从下方照耀着她的脸,让她的脸看起来有些肿胀,而她的眼睛则显得衰老。我颤抖,她用手抚着我的肩,使劲地,这劲到一直透过天鹅绒。
  
  然后她偏过头去。“埃比斯先生的姐姐又开始发昏了,”她说,“喊妈妈呢。这十五年里,她总是喊妈妈,真可怜。我要过去看看了,苏。我必须说,用一种迅速干净的方法死去其实是最好的死法。”
  
  说完,她眨眨眼。
  
  似乎她真的是这样想的。
  
  有时我会想,她这样说是不是只是为了安慰我。
  
  但是我当时没有这样想。我只是抬起头吻了她,把她弄松动的头发重新捋平;然后厨房那里再次传来了砰的声音,舞步更重了,戴蒂大声喊到。
  
  “你在哪,苏?不一起来跳个舞么?埃比斯先生刚闹了个笑话,我们正乐着呢。”
  
  她的喊声吵醒了一半的婴儿,这一半的哭声又吵醒了另一半。莎克斯比太太说她要去看看这些婴儿,我也跟着下楼了。这一次,我跳舞了,绅做我的舞伴。我们一起跳了华尔兹。他喝醉了,搂我搂得非常用力。约翰再次和戴蒂一起跳舞,我们就这样在厨房里蹦跳了一个半小时—从头至尾绅都在大喊,“继续,约翰!”或者是“孩子,上!”, 埃比斯先生的口哨只停过一次,在唇上涂点黄油,使得口哨声更加优美动人。
我的离开是在第二天正午。我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了帆布面的行李箱,穿上了淡褐色的衣服和斗篷,头上戴一顶无边女帽。经过三天的努力,我已经把绅教给我的那些都记住了。我的故事以及我的新名字-苏珊.史密斯已经牢牢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现在只差一件事情没有做了。午餐是面包和干肉,肉太干了干,把我的牙龈都粘住了,当我坐在厨房里享用这最后的午餐时,绅士干完了剩下的那件事。他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一支钢笔和一些墨水,给我写了一个证明。这件事只费了他一点点时间。当然了,他惯于伪造文件。他把纸拿起来等待墨水变干,然后开始读他所写的:
  
  ‘请呈当事人。我是威克街的爱丽斯. 邓文,请允许我推荐苏珊.史密斯小姐’-接下来也都是诸如此类的话,我已经不记得后来是怎么写的了,不过听起来对于我是非常合适的。他将纸再次放平,以一个女人的字体签上名,然后把它递给莎克斯比太太。
  
  ‘你觉得怎么样,莎克斯比太太?’他微笑着说,‘苏能得到这个女仆的职位么?’
  
  但是莎克斯比太太说她不想做任何判断。
  
  ‘你应该最清楚了,孩子,’她说,眼睛看向别处。
  
  当然,如果我们在兰特街得到过帮助,我们就不会象现在这样缺乏证明之类的东西了。有个矮小的女孩常常来洗婴儿的尿布,擦洗地板,而她是个贼。我们不可能让那些诚实的女孩子来做这些,她们会在三分钟内就看穿我们在那个房子里所做的一切,我们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莎克斯比太太将那张纸挥开,绅再次阅读一遍后,向我眨了眨眼,将它折起来封好塞进了我的行李箱。我吞咽下最后的一片干肉和面包,扣好了斗篷。我只能跟莎克斯比太太告别,约翰和戴蒂从来不会在下午一点前起床。埃比斯先生先生要去鲍尔那里撬保险箱,一个小时以前他已经吻过我的脸颊并且给了我一个先令。我戴上了帽子,帽子和我衣服的颜色差不多,是暗褐色的。莎克斯比太太把我的衣服弄得笔挺,然后将手放在我脸上,微笑着说:
  
  ‘愿上帝保佑你,苏!我们会因为你而富有的!’
  
  但是接着,她的微笑变得惨淡起来,从前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天以上。她转过头,想掩饰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快点带她走,’她对绅说,‘快点带她走,不要让我看见!’
  
  于是绅揽住我的肩膀,领着我走出屋。他雇了一个男孩提着我的行李箱走在我们后面。他打算带我去出租车停车场,坐车到帕丁顿站,然后看着我上火车。
  
  那真是不走运的一天。我并不经常走水路,但是我很愿意到南瓦克桥那种地方去看看风景。我曾经以为从那里可以看见伦敦的全景,但是我们越是走得远,雾越是浓,在桥上风景反而是最糟的。你可以看见圣保罗的黑色的圆形屋顶,水上的驳船,你能看见城市里所有黑色的东西,除了美好的事物-那些美好的东西都不见了或者说是都变成了阴影。
  
  ‘真不舒服,以为走水路可以到那里去,’绅说着,凝视着岸边,斜靠着然后吐了口唾沫。
  
  大雾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雾里所有的交通工具都好像在爬行。虽然我们试图找来了一个出租马车,但是二十分钟后我们就不能不付清了钱继续步行,我原本打算赶一点钟的火车,现在,当我们还在快速穿过大广场时,就已经传来一点整的钟声,然后是一点一刻,然后是一点半-全都听起来让人感觉到该死的沮丧而且懒洋洋的,就好像那些发声零件被用绒布包起来了一样。
  
   ‘要不我们回去吧,’我说,‘明天再来?’
  
  可是绅说会有车夫驾着一辆轻便马车在马楼等着我的火车,不管怎么样,晚到总比不到的好。
  
  但是最后当我们到达帕丁顿后,我们发现所有的火车都晚点了,而且开得非常慢就跟城里的交通状况一样。我们还需要再等上一个小时,直到警卫打信号说布里斯托尔,的火车-也就是开往梅登海德的火车到达。到了梅登海德之后,我必须下车然后再转上另外一辆准备出发的火车。我们站在滴滴答答的时钟下面,坐立不安,不停地朝着手心吹气。车站的大灯高照着,然而雾气涌进来混杂着蒸汽,从一个拱廊飘向又一个拱廊,使灯光显得格外的微弱。墙上悬挂着悼念阿尔伯特王子去世的黑色绉纱,那些绉纱已经被鸟儿弄得斑迹点点。我觉得在这样的地方挂上这样的东西实在让人感觉死气沉沉。我们的四周是拥挤的人群,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火车的到来,口里诅咒着,互相推挤着,任孩子们和狗在腿间穿梭来穿梭去。
  
  一个轮椅的车轮轧到了绅士的脚趾,绅极为暴躁地骂道:‘真是该死!’他弯腰擦了擦靴子上的灰尘,然后站直,点燃了一支香烟,接着他就咳嗽起来。然后他竖高衣领,戴上一顶宽顶软帽。他的眼睛黄黄的带点白色,好像被什么弄脏了似的。至少那时,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会让一个女孩傻傻地爱上的那种类型。
  
  他又咳嗽了起来。‘他妈的劣质烟,’他说,随便地乱骂着脏话。然后他看到了我的眼神,马上又换了一幅脸孔。‘他妈的这种低贱的生活-对么,苏?很快我们都不会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我不再看他,什么都没说。以前的某个晚上我曾经和绅跳过一次华尔兹,现在,远离兰特街,远离莎克斯比太太和埃比斯先生,远离了所有我们周围的那些聚在一起赌博的人们,绅士看起来只是另外一个陌生人,甚至让我感觉到有点点害羞。我想,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几乎又要说我们应该转头回家去,但是我知道如果我真说了绅会多么恼怒,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他抽完一根烟,紧接着又开始抽第二根。他走开去小便时,我也去上厕所,整理衬衫时我听到汽笛的鸣声。从厕所出来,我就看见警卫已经发出了指示,人群开始涌动,急匆匆地涌向正在等待的火车。我们跟着人群走着,绅士带着我走到二等车厢,把我的行李箱递给一个在车顶上正在整理行李的男人。我的座位在一个脸色苍白,手里抱着个婴儿的女人身边,那个女人的另外一边坐着的是两个农夫模样的结实的汉子。我想她会很乐意我坐在她的身边,因为我穿得非常整洁和秀气,她绝对看不出,呵呵,我居然是个会偷东西的波柔女孩儿。我的后面上来了一对父子,父亲手里拎着一个有金丝雀的鸟笼。男孩就坐在农夫的身边,而他的父亲就坐在我身旁。车厢稍微倾斜并且吱吱作响,我们都缩回脑袋,盯着天花板上那些来回滑动砰砰作响的行李带下来的灰尘和油漆。
  门是开着的,可是一分钟后就关上了。我慌乱得几乎没有时间去看绅。他把我送上车,然后就转头开始跟警卫说话。现在他走到开着的窗户跟前,对我说,
  
  ‘恐怕很晚你才能到了,苏。但是马车会在马楼等你的,我肯定他一定会等你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马上明白过来这是不可能的,一种悲惨和恐惧的感觉迅速向我袭来,我快速地说,
  
  ‘和我一起去,好么?直到我到达那个房子?’
  
  但是他怎么可能会答应呢?他摇了摇头,看起来非常抱歉。那两个农夫模样的人,那个女人还有那个男孩和他的父亲全都看着我们,可能好奇地想知道一个戴着那样的宽边软帽有着这样声音的男人正在和我这样的女孩谈论的房子是什么样子的。
  
  然后行李搬运工从房顶爬了下来,又是一声鸣笛,火车突然耸动了一下开始徐徐前进。
  
  绅取下帽子跟着火车走着,直到引擎开始加速,他没有再跟下去,我看见他转身戴上帽子,翻下了衣领。然后离开了。车厢吱吱作响得越来越厉害而且开始左右晃动,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都把手放在皮带上,男孩脸贴着窗户,金丝雀把鸟嘴放在笼子的栏杆上。婴儿开始哭泣,一直哭了半个小时。
  
  ‘你就没有杜松子酒么?’我最后对那个女人说。
  
  ‘杜松子酒?’她问,好像我刚才说的是毒药一样,然后耸了耸肩膀,似乎不太乐意让我坐在她的身边。真是个傲慢的婊子!
  
  最后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那个烦躁的鸟儿,那个父亲都睡着了而且喷着鼻息,那个男孩在折纸球,农夫模样的人抽着烟,越来越烦躁。大雾里,火车走走停停,直到最后到达梅登海德,比原定时间晚了足足两个小时,于是我错过了去马楼的一趟火车,只有再等下一辆,我的行程简直是非常糟糕。我没有带任何吃的东西出来,因为我们都以为我可以准时到达布莱尔然后获得仆人的工作。自从中午吃过那顿面包和干肉后我一点儿东西都还没吃过,干肉还卡在我的牙里,但是七个小时后在梅登海德,如论如何也不能说它很美味了。这个车站不像帕丁顿,有卖咖啡和牛奶的移动摊位和点心店,这里只有一个地方卖东西吃,而且已经关门了。我坐在行李箱上,大雾弄得我眼睛有些刺痛,我擤了擤鼻子,手绢立马就黑了。有个男人看见我这样,微笑着说:‘别哭了。’
  
  ‘我没哭!’我说。
  
  他眨了眨眼,然后问我叫什么名字。
  
  在镇上这可是一种调情,不过我现在不是在镇上,我不会回答他的。
  
  当开往马楼的火车来了以后,我坐在了车厢的后面,而他坐在前面,脸就对着我-他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引起我的注意。我记得戴蒂说过她有一次坐火车,和一个绅士坐得非常近,那个绅士拉开他的裤裆给她看他的鸡巴,然后叫戴蒂握住它,戴蒂就照做了。这让戴蒂觉得非常自豪。我在想如果这个男人也叫我去摸他的鸡巴我会怎么做,没准儿我会尖叫,或许看别的地方去,或者真的去摸,或者别的什么。
  
  不过那时我一点儿也不需要这种自豪感,我是有目的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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