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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天渊》作者:[美] 弗诺·文奇

_21 弗诺·文奇 (美)
  布鲁厄尔还了他一个自鸣得意、高高在上的笑容。“他们看见我们了,那是当然,乔新先生。就是要他们看见,这是个信息。我们要瞧瞧他们怎么解释这个信息,再插进去做手脚。”他打开与无影手号聚能者工作区的通话频道,“弗恩先生!你把我们的抵达过程伪装起来了吗?”
  比尔·弗恩的声音从聚能工作区传来。乔新上次查看时,那里简直像个疯人院。但弗恩的声音还很镇定。“我们控制着局势,统领大人。我调了三个小组处理卫星同步。L1告诉我,他们的情况很好。”L1上跟他通话的肯定是丽塔的人。不过,丽塔随时可能下岗。劳会说这是让她休息,准备应付接下来的重活儿。乔新前一天就知道,宣布“中间休息”的时候,就是杀戮即将开始之时。
  弗恩接着道:“但我必须提醒您,大人。蜘蛛人最终肯定会明白过来,我们的伪装措施最多只能再维持一百千秒。要是下面的人聪明点儿,连一百千秒都撑不住。”
  “谢谢你,弗恩先生。这么长时间足够了。”布鲁厄尔和气地冲乔新笑了笑。
  视域中开阔的地平线消失了一部分,取而代之的是L1上的托马斯·劳。第一统领坐在湖泊园的木屋里,身边是伊泽尔·文尼和范·特林尼,身后是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肯定是公开频道上的双向对话,所有属民和青河人都能看到听到。劳望着无影手号的舰桥,目光落在里茨尔·布鲁厄尔身上。
  “祝贺你,里茨尔。你们成功就位了。丽塔告诉我,你们已经与地面网络实现了紧密同步。我们这边也有一些好消息。协和国情报局长正在访问南端市,她那位金德雷对手已经在那儿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阿拉克尼的局势会暂时保持稳定。”
  劳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真诚,那么充满善意。这倒不奇怪,让人吃惊的是,里茨尔·布鲁厄尔的声音几乎不亚于他:“是的,大人。我正在作公开宣告、接管网络的准备,定于……”他顿了顿,好像在查看自己的时间表,“……五十一千秒后。”
  当然,劳没有立即回答。无影手号发出的通讯信号必须穿过信号隐蔽区前往一个中转站,再由中转站转发,穿过五光秒距离,最后到达L1。还要再过另外五秒钟,对方的任何回答才能抵达无影手号。
  准十秒后,劳笑道:“太好了。我们这儿还要做点调整,让大家的体力保持最佳状态,应付接下来的紧张工作。里茨尔,我祝你们下面所有人好运气。全看你们的了。”
  蒙蔽众人耳目的对话又进行了几个回合之后,劳切断了信号。布鲁厄尔先确认所有通讯频道切换到本地,不至于发回L1,这才说道:“动手的命令随时可能下达,弗恩先生。”布鲁厄尔笑了,“再过二十千秒,咱们就要炸他一大批蜘蛛人了。”
  谢普里·特利帕瞪着雷达显示器,“跟—跟您说的一模一样,八十八分钟,马上就会从北边冒出来了”
  谢普里的数学底子很好,又在尼瑟林手下工作了快一年时问。卫星飞行的原理他当然懂。但仍然跟绝大多数人一样,一遇上“一块石头扔上天,竟然不落地”的怪事,他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每次看见一颗彗星按照数学计算的时间和高度飞过天空,这孩子都会高兴得咯咯傻笑。
  尼瑟林今天晚上做的却是另一种预测。其结果让他跟自己的助手同样错愕不已—恐惧程度更是远甚于助手。只有两三束雷达波锁定了那道极光窄窄的顶点,从雷达显示情况来看,这东西虽然在大气层以外,却不断减速。普林塞顿的防空司令部对他的报告不屑一顾。尼瑟林跟那些人合作过很长时间,但今天晚上,他们好像不认识他似的,待他像个陌生人。回答他的是彬彬有礼的自动应答系统,感谢他提供的信息,保证将认真对待。环球网络上流言纷起,都说发生了一次高空核爆。但这根本不是核爆。它应该是在近地轨道,向南运动……然后又回到北方,准时极了。
  “我们这一次能看到它吗?您说呢?它会从我们头顶上飞过。”
  “我不知道。追踪它的方位需要快速旋转的望远镜,可我们没有。”他朝楼梯走去,“也许应该把那种十英寸的用起来。”
  “太好了!”谢普里从他身边跑过,抢在前头。
  “扣好呼吸器!小心电线!”
  早跑没影了。楼梯上一片砰砰咚咚的脚步声。
  但小伙子做得对!还有不到两分钟,目标就会飞过头顶,再过一两分钟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唔,说不定已经来不及取出望远镜了。尼瑟林停下了脚步,从书桌上抓起一副宽视域四筒望远镜,然后拔腿便跑,紧跟特利帕朝楼上奔去。
  塔顶有点小风。虽说他有电热腿套,寒气还是冷冰冰地咬进皮肉里,像泰伦特兽的牙齿。再过七十分钟,太阳就会升起。虽说已经变暗,但只要它一出来,他的最佳观测时机就报销了。总算有这么一次不需要担心它了,他平生未遇的最大好运马上就会蜘蛛人不止两只眼睛,所以会有四筒望远镜出现,高挂在冻土上方的夜空中。
  最多再过一分钟,那个神秘的东西便会出现在他们头顶。这会儿它还在地平线之外,正从北向南朝他们飞来。尼瑟林在塔楼观测台的弧形围墙边来回走动,眼睛始终盯着北面。只听前面的器材柜一阵乱响,谢普里正手忙脚乱往外拖着那台给游客用的十英寸小型望远镜。他应该过去帮小伙子一把,可这会儿已经没有时间了。
  澄澈的天空中是熟悉的星群,一直延伸出去,直到地平线。对奥布雷·尼瑟林来说,正是这种通透澄澈,才使这个小岛成为地上的天堂。再过一会儿,天空中便会出现一缕反射的阳光,十分微弱,若隐若现。已经死灭的太阳本身都是那么苍白黯淡,它在天空中的反射光当然更不用说了。尼瑟林搜寻着那道奇异的极光,竭力在天空中寻找任何一点光的颤动……什么都没有。或许他应该守着雷达才对,或许这会儿他已经因为跑到这儿来,错过了用雷达收集数据的好机会。谢普里终于把十英寸望远镜拖出来了,正拼命摆弄它呢。“先生,来帮我一把!”
  他们俩真是大错特错了。幸运也许真是一位天使,但她却是个最不可靠、一闪即逝的天使。奥布雷转身朝谢普里走去。他颇有些羞愧,因为刚才没理睬自己的助手。当然,他仍然没有放弃,眼睛始终盯着应该出现一个光点的那片夭空,就在接近地平线的地方。突然间,闪亮的罗伯星簇①被一片黑色咬去了一部分。有东西……好大!
  羞愧之情抛到九霄云外。尼瑟林猛地侧身倒下,四筒望远镜举到他视力较弱的眼睛上。今天晚上,他只能依靠四筒望远镜和弱视眼睛了……他缓缓转动望远镜,在他的预测范围内搜寻着,祈蜘蛛人命名的星群。祷着再次发现他的目标。
  “先生?怎么了?
  “谢普里,向上看……上面。”
  小伙子静了一秒钟,“哎呀!
  奥布雷·尼瑟林什么都没听见。四筒望远镜盯上了那个……东西,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它上面了,望着,同时记下自己看见的一切。他所看到的是光的缺位,一个影子,横过星簇。偏移角度接近四分之一度。在星群和星群之间,那东西再次消失……又看到了,看到了一秒钟时间。尼瑟林几乎可以感觉到它的形状:一个向下运动的圆柱体,又短又宽,船体中部似乎还伸出一个很复杂的结构。
  船体中部。
  它的运动轨迹好像穿过星群,一直向南方地平线降落下去。尼瑟林试图追踪它的完整轨迹,但没有成功。要不是因为它穿过罗伯星簇,他说不定根本盯不上它。谢谢你,幸运天使!
  他放低四筒望远镜,站起身来。“我们继续观察几分钟。看会不会有其他东西伴着它飞。”
  “嗯,我下去把这东西放到网上好吗?求求您!”小伙子恳求道,“高度超过九十哩,大得可以看到它的形状。这东西肯定有半哩长!
  “好吧,去吧。”
  谢普里消失在楼梯口。三分钟过去了,四分钟。南方地平线附近有个光点一闪,滑了下去。可能是一颗S型低轨道通讯卫星。尼瑟林将四筒望远镜放进口袋,缓缓走下楼梯。防空司令部这一回肯定会好好听听他的发现了。尼瑟林搞的项目,很大一部分经费来自协和国情报局。他知道金德雷国近来不断发射的那种飘浮式卫星。但这东西不是协和国的,也不是金德雷国的。这东西一到,蜘蛛人的所有征战相比之下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纠纷。世界已经到了核大战的边缘,而现在……现在会怎么样?他想起来了,昂德希尔老头不断唠叨所谓“天上的渊数”。但天使应该来自友好的、冷冰冰的地底,空无一物的天空是不会降下天使的①。
  谢普里在楼梯下面等着他,“坏消息,先生,我没办法—”
  “和大陆的通讯联系中断了?
  “没有,没中断。但防空司令部根本不理睬我,跟上次报告极光时一样。”
  “也许他们已经知道了。”
  谢普里急躁地一挥手,“也许吧。但我发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流言。最近几天里,这类帖子一个接一个,都快裸到屋顶了。什么世界末日呀,发现雪怪呀。都是些大笑话,嗯,我自己也添了些。可今天晚上,怪帖子一下子涌出一大堆。”谢普里停下来,好像不知怎么描述似的。突然间,他似乎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惶恐‘不安,不知如何是好,“这种事,不……不自然,先生。我发现了两个帖子,描述我们刚才看到的东西。大海上空出现这种怪事,这种帖子肯定少不了。可它们转眼间就淹没在一片胡说八道中了。”
  唔。尼瑟林走过房间,在控制台前他那张旧栖架上坐下。谢普里慌慌张张,手足无措,等待着他的判断。我最初到这个观测站时,这里到处是控制器、仪器、操纵杆,全都是模拟式的,占了足足二面墙。现在的设备大都很小,数字式的,非常精确。有时候他跟谢普里开玩笑,说这些看不到内部元器件的玩意儿到底信不信得过。谢普里从来不理解他为什么不信任计算机自动化控制系统,直到今晚。
  “知道吗,谢普里。也许咱们应该打几个电话。”
  【 ①蜘蛛人重视地下,看来其神话传说也是这样,而人类传说中的神灵总是生活在天上。】
《天渊》作者:[美] 弗诺·文奇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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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伦克至闯汉前见过一次干燥咫风,那还是上次大战期间的事。但那次是在地面,准确地说,大部分时间龟缩在地下。他记得的只是风不住地刮,细细的雪粉在风中飞旋,落下,堆积,堵塞每一道裂隙,每一个洞口。
  这一次,他身在空中,从四万英尺高空向下降落。在黯淡的阳光下,只见咫风的涡流铺展开去,远达数百哩。咫风风速为每小时六十哩,但隔着很远看,它好像静止不动似的。干燥咫风的威力永远比不上光明初期挟带洪流的狂暴咫风,但干燥咫风一刮就是好几年,冰冷的咫风眼越铺越宽。世界的热平衡活动中止了,全球仿佛变成了热量稀缺的高原。水能消失了,水变成了晶体。一旦跨过这个高原,气温就将稳步下滑,进人另一个寒冷得多的水平。到那时,空气就会渐渐消失。
  他们的喷气进滑进云层,在看不见的气流摆布下摇晃颠簸。飞行员之一告诉大家,这里的气压比海峡上空五万英尺处还低。伦克纳侧着脑袋靠在舷窗上,差不多可以直视前方。前面的咫风眼里,粉尘似的冰雪吞没了阳光。光还是有的,来自地表之下南国工业所释放的炽热的红色。
  前面远处,一座崎岖险峻的山峰刺破云层。自从他和舍坎纳许久以前那次深黑历险以来,他再也没见过这种颜色的山峰。位于南端市的协和国大使馆有自己的机场,在市中心之外,一块八平方哩的地产。只是以前各世代协和国殖民飞地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对协和国和南国来说,这些残留至今的殖民地时而是两国友好关系的障碍,时而是促进两国经济发展的推进器。但在昂纳白看来,这只是一块短得要命、油迹斑斑的冰面而已。经过改装的轰炸机降落了—伦克纳一生中最刺激的一次着陆:滑溜溜的,急速掠过,一连串看不到头的积雪货仓在眼前一晃而过,像一串模模糊糊的影子。
  将军的飞行员真棒,或者运气真好。他们终于停下了,前头不到一百英尺处就是跑道尽头之外的一个个雪堆。要是到了那儿,大家可就完蛋大吉了。几分钟内,甲壳虫形状的汽车开了过来,拖着飞机驶向一座机库。在露天活动的人没有一个。跑道之外的地面蒙着一层亮晶晶的二氧化碳冰霜。
  机库像一个巨大的洞窟,里面灯火通明。还有,总算见着人了—在大门关闭之后。地勤人员推着舷梯一拥而上,还有几个看样子像大人物的家伙等在舷梯下。很可能是协和国驻南国大使和使馆安全长官。这里是协和国领土,下面应该没有南国的人……但他马上看见其中两个大人物身上佩着议会徽记。有人真是很着急呀,急得顾不上外交策略了。
  中舱门打开了,一团团冰冷的空气涌进机舱。史密斯已经收拾好她的计算机,朝身后的舱门走去。伦克纳在自己的栖架上待了一会儿,朝一个情报局的技师招招手。“发生过其他核爆吗?”
  “没有,长官。什么都没发现。通讯网上各处都发来了确认。只有一次核爆,当量只有一百万吨。”
  陆战指挥部的士官俱乐部跟其他部队不太一样。陆战指挥部离可以让人娱乐身心的平民居住区很远,开车要走一天多。另一方面,这里的预算比坐落在偏僻地方的其他军营充裕得多。陆战指挥部的军士一般是技术人员,受过至少四年大学教育,许多人的岗位在地下最深处的指挥与控制中』L',还要爬好几层才到得了俱乐部。所以,除了常见的游戏台、健身房、酒吧,这个俱乐部还有很大一批藏书,一道拱廊下摆着一排可以兼做学习工作站的游戏机。
  维多利亚·赖特希尔懒洋洋地坐在阴暗的吧台后,望着远处墙上正在播放商业广告的电视。她居然可以进入这里,这或许是这个俱乐部最不同寻常的地方。赖特希尔是个年轻中尉,而中尉正是许多士官的眼中钉肉中刺。但这里有个传统,如果军官不亮出军衔标志,又是一位士官请来的,那么,其他人也可以容忍他的在场。
  容忍,但具体到赖特希尔,并不欢迎。她的小队有突击检查的坏名声,又跟情报局长关系不同寻常,一般人于是对她和小队敬而远之。幸好除她之外,小队其他成员都是军士。这会儿,他们四散在俱乐部内,每人都背着外出工作的背篓,里面盛得满满的。总算有一回,别的士官们肯跟他们说话了,虽说算不上拿朋友。即使不在情报局工作的人都明白,局势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随时可以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贯神神秘秘的赖特希尔小队肯定有点内部消息。
  “去南端的是史密斯,”吧台边一个年长的军士道,“其他还会有什么人?”他的脑袋朝赖特希尔手下的一位下士一偏,等着对方回答。苏比斯莫下士只耸了耸肩,按传统观点年轻得不体面的脸上一脸噜懂,“我怎么可能知道,军士?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年长军士的进食肢挥动着,比划出一个冷笑。‘“是吗?真要是不知道,你们这些赖特希尔小爬虫怎么个个背着外出背篓?叫我说,你们肯定等着跳上飞机去什么地方。”一般情况下,遇见这种包打听,维基会当即采取行动,叫苏比斯莫离开那儿,如果有必要,命令那个年长军士闭嘴。可这儿是士官俱乐部,赖特希尔没有半点指挥权。再说,之所以让小队来这里,目的就是让队员们离开当官的视线。好在过了一会儿,年长军士明白不可能从那个年轻下士嘴里掏出任何情报,于是转身回酒吧另一头他那些酒友那儿去了。
  维基不出声地吁了口气。她把身体躬下去些,只把眼睛露在吧台之上。这地方人越来越多了,朝痰盂里吐痰的声音咔咔咔地没断过,像背景音乐。大家都不怎么说话,更没什么笑声。不当班的士官们本来应该闹哄哄的,但这些家伙却各想各的心事。众人注意力的中心是电视,士官合作社买了最新型的,图像格式可以改变。吧台后的阴影里,维基不禁偷偷乐了。只要这个世界不完蛋,只要它再撑几年,这种电视肯定能赶上爸爸用于影像魔法的器材。
  电视正播送着一家商业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一个视窗的图像很粗糙,来自南端市大使馆机场的一台租赁摄像机。一架飞机正在机场跑道上滑行。和许多东西一样,这种机型既神秘,又过时,连赖特希尔都只见过两次。但节目几乎没理会飞机。主视窗上,评论员正忙于自颂自赞,吹嘘这次新闻播报的方式多么新颖别致,同时猜测谁是那架形如匕首的飞机的乘客。
  “……无论我们的竞争对手怎么说,这架飞机上绝对不是国王本人。我们的记者守候在王宫和普林塞顿的所有机场,王室成员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那么,现在到达南端的是谁呢?”评论员顿了顿,围绕在她前半身周围的摄像机拉近了,图像随之扩张,溢出到旁边的视窗内。这一手一下子让观众产生出一种评论员正跟他们促膝谈心的感觉,“我们现在已经知道,这个代表团的团长不是别人,正是国王陛下的情报局长,维多利亚·史密斯。”摄像机退后了一点,“我们希望告诉国王陛下的情报官员们:你们不能瞒着新闻界行动。敞开大门,让我们报道,让人民看到史密斯与南国人谈判的进展。”
  另一台安装在机库内的摄像机拍下的画面:妈妈的座机被一路牵引到使馆机库内,机库的蚌式大门正在关闭。画面很像用小孩子的玩具搭成的立体模型:颇具未来气息的飞机,全封闭牵引车拉着飞机在宽阔的机库里移动,一个人都看不见。他们肯定用不着给机库加压吧?就算在干燥咫风的咫风眼里,气压也不会低到那个地步。片刻以后,士兵们从一辆封闭货车里跳出来,推着一架舷梯朝飞机一侧跑去。士官俱乐部里突然安静了,没有一个人开口。
  一名士兵爬上飞机的中舱门,舱门缓缓打开,接着……使馆对外租赁的摄像机的输出信号突然中断,画面变成了皇家徽记。
  俱乐部里一片吃惊的哄笑,嘘声喝彩声接踵而至。“将军好样的!”有人大喊起来。虽说这些人跟所有人一样,迫切地想知道南端市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向来讨厌新闻媒体,将媒体公开讨论机密大事视为对他们个人的侮辱。
  她望着自己的队员。多数队员也在看电视,但兴趣不是很大。他们知道内幕。另外,包打听军士猜得不错,他们知道自己不久便会亲临现场。可惜电视无法帮助他们熟悉那里的情况。房间后面离酒吧很远的地方,寥寥几个铁杆游戏迷仍在游戏机前奋战,其中包括三名赖特希尔的队员。自从他们开始在这儿打发时间以来,布伦特一直在那儿。她这位哥哥紧张地躬着身体,大半个脑袋扣在游戏头盔下。看着他那副模样,你绝对猜不出世界正在毁灭的边缘摇摇欲坠。
  维基滑下栖架,悄悄地朝拱廊的游戏机走去。在酒吧存在的三十五年历史上,这是经营者最辉煌的一刻。但也说不定,或许以后还可以继续经营下去,把它做成一项真正的大生意。这是完全可能的,比这更稀奇的事儿不也照样发生过吗?本尼的酒吧一直是这个奇特的集体在L1的社交中心,用不了多久,这个集体还会增添一个全新的种族,人类迄今为止遇上的惟一一种非人类的高科技智能生命。真是奇妙的混合呀,酒吧完全可以成为这个混合的中心。
  本尼·温从一张桌子飘到另一张桌子,指挥着他的助手,迎接新到的客人。忙虽忙,他仍旧不时走神,遐想着奇妙的未来,极力想像怎么替蜘蛛人备办伙食。
  “下面廊道没酒了,本尼。”耳朵里响起亨特的声音。
  “管冈勒要,爸爸。她保证过,说无论需要什么货,只管告诉她。”他四下瞧瞧,瞥见冯向下飘过一条由花叶藤蔓构成的雨道,朝酒吧东廊去了。
  本尼没听到爸爸回话,他自己也忙着招呼朝刚刚备好的桌旁飘落的青河人、易莫金人。“欢迎,欢迎,拉娜!这么多班没见你了。”他心里暖乎乎的,既有和那么多老朋友重逢的喜悦,又有向他们展示酒吧的自豪。
  聊了一会儿,他从这张桌边飘开,朝下一张桌子飘去,然后是再一张桌子。与此同时,他始终注意着整个酒吧的运转。虽说爸爸和冈勒都在当值,但客人实在太多了,他们勉强才使众多助手的活动协调起来。
  “她来了,本尼。”耳朵里响起冈勒的声音。
  “总算来了!”他回答道,“我到前面桌子那儿迎她去!”他从一张张桌旁飘过,飘向中厅。前后左右上下六个方向,全都有招待客人的廊道。统领同意并鼓励他们拆除隔墙,将过去的会议室变成酒吧的一部分。现在的营帐中,酒吧占据了最大的一块。除了湖泊园,它还是L1上最大的一片生活区。今天,青河人和易莫金人加在一块儿,全体人员的四分之三同时在岗,值班人数达到了高峰,为紧急拯救蜘蛛人作准备。最后行动之前这一段短短的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本尼酒吧里。气氛热烈极了,既是重逢团聚,又是拯救生命,同时洋溢着目睹一个全新开始的喜悦。
  酒吧的核心部位是一台二十五面体显示装置,用上了他们最好的墙纸系统。虽说有点简陋,但完全可以实现实时多方交感。他的顾客们可以从任何方向向内望着全体共享的图像。本尼快速穿过这块空地,双脚从图像一侧擦过。从这里向外看,他能看到数以百计的客人们,倚在藤蔓花丛中的几十张桌子。他抓住一根长藤一拽,轻轻停在上方一张桌旁,紧靠着那片图像空间一角。托马斯·劳称这张桌子为“贵宾席”。
  “奇维!快来,欢迎你!”他一个空翻,飘在她身旁。
  奇重佳·利索勒特有点不知所措地冲他笑了笑。她现在已经比他大五六岁了,但一笑之下,她好像突然年轻了,不知该怎么做才好似的。奇维手里抱着什么东西,一只湖泊园的飞猫,倚在她肩头。奇维四下望着酒吧,似乎被这么多人吓了一跳。“好像全体都上这J}来了。”
  “一点没错!真高兴你也来了。给我们说点内部消息吧。”她是统领显示其善意的使节,奇维也确实像个善心大使的样子。她今天没穿全封闭式工作服,奇维穿着一件花边长裙,随着她的动作旋起一个个柔和的旋涡。即使是湖泊园开园仪式上,她也不像今天这么漂亮。
  奇维迟疑地在桌边坐下,本尼也陪她坐了一会儿,以示敬意。他递给她一根控制杆,“这是冈勒给我的,抱歉没有更好的东西。”他指指显示装置和链接控制项,“用这玩意儿,整个酒吧都能听见你的话。用起来吧。你比这儿所有人更清楚正在发生的大事。”奇维过了一会儿才接过控制杆,另一只手仍旧紧紧搂着小猫。小猫没有反抗,只扭着翅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多年以来,奇维一直是统领小圈子里最受大家喜爱的人,其实她不是什么善心大使,她更像一位公主。本尼有一次就是这么对冈勒说的。冈勒当时嘲弄地冷笑一声,最后还是赞同他的话。人人信任奇维,她缓解了专制的暴政……可有的时候,她显得恍恍惚惚的。今天就是这样。本尼才起身,又在椅子里坐下。吃哈喝喝的事儿暂时交给别人吧,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奇维需要他多陪一会儿。
  她愣愣地望着上面,片刻之后,脸上稍稍露出过去那种笑容。“行,我知道怎么做。托马斯教过我。”她松开紧紧抓住小猫的手,拍拍他的手背,“别担心,本尼。这次拯救是很棘手,但我们能办好。”
  她把玩着控制杆,酒吧那片图像显示空间随之幻化出闪光,光斑点点,溅入花丛,表示有公开通告。她开口了,声音来自上千个经过精心调整的微型麦克风,仿佛她是在每个人身边说话。“各位好。欢迎来这里观看下面发生的一切。”声音欢快,充满自信,这是那个人人都熟悉的奇维在讲话。
  显示装置在自我调节,变成多幅图像:奇维的脸,从无影手号上看到的阿拉克尼,在北爪木屋工作的劳统领,无影手号的轨道示意图,不同蜘蛛人国家的军事力量图。
  “大家知道,我们的老朋友维多利亚·史密斯刚刚到达南国。再过一段时间,她就会前往南国议会。我们将得到一次这以前没人有过的新体验:来自地面的人类摄像机拍摄的画面。这么多年之后,我们终于可以亲眼看到第一手图像资料了。”中央显示空间里,奇维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我们将第一次亲身体验到未来是什么样子,我们与阿拉克尼人共同生活的未来。
  “但在此之前,大家知道,我们必须先阻止一场战争,让对方知道我们的存在。”她望着下面的显示空间,声音里忽然出现了一丝仿徨,好像这时才意识到他们要尝试的是多么巨大的壮举,“我们计划于四十千秒之后宣布我们的存在。到那时,我们位于近地轨道的网络操纵手段应该已经准备就绪,而无影手号的轨道正好将它带到可以同时控制金德雷和协和国的位置。我想大家都知道目前的局势是多么困难,蜘蛛人,我们希望成为朋友的种族,正面临巨大的、许多人类文明都无法挺过去的危险。但我知道,你们已经为这一天作好了准备。到公开宣布、首次接触的那一刻,我们会成功的。我对此坚信不疑。“所以,眼下请好好观赏。用不了多久,我们会忙碌到极点。”
《天渊》作者:[美] 弗诺·文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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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奇怪的是,拉奇纳·思拉克特至今仍保留着他的上校军衔,虽然过去的同事们连洗厕所的事都不敢信任他。史密斯将军待他很温和。他们无法证明他是个叛徒,而她又显然不愿把极端的审讯手段用在他身上。结果就是,过去从事秘密工作的拉奇纳·思拉克特上校发现自己仍旧领着薪水、足额的任务津贴……却完全无所事事。
  陆战指挥部那次可怕的会议只过了四天,但将近一年时间里,他的屈辱日甚一日。终于被屈辱压垮时……他几乎觉得如释重负。让他不满的只有一件小事:他居然幸存下来了,没事,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老派军官们,特别是,儿}}弗军官,遭受这种奇耻大辱之后,会砍掉自己的脑袋。拉奇纳·思拉克特有一半7}弗血统,但他并没有用一把分量特别加重的大刀砍掉自己的脑袋。没有。他用痛饮麻痹自己的大脑,一连五天酩配大醉,喝遍了卡罗利加地区的所有酒吧。直到这时还是个大傻瓜。全世界这会儿只有卡罗利加一个地方热得让人怎么喝都无法进入发泡酒精昏迷状态。
  醉不了,所以他听到了新闻,说有人飞到南端,收拾他思拉克特造成的烂摊子。史密斯,只可能是史密斯。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史密斯应该到达南端了。思拉克特不喝了,他坐在酒吧里,盯着新闻,祈祷着维多利亚·史密斯能创造奇迹,在思拉克特毕生努力化为泡影的地方取得成功。但他心里明白,她必败无疑。没人相信他的话,就连拉奇纳·思拉克特自己都想不通 自己的失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但他相信一点:金德雷国背后有替他们撑腰的。就算金德雷国自己也不知道,但那东西肯定有,就在那儿,将协和国的一切技术优势转化为不利因素。
  多视窗电视播送着来自南端的实况报道。史密斯走进议会大厅的大门。即使在这个卡罗利加最嘈杂的酒吧里,酒徒们也突然不作声了,酒吧里一片寂静。思拉克特把头靠在吧台上,觉得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拉奇纳从衣服里掏出电话,举在眼前,既不感兴趣又不敢相信地瞪着它。准是电话坏了。要不就是有人向他发送广告。重要事宜绝对不可能通过这么一个不保险的废物传递给他。
  他正想把电话朝地板上一摔,旁边栖架上一个家伙朝他背上猛地一拍。“该死的、当兵的,全他妈的废物。滚出去!”她吃喝道。
  思拉克特从栖架上站了起来,不知应该灰溜溜听人家的吩咐,还是奋起捍卫史密斯和其他竭力保卫和平的人的荣誉。
  到头来是酒吧老板决定的:思拉克特发现自己到了大街上。这下子连电视都看不成了,他本想看看他的将军准备怎么办。电话仍在响个不停。他一戳“接收”键,含混不清地冲着电话嚷嚷了几声。
  “思拉克特上校,是你吗?”声音断断续续的,不太清晰。但听着似乎有点耳熟,“上校,你那头是安全线路吗?”
  思拉克特大声咒骂了一句,“这还用说,操他妈的,当然不是!
  “噢,谢天谢地!”那个有点熟悉的声音竟然这么回答,“这样的话,我们还有一线希望。谁都不可能把全世界的闲聊天全部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是肯定的。即使他们都不行。”
  他们。这个以强调的语气吐出的词进人了思拉克特被发泡酒弄得昏沉沉的大脑。他把电话凑到自己胃部,语气几乎有几分好奇。“你是谁?”
  “对不起,我是奥布雷·尼瑟林。求求您,别挂电话。您可能记不得我了,十五年前,我开了一次短期培训课,讲远程感应。在普林塞顿,您也参加了。”
  “我,呢,记得你。”说实话,那次培训课相当精彩。
  “是吗?好,哎呀,太好了!所以您知道,我不是疯子。先生,我知道您现在是多么繁忙,但我恳求您,给我一分钟时间。求您了。”
  突然间,思拉克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意识到周围的建筑、街道。火山坑底卡罗利加一圈目前可能是全世界地表最暖和的地方了。但现在,这里跟超级富翁寻欢作乐的那个卡罗利加只隐约有几分相似之处。酒吧和饭店已经快完蛋了,连雪花都早已停止飘落。小巷里的雪堆是两年前积下的,上面遍布着一摊摊酒醉后的呕吐物,一条条凝结的小便。这就是我的高科技指挥中心。
  思拉克特蹲下来,避开寒风。“可以给你一会儿工夫。”
  “噢,太谢谢你了!您是我最后一线希望了。我给昂德希尔教授打了无数个电话,可全都接不通。我现在明白了,一点都不奇怪……”思拉克特几乎能听见对方正绞尽脑汁,别说废话,“上校,我是天堂岛的一位天文学家。昨天晚上,我看见—”看见了一艘大得像一座城市的飞船,它的推进器照亮了整个天空……可防空司令部和所有侦察部门却不加理会。尼瑟林的描述非常简短,急匆匆地,真的只花了不到一分钟。这位天文学家继续道,“我不是疯子,真的不是。我们真的看见了!目击者肯定有几百个,可不知为什么,防空司令部居然看不见它。上校,请千万相信我。”天文学家的语气变得不自在起来,连他自己都意识到了,只要是个头脑正常的人,绝对不会相信他的话。
  “噢,我相信你。”拉奇纳轻声道。对方看到的那番景象,只可能是让妄想狂眼花缭乱的幻想……可是,它能解释一切。
  “您怎么看,上校?抱歉我没办法把过硬的证据发送给您。大约半小时前,他们切断了我们的地面通讯。我是用一位无线电爱好者自己组装的器材跟外界联系一一”下面的几个字听不清楚,“所以,能告诉您的我已经全部告诉您了。也许这是防空司令部搞的绝密行动,如果您不能透露,我完全理解。但我一定得把这个消息传出去,那艘飞船实在太大了,而且—”
  片刻间,思拉克特还以为对方没说话了,病了。但寂静持续了好几秒,接着,电话听筒里响起一个叽叽呱呱的合成音,“信息305,网络故障。请稍后再拨。”
  拉奇纳J漫慢地将电话放回口袋。他的胃和进食肢已经麻木了,不光是因为寒冷。过去有一段时间,他手下负责网络情报的工作人员做了一项有关自动嗅探的研究。从理论上说,只要有足够的计算资源,完全可以监听所有明语通讯中的关键词,让这些关键词触发安全机制。但这仅仅是从理论上说。事实上,计算资源永远比现存的公众网络落后一步。但现在,似乎有人已经拥有了这种规模的计算资源。
  防空司令部搞的绝密行动?不太可能。最近一年来,拉奇纳·思拉克特眼看着神秘的失败逐渐扩张开来,向各个方向蔓延。就算把协和国情报部门、佩杜雷,以及全世界的情报机关的资源加在一块,也不可能形成思拉克特所感受到的那张天衣无缝的谎言之网。不。不管他们面对的是什么,这东西比这个世界更大。巨大的邪恶,其规模远远超过蜘蛛人的能力。
  现在,他终于有了某种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他的头脑本应该猛地警觉起来,达到战时的紧张状态。可是,他脑子里一片混沌。该死的发泡酒。如果他们要对抗的是规模如此之大、手段如此高明的外星力量—就算奥布雷·尼瑟林和他拉奇纳·思拉克特知道了真相,又怎么样?他们能做什么?可是,尼瑟林跟他通话的时间超过一分钟,在通讯被切断之前说了许多个关键词。外星人也许比蜘蛛人强大……但他们不是上帝。
  这个想法让思拉克特一惊。这么说,他们不是上帝。整个文明世界的通讯对话中,只要有关他们那艘可怕的飞船,肯定全都经过他们的过滤,被压制下去,限于小人物之间一对一的通话。这些小人物是无法接近权力部门的。但这种做法最多只能把这个重大消息压下去几个小时。也就是说……无论这场大骗局的制造者有什么计划,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他们就会实现自己的计划。眼下,情报局长正在南端冒生命危险,想把大家从一场巨大灾难中拯救出来。而这场巨大灾难,其实只是一个陷阱,一个人家布下的局。要是我能跟她联系上,或者跟贝尔加,或者跟上头的无论什么人……
  但电话和电子邮件肯定没用,不,比没用更糟。他需要面对面联系。思拉克特掉头奔向一条看不到一个人的人行道。街角那边什么地方有个公共汽车站。下一班车什么时候到?他自己有一架私家直升机,有钱人的小玩具……但飞机是所谓灵巧型的,跟网络密切相联。外星人说不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它拿过去,让他坠机。思拉克特抛开自己的恐惧。眼下只能指望那架直升机了。从直升机场,两百哩以内无论什么地方他都能去。这段距离里都有谁?他跑过街角,脚下直打滑。一排排三色路灯照耀下,日落大道一直向前延伸,从这里向前穿过卡罗利加森林。森林当然早就死了,其他地方至少还有供抱子生存的树叶,但在这儿,由于地下温度过高,森林连树叶都没留下一片。火山坑底从前被推平了,建起了一个直升机场。他可以从那儿飞往……思拉克特望着远方,日落大道的街灯在远处变成一个个小亮点。从前,他们有一次沿着火山坑壁向上走,去上面渐暗期的富家豪宅。真正富有的富豪们当时已经离开了他们的宫殿,只有少数豪宅还有人居住,可从下面上不去,只能绕路。
  舍坎纳·昂德希尔就在上面,从普林塞顿搬到了这儿。至少,他看到的最后一份情况通报里是这么说的。自从他的研究生涯中止以后,他就来到了卡罗利加。昂德希尔的事他听说过,可怜的人,到头来神经失常了。没关系。思拉克特只需要找到一条能跟陆战指控部联系的路径,或许可以通过局长的女儿。只要不通过通讯网络,什么路径都行。
  一分钟后,城市公共汽车在思拉克特身后停下。他跳上车。虽说这时上午刚过去一半,但他却是车上惟一一位乘客。“你运气不坏,”司机笑道,“下一班车午后三小时才到。”
  时速二十哩,三十哩。汽车颠簸着,沿着日落大道驶向死去的森林。十分钟后,我就到他的大门口了。直到这时,拉奇纳才意识到冻结在自己胃边和进食肢上的呕吐物,还有军装上的污迹。他擦擦脑袋,军装实在没办法了。疯子拜会老傻瓜。倒也挺合适。这是他的最后机会,也是昂德希尔的最后机会。
  十年前,在比较温和的年份,伦克纳·昂纳白是南国新南端地下工程的设计顾问。所以,离开协和国大使馆、进人南国以后,伦克纳反而觉得眼前的一切熟悉得多。这种感觉真是奇怪。到处都是电梯,南国人设计时便希望能使他们的议会大厅具备承受核打击的能力。他当时便告诫他们,武器的发展很可能使他们的希望化为泡影,但南国人没听他的,将大批本来可以用于暗黑期农场的资源消耗在这个地方。
  主电梯非常大,甚至容得下记者们。他们都进来了。南国新闻界是个特权阶级,议会制订的法律明确保障了他们的权利。即使是政府机关里,他们照样通行无阻!将军待这群乌合之众的态度很得体,或许见多了舍坎纳是怎么应对媒体的,她也学了几手。她的警卫们缩在一侧,不引人注目。将军发表了几句泛泛而谈的评论,对他们的问题避而不答,同时始终保持着礼貌的态度。有南国警察护驾,记者们还不至于蜂拥而上。
  深人地下一千英尺后,电梯驶向一侧,行驶在电磁聚合轨道上。从电梯宽敞的窗户望出去,外面是无数工厂洞窟。在这里,还有弧形海岸地区,南国人的工程搞得很不错,他们的问题是缺乏必要的地下农场,为这里的一切提供支持。
  在机场迎接她的那两位议会代表一度是手握重权的南国大人物,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些人丧失权力的原因是暗杀、破坏(都是佩杜雷的惯伎),加上最近金德雷一方近于魔法的好运气。这两位是仅有的公开对协和国表示友好的政治家,被视为讨好外国君王的馅媚之徒。两个人和将军站得很近,其中一个近到可以跟她耳语。运气好的话,只有将军和昂纳白能听见他在说什么。对这一点别抱太大希望。昂纳白提醒自己。
  “不是对您不敬,夫人,但我们一直希望国王陛下本人能亲自光临。’”这位政治家穿着剪裁精良的外套、腿套,但一脸被打垮了的神态。
  将军安慰地点点头,“我完全理解,大人。我来访的目的是希望贵国作出正确的抉择,并安全地实施这一决定。我能获准在议会发表讲话吗?”昂纳白估计,以目前的局势,、已经不存在什么“核心圈子”了,除非算上被牢牢控制在佩杜雷手里的那伙人。好在战略火箭部队仍然忠于议会,如果议会公开投票偏向协和国,必将对局势产生重大影响。
  “可、可以。我们已经为此作好了准备。但局势发展得太快,己经无力回天了。”他挥了挥他的指示肢,“我甚至不敢保证另一方不会搞一次电梯失事,让—”
  “但他们已经让我们到了这儿。如果我能对议会讲话,我想,我们可以找出解决之道。”史密斯将军朝这个南国人笑了笑,像搞了什么密谋似的。
  十五分钟后,电梯将他们送到议会大厅外面的大片空地上。电梯的三面墙和顶棚骤然收了上去,这种开门的方式真别致,他以前从来没见过。工程师出身的昂纳白抵抗不住这种诱惑:他停在这个平台上没动,向灯光下、阴影里东张西望,想瞧瞧这么漂亮安静的效果是什么机械制造出来的。
  但是,一拥而下的警察、政治家和记者把他挤下了平台……
  ……登上通向南国议会大厅的台阶。
  台阶顶上,南国安全部门的人总算将记者和史密斯的警卫拦在外面。他们走进重达五吨的厚重木门……进人大厅。南国议会大厅向来坐落在地下,早些世代,它就蹲伏在当地渊数上面。早期的议会领袖们更像一伙强盗(或者说自由斗士,全看描述者是哪一方的宣传机关),手下的部队啸居山林之中。
  这座新大厅是伦克纳帮助设计的。他参加的项目中,只有极少数以外观让人肃然起敬为目的,这便是其中之一。这家伙也许顶不住核弹轰击,但它的确气派堂皇得要命。
  大厅是个浅浅的碗状,座席分层排列,各层以低级的台阶相联,每一层都很宽,放得下几排桌子、栖架。墙壁是岩石砌就,向中间弯曲过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拱顶,上面是一列列荧光灯,以及其他几种照明技术。雪亮的灯光形成一种光明中期的效果,亮得能显示出岩石的所有颜色。台阶、过道和讲台都铺着地毯,厚得像男人背上的父毛。每一层的木质档板上都悬着由最优秀的艺术家绘成的图画,颜色多达上千种。这个地方花费的金钱对一个穷国来说是惊人的。但话又说回来,议会是南国人的骄傲。他们发明的这种政治体制终结了盗匪横行、仰仗他国的时代,为南国带来了和平—直到现在。
  大门在他们身后旬然关闭,低沉的轰鸣在弯顶和四壁之间回荡着。这里剩下的只有人民的代表、来宾,还有高处一簇簇镜头—新闻摄像机。一列列桌后是栖架,几乎每个栖架上都有人。昂纳白几乎可以触到五百名民选代表专注的目光。
  史密斯和昂纳白、蒂姆·道宁走上通向讲台的台阶。民选代表们大多沉默着,注视着。这里有敬意、有敌意,也有希望。也许史密斯终于有了一个挽救和平的机会。
  在这个胜利的日子里,托马斯·劳将北爪的天气设置成最耀眼的一片阳光灿烂,像那种似乎可以永远持续下去的温暖的夏日午后。阿里·林抱怨了几句,但还是作出了必要的调整。阿里这会儿正在劳书房下面的花园里专心除草呢,刚才的不满忘了个干干净净。园子的模式改变了,又怎么样?阿里的下一项任务就是把改变模式引起的毛病解决掉。
  而我的任务则是综合调度一切,托马斯心想。文尼和特林尼坐在桌子对面,做他分配给他们的站点监测工作。要想编圆接下来的弥天大谎,特林尼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托马斯完全相信他会支持自己的谎言。在这个问题上,所有小商小贩中,他只信任特林尼一个人。至于文尼……唔,关键时刻来到时,只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就能让他离线下岗,那些他亲眼看到的情况将使他对特林尼的说法坚信不疑。很难做到完全不露破绽,但真要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情况……这个嘛,卡尔和他的人之所以在这儿,就是为了解决这类问题。
  里茨尔也在这儿,但只是一幅他坐在无影手号舰长座椅里的平面图像。他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会传到不相干的外人耳朵里。“是的,统领大人!我们马上就能收到图像了。一个自动化侦察子已经进人了议会大厅。哎,雷诺特,你那个梅林干得挺不错。”
  安妮在上面哈默菲斯特的顶楼。只有托马斯一个人的头戴式能显示出她的影像,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她的声音。这一刻,她的注意力至少分成了三部分,同时处理三件不同的事:进行某项聚能分析,望着上方墙壁上投射的特里克西娅·邦索尔的翻译,跟踪来自无影手号的数据流。跟平时一样,这个聚能者要处理的事务十分复杂。她没有理会里茨尔的话。
  “安妮,里茨尔的图像进来以后直接传到本尼酒吧。让特里克西娅同声传译,同时也让我们听听现场的真实声音。”托马斯看过一些侦察子传上来的视频资料。让本尼酒吧里的人好好瞧瞧活生生的蜘蛛人动起来是什么模样吧。这种影响很微妙,对征服完成以后的谎言会很有帮助。
  安妮一刻都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是,统领大人。我发现文尼和特林尼也能听到你对我说的话。”
  “是这样。”
  “很好。只想让你知道……潜伏在我们内部的敌人加快了行动步伐,我们所有自动化系统都被他们做了手脚。盯着特林尼。我敢打赌,他正坐在那儿操纵他那些定位器。”安妮的眼睛忽然向上一抬,看到了劳用眼神提出的问题。她耸耸肩,“不,我还不能确认是他。但我已经非常接近了。做好准备。”
  一秒钟之后,安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是公开频道,这里和小商贩的营帐里都能听到。“好了,我们收到了发自南端议会大厅的实时图像。这是以人类的视角看到听到的蜘蛛人。”
  劳的目光投向左边,他的头戴式在这里显示着以奇维的视角看到的营帐景象。本尼的显示装置闪烁着,片刻间,人们说不清 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一大片乱哄哄的红色、绿色、蓝色。他们看到的像是一个大坑。墙壁上嵌着石梯,岩石上一片片既像青苔、又像毛皮的东西,总之毛茸茸的。蜘蛛人像一堆挤来挤去的黑嶂螂。
  里茨尔·布鲁厄尔的目光离开了议会大厅图像,抬头望过来,几乎震惊地摇着头。“像弗伦克某些先知眼中的地狱。”
  劳没作声,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有十秒延迟,应该尽可能回避聊闲天。但布鲁厄尔说得对,这么多挤在一起,比前一阵子在侦察子图像上看到的单个蜘蛛人更令人厌恶。聚能译员们那套人性化翻译真是的,大家依据他们的翻译所形成的蜘蛛人印象完全不符合现实。还有他们的想法,不知我们误读了多少。他调出一幅新图像,拍摄的也是这番场景。这是经过聚能译员合成的一个蜘蛛人新闻节目。在这幅图像中,深深的大坑变成了浅浅的圆形剧场,一块块丑陋的色彩变成了整齐的镶嵌图,依次化人地毯(这东西也不再像乱七八糟的毛皮了)。到处都是光滑闪亮的木质版画(不再是坑坑洼洼的烂糟货色了)。连蜘蛛人的模样看上去都庄重多了,举手投足很接近人类的肢体语言。
  两幅图像都显示出三个蜘蛛人走向议会大厅人口。他们爬下(走下)那些石头梯子。传来一片哩哩声、咔嗒声,这才是那些东西真正发出的声音。
  三个东西消失在坑底。过了一会儿又重新露面了,沿着另一面向上爬去。里茨尔咯咯笑道:“中间那个中等个子一定就是那位间谍头子了,就是邦索尔所谓的‘维多利亚·史密斯’。”有关蜘蛛人的情况,至少有一点是准确的:那东西的衣服一片乌黑,其实压根儿不像军服,只是一块块料子缠在一起,“史密斯后面那个毛茸茸的家伙肯定是那个工程师,‘伦克纳·昂纳白’。真是给怪物起了个新奇有趣的好名字。”
  三个东西爬上一块凸出的弧形石头。那块摇摇欲坠的石头上原本还有一个蜘蛛人,这会儿,此人爬到石头顶尖的位置上。
  劳的目光从蜘蛛人大厅转向本尼酒吧的人群。人群鸦雀无声,震惊莫名地瞪着眼前这一幕。连本尼·温的助手们都一动不动呆站在那儿,来自蜘蛛人世界的形象紧紧抓住了他们的视线。
  “议会议长在介绍来宾。”响起一个聚能者的声音,“请议会全体成员肃静。我很荣幸地……”伴随着文雅的言辞,里茨尔的自动化间谍送回了现实:哩哩声,咔嗒声,顶端像剑尖的前肢一戳一戳地比划着。说实话,这些东西确实像青河人在陆战指挥部见到的雕像。可一动弹起来,这东西真像猎食动物,带着一种猎食动物特有的、令人胆寒的优雅,有些动作很慢,有些则很快,太快了,快得惊人。还有一点最奇怪的地方,这些东西的视力虽然比人强,但却很不容易分辨出他们的眼睛。那个有凹槽、有凸起的脑袋四周有一片片光滑的东西,像玻璃,这拱出来一块,那儿拱出来一块,上面还有些伸出来的部件,可能是用来冷却器官、形成热像的。蜘蛛人身体的正面简直是一台噩梦似的进食机器。锋利的颗骨、爪子似的辅助肢,一部分动起来,所以部件都跟着动个不停。可这东西胸腔上方的脑袋却几乎不能转动。
  议长离开了那个尖尖的石头顶端。史密斯将军爬了上去,侧身让对方离开(这个动作真够复杂的)。爬到顶端以后,史密斯静了一刻。她的几条前腿挥来挥去,旋成一个螺旋形,好像让笨蛋们都过来,离她的胃近点。麦克风里传出一阵喳世嗒嗒的声音。在经过“翻译”的版本里,她旁边出现了一个标注:对听众露出温和的笑容。“议会的女士们、先生们,”声音坚定、动听—特里克西娅·邦索尔的声音。劳发现伊泽尔·文尼听到她的声音后,脑袋猛地一抖。跟过去一样,文尼的诊断图表显示出此人的矛盾、紧张情绪。他会听我摆布的,一段时间里还很有用。劳想。
  “作为敝国国王的全权代表,在此,我代表国王陛下发言。希望我的话能够赢得你们的信赖。”
  “议会的女士们、先生们,”一排排民选代表们注视着维多利亚·史密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像过去无数次经历的一样,伦克纳感到将军的个人感召力弥漫开来,“作为敝国国王的全权代表,在此,我代表国王陛下发言。希望我的话能够赢得你们的信赖。
  “我们面临的是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重大关头,或者是让我们所创造的一切毁于一旦,或者,以我们过去努力取得的成就为基础,继续前进,创造一个无比美好的世界。这两种结局就是当前局势的两面。能不能实现美好的结局,全看我们是否能够彼此信任。”
  大厅里稀稀拉拉响起嘲弄的嘘声。是投靠金德雷的那一伙。昂纳白心想,不知这些人是不是人手一张逃离南国的机票。他们当然明白,少了这张票,等炸弹落下时,他们会和他们背叛的南国人民一样难逃一死。
  将军告诉过他,佩杜雷也在南国。不知……将军发言时,昂纳白朝各个方向张望,视线大多集中在阴影处和武装卫士身上。在那儿。佩杜雷坐在拱墙旁边,离史密斯不到一百英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比多年前信心足得多。等着瞧吧,尊贵的佩杜雷宝贝,我的将军说不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我有一个提议,它非常简单,但至关重要,而且可以立即施行。”她示意蒂姆·道宁将数据片递给议长的助手,“我想大家都知道我在协和国权力结构中的位置。即使你们中间疑心最重的人都会同意,只要我在这儿,协和国一定会谨守它公开宣布的承诺。我受权向各位宣布,我的滞留期可以一直持续下去。诸位南国议员可以挑选协和国中任意三人—包括我自己,也可以包括敝国国王。这三人将无限期驻留我们在南国的大使馆。”为对方提供人质,这是最原始的保障和平的手段。当然,历史上从来没有这么高级别的人质。这种做法完全可行。协和国驻南国大使馆占地面积极大,甚至可以容纳一个小城市的人口,同时为他们提供所有现代化设施,丝毫不会影响人质们的任何重要活动。只要议会没有完全听从金德雷国摆布,这一举措就像在狂奔而来的灾难的肢腿之间插了一根绊脚棒。
  代表们鸦雀无声,连那伙佩杜雷的走卒都不说话了。这些跟屁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突然觉得有了其他选择?正倾听老板的吩咐?会场里肯定在酝酿着什么。伦克纳望着史密斯附近的阴影,只见佩杜雷正急促地对一个助手交代着什么。
  维多利亚·史密斯的演讲刚一结束,本尼的酒吧里喝彩声如雷。演说刚开始的时候,酒吧里惊呆了。人人都看到了活生生的蜘蛛人是什么模样。但演讲的词句恰如史密斯的性格,后者是大多数人都非常熟悉的。至于其他的,肯定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但……
  本尼端着饮料朝天花板飘去,丽塔·廖一把抓住他的袖口。“你不该让奇维孤零零一个人待在上头,本尼。她可以到这儿来。在这儿一样能对所有人讲话。”
  “嗯,好吧。”其实,建议让她在前排单独就座的是统领大人,可这儿既然一切都那么顺利,换个位子应该没什么关系。本尼一边上酒,一边半』L"半意听着大家乐观的猜测。“一—有那番演说,加上咱们做点手脚,下面肯定太平无事了,跟特莱兰的圣殿一样安全—”
  “嘿,再过不到四兆秒,咱们可就双脚站在行星表面了。等了这么多年—”
  “管他是太空还是行星,谁在乎?有了资源,禁止生育的规定就见鬼去吧—”
  是啊,禁止生育,这是我们人类的禁忌,相当于下面的早产禁忌。或许我总算能向冈勒求婚了—这个念头才起,本尼的思绪马上躲开。行动之前想得太多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虽然不想了,但本尼忽然间觉得十分幸福,好久没这么幸福了。本尼避开一张张桌子,一头扎向中央的一个缺口,抄了条近路,朝奇维飘去。
  听了丽塔的建议,奇维点点头。“这样最好。”她的笑容有些勉强,眼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酒吧那个显示装置。史密斯将军正在步下讲台。
  “奇维!局势发展跟统领大人的计划一模一样,大家都等着给你道喜,祝贺你成功呢。”
  奇维轻轻拍了拍臂弯里的小猫,动作有点紧张,又像保护它不受别人伤害似的。她望着他,神情很奇怪,有点恍J冼惚惚的。“是啊,一切都很顺利。”她从桌边站起身,跟着本尼来到丽塔桌旁。
  “我一定得见他,情况紧急,我一定得告诉他,下士。马上!配合着这些话,拉奇纳抬头挺胸,端起肩膀,拿出当了十五年上校的人才有的威严。
  有一会儿工夫,年轻的下士在他的怒视下打蔫了。但接着,准是发现了思拉克特胃旁残存的呕吐物、还有他那身军服的遨遏状态,年轻的早产儿下士耸耸肩,目光很警觉,拒人于千里之外。“很抱歉,长官。你不在准人名单上。”拉奇纳感到自己的肩膀聋拉下来了,“下士,只要给他打个电话就行。告诉他思拉克特来了,说有要事……事关生死。”话刚出口,思拉克特便恨不得自己没下这个可怕的断言。小伙子盯了他一秒钟—琢磨是不是该把他扔出去?然后,对方脸上露出了某种类似同情的表情。他打开一条通讯线路的开关,与另一头说起话来。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拉奇纳在访客候见室焦躁地来回踱步。至少这里头没有寒风吹打。为了爬上昂德希尔家的直升机停机坪,他冻伤了两条肢腿的肢尖。到头来只能见到……大门警卫,还有一间候见室?没想到这儿的警戒力量如此单薄。或许是他砸了饭碗带来的好处:没有内奸出卖,其他人不需要重重戒备了。’
  “拉奇纳,是你吗?”警卫通讯线路上传来的声音既虚弱又急躁。昂德希尔。
  “是的,先生。请让我进去,我一定得跟您谈谈。”
  “你,……你的样子糟透了,上校。我很抱歉,我……”声音越来越小,听不见了,里面隐隐约约传来背景声,有人在说:“演说非常成功……还有许多时间。”又响起了昂德希尔的声音,这一回清楚多了。“上校,请等几分钟,我马上就上来。”
《天渊》作者:[美] 弗诺·文奇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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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演说太精彩了。就算我们替她写讲稿,也不可能比这更好了。”来自无影手号的二维图像上,里茨尔叽哩呱啦说个不住。这种滔滔不绝显然让他颇为自得。劳没有说话,只领首微笑。史密斯的和平呼吁非常有说服力,足以使蜘蛛人的战争机器暂时停止向前迈进。人类于是获得了宝贵的时间,可以从容不迫地宣布自己的存在,向蜘蛛人提出携手合作的提议。这就是劳发表的官方公告。但这个方案如果真的付诸实施,统领们就会降到次要位置,无法独揽大权了。真正的方案是,从现在起七千秒后,安妮的聚能者将挑起争斗,在史密斯一方的军队中下手,让他们发起一次突然袭击。金德雷国随后的“反击”将完成统领计划中的大破坏。到那时,我们再下去收拾残局。
  劳抬起头,好像望着北爪的午后阳光,但出现在他头戴式里的是特林尼和文尼。这两人就坐在离他一两米外的地方。特林尼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手指不断敲击,做着分配给他的工作:监控金德雷的核武器。文尼呢?文尼的样子有点紧张,浮在他脸上的标注表明,他意识到这里面有名堂,但还没猜出到底是什么名堂。该让他离开了,给他安排几件小事,办完回来时,大戏已经上演了……而特林尼会坚决支持统领的一切谎言。
  劳耳朵里传来安妮的声音,很轻,“大人,我们这里出了个紧急情况。”“好的,说吧。”劳轻松地说,仍然面对湖泊,没有转过身来。但是,他的胃里陡然变成沉甸甸的,像一块凝结的冰。他从来没有听见安妮以这种语气说,她的声音已经接近恐慌了。
  “我们那个破坏分子的行动大大加快了,几乎已经不加掩饰了。只要稍有松动的地方,他都控制起来了。再过几千秒,他就能关闭我们的聚能者……是特林尼,大人,可能性百分之九十。”
  可特林尼就坐在这儿,在我的眼皮底下!我需要他,有了他,攻击之后的谎言才维持得下去。“我不知道,安妮。”他大声说。安妮也许紧张过度了。虽然他近来比从前更密切地注视着她的医疗情况、磁核调校,但依然存在这种可能性。
  安妮耸耸肩,没有回答。对聚能者来说,这是典型的表示轻蔑、放弃的姿势。能做的她都做了,不理会她的意见、自己找死,请便好了。
  这个时候,他绝不需要这种事分他的心。四十年的工作啊,今天就要大功告成了。但正因为这一点,敌人也会挑选这个时刻发起总攻。
  卡尔·奥莫就站在劳身后,他跟雷诺特之间也有一条不为公众所知的通讯链接。房间里还有另外三名警卫,但这三人中,只有雷·塞雷特的真身在场。劳叹了口气,“好吧,安妮。”他向奥莫发了个别人看不到的信号,命令他把他手下的其他侍卫调进房间。先把这两个冻起来,以后再盘问。
  劳没有给目标任何警告,可是—从视域一角,他看见特林尼单手一扬,做了个投掷的动作。卡尔·奥莫发出一声窒息的尖叫。
  劳双手一拉,身体一下子滑到桌子下面。他上方传来一声轰响,什么东西砸进厚重的木板里。咔咔几声,是电击枪的枪声,又是一声渗叫。“他跑了!劳在地板上滑行几步,到了桌子另一头后猛地一弹,跃上天花板。雷·塞雷特正在空中和伊泽尔·文尼厮打。“对不起,大人!他一下子就朝我扑上来了。”他推开对手血淋淋的身躯。文尼为特林尼赢得了宝贵的一瞬间,他逃掉了,“马里和唐会抓住他的!
  这两名侍卫尽了全力,朝山坡上的森林里猛烈扫射。但特林尼离得太远,老头子从一棵树飞跃到另一棵树,眨眼间便无影无踪。唐和马里紧追不舍,离森林只有一半距离了。
  “别追了!”木屋扬声系统震响着传出劳的喝声。两名侍卫毕生养成了服从习惯,一听命令,立即停步。两人小心翼翼地从山坡上沿路返回,一路勘查,看有没有埋伏的机关。两种表情混合在他们脸上:震惊和狂怒。
  劳放低声音,“进来。保卫木屋。”这样的基本命令本来应该由统领侍卫下达,但卡尔·奥莫已经……劳飘身飞到会议桌旁。这时已经顾不上那套交感重力下擦地而行的礼仪了。桌上插着一片锐利、闪亮的东西,不偏不倚,正好在他钻下桌子找掩护的地方。另一片同样的东西插进了奥莫的喉头,一端从统领侍卫的气管里戳了出来。奥莫已经停止了抽搐,身旁飘着一摊摊血,缓缓朝地板飘落。统领侍卫的电击枪只从枪套里拔出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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