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思念成城》君子以泽初版未修改全文加番外

_8 君子以泽(当代)
  愿意吗?”
  他皱了皱眉,一副相当痛苦的样子:“这样真的很……但是,如果是真爱的那个人,她变成什么样我应该都不会介意的。”
  居然为了这个与自己无关的答案,小小的被感动了。她在漆黑中沉默了很久,突然抬头:“等等,我们的话题怎么会转到这个奇怪的方向去了?”
  “不知道。可能是电影太无聊了吧。”他无所谓地耸肩。
  “哈哈,你也觉得这部电影无聊。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完全看不下去啊。”
  看见他饱受折磨的模样,她像是寻找到革命战友一般笑了。她放轻了自己的笑声,但很放松地张大嘴开心地笑,大荧屏的银光照过来时,她的脸蛋瞬间被点亮,牙齿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洁白。她的眼神是如此快乐,相比下来,他静默时看着她的眼,却是深邃又略显忧郁。
  电影结束以后,他们俩在沉闷的音乐中一起站起来,心情却没有一分一毫受到电影影响。作为演员,她觉得这样做有点浪费,而且不尊重影片制作组;可头一次放松当一个彻底的观众,跟别人吐槽电影有多雷人的感觉似乎也不错。他们一边离开影院,一边讲着自己还记得哪些剧情,两个人笑成一团。
  推门出去的时候,他回头说:“第一次正式邀请你出来却选了这么难看的电影,我实在太过意不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弥补?”
  “你想怎样弥补?”她仰头看着他,眼神机灵而带着点期待。
  “还记得我在西班牙说过要给你做一顿饭么?”
  “啊,你认真的吗?”
  “当然了。明天晚上你要有时间就来我家吧,我下厨给你做顿好吃的。”
  “我是很想去啦……”可是第二天她和汤世约好了要一起用餐。而且,连续两天见同一个异性,好像也是很不符合男女交往的基本守则……
  见她脸上露出了犹豫的表情,他立刻说:“如果你很忙的话,改天也可以。”
  “不,我只是不确定明天晚上是不是有事,你等等,我问问我经纪人。”她掏出手机发了一条再次推迟见面时间的短信给汤世,还没等对方回复,就重新把手机放回手袋里,“如果明天晚上没事,我就过去膜拜一下你的手艺啦。”
  这时他们已经走出了影院大门。温热的风迎面吹来,伴随着进入眼帘的是铁轨一般伸展的街道与楼层。他的背影倒映在玻璃门上,高高的个子和讲究的衣着让他看上去有些遥远,像是冰天雪地里冷漠的贵族。他为她拉开车门,坐回驾驶位,把车开在纵横喧闹的街道交叉口,始终和她保持着那么一点点无形的距
  离。
  不愿意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不愿意主动再前进一步。可是这种距离就像是磁铁的南北两极,只要保持在让它们想要靠在一起的范围里,引力只会越来越大。
  
☆、第十二座城II
  “最近我也比较忙了,可能很难找出时间。那我下次有机会再约你吧。”这是第二天汤世给申雅莉姗姗来迟的回复。其实这样回答的原因,多半是对方对连续两次的拒绝有了知难而退的觉悟。虽然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申雅莉居然有小松一口气的感觉。她客套地说了一句“下次一定奉陪”,对方就没再回了。
  忙了一个早上,中午申雅莉和容芬一起到影视公司去办事,在走廊上却遇到了一个眼熟的陌生男人。他大约有176到178cm,有着年轻的皮肤和身材,深黑的眼睛却像是单向的镜子,把所有投射去的光线都吸收后就再透不出一点来。这样的眼神让他看上去有着傲慢式的自控力。他身上穿着昂贵的衣服,自己却似乎没留意到这一点,好像是他身边精明的女经纪人一手为他设计的。
  关和——申雅莉很快想起了他的名字。在演艺圈能被她记住名字的人,一般都已小有名气。这个男人不仅是近两年红遍半边天的明星,还是著名导演的前任丈夫。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容芬,但容芬连用眼角看他的力气仿佛都嫌多余,淡漠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芬芬……”容芬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抓住了她的手腕。
  申雅莉被这个对公众人物而言过于出位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种吃惊,容芬已经提起手中的水红镶白金手袋,哐的一声砸在他的脑袋上!
  周围的人都倒抽一口气,停下脚步看着他们。关和捂着头,半蹲□子。他穿着性感套装的女经纪人也赶紧过去扶住他,故意放大声音说道: “天啊,阿和,你还好吧,怎么会打中脑袋了,这简直比走在街上被狗咬还倒霉啊。”她大呼小叫的声音让容芬更皱紧了眉,拽着申雅莉踩着高跟鞋噔噔地走了。申雅莉隐约听见关和还在后面叫着容芬,忍不住扭头看了看他,发现他捂着脑袋的手指缝隙中溢出了鲜血,但容芬始终连头都没有回过一次。
  和自己无关的问题,不该问的申雅莉很少多问。两人坐上车以后,过了几分钟还是容芬先开口:“你肯定觉得我特泼辣又无理取闹。”
  申雅莉摆摆手:“没没没,你俩的事我知道一些。主要错在他吧,所以你做什么都是可行的。”
  “他其实前段时间来找过我,我也有点心软,考虑要和他和好。结果你猜是因为什么?”她低头开始翻手机,等申雅莉露出疑惑的眼神后,把手机递到申雅莉的手里。
  新闻里,关和和一个染了亚麻头发的非主流美女搂搂抱抱,嘴角有着痞痞的笑容,与刚才在走廊上小狗般摇尾巴的可怜男人完全不同
  。容芬冷静地说:“这小姑娘资历太浅太差,想接大片来一炮成名。她太外行,演技也差,连《巴斯阿罗那的时廊》是我执导的都不知道,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来面试女主角。被我撵走了。”
  “所以……关和是想请你帮忙?”
  容芬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拿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对着窗外吐烟:“雅莉,其实我有时候挺羡慕你。你比我小不了几岁,但想法特别单纯,不大像是自己打拼过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了解你,肯定会以为你有后台。这个圈子太乱,你如果哪天考虑结婚,可千万别找圈内人。像李太子这些明显没玩够的小孩,劝你别浪费太多时间在他身上。”
  看了一眼手机里李展松才发过来的短信“雅莉姐,我想你想得发疯了,什么时候能见面=_=”,申雅莉差点笑出声来。
  容芬又抽了一口烟,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觉得Dante挺好,真的。有女朋友又如何,他又没结婚。没结婚抢过来不存在道德和责任的问题。你要知道,单身的高富帅几乎是绝种动物。他们要么是结婚了,要么就是gay,要么就是结婚了的gay。”看见申雅莉笑出来,她笑过后又一本正经地说:“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光明正大地去抢吧。”
  他会喜欢自己?其实不是很敢想这种问题。总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的阻碍太多。有女朋友是一回事,他随时可能会回西班牙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不知道Dante是对她单纯有好感,还是因为离开西班牙了想找点乐子。如果是后者,哪怕可以努力一下耍点手段让他喜欢上自己,她也无法容忍这样的感情。如果和一个长得像希城的男人有过一段不纯净的爱情,不如永远不和这个男人交往下去。
  没办法,希城在她心中太完美了。她宁可一辈子不再爱任何人,也要保持和他在一起所有美丽的回忆。
  这些问题她想了一整天,直到天黑以后Dante来接她,都没能放松下来。所以坐上他的车以后,她很快累了,也不愿意多说话。她抬头看着街尾高高悬在空中的路灯。球状的玻璃中射出的光芒把黑暗晕开,同时照亮一排排建筑干净的玻璃窗,以及新翻修的水泥人行道。沿江街道的尽头,她能看见一片高耸入云的公寓大厦。他们正在行驶的街道两侧都挂满了那片新建大厦的宣传横幅“钻石盛夏”。一辆巴士朝着相反的方向驶过,挡住对面的街道,但在它涂满鲜亮油漆的车身上也印着“钻石盛夏”四个大字。
  “房子没卖出去几套,广告倒是打得挺响亮的。”她喃喃道。
  Dante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是我们公司第二次和盛夏地产集团合作的工程。”
  “啊,是你设计的?”
  “不是的,我只负责了前一项。”
  “哦。”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也无视了他有些担心的视线。没过一会儿,她的注意力被街边小巷子里一个小商贩吸引了:“啊,你看那个人在卖什么?”
  他把车掉了个头,开到小巷子里。他们一起下车,凑近了看发现原来是一盆绿油油的小乌龟。卖乌龟的是个摇蒲扇的年迈老太太,眼睛已经老花到认不出大明星,居然对她笑眯眯地说:“小姑娘,喜欢就和你男朋友买两只啊。”
  “他不是我男朋友。”申雅莉忙说道。
  “哦,那和哥哥买两只乌龟回去玩玩。”
  “他也不是我哥哥啊。”申雅莉囧了。
  “不是你哥哥,不是男朋友,那这么亲密地站在一起是什么,难道是弟弟?”
  “……”申雅莉默默地从Dante身边挪开。
  Dante被这固执的老太太逗笑了,蹲下来捏起一只乌龟壳的边缘看了看:“这乌龟多少钱一只?”
  “十块。”
  “只要十块?”他有些惊讶,“你是说一只乌龟十块?”
  还没等老太太回答,申雅莉也蹲下来用手戳了戳那只乌龟:“国内的物价没有欧洲那么高啦,当然便宜的东西质量相对也要那个什么一点。这乌龟就是给小孩子玩的,我表妹买过,回去玩了两天就死了。”
  “谁跟你说这乌龟会死了?”老太太用蒲扇指了指那盆拱来拱去生机勃勃的乌龟,“你要好好喂它们才不会死。像你这种就知道减肥维持苗条身材的小姑娘自己不吃东西,肯定就连乌龟也不喂饲料,才会把它们饿死。”
  “老太太你怎么这样说话啊,我哪里像是会减肥的人了?”
  “你不是自己说买过回去就死了吗?”
  “那是我表妹买的,又不是我买的。我才不会忘记喂饲料。”她可是有阿凛帮忙当全能保姆。
  “好了好了,这个没什么好争的。”Dante赶紧出来当和事老,把自己捏着的乌龟递给老太太,“这乌龟我买两只,麻烦拿两个塑料盒装一下。”
  “我只卖给你,不卖给你的小女朋友。”
  申雅莉怒了:“凭什么不卖,做个生意居然还带挑顾客的啊?还有,都跟你说了我不是他女朋友……”
  两人争来争去,最后还是Dante把两只乌龟顺利地买下来,还是让申雅莉选了第二只。可惜最后申雅莉和老太太也没能停止拌嘴,停在了“我家乌龟是可以长到三十斤
  的!”“一百年后长到三十斤吧!”这种尴尬的地方。
  上车以后,申雅莉提着塑料盒子,一只隔着盒子戳那只婴儿乌龟:“都是你,都是你,害我被那固执的老太太教训。你说大建筑师到底是看上你们哪点了?长得这么笨还一直往上乱爬,给你取名叫笨笨好了。”
  Dante听她一直迁怒无辜的乌龟,终于开口说话了:“其实我觉得老太太性格和你挺像的,自尊心都特别强。”
  “瞎说,你才和她像。”
  “好好,我和她像。”
  看他这么让着自己,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转而对他放在挡风玻璃前的乌龟说:“你和大建筑师像,都是呆呆的,给你取名叫呆呆好了。”
  “笨笨和呆呆?”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雅莉,你取名字的本事还真是不敢恭维。”
  听见他自然地叫了自己的名字,她稍微愣了一下。其实同辈朋友几乎都叫她“雅莉”,但不知为什么,他这样称呼自己,她忽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慢慢把视线转移到窗外,额头也像是找不到依靠点一般贴到了车窗玻璃上。
  经过漫长的堵车,一个小时后他们才抵达Dante家里。申雅莉看着他脱下外套,高大的身躯在家里来回穿梭。Dante最擅长的建筑风格是功能主义和典雅主义,他尤其偏爱后者,这让他冠上了“典雅主义建筑之王”的称号。他的房间布局很精巧,设计出自他手,却没有他一般作品那些绚丽或的风格。他家里空旷且一尘不染,除了不可缺少的家具,所有的东西都干净得会发光,而且简化到冷漠的程度,但家具的材料都非常讲究,室内电器也很先进——连厨房炉灶也是不会产生火苗和烟雾的电子触屏式。眼前的一切让他的公寓看上去像是修建在玻璃方城里的高品质发动机。
  “我去给乌龟换点水,这是卧室。”面对这样毫无生气的住房,他居然还能大方自信地介绍,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卧室的书桌上有个插满图纸的大方盒,旁边是插在筒里的大量铅笔和针管笔,铅笔都是手工削成专业的细长尖峰,像是密集的箭矢一般蓄势待发;墙壁上挂着一个铜制的普利兹克奖章,总统颁奖的照片却被他放在了书房里。
  这些事物提醒了他和一般建筑师的差距,也让她不由想起以前大学修建筑时的生活:不论是学习还是工作做项目都是前紧后松,到快交图的时期,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都用来刷夜画图做模型渲染。又因为设计没有极限,只有更好没有最好,大家为了高分,或者以后工作项目中标,会抓紧时间无止
  境地完善设计,导致每年都有人猝死。所以,建筑系有个别称是“猝死系”,还有一句名言:“建筑师功成名就要等到60岁以后,但是活到那时候的不多。”
  Dante真是个奇迹。只有自控力超常的人,才能挨住寂寞画出成千上万的设计图。这样一想,也自然觉得这种冰冷而理性的住处应该是他的风格。
  然而,她却在参观他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细节:他的床头有个电子插板,上面接着手机连线、iPad充电器、Kindle连线、PSP、笔记本电脑、蓝牙鼠标、蓝牙耳机,等等。这些东西都摆在他两米宽的大床一角,也是他房间里唯一乱到让人看了就头疼的地方。它们像是一堆被搅乱的电线,和一个软软长长的雪白抱枕堆在一起。还在闪着灯的笔记本电脑也让人觉得心慌。这个不修边幅的细节,与他房间里的其他事物都形成强烈的反差——他喜欢赖床,还喜欢抱着枕头睡觉。撇开必须在桌子旁边进行的工作,他更愿意躺在床上娱乐。
  她刚关灯想要出去,他却忽然进来了。他穿着围裙,嘴里叼着一个Muffin,匆匆忙忙地打开笔记本电脑,飞快地打了一行登陆密码。里面居然是一个全屏的游戏界面。他睁大眼,说了几个字,但因为嘴里含着东西说不清楚,她疑惑地嗯了一声。他取下Muffin,看着屏幕笑了:“我昨天打的装备才挂了一个白天就全卖出去了。”
  这男人居然还玩网络游戏。果然是个宅男。她盯着屏幕一会儿,忽然看着上面的人名说:“蓝斯……你的人物叫蓝斯?”
  《死徒》里有个主要人物是个半机械半人类的军用杀手,性格冷峻沉默寡言,是她饰演女军人的恋人,曾为她受过不少苦头,这个角色就叫蓝斯。
  “嗯。”他略显骄傲地用鼠标点了点那个人物,“你要知道,《死徒》很火的,这游戏刚开服第一天我就进去注册了,不然绝对抢不到这名字。”
  她捂住额头,完全败给他了。但没多久她就慢慢坐直身子:“你喜欢蓝斯?我以为你会喜欢安森。”安森是《死徒》是电影里最聪明的博士和最可怕的死徒,是这个电影系列毫无争议的No.1人气角色,也是成就柏川演艺事业的最大基石。
  “安森我也喜欢,不过更喜欢蓝斯。当然,最喜欢的还是队长大人。”
  他说的队长就是她演的女主角。她刚好抬头看他,听见这句话完全没心理准备,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但因为动作太明显,她为掩饰咳了两声:“你知道吗,容芬说你是高富帅。”趁他还在怔忪,她又补充了一句:“实际我知道,你
  是白富美。”
  他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对,你才是高富帅。”
  她眨眨眼,用力拍拍他的肩:“你这话太得我心了!我就是高富帅,哈哈哈哈!”
  一想到Dante喜欢玩网游,还穿着围裙做饭,她对他大名鼎鼎国际建筑师光环的压力就稍微小了一点。可是,当她出去看见他在餐桌上摆杯子的时候,她又懵了。
  “一,二,三,四……七个?我们两个人喝酒,怎么会用七个杯子?”通常喝白酒红酒香槟的杯子她能区分,勃艮第和波尔多的红酒杯也有区别,但这密密麻麻一片……
  “这是你的杯子,我这里也有七个。”
  看她一头雾水地看过来,他指着最大的杯子说:“这是喝水的。”指向稍小一点的:“Aperitif。”指向修长的杯子:“Champagne。”指向杯颈较短的高脚杯:“White wine。”指向杯颈长的高脚杯:“Red wine。”指向倒三角型的高脚杯:“Cocktail。”指向最小的杯子:“Whisky。”
  申雅莉望着那一排闪闪发亮的杯子:“……你今天不把我放倒不罢休对吧。”
  “这样做,只是想表示你是我最尊贵的客人。当然不用每一种都喝,稍微尝尝味道就好了。”他先为她倒了一点水和餐前酒,然后走进厨房。
  大部分食物都做好了,他把菜热好了就端了出来。前菜是意大利熏火腿薄片和小分的帕玛森奶酪脆鱼派。帕玛森奶酪是最古老的奶酪,产于意大利帕尔马。她吃下前菜第一口,就呼哧呼哧地把一盘量不多的菜吃完了,然后跑去厨房看原材料,发现产地居然真的是帕尔玛,吃惊地说:“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这个和红酒是公司同事从欧洲带来的,其他的都是超市买的。”
  “超市也有卖西餐材料?”
  “你果然不做饭。”
  “是材料的原因吗,怎么会这么好吃?”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笑了,然后把主菜英式烧鸡端出来。她像个第一次吃大餐的小孩子一样,一路跟他小跑出来,在他身边坐下:“你教教我怎么做吧,或者告诉我配方,我让别人做给我吃。”
  “以后想吃就告诉我,我做给你吃。”
  “这怎么好意……”
  不等她把话说完,他已顺着鸡肉上的缝把它切开,然后叉了一小块肉:“这个你尝尝,应该比前菜好。我觉得脆鱼派奶酪放太多了。”
  “哪有,很好吃好不好!唔……”看见他递过来的鸡腿肉,她呆了一下,把它吃了下去
  。
  从刚才切开鸡腿的时候,就能看见里面不仅是白嫩的肉,还有填充的柠檬和香草。所以吃进去以后,不但能品尝到新鲜的鸡肉味,还有一股淡淡的植物香,这令原本有些肥腻的整块食物精致清新起来。她还没从第一口的幸福感中脱离,他已喂了她第二口。铺垫在下方的培根、皱叶椰菜和熟芝士,提拉时粘稠而香味四溢,混搭起来自然是有着西餐独有的香甜。培根是酥脆的夹心用肥肉,鸡肉混椰菜很是美味,培根搭芝士也是别有一番味道。
  “再吃点这个看看。”
  他刚想喂她吃鲜嫩的小土豆,她总算反应过来接过叉子:“没事没事,我自己来吧。”
  “好。”
  他把叉子递给她,给她倒了一杯红酒:“鸡肉配白酒很好吃,但鸡腿肉可以配勃艮第葡萄酒,红的白的都可以,我觉得最好是甜瓜或苹果口味,你想要哪种?”
  “都可以!”她顾不得慢慢品味了,只是努力让自己不吃得太狼狈,吃完还喝了一口他才倒好的红酒,完全就只有一个感觉——即便世界末日这一刻到来,也没什么遗憾了。
  “Dante,你真是名不虚传。”吃完最后一口鸡肉,她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我挺喜欢红酒,但一直不怎么喜欢吃西餐。我觉得以后肯定会口味大转变。”
  他把餐后的奶酪拼盘端上来:“其实大部分西餐是没法和亚洲菜比,尤其是中餐。西方人只敢吃大块的食物,稍微能看出动物雏形的东西,像烤全鸭、鸡爪子都不敢吃,所以才浪费了精进烹饪水平的机会。”
  “真的啊,鸡爪子都不吃?”
  “就是爱逃避自己吃的是生命这种现实。你看,他们称牛肉为beef、steak,而不是ox,猪肉叫pork而不是pig,就连袋鼠肉都不叫kangaroo而是australus。”
  “对哦对哦,以前都没发现。但鸡鸭鱼好像又是叫的原称……”
  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各式各样的奶酪,很快他们就结束了用餐。他把餐盘和刀叉端到厨房,她也帮忙端进去放到水槽里,想往餐具上挤洗碗液。
  “我家有洗碗机,不用手洗。”他拿走洗碗液。
  “洗碗机洗不干净的,尤其是不冲水,上面肯定会有一些食物渣,让我洗吧。我虽然不会做饭,但以前经常帮爸妈洗碗,这方面可是行家。”
  她伸手去捞洗碗液。他却把洗碗液高高地举起来,难得严肃地说:“别闹了,你是客人,我怎么可能让你洗碗?”
  “你做饭这么好吃,就当是我对大厨的感恩。”
  见她跳起来想要抓洗碗液,他打开碗柜就想把它放进去。她太不甘心了,拽着他的衣领往下拉,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他捂住脸惊愕地回过头,刘海挡住了一只眼睛。她趁着这个机会把塑料瓶夺了回来,挤了很多洗碗液到餐具上。但刚拧开水龙头,手腕就被握住脱离了水槽,连通整个身体一起被扣到墙上。
  大片的阴影就这样笼罩下来,一个双炽热的唇压在了她的唇上。
  这一回和以前不同了,他非但没有离开她的嘴唇一毫米,反而连带身体也紧紧贴着她,直接粗暴地深吻下去。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两只手都被他不留间隙地扣在墙上,身体也被压住不能动弹。
  太被动了,没有一点反击的余地,只能被迫地张口接受他失礼的侵略。心脏已经跳到快要破膛而出。只能听见龙头中水哗哗的声音和自己凌乱的心跳声。
  好像快要窒息了。
  刚想开口说话,几乎深入喉咙的唇舌缠绵就让胸口变得刺痛起来。
  “呜……”心脏受不了了。想逃跑,想尖叫,可是在这样热情的攻势下,连咬他的胆量都没有。
  腰被他一只胳膊轻松地搂过去,以几乎折断它的姿态把她整个人搂入怀中。她的胳膊蜷缩着,被压在他坚硬的胸膛前。愈来愈高的体温几乎把人烧化,只觉得自己渺小得像是失去自我保护能力的弱小动物,好像再用力一点,就会被碾碎在他强势的拥抱中。
  到后来水龙头明明还开着,她却连水声都再听不见,只能听见紧贴时冲撞着彼此胸膛的心跳。
  终于完全失去了力量,放弃了抵抗,虚弱地倒在他怀里,任他摆布。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十四万字终于有第一个正式的kiss……乃们如果不像蛋挞一样给热吻就是钻来钻去的绿油油婴儿小乌龟!= =
☆、第十三座城I
  手机铃声划破夜晚静谧时特别明显。
  两个人都明显僵了一下。Dante抱着申雅莉的手也松开了一些。声音是从客厅茶几上的手袋里响起的,申雅莉趁机挣脱开他的怀抱,一路小跑过去接听电话。是阿凛的惯例不定时骚扰,提醒她第二天插了一个重要的商业剪彩活动,可能会加班等等。她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睛望向窗外的夜景。
  钻石盛夏的公寓都是几十层的高楼,因为崭新又昂贵,还没卖出太多房子出去,对面黑漆漆的楼房里只有几家住户亮起灯光。楼下的小区里有水池、桥梁、人工栽培的植物,均被淡金色的灯盏自下而上点亮。细微的光芒更把大厦衬得更加高大,像是中俯瞰都市夜景的钢筋怪兽。在那片玻璃窗隔开的黑色影子中,她看见他在身后凝望着自己的倒影。她看不清楚他眼睛是在看哪里,却知道他一直对着自己的方向——他是不是在看她?是想对她说什么,还是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满脑子是这样的问题,令她呼吸都变得紧张。阿凛那边说了什么,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一边希望电话早点结束,一边又害怕它会结束。似乎是通话时间太长了,她只看见他有些不耐烦地揉了揉头发,单手插入裤兜里,弯腰提起了茶几上的乌龟。
  阿凛终于说出“那明天联系”,彼此挂断了电话,她才转过身去。他已给乌龟换好了水,坐在沙发上隔着塑料盒子逗弄它们:“雅莉,你过来看看。这两只乌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笨笨特别好动,老往上爬。呆呆不是很爱动,但是胆子大,刚才我换水的时候把它拿出来了,它居然连头都不缩回去。”
  她走到他身边坐下。
  他一直低着头,嘴角略微上弯,唇角露出的浅浅笑意。他穿着明快的浅蓝色衬衫,是原产于罗马的半手工制作系列衬衫,复古浪漫的敞角领,法式双叠袖口,将意大利的精工制作和英式严谨沉稳糅合在一起。这令他的侧脸显得古典而高雅,又因太阳穴下面一缕碎发和逗弄小动物的动作呈现出别样的温柔。
  从外表真是完全看不出来,这样的男人在接吻的时候居然会如此不绅士——想到这里,申雅莉又一次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尴尬得立即前倾了身子,说着毫无意义的话:“真的吗?看上去它们都一样。”
  “不一样,你看看。”他指了指她的“笨笨”。
  那只乌龟真是从一开始就没闲过,使了吃奶的力气用两只爪子往上刨。刨了几下掉下来,又继续往上刨——谁说乌龟爬得慢了?这种扭动的状态,简直比任何在森林里奔跑的四只脚哺乳动物还要有活力。另外一只乌龟“呆呆
  ”则是像小猪一样懒洋洋地展开四肢,趴在水里一动不动。不注意看它微微张开的鼻孔,还以为它已经断气了。
  “你买的这只是不是快死了?怎么气息奄奄的……”她有些担心地看着呆呆。
  “不是的。我拿出来给你看。”
  他把呆呆从盒子里拿出来,那只乌龟果然和他所说一样非常大胆,被人碰了壳居然都不缩脑袋和四肢,只是象征性地往里面缩了一点点,直到被放在地上,才全部缩进去。过了不到五秒,它就又伸展开来,在地上慢慢爬起来。
  “宠物果然和主人一样,你看你的乌龟反应好迟钝又不怕死,比一般乌龟都要呆好多。”她恨不得去戳戳乌龟的屁股让它走快一点。
  “……我很迟钝?”
  “谁知道呢。不过迟钝也好,人家都说反应迟钝的人比一般人要重情义,也不知道准不准。”
  “是么,那看看你这只不迟钝的乌龟会怎样。”
  他把到处散步的呆呆装回盒子,把乱刨爪子的笨笨拿出来。神奇的是,笨笨几乎一被摸到壳,就神速地把四肢和脑袋缩回去,直到被放到地上也保持着这个状态。他们盯着它看了很久,可过了起码一分钟,它都像块石头一样完全没有动静。
  “不是吧,乌龟的个性居然会差这么多。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缩头乌龟啊。”她蹲在地上观察它了一会儿,又坐回沙发上,“我家宠物怎么会是这种胆小鬼,真给我丢人。”
  “这才是正常乌龟的反应。耐心一点。”
  “唉。”
  等了起码五六分钟,那只乌龟终于试着把头伸出来了。它左看右看,显然对陌生的环境还是有些怯懦,但还是慢慢地把四只脚伸着搭在地上。又过了大约半分钟,它机械地爬了两三步,总算确定周围是没有危险的,居然又恢复了在盒子里的冲劲儿,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她吃惊地说:“乌龟居然可以跑这么快?!”
  他没有回话,但也被这乌龟的活力吓了一跳。但乌龟到底是乌龟,爬起来还是有些颠簸,他们目送它一瘸一拐地冲到墙壁旁,然后碰壁了,伸出两只前爪继续往上爬。往上爬失败以后,它就顺着墙壁一爪贴墙一爪贴地地爬行,最终卡在了墙角的死路上。到这个时刻,奇怪的事发生了——它没有顺着墙角走向另一个方向,而是像在之前的塑料盒子一样一直往上爬,摔了又爬爬了又摔,无限循环……
  讶异过后她终于忍不住有些发囧:“它都不知道拐弯的吗,这是什么智商……”
  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笨笨的名字真是名副其实。宠物果
  然和主人一样。”
  被原话还击的感觉很不好,她冷目横了他一眼:“它只是找不到路,重新来一次就不会这样了。”说完一甩头,跑到墙角把笨笨捉回来,重新放在原来的位置。
  五分钟过后,和刚才完全一样的场景再一次重现。
  看着不断在墙角往上爬的笨笨,他转过头来朝她微笑不语。她最终无奈地撑住额头:“这不是笨,只是视力不好。”
  “这是钻牛角尖。”他淡淡地笑着,走过去把笨笨捡回来装进盒子里,“小动物也是有性格的。你看呆呆多好养,胆子很大又随性,别人遛狗我们可以遛乌龟。但笨笨自我保护意识很强,其实是害怕受伤,也很容易想不开事情。这样的个性还是放在盒子里好好保护比较合适,不然它不懂拐弯,只知道往死胡同里撞,挺可怜的。”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根刺扎入她的心里。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这样。一出事就把自己藏在壳里消沉很久,等好不容易恢复了,自以为对事实看得很清楚,就又一头热地横冲直闯,最后还是撞进了死胡同。对希城的喜欢是这样,对希城的死是这样,就连对眼前男人一头热的迷恋也是这样。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他是什么人,就被他带到家里来,做出那样不合适的事……真是越想越消沉,不愿再想了。她站起来,堆了一脸客套的强笑:“Dante,现在也很晚了,我要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他看着墙上的钟,站起来拿起钥匙:“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叫车过来接我。”她顿了顿,礼貌而疏远地说道,“毕竟被狗仔队拍到会给你带来不少麻烦。”
  他怔了怔,点点头:“好。”
  之后等车的过程反而变得很漫长。她坐在玄关旁边的餐桌旁,双手捧着桌子上笨笨的盒子。它还是和刚才一样,一直贴着盒壁上往上刨,不管摔下去几次都坚持不懈地再次奋勇前进。
  她觉得自己不可以再消沉下去了,这明明是他的错。她只是把他当成朋友,那个吻是他发起的,她才是受害者,之后只要保持距离就可以全身而退。以后不要再和他见面了。
  正想到这里,却察觉有影子出现在桌子上。
  “其实我不想你回去。”
  听见Dante的话,她忽然觉得指尖有些发颤。她低下头想让自己清醒起来,认真回绝他的问题,他的手却撑在桌子上,一个吻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她伸手捂住被亲的地方,下意识回过头去看着他。
  接着嘴唇又一次被袭击了。
  这一次只是碰了碰嘴唇,时
  间并不长。他拉开椅子:“你的车应该快到了,我送你下去。”
  他在玄关等她拿包、换鞋、整理衣服。她走下台阶,在拉开门的前一刻,一个带着沉重呼吸的吻再一次印在她的唇瓣。他握着她的手,扣着她的后颈,轻柔缠绵地亲吻她。这一次比之前的强吻狡猾多了,因为太过温柔,吸吮着唇瓣的触感令她想要回应他,触碰她的手令她想要拥抱他……
  这个吻却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捂着眼睛,看上去很懊恼:“对不起,今天我的表现太糟糕了。”然后他先推开门,按下电梯按钮。
  之后从他们在电梯里一直下沉,到进入轿车,他为她关上车门,她都一直在考虑着要不要主动亲他一次。
  可最终她什么都没做。
  这天晚上她失眠了。整夜都感到后悔,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可自己究竟是自制力好没有主动去亲他,还是根本没有胆量去亲——只要往这方面深想了,就更加没办法入眠。
  第二天她收到了汤世的短信。周末Fascinante有一个企业聚会,他问她要不要一起参加。聚会举办方是西班牙总部和亚洲总部两边的董事会,除了总部的总裁克鲁兹先生,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这种场合Dante肯定会去。她觉得在弄清楚彼此关系定位之前最好不要见面,所以回信说自己再考虑一下。
  但是自从从Dante家回来,他就再也没联系过她。时间拖得越久,她就越会反复想他的道歉。在又一次掉入死胡同以后,她只能向好友们求助。
  “这就是给你上套啊。”李真把脚翘在申雅莉的沙发上,毫不客气地把家里最新最贵的指甲油都往自己身上试了个遍,“我说雅莉,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你都是看得最通透的,怎么到现在反倒成了个呆子?这是欲擒故纵你都看不出来?”
  “欲擒故纵?”
  “很明显的啊。而且你刚才说,他亲过你了对不对?”
  “……对。”
  “但是亲过你以后,他又没跟你说他喜欢你,对不对?”
  “……是的。”
  “他亲了你好几下,跟你说他觉得自己表现得太糟糕,跟你道歉,却没有说下次要什么时候见你,也没说要你当他女朋友,甚至连对你有好感都没说,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她挥舞着指甲油刷,义愤填膺地拍了一下真皮沙发,“告诉你,现在就三种情况:一,他很胆小,觉得你太优秀了,不敢告白。但Dante……这一点基本上可以排除了。二,他喜欢你,但不想主动,想让你主动。三,想和你玩一
  夜情。”
  最后一个答案让申雅莉的心都抽了一下。她摇摇手:“一夜情,怎么可能呀,哪有人一夜情还要专门为人下厨的,也没必要等这么久啊。”
  “我说雅莉你也太低估自己了,你要看看你现在是什么身价,也要看看你在圈内是什么口碑。他在接近你之前,肯定对你要做一点调查吧。只要稍微用那么一点儿心,肯定就听过你那些用钱抽男人耳光的光辉历史。所以要攻克你只能用柔情攻势对吧。”
  “这年头人们的想法真奇怪,做这么多居然只是为一夜情吗?”
  “一夜情只是随口说的,现在男女关系也不一定是单纯的一夜情或恋爱关系,可以是介于这二者之间的,可以是介于朋友和爱人之间的,可以是所谓的lover,互相体验激情、在一起生活却不用对彼此负责……也可能是西方最流行的partner关系,住在一起,做所有情侣做的事,像家人一样,但随时可以离开对方……对啊,Dante国籍不是在西班牙么,外国人都很开放的,搞不好就打算跟你建立非男女朋友的暧昧关系吧。”
  一旁用手机刷微博兴趣缺缺的丘婕忽然伸出手,做出了希特勒发号施令的标志性动作:“错了,西方人真结婚以后才是最讲忠贞的,毕竟他们信仰宗教,在上帝面前发过誓,这就让他们完全不把出轨当成是一件列入考虑的事。不过,如果没有明确说清你们的关系,这说明他很可能是个种马。”她想了想又解释道,“就是乱搞的意思。”
  话音刚落就被申雅莉扔过来的沙发垫砸中:“尽说废话,留你何用!”
  “不,我不是说废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个美型优雅攻!”丘婕把张开的手握成拳,弹出食指对着申雅莉,“那就主动一点,让他放下防备接纳你,他就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反攻为受了!”
  “……”
  “……”
  申雅莉始终没敢告诉她们,他说了一句“我不想你回去”。她太了解这两个女人的性格,只要告诉她们,一个会冷冷地说“这男人想要的东西已经很明显了,你自己看着办”,一个会热血沸腾地说“这种贱男就该让个渣攻来收拾他”。
  其实暧昧期的恋爱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告诉闺蜜以后,她们多半会像等连续剧一样等候下一集精彩剧情,如果不赶紧发生点什么,好像就对不起她们。这样的结果往往是弄得自己心乱如麻,患得患失。
  然而,偷偷在意一个人是那么寂寞的事。如果不告诉别人,每天仅仅和对方说几句话,或者看看和他有关的东西,就会像是把整个哈撒
  特沙漠的沙都放在一个小小的沙漏里,让碎沙像细流一样缓慢地流下,堆积的感情完全无法得到抒发。长久以往,总有一天会因为与对方交流的一个眼神、喝醉时失控的情绪而做出傻事。就像Dante第一次送她回家那样。
  他连续几天不联系自己,令她也有点心慌。在李真和丘婕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时,她偷偷掏出手机刷了一下微博。接着就在一片眼花缭乱的信息中看到了他的头像。
  Dante:二十七小时没睡,头好晕,好像有点发烧,但图还差一点,还是先撑会吧。[晕]
  原来这几天他都是在忙工作……
  可是这条微博上这种像是想要引发别人关爱的撒娇口吻是怎么回事?她一头雾水地点开评论,果然底下粉丝们各式各样的心疼语句肉麻得让人打哆嗦,但也有很多有才又幽默的留言让人忍俊不禁。她看了一会儿评论,又看了看原微博,点开他的私信,打下一行字:“大建筑师,不要太辛苦了啊。”接着又一如既往地把全句都删掉。
  “雅莉,你对着手机傻笑什么?Dante找你了?”
  李真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赶紧关掉了那个对话框:“没没,就是看到了好笑的微博。我念给们你听……”
  ************
  周六的晚上,汤世来家里接申雅莉。他坐在宽版商务车上等候她。他标准的身形套着格纹英式双排扣西装,还是老样子,一丝不苟地扣上每一颗扣子。
  车开动以后,Duke Ellington的爵士乐响起,汤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今天晚上很漂亮。”
  “谢谢。”她毫不客气地收下赞美,实际上并没有对当天的打扮很上心。
  她没找造型师帮自己设计穿着,只是随便把卷发弄得更有层次了一点,配上保守的红唇黑裙、金色大耳环和镶嵌有珠饰的手袋。长裙是微露香肩的不规则剪裁,没有刻意修饰身材,但若隐若现的曲线有着知性的含蓄美。虽然并没有太出色,但对于任何陌生的商务场合,这是绝对不会出错的穿着。
  这一身打扮直到抵达举办宴会的酒店大厅,她都一直颇为满意。
  等他们乘入电梯,他看看手机:“Dante可能已经到了吧。”
  她听见自己心跳明显加快了一些:“不错啊,好久没看到他了。”
  “这小子总是装成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这种场合多半又会变成焦点。让人看着真是不顺眼。”他似乎很喜欢明贬暗褒地评价Dante。
  “话说回来,我记得你说他
  以前曾经颓废过。”
  “对。”
  “那是因为什么呢?”
  “情场失意吧。传言说是因为大小姐,但他否认了。谁知道他。”
  “大小姐……?”
  “嗯,Paz Cruz,你可能没听过,她和她哥在西班牙很出名,就像贝克汉姆夫妇在英国——啊,这样比喻好像有点不对。不过,虽说他们都是上流社会人士,大小姐的性格却非常叛逆,经常和克鲁兹老先生吵架……”说到这里,电梯门叮的一声响了,他抬头看着人群某一处,指了指那个方向,“看,那就是她了。”
  其实申雅莉第一眼看见的人是Dante。他的身材被雪纺面料的高档西装裹住,仅仅是一个背影都相当出类拔萃。然后,她看见了挽着他手臂的金发女子。
  女子穿着夸张的黑色羽毛上衣,鸡尾酒宴经典的亮片长裙,腰间系着与一辆好车等价的Serio Rossi金属皮革宽腰带,脚踩柳丁装饰的金色高跟鞋。当她拽着Dante在人群走来走去,那黑色的羽毛就像是黑凤凰羽一样翩翩起舞,高跟鞋连同她飘扬的金发也在金碧辉煌的厅堂里璀璨闪烁。可以说在场的所有女性宾客里,她的打扮最张扬,却没有丝毫违和感。甚至站在十多米开外的地方,人们都能想象她走过时空中会留下怎样一股奢华而迷人的浓香……
  “那就是Paz Cruz小姐,我带你去引荐一下。”
  汤世把手抬起来,示意申雅莉挽住自己。她却头一次在面对同性的时候会感到退缩,像是有一双黑色的手在身后拖拽着自己,要把她拽进电梯下面百米的深渊。
  “没事,他们好像在忙,我们先……”
  “没关系的。”汤世似乎没有Dante细心,强硬地把她带到了那群人面前。
  她是在国外走过无数次红地毯的天后。什么样美艳的、高挑的、气场十足的女人她都见过。连和Angelina Jolie拍照她都没有丝毫的怯懦。可是,Paz转过身,用那双化者浓浓眼妆的美丽绿眼睛看着她时,她的视线还是无法与对方相撞,直接看到了别处。她听见汤世好像在用西班牙语介绍她给这个金发美人。然后Paz朝她伸出手,开心地说:“Nice to meet you, I’m Paz.”
  她有着梦露式的沙哑嗓音,但不论用语还是态度,都是出乎意料的随性友善,没有端着任何名媛架子。
  这一刻,申雅莉终于知道自己的胆怯来自哪里了。
  她飞速看了一眼旁边的Dante,与Paz握了握手,也简短地进
  行了自我介绍,就假装去接侍应端来的鸡尾酒,把交谈的机会留给了汤世。
  不管是李真的警告、丘婕的鼓励,还是是那天在Dante家发生的一些看似情深小意外,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Paz Cruz确实存在。她是他的女友。而自己也确确实实被这男人耍了。
  “雅莉,你来了。”Dante朝她笑了,但她在他眼里再也看不到那个晚上的迷恋。余留在他脸上的,只有炫耀个人教养的社交式微笑。
  她紧紧握着高脚杯,忍了很久才没把那杯酒泼到他的脸上。
  “Dante先生,晚上好。”她回应了他一个淡漠的笑。
  
☆、第十三座城II
  这是一个相当憋屈的夜晚。申雅莉穿得保守,言谈举止也保守,几乎没有和周围的人怎么说话,只和汤世有着浅浅的交流。她觉得汤世这人非常义气,因为那么多人都在和他讲话,他却始终没有冷落过自己,只要有人靠近,就一定会把她介绍给对方。而后有个外国人夸她漂亮,他连连点头,犹豫了一下才假装无知地说“对了,你男朋友会介意我把你带过来么”,她才隐约察觉,他大概对自己有意思,于是只笑不语,转移了话题。
  果然没过多久,他又把问题绕到了男友上面,她确定了他的想法,然后捂着嘴笑了:“汤副总,你这可是在为难我。公司和经纪人都不让我恋爱,你怎么还老让我招呢。”
  “这么说,你有男友了?”
  “你猜猜。”
  “你这么漂亮,肯定有。”他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端着红酒,已经很久忘记了要喝。然后他低下头,在她耳边悄声说:“偷偷告诉我。”
  “好吧,这是不能说的秘密。”
  “这么说,真的有了?”
  她开心地笑起来,露出亮晶晶的牙齿,一头蓬松的头发烘托着自然的笑容,就像那些欧美大片中大气自信的超级名模:“没有。”
  “啊,吓了我一跳。”他轻轻拍拍胸口,转而有些怨念地看着她,“等等,没有男友怎么会是不能说的秘密呢?”
  这种时候对方是女性或者男性好友,她的回答多半是“这把年纪了没男友,不是光明正大证明自己是剩女了”,只为博君一笑。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她拨了拨头发,一脸很为难的样子:“就像你说的,这么漂亮的人,没有男友的话,人家搞不好会认为我是我心理有问题。”
  不出所料,他一副胸膛中枪的抽气模样,按着胸口拍了拍假装是被她的自恋吓着了。
  “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她摆摆手,表情变得认真了一些,“感情这种东西到底是要看缘分。我工作比较忙,如果找男友,对方一定得是很喜欢的人才可以。目前还没遇到这么一个人。”
  看见他眼中再次浮现欣赏的神色,她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大成就感。多亏父母给了她漂亮的外貌,从小到大喜欢她的男生就不少,只是学生时代性格凶悍,最后结局就是和追求者变成哥们儿。之后几乎整个少女时代都把一颗心扑在了希城身上,眼中再也没有装下过任何人。等希城不在了,和形形□的人打过交道,发现女人的爱情是安全感的索求,男人的爱情是责任与征服欲的满足,二者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完全不同的。只要一个女人够漂亮,够温柔,会几道拿手菜,其实并
  不需要什么能力与智慧,甚至不需要说话,都可以得到异性的青睐。自己不再是不懂恋爱为何物的年纪,又是最会散发个人魅力的大明星,吸引一个男人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可是,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Dante——为什么自己明白的一切道理,到这个男人身上,都变成了一团谜?
  几分钟前Marco也来了,这恋妹情结给了自己妹妹一个大大的拥抱后,就开始流连花丛,从那以后,Paz就一直和Dante黏在一起。她略微观察了,在场的人里没有几个人不喜欢Dante,他看上去永远都是那么温和的样子,优雅的微笑,漂亮的嗓音,就连遇到不解问题时轻轻耸肩的模样,也让人觉得和他交流毫无负担。他身边的Paz更像是没有城府的交际花,一直很热情洋溢,又有现代女性的强大气场。两人虽然是不同人种,站在一起却毫无违和感。
  申雅莉扯着嘴角,淡淡地笑了。
  真是个傻子。
  从一开始红色的警报就一直在响。朋友像亲生爸妈一样叨念着,让你要小心他,别让自己受伤。心里明明知道她们是对的,他是错的,到最后却在他和朋友之间把最宝贵的信任给了他。人是如此不自爱,不重视对自己掏心置腹的人,却总是想去探索会让自己受伤的危险禁地。
  三个小时后,酒宴上的人渐渐少了,年长的人开始回家,年轻的人们开始将聚会地点转移到楼上的迪厅。
  汤世把申雅莉也叫了上去。转眼间,那些穿着昂贵服饰的男男女女都在舞池里端着酒杯挥舞起了胳膊。因为是高级VIP派对,这个晚上在场露面的人除了Fascinante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名流人士,看见申雅莉最多惊喜,并不会失去理智地乱叫。DJ是个穿休闲西装的美国白人,舞池的另一边是英国黑人鼓手和贝斯手,除了他们外,里面还有四分之一的人都是外国人。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女性,也多半都是高挑的、古铜皮肤的、高颧骨长眼睛的异域风情女子。蓝紫等冷色调的光线打在人们身上,把男人的白衬衫领口和女人们的米色皮包都照成了荧光色。Dante、Paz、汤世还有另外几个人在座位上玩游戏,他们面前围了几个站着跳舞的漂亮女生,申雅莉却站在女洗手间门口一直没有出来。
  她看见Dante左手胳膊被Paz吊住,右手食指中指夹着烟摇筛子,摇好以后和对面的女生玩大话,故作被难住的姿态咬了一下下唇。女生显然被他这动作迷倒了,得意地报出一个数字,他却笑着把烟衔在嘴里抽一口,对着旁边吐出烟雾,打开了骰子盒。
  之后女生的尖叫声连她都能听到。旁边的人起哄着把酒递给女生。他却按住那杯酒,倒了一半到自己的酒杯里,示意对方随意就好。
  看见这一幕,申雅莉越来越气,低低地骂道:“贱男人,不要脸。”
  可是Dante那边好像完全不知道她的怨念。过了许久,汤世才意识到申雅莉去洗手间已经快二十分钟了,于是四下看了看:“申天后人呢,半天没回来了。”
  “I was wondering that too. She’s been to toilet for ages.”Dante心不在焉地用英文回答,以便旁边的Paz的朋友能听懂。
  “她可能害羞吧。演员嘛,其实可能不常出来玩。”和他玩游戏的女生说道。
  可是话音刚落,他们这一桌的男人连带周围桌子旁的人们全体坐直了身子。Dante也有所察觉地抬起了眼睛,结果看见一个穿着披着豹纹敞领披肩、黑色超短裙的女人从他们旁边走了过去。她的高跟鞋也是豹纹的,红底,起码有13cm,一般人踩上去多半站都站不稳,她穿着它们却如履平地,还有时间撩拨瀑布般的黑色大卷发。所有男人都在看着这个野性的女王,个个看上去跃跃欲试却没一个敢真正上去搭讪。Dante见过的美女太多了,但在这种美女如云的地方,一上来就镇压全场的还是五根指头都能数出来。
  然后他看见那个女人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来朝他们的方向笑了笑,大红的唇角扬了起来。Dante呆了一呆,旁边的人叫他也没听见。
  她加快脚步走回来,再次带动所有人的目光。接着她在汤世身边坐下,说出来的话却让众人绝倒:“走错桌了。”
  “……你这是去哪里换衣服了?”汤世目瞪口呆。
  “对,之前那一身不好在这里玩吧。”见他一直在发呆,她按住面前的骰子盒,“我们能加入吗?”
  “好好……”话是这么说,他却和其他人一样,眼睛一直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二十分钟后。
  Dante、汤世还有一群男人错愕地看着沙发上的酒池肉林——一个身材火爆的大卷发豹纹女王,被一群娇柔女孩子包围着轮流灌酒,还有一个女孩抱住她的腰,小鸟依人地靠在她身上,打了个酒嗝后柔弱地说着:“雅莉姐,你好漂亮,你是我的女神,我太喜欢你了。”那种犹如后宫般的淫靡气息连男人看了都不由震撼。
  但这只是一个震撼的开始。一群女孩子轮流向她敬酒,她豪迈地喝了很多,虽然没有醉,但也有
  点high了。然后她站起来,抖了抖披肩上的毛皮,带着女孩子们大步走到舞池。她们在舞池正中央跳舞。申雅莉单手叉着腰,把最后一口香槟喝完,放好杯子就开始慵懒地摇摆起来。DJ看见一群美女捧场,立刻切了一首Billboard的常胜冠军舞曲。她更high了,手臂举过头顶,一串罗马风的手镯闪闪发亮。她的手指插入卷发,发梢像是有生命的弹簧一样在灯光下抖动。女孩子们全部围了过来,和她大跳黏巴达。旁边几个外国人瞪大眼看她们,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啧啧,这女人得多么身经百战,才能练成今天这个样子。”跟她们一桌的一个男人酸溜溜地说道。
  “What do you mean by that?”Paz能听懂一些中文。她转过头去,不解地看着他。
  “I mean, those girls look so innocent, compare to her. She looks pretty experienced.”他嘲讽地笑笑,接着说下去,“with many, many, many men.”
  Paz转过头,宝石般的眼睛望向他,好像是真心在询问难题:“Do you know why does a man call a sexy woman bitch? Because he’s got an erection without confidence. I thought this only happens in Europe. It seems to be a worldwide tradition, Indeed.”
  这时Marco过来了,声音冷不丁地在她身后响起:“How about rich confident sexy men?”
  她连头也没转,就平静地阐述道:“It is a truth universally acknowledged, that men in possession of good fortunes, are useless creatures with genitals.”
  “Wow wow wow.”Marco像被警察逮住的逃犯般举起双手,湛蓝的眼中闪过惊恐之色,“I’m sorry Dante, I’ve got a crazy sister.” (1)
  一般这种时候Dante都不会
  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但这一回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It’s ok”,就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舞池中的申雅莉身上。Marco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舞池里群魔乱舞的女人们,摸着下巴笑了。他看见灯光一次次闪过,每一次照下来她的表情都是不一样的。时而陶醉,时而大笑,时而咬唇皱眉,时而挑衅地扬起一边眉毛……生机活现的每一个瞬间,都像是一块从未被发现的领地,让他挪不开眼。
  一曲终了,正在过渡到下一曲的过程中,一直向她们投以惊讶眼神的几个外国人终于放下了顾忌,把她们围了起来。和所有夜店里狩猎的男人一样,只是沉默地潜伏在猎物周围,静观其变。但不出五秒,申雅莉就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带走了无意留恋的几个女生。那几个外国人竟也无意留恋在停下的女生身边,像尾巴一样继续跟着她走。尤其是带头的年轻金发男人,身材挺拔,鼻梁高而秀气,看上去似乎有日耳曼的血统,对她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她好不容易找一个空出来的角落,看见他们又过来了,终于不耐烦地瞪了他们一眼,双手交叉在胸前做出了“No”的手势。即便是在闪烁的灯光下,也能看出金发男人眼中露出尴尬受伤的神情。她却视若无物,继续和女孩子们玩得开心。
  男人这种生物非常奇怪。如果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拒绝,其他女人会对她同情,并一起唾骂这个男人。但如果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拒绝了,其他男人看见他被甩心里会很爽,还会一起争夺这个女人。所以,当那么帅的男人都被申雅莉甩了以后,其他不敢靠近的男人居然都被激发了战斗欲,轮番靠了过去。
  Dante终于放下手中的酒杯,走下舞池。可是他还没迈出脚步,她已钻出人群朝他们的方向走回来。他立刻回到原来的位置,拿起酒杯和Marco说话。
  “郁闷。想跳个舞都这么麻烦。”她在汤世身边坐下,用手掌扇扇风,把他递来的酒当水喝。
  很显然,汤世就是那个看见其他男人被她甩了觉得很爽的典型,微笑着望着她:“天后,你今晚人气很旺啊。刚才和你说话的老外是我们公司在德国的项目经理,长得很帅啊,为什么完全不理人家?”
  她不紧不慢地喝完一整口酒,对他弯了弯眼睛:“连话都没说过就靠近表示好感的男人,你觉得他是喜欢我哪里呢?”
  “对你一见钟情了呀。”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汤副总,忽悠人不好。你是男人,比我更清楚男人在这种地方搭讪女人是为了什么。”她刚一说完,就看见Paz对她扬起了一个大拇指。
  “也不能这么说,夜店不是喝酒和寻找伴侣的地方么,很多人都是在这里找到男女朋友的。”
  “可能吧。”她耸耸肩,笑容带着浅浅的醉意,“但不在夜店里搞对象是我的原则。对我而言,这里只是跳舞放松的地方。”
  “这么说,想要约你出去吃饭,是不能在这里提出要求的对不对?”
  “怎么,你想约我?”
  “对,看来要被拒绝了。”
  她抱着双臂,勾着头斜眼看她: “我为什么要拒绝你?我们又不是在这里认识的。”
  “真的假的?你可别玩弄我,我和Dante那种□的男人不一样,从来不在夜店泡妞的,所以受不住被甩的挫折,心脏特别脆弱啊。”
  “不信我?”她伸出小指,“来,打钩钩。”
  他有些受宠若惊,伸出小指头和她拉了拉钩。
  一个喝醉的女生端着酒摇摇摆摆地走过来了,指着他们慢吞吞地说:“呀,你们两个这算是情窦初开么,当众秀恩爱,干脆抱一起算了。”然后她推了一把申雅莉。
  申雅莉立刻扑到了汤世身上。她吓了一跳,刚想从他身上直起身来,他却大胆地伸出胳膊把她抱住,有些小小得意地看着那女生:“就秀恩爱了怎样?”
  这下不仅那女生,其他人也“哟哟哟哟”地起哄,喝高的年轻男生甚至嚷嚷着“开房开房赶快开房”。汤世搂着她的手再没放开过,无视了那些人的吵闹,拿过骰子盒想和她玩游戏。
  这时,申雅莉的手忽然被人握住。她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已经把她从汤世怀里拖了出来。她愕然地抬头,看见了Dante冷漠俯视自己的脸。心里的火气从一开始就没抒发过,她皱着眉用力甩开他。他被拒绝的手在空中停了小片刻,竟直接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强硬地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你发什么神经,放开我!”
  她使了所有力气想要从他手中挣脱,但第一次知道,这个温柔的男人力气居然这么大。就算他把她这样扔到无人的房间进行暴力行为,她都没有一点反抗能力。他拖着她往门外走,所有人都察觉到这里的不对劲,自动让开一条道。而不论她怎么拍他的手,他都没有给予任何反应,至始至终保持着沉默。
  最后他把她拖到室外无人的地方,她总算在他放松的时候把手抽了出来。只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这个过程太恐怖了,她余惊未定地握着手腕,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想做什么?”他转过身平静地说着,但眼中有明显的怒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为什么让汤世抱你?”
  “为什么让他抱我?”她不可置信而又无奈地笑了,“我现在单身,又对他有意思,怎么不能让他抱了?”
  他明显愣了一下:“你对他有意思?”
  她没有回答,是不知如何回答。大量的酒精让她的情绪控制力差了很多,反应也越来越迟钝。只是久久看着这个男人的面容,她抿着嘴唇,眼眶渐渐发热。如果年纪小的时候,她会委屈地当着他哭出来,质问他你不是之前对我很温柔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可现在的事实摆在眼前,他就是在玩自己,再多说什么只会自取其辱。她用力咬紧牙关,鼻尖酸涩,红着眼凶狠地和他对峙。
  “你对汤世有意思?”
  “对。”这一回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你是不是觉得被耍了?但没办法,像你这种男人,用来调调情玩暧昧可以,真的要谈恋爱过日子,谁会选你啊。哦不,Paz会选你。”
  他愕然地看着她。
  看见他的表情,她心里爽极了,却觉得更加愤怒:“怎么,我说错了什么吗?你玩过那么多女人,等别人开始逢场作戏的时候,反而接受不了了……”
  他脸色发白,额头的青筋都微微凸起了。还没等她说完,他已抱着她的双肩,垂下头一口咬在她的嘴唇上,像是恨不得要把她这张讨厌的嘴狠狠咬破。可听见她吃痛的闷哼声后,他又再咬不下去,转而辗转吸吮起她的唇瓣。
  但时间并没维持多久,她已推开他,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要再碰我一下,我……”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攥紧拳头在他的胸膛上使劲捶了一下,又补了一下。
  她想起了希城的脸,希城纯净青涩的笑容,认识这男人以后他给自己的温柔,他和希城格格不入的复杂,和今天毫不留情的背叛。这个男人,他自己恶心就算了,为什么要和希城长着同样一张脸?是他把希城玷污了,把她和希城的回忆玷污了。像是胸腔被重物击中,她的背微微勾着,带着哭腔提高了音量:“我警告你,我有自己的生活,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不顾高跟鞋带来的痛感,一路跑回迪厅,拿走自己的手袋,让汤世把自己送回家。
  ………………………………………………………………………………………………………………
  注释(1):这段英文对话的翻译如下:
  Paz:“你是什么意思?”
  无名男:“我的意思是,和她比起来那些女孩看上去好单纯,她看上去经验很
  丰富,和很多,很多,很多男人。”
  Paz:“你知道为什么一个男人会管一个性感的女人叫□?因为他□了却又没自信。我以为这只会发生在欧洲,事实上它是一个世界性的惯例。”
  Marco:“那有钱自信的性感男人呢?”
  Paz:“有钱的男人都是长了□的没用生物,这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改编自简·奥斯汀《傲慢与偏见》:It is a truth universally acknowledged, that a single man in possession of a good fortune, must be in want of a wife.
  Marco:“哇哇哇。很抱歉,Dante,我有个疯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真得继续赶稿了,不然编辑真的会追杀到家里把我乱刀砍死了,再给我点时间…………TAT
  但祝福还是要有的……
  今日祝福:
  看文冒泡,就会变成前半章霸气的鸭梨噢!看文不冒泡,会变成后半章被刺激的鸭梨!
☆、第十四座城I
  申雅莉把双腿交叉着伸到桌子下,喝着咖啡,心不在焉地听汤世说他们公司的股票行情。
  咖啡厅里播放着百老汇歌剧《Fiddler on the Roof》的主题曲小提琴版,演奏者是近期很红的天才小提琴家裴诗。随着提琴拨弦声和钢琴声滑稽灵动地响起,坐在旁边一桌的女孩也像是随节奏跳动一样,对着面前的男生滔滔不绝地说话:
  “我的男朋友吗?大概是三个,不,四个吧,其中一个我都不知道算不算。唉,不过你放心啦,第一个一米七都没有,第二个就是个劈腿的贱男,第三个还可以,不过我对他没太大感觉……你呢,交过几个女朋友?啊,你不要错开话题,只有我一个人说太不公平了,你这是在套话啊……”
  和新交的男朋友说太多话,只会让对方觉得你没自信。无奈的是,几乎每个女孩都有这种傻蛋的年华。申雅莉笑着喝了一口咖啡,却听见汤世也把话题转了过来:“申天后,这么说来,你交过几个男友?”
  她撑着下颚,把咖啡放在桌面:“不用这么客套,叫我雅莉就好。”
  “好,雅莉,你交过几个男友呢?”
  “看来这话题还没办法逃避了。”她垂下头,笑意更明显了一些,然后抬头对他安心地点点头,“这没什么好炫耀的,我交的男友数量肯定没你的女友数量多。”
  他有些自负地抱起胳膊:“我的女友数量可真不多,认真的就只有两个。”
  “那你真是个好男人。”
  “先别急着给我发好人卡,交过的女友数量和有过的女人数量是两回事。”
  “这我明白。”
  “当然,也不是所有女人我都会碰。那些主动送上门的女人我多半都是看不上的,像是前几天公司里才有个女主管想和我开房,但我连电话都是让助理回复的……咳,雅莉,别人说话的时候看手表是很不礼貌的。”
  她这才把视线从手表上抬起来:“哦,对不起啊。不过我对你周边的女人没太大兴趣,毕竟我不是她们。”
  他微微一愣,略带歉意地做了一个敬礼的动作:“懂了,这是我的错,马上改进。”
  她并未受宠若惊,只是沉默着给了他一个谅解的微笑。
  和汤世已经出来吃过几次饭了,也乔装去过电影院。虽然两个人连手都没有拉过,但每一次送她到家楼下前,他总是会用深情款款的眼神目送她离去,第三次约会上汤世车的时候,他像变魔术一样从后座拿出一捧粉玫瑰递给她。从此二人都心知肚明,接下来如果进展顺利,就是确定男女关系的层面。不知为
  什么,她与汤世的相处完全可以做到和其他人一样,举止得体,适时进退,偶尔试探,回答总是聪明得有点狡猾。她可以把对方抓得牢牢的,从来不敢有半点怠慢,甚至能猜到他提出交往的大概时间范围。这才是真正的她。
  这个周五晚上的约会结束后,他按照惯例开车送她回家。两人一路上聊得很投缘,她也很放松,懒懒地躺在靠背上,看他不时瞥向自己的眼睛,心中隐约觉得他这个晚上会吻自己。然而,汽车在几个红绿灯处停下来,他都只向她投去比以往更加暧昧的眼神,并没有做出任何行动。这个晚上也仿佛因为奇怪的气氛而变长了。
  终于,他的车又一次停在她家楼下。他们简短地聊了几句,她先用一个平淡的话题结束了对话,把手放在车门上:“那,我先回去了。晚安。”
  “等等。”
  “嗯?”
  她刚一转过头,心中有所准备地迎来了他的吻。他很有风度地只碰碰她的嘴唇,全身而退后的呼吸却有些紊乱。她看着他眼中有着不易察觉的局促,不由自主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要到明年才敢亲亲我的脸颊呢。”
  “当我的女朋友好么?”他认真地看着她。
  “……嗯,我考虑一下。”
  其实结果心里早就想好了七八成,自己会选择这个人。汤世的外貌背景条件都不错,是标准的王老五。比他有钱的、有魅力的、长得好看的人不是没有,但像他这样一点乱七八糟绯闻都没有的男人几乎已经绝种。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古板,但古板也让他工作态度相当严谨。所以,如果自己想要有个归宿,这个男人绝对是最好的选择。正因如此,她不能答应太快,吊得稍微久一点,以后两人在一起了,他也会多珍惜她一些。
  “我等你。”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亮光。
  她如释负重地下了他的车,缓缓地穿过花园进入自己家中。她回味着刚才的吻,发现自己对他并不排斥,只是要论感觉,那还真是一点也没有。是不是戏演得太多,所以麻木了呢?她一边想着有的没的,一边打开家门。
  周五是家里做全方位大扫除的日子。清洁工早已离开,客厅因干净整洁而显得空空如也。沙发上除了一些公司转交的粉丝礼物、快递盒子,还有一捧鲜艳的红玫瑰,都被有条理地堆在一起。
  她终于忍不住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没想过汤世会这么贴心,在约会当日还让人送花到家里。虽然她最喜欢的花是风信子,但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能抵抗得了最俗套的红玫瑰。杜穆里埃在《蝴蝶梦》里曾说过,自然界中生长的野玫瑰像是
  披头散发的女人,粗糙又轻浮;被摘下来精心包装后,却变得神秘又深沉。这是一种难得摘下来还更加漂亮的花。
  她走过去抱起那一捧红玫瑰,发现里面一点没掺杂任何多余的植物,完完整整一片深红色,比看上去还要大很多,把她的怀抱完完全全填满。她笑着凑过去对它嗅了嗅,发现里面有一张卡片。这些日子汤世送她过不少鲜花,但从来没写过卡片。她有些惊喜,刚想打开来看,却收到了一条汤世发来的手机短信:
  “这周末我和公司的几个同事会去三亚玩两天,你要不要一起来?”
  她单手回复道:“你跟同事去玩,叫上我不好吧?毕竟我都不认识。”
  “没什么不好,他们都是跟着老婆孩子一起去的。除了Dante,他是一个人去。如果我不带人,就要和他搅基了。你要救救我。”
  她先是笑喷了出来,但很快又开始恍惚起来。其实她和汤世发展没多久,不适合一起出远门,可一想到那个人也会去,就很没出息地动心起来。她晃了晃脑袋,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打下一排字:“哈哈,我很乐意当女英雄。可是我的行程太满了,演员你懂的,没人权啊。”
  刚想按下发送按钮,花里的卡片却掉在了地上。她蹲下来捡起那张卡片,翻过来随便看了一眼,却发现上面只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署名是Dante。
  像是整个人都凝固了有十多秒,她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这个卡片的含义,只是盯着它发呆。他这算是什么意思呢,告诉她“把你玩了真是对不起”还是“我有女朋友还亲你真对不起”?她把那捧花连带卡片摔在地上,把刚才的短信删了一半,留下了第一句。
  “这男人很快会知道,不论他做什么,都无法影响我的生活。”没多久,她在电话上如此对李真说道。
  “可是,你这么说已经证明你不开心了。何苦专程去三亚和他碰面呢,万一他听说你要和汤世一起去,把那洋妞女友也带上,在热带雨林里来个激情海岛夜,气死的还不是你自己。”
  “我说李真,你的思想怎么就这么龌龊呢。”
  “都是成年人了,我哪里说错了。你那是新欢,腻歪程度肯定不如别人旧爱,要秀恩爱,还是等和汤世稳定恋爱了再说吧。”
  “不,我要传达的信息是,不管Dante再怎么贱,我该恋爱还是要恋爱,该开心还是要开心——”她提起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贱男人!”
  然而事与愿违的是,周末去机场和汤世会面时,其他人都到了,她却没有看
  见Dante。她找了半天没找到人,但又不方便直接问他,只好四处打量干着急——她开场白想好了,甚至连场景设定都想好了。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