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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的摇篮》[美] 库特·冯尼古特

_7 冯尼古特(美)
  “再见了!”“爸爸”奄奄一息地说。他的眼珠凸了出来,已经看不见东西了。
  “我带来一个朋友。”
  “再见!”
  “他将要做下一任山洛伦佐的总统。他将成为一个比我更强的总统。”
  “冰!”“爸爸”低声耳语。凯尼格斯瓦德说;“他一直要冰,可是我们把冰拿来了他又不要。”
  “爸爸”转了转眼珠,放松脖子,把全身的重量从头顶上移了下来,接着又把脖子弯起来。“我不管谁……谁当……”他没有把话说完。
  “谁当山洛伦佐的总统?”我替他说完了这句话。
  “山洛伦佐的总统。”他的嘴角似笑非笑地抽动了一下,表示同意。
  “祝你一帆风顺,”他用嘶哑的声音说。
  “谢谢,先生!”我说。
  “不必客气!博克依,抓住博克依。”
  我试图对最后这个问题做出一个老练的答复。我记得,为了人民的快乐,博克依永遭追捕,永远在逃。我答应说:“我要捉住他。”
  “告诉他……”
  我又向他靠了靠,为的是能听见“爸爸”要我带给博克浓的口信。
  “爸爸”说:“告诉他,没能杀掉他我很遗憾。”
  “我会杀掉他的。”
  “你杀他?”
  “是的,先生!”
  “爸爸”费了很大的劲才用命令的口吻说,“我是说真的杀了他!”
  我没说什么。我对杀人并无热情。
  “他教给人民说谎,说谎,说愿。杀掉他,教给人民真理。”
  “是的,先生。”
  “你和霍尼克,你们教给他们科学。”
  “是的,先生。”我答应了他。
  “科学才是降龙伏虎的魔术。”
  他不说话了,松弛了下来,闭上了眼睛,接着又低声说:“最后的仪式!”
  冯·凯尼格斯瓦德把沃克斯·休玛那博士唤了进来。休玛把他那只吃过镇静剂的鸡从帽盒里拿了出来,准备进行他所理解的基督教的最后仪式。
  “爸爸”睁开了一只眼睛。“不是你;”他向体玛那博士冷笑一声说;“滚出去!”
  “您说什么?”休玛那博士问。
  “爸爸”喘息着说:“我是一个博克依教徒。滚出去,你这个卑鄙的基督教徒!”
第九十八章 最后的仪式
 
  这样我便有幸一睹博克依教所举行的最后仪式。
  我们想方设法从士兵和家丁中寻找一个敢于承认他熟请这种仪式、并且能为“爸爸”施行的人,可是找不到一个愿意担任这件工作的人。那并不奇怪,因为钩子和地牢就近在飓尺。
  于是冯·凯尼格斯瓦德说他愿意尝试一下。他以前从来没有给人家施行过这种仪式,但是他曾经千百次地看见朱利安·凯斯尔做过。
  “你是一个博克依教徒吗?”我问他。
  “我同意博克依教的一种观点,那就是一切宗教,包括博克依教,都是谎言。”
  “对于象你这样一位科学家来说,举行这样的仪式,会不会使你感到厌烦?”
  “我是一个非常拙劣的科学家。我愿意做任何一件使人感到舒服一点的事情,那怕这件事是反科学的。没有一个名副其实的科学家会说这样的话。”
  然后他爬上了“爸爸”的金船。他坐在船尾上。窄小的船尾迫使他用一只手臂挟着那支金舱的栖。
  他脚上穿的是凉鞋,没有穿袜子。于是他脱下凉鞋,然后把床脚的被子掀开。露出“爸爸”的赤脚。他把他的脚底顶住“爸爸”的脚底,摆出一副典型的“博克-玛鲁”的姿势。
第九十九章 “迪奥特,米特,麦特”
 
  冯·凯尼格斯瓦德医生低声念道:“郭特,每特,摩特。”
  可是跟着他念的蒙扎诺“爸爸”却念成了“迪奥特,米特。麦特。”
  他们俩各自用自己的口音说出的那句话的意思是“上帝制做了泥人。”下面我就不再用那种方言了。
  “上帝烦了。”冯·凯尼格斯瓦德说。
  “上帝烦了。”
  “因而上帝对一些泥人说;‘站起来!”
  “因而上帝对一些泥人说;‘站起来!’”
  “上帝说:‘看我创造一切:高山、大海、天空、星辰’。”
  “上帝说:请我制造一切;高山、大海、天空、星辰’。”
  “而我就是那种坐起来向四周观看的泥人。”
  “而我就是那种坐起来向四周观看的泥人。”
  “幸福的我,幸福的泥人。”
  “幸福的我,幸福的泥人。”泪水从“爸爸”双颊上滚滚落下。
  “我,一个泥人坐了起来,看见了上帝创造的奇迹。”
  “我,一个泥人坐了起来,看见了上帝创造的奇迹。”
  ‘“你太棒了,上帝!”
  “你太棒了,上帝!”“爸爸”一片诚心地说道。
  “世上只有您上帝能做到这一切,我当然不能。”
  “世上只有您上帝能做到这一切,我当然不能。”
  “和您相比,我感到自己十分缈小。”
  “和您相比,我感到自己十分缈小。”
  “一想到还有许多泥人并未能坐起来向四周观看,我便感到自己还有一点重要。这是我唯一感到自己不尽缈小的时刻。”
  “一想到还有许多泥人并未能坐起来向四周观看,我便感到自己还有一点重要。这是我唯一感到自己不尽缈小的时刻。”
  “我已经得到如此之多,而大多数泥人却一无所得。”
  “我已经得到如此之多,而大多数泥人却一无所得。”
  冯·凯尼格斯瓦德高喊;“感谢您的垂顾!”
  “爸爸”喘息着说:“感谢您的垂顾!”
  “现在泥人又重新躺下睡了。”
  “现在泥人又重新躺下睡了。”
  “泥人有多少值得记忆的事啊!”
  “泥人有多少值得记忆的事啊!”
  “我曾和多少有趣的坐起来的泥人相遇过啊!”
  “我曾和多少有趣的坐起来的泥人相遇过啊!”
  “我爱我见到过的一切!”
  “我爱我见到过的一切!”
  “晚安!”
  “晚安!”
  “我即将进入天堂!”
  “我即将进入天堂!”
  “我不能等待了……”
  “我不能等待了……”
  “要去了解我的‘万比得’是什么…”
  “要去了解我的‘万比得’是什么……”
  “以及都有谁在我的‘卡拉斯’中,”
  “以及都有谁在我的‘卡拉斯’中,”
  “以及我们的‘卡拉斯’给您做过的一切好事。”
  “以及我们的‘卡拉斯’给您做过的一切好事。”
  “阿门”
  “阿门!”
第一百章 弗兰克到地下室去
 
  但是“爸爸”没有死也没有到天堂去,当时还没有。
  我问弗兰克,什么时候宣布我为总统最为合适。他不能提供帮助,也拿不出意见,他叫我自己决定。
  我抱怨说:“我还想着你会做我的后盾呢!”
  “我只能给你提供技术方面的帮助。”弗兰克一本正经地说。我不能损毁他做为技术专家的诚实性,不能使他超越职业的界限。
  “我明白了。”
  “不管你怎么管理人民我都同意。那是你的责任。”
  弗兰克断然拒绝过问任何人事方面的事情,我感到震惊、恼怒。我揶揄地说;“你能否从纯技术方面的角度告诉我,今天该做些什么?”
  他的回答与技术紧密相关。“修理发电厂,举行一次空中 表演”
  “好!这就是说,我做总统的第一个胜利就是给我的人民恢复电力。”
  弗兰克并不觉得我的话中有什么可笑之处。他向我敬了一个礼,说;“我将努力争取,先生;我要为您早最大的努力,先生!但是我还不敢肯定说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恢复供电。”
  “那正是我的目的——建立一个繁荣昌盛的国家。”
  “我将尽最大努力,先生。”弗兰克又敬了一个礼。
  我问:“空中表演又是怎么回事?”
  我得到一个干巴巴的回答:“今天下午一点钟,先生,已洛伦佐空军的六架飞机将飞过这个宫殿的上空,并对水中的靶子进行射击。这是庆祝‘民主百人烈士纪念日’的一个节目。美国大使也计划向大海抛投一个花圈。”
  于是我试探性地决定弗兰克在献花仪式和空中表演结束之后立即公布我担任最高元首。
  我问弗兰克:“你以为如何?”
  “你说了算,先生。”
  “我想,我最好准备一个讲话,”我说,“还要举行宣誓就职仪式,这样才显得庄严,具有权威性。”
  “您说了算,先生。”每次他说这话时,那声音就好象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就好象他已经顺着一把梯子下到最深的井穴中去了,可我却还停留在上面。
  至此,我才懊恼地意识到,我同意出任总统,才使弗兰克得以自由自在地去做他最想做的事情,也就是去做他父亲做过的事情;一面逃避人类的责任,一面又享受荣誉和创造者的快慰。为达此目的,他走进了精神上的地下室。
第一百零一章 我宣布博克侬为逃犯
 
  于是在塔楼脚下一间圆形的空屋子里,我写了我的发言稿。那间屋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而我的发言稿也恰似这间屋子:圆滑、空洞、没有内容。
  可是这篇发言中有希望,并且是谦卑的。
  我发现不依靠上帝寸步难行。过去我从来也没有象现在这样特别需要得到上帝的支持,也从来不相信可以得到这种支持。
  但是现在我发现非相信它不可,于是乎我也就相信了。
  再者,我也需要得到人民的支持。我叫人开列一张参加庆贺仪式的名单,看到并没有邀请朱利安·卡斯尔和他的儿子莅临。我立刻派人送信邀请他们父子来参加纪念会,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我的人民。没有被邀请的只有博克依。
  关于博克依的问题如下:
  我也曾考虑过请他参加我的政府,那样就能给我的人民带来太平盛世。我也想到在纪念大会的欢乐气氛中,把宫殿门外那个可怕的钩于取下来。
  可最,后来我意识到太平盛世就不是向人民提供一个高高在上的圣人,而是要提供丰盛的食物、舒适的房舍、正规的学校、良好的身体、愉快的时光、人人就业的机会。这一切我和博克依都拿不出来。
  因此善和恶还得保持分离状态;善留在森林里,恶留在宫殿中。而这种相持所能带来的欢乐就是我们不得不向人民提供的一切。
  有人敲门。一个仆人来通报,客人开始到了。
  于是我把我的发言稿装在口袋里,走上我的塔楼的螺旋形楼梯。我到了我的城堡最上层的雉墙上。我四下打量着我的客人,我的仆人,我的悬崖和我的温馨的海水。
第一百零二章 自由的敌人
 
  当我想到所有站在我的最高的城垛上的那些人的时候,我也想到了博克浓的“第一百一十九首小调”,在唱那首小调中他邀请我们和他同唱:
  “‘我的老伙伴们哪儿去了?’我听见一个悲份的人如此问道。
  我在那悲份的人的耳边窃窃私语:
  ‘你的伙伴们完蛋了。’
  来宾中有霍利克·明顿大使和他的夫人、自行车厂的老板H·洛·克罗斯比和他的夫人黑兹尔、博爱主义者和慈善家朱利安·卡斯尔和他的儿子、那位作家兼旅馆老板菲利普、画家小牛顿·霍尼克和他的音乐家姐姐哈里森·C·康纳斯太太、我的天仙蒙娜、弗兰克·霍尼克少将和山洛伦佐的各类官员和军事将领共二十人。
  死气沉沉——现在几乎一切都死气沉沉。”
  正如博克依告诉我们的:“告别是永远不会错的。”
  在我的城墙上有放掰了当地美味的便餐架:烤鸟肉是用这种鸟的绿色羽毛包着的;熏蟹是把蟹肉从壳里取出、剁碎、用椰子油炸了后再塞回蟹壳里去的。一指长的小梭子鱼的肚子里塞着香焦酱;不发酵也不加作料的死面玉米脆薄饼上放着一块四方形的白煮信天翁肉。
  我听说这些信天翁就是在这个便餐架所在的墙垛上的小塔楼里打的。
  有两种饮料,都没有冰镇过:本地的甜酒和“百事可乐”。“百事可乐”装在塑料罐里,本地甜酒盛在椰子壳里。本地甜酒有一股说不出的甜香味,这种味道使我想起自己的青春岁月。
  弗兰克能说出这种香味的名称。他说;“这是丙酮。”
  “丙酮?”
  “一种用来做飞机模型的胶合剂。”
  我没有喝那种本地甜酒。
  做为一位大使,做为一位美食主义者,明顿大使频频举起 椰壳祝酒,做出一副他热爱人类和一切营养着人类的饮料的姿态。但是我并没有见他真地把酒喝进去。我偶然看到他带着一 件我没有见过的行李,这东西看起来象一个法国制的牛角箱子,原来那里面就装着一个将要投进大海的纪念花圈。
  我看到唯一是在喝酒的人就是 H·洛·克罗斯比。他完全 没有什么嗅觉。坐在一尊大炮上,用硕大的屁股盖住火门,从椰子壳里喝着丙酮,他感到煞是惬意。他用一架日本造的大双 筒望远镜眺望大海,遥望着那些架在停泊在近海木筏上的靶子。
  那些靶子都是用马粪纸剪成的人形。
  山洛伦佐空军的六架飞机正在表演扫射和轰炸。
  每一个靶子上都画着一个真人的漫画像,两面都写着名字。
  我问是谁画的,结果得知画家就是那位基督教牧师沃克斯·休玛那。他现在正站在我身旁。
  “我不知道您还长于此道呢!”
  “澳,是的,我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干什么才好。”
  “我想您最后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祈求上苍为我指明道路。”
  “您已经得到了指示。”
  H·洛·克罗斯比说;“他们实际上把每一个与自由为敌的人都当成了靶子。”
第一百零三章 对于作家罢工的
 
  一种医疗意见
  还没有一个客人知道我将要做总统了呢。也没有人知道“爸爸”即将临终。弗兰克作为官方代表告知大家,“爸爸”在舒舒服服地养病,“爸爸”向大家致意。
  弗兰克宣布纪念活动的程序如下:首先,明顿大使献花圈以纪念百人烈士,接着是飞机打靶,最后弗兰克要讲几句话。
  他并没有告诉他们在他讲话之后我还要发言。
  人们仍把我当作观光记者来接待,因此,我还能到处从事些“格兰法龙”的活动。
  我对黑兹尔·克罗斯比说:“你好,妈妈!”
  “唉喀!这不是我的孩子吗?”黑兹尔给了我个香喷喷的拥抱,接着便对每一个人说:“这个孩子是个印第安纳老乡!”
  卡斯尔父子站在和别人稍微离开一点的地方。长期不受“爸爸”的恩宠,他们对于这次邀请感到奇怪。
  年轻的卡斯尔称我为“内幕消息记者”。他说;“早安!内幕消息记者,世界上有什么新情况?”
  “我也要问你这个问题呢!”我说。“我正想组织一次作家总罢工,并且一直坚持到人类最后觉醒之时。你支持吗?”
  “作家有罢工权吗?那不是和罢工的警察和消防队一样了吗?”
  “或者是大学教授。”
  “对呀,或者是大学教授,”我认可地说。我摇摇头说:“不!我的良心不允许我支持这种罢工。一个人一旦当了作家,我想他便接受了一项神圣的义务,要以最快的速度生产快 乐、启蒙和安慰。”
  “我不得不想到,一旦再也没有新书,没有新戏,没有新的历史、没有新的诗歌,将会出现何等的慌乱?”
  我问他:“如果人们都象苍蝇似的死去,你有多自豪?”
  “我想他们更会象疯狗一样死去——狂吠,相互乱咬,再咬自己的尾巴。”
  我转身对老卡斯尔说:“先生,假如人们被剥夺了文学的 安慰的话,他们将怎样死去呢?”
  他说:“只有两种症状;心脏腐烂或是神经系统萎缩。”
  “我想,没有一个是好受的。”我说。
  “都不好受,”老卡斯尔说,“为了上帝的爱,敬请你们俩继续写作!”
第一百零四章 磺胺噻唑
 
  我的天仙蒙娜并没有接近我,也没有用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召唤我到她身旁去。她以女主人的身分向山洛伦佐人介绍了安吉拉和小牛顿。
  现在我对这位姑娘做着估量——我回想“爸爸”昏倒时她的麻木及与我和她订婚时她的淡漠——对她的评价在崇高和低贱之间徘徊。
  她是否代表女人的灵性的最高标准呢?
  抑或是一个冷血动物,还是一个茫茫然迷上木琴、只知道崇拜美和“博克-玛鲁”的人呢?
  我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博克依教导我们;
  “一个情人就是一个撒谎者,
  他对自己也撒谎。”’
  而真实的人是一点也不可爱的,
  他们的眼睛就和蛤蜊肉一样!”
  所以我想他的教诲很清楚。我的蒙娜是圣洁高贵的。
  在“民主百人纪念日”那天,我问菲利普·卡斯尔:“告诉我,你今天与你的朋友和崇拜者H·洛·克罗斯比说过话吗?”
  年轻的卡斯尔回答说:“我穿着这套衣服,打上了领带,穿了鞋,他就没有认出我来。我们已经就自行车的问题做过一次很好的谈话了。我们可能还会再谈的。”
  我发现我不再取笑克罗斯比想在山洛伦佐开自行车工厂这件事了。做为这个岛上的行政最高领导人,我很需要有一个自行车厂。对H·洛·克罗斯比其人其事的尊敬之心油然而生。
  我问卡斯尔父子:“你们认为山洛伦佐人民愿不愿意实现工业化?”
  那位父亲说:“山洛伦佐人民只对三件事情感兴趣;捕鱼、男女私通和博克侬教。”
  “您想,他们对进步可能感兴趣吗?”
  “他们倒也看到了一些,但只有一个方面的进步使他们感兴趣。”
  “哪方面的?”
  “电吉他。”
  我走到克罗斯比夫妇身边。
  弗兰克·霍尼克正和他们在一起呢。他给他们解释博克侬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反对什么东西。“他反对科学。”
  克罗斯比问;“头脑正常的人怎么会反对科学呢?”
  黑兹尔说:“要是没有青霉素我和我母亲早就丧命了。”
  我问:“你母亲多大岁数了?”
  “一百零六岁了。不是很了不起吗?”
  “当然了不起,”我说。
  “要不是他们那一回给我丈夫用了一点药的话,我可能已经成了寡妇了,”黑兹尔说。她一定得问问她丈夫那种药的名字:“亲爱的,那次救了你的命的那玩艺儿叫什么来着?”
  “磺胺噻唑。”
  我犯了个错误:从传过来的食物碟子里拿了一片夹着信天翁肉的面包。
第一百零五章 止痛药
 
  碰巧——按照博克侬的说法是应该碰巧——我刚吞下一口信大貉肉肚子里就翻腾了起未。我不得不跑下螺旋楼梯去找厕所。我走进了“爸爸”屋间附设的一间厕所。
  当疼痛略为好转,我拖着两腿从厕所出来,恰好遇到了冯·凯尼格瓦德医生。他正从“爸爸”卧室里飞奔出来。他惊慌失色,一把抓住我的膀子大叫;“那是什么东西?挂在他脖子上的是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呀?”
  “他把那个东西吃了。我不知道那个小管里装的是什么,反正‘爸爸’吃了,现在已经死了。
  我想起“爸爸”脖子上挂的那个小管子,便放意大胆地猜测说,“是氰化物吗?”
  “氰化物?氰化物能在一秒钟里使人变成混凝土?”
  “混凝土?”
  “大理石!铁!我从未看见过这么僵硬的尸体。随便你敲他身上什么地方,都能发出原始木琴般的响声。你来看看!”冯·凯尼格斯瓦德强行把我拉进了“爸爸”的卧室。
  在床上,在那只金色的小船里,“爸爸”的尸体十分可怖,他与世长辞了,但是,那绝不是一县人们可以依依惜别、愿其安息的遗体。
  “爸爸”的头向后伸仰,重量都压在头顶和脚跟上,身子向天花板拱起,酷似一座拱桥。尸体翘着。就象壁炉里架炭的架子。
  显而易见,他是死于他脖子上挂的那个小管里装的东西。死者的一只手握着那个小管子。瓶盖是打开的。另一只手还在嘴里含着,象刚刚放进一点什么东西。
  冯·凯尼格斯瓦德医生从镀金小船的船桨和环中取下一个架锁脚,他用这只钢的架锁轻轻地敲敲“爸爸”的肚子,那尸体的确发出一种原始木琴的声音。
  “爸爸”的嘴唇、鼻孔和眼球里都蒙上了一层蓝白色的霜。
  上帝知道,在今天来说,这样一种综合症已不算稀罕,但是在那个时候可真是新鲜事儿呢!蒙扎诺“爸爸”是历史上第一个死于“九号冰”的人。
  我把事实记录下来,倒不管它有多么大的价值。因为博克依叫我们“都写下来”。他的真正教导是写历史或读历史毫无用处。他嘲讽地问道:“如果没有对于过去的精确的记载,怎能希望人们在未来避免犯严重的错误呢?”
  所以,再说一遍:“爸爸”是历史上第一个死于“九号冰”的人。
第一百零六章 博克依教徒自杀前的遗言
 
  人道主义者,在他关于奥斯威辛集中营的仁慈帐上似存大量赤字的冯·凯尼格斯瓦德,是第二个死于“九号冰”的人。
  他正在谈论我前面介绍过的那具僵硬尸体。
  他说:“尸体不会在几秒钟里就发僵的。我只从‘爸爸’身边转过身一小会儿。他在说胡话……”
  我问:“他说什么?”
  “疼啊,冰啊,蒙娜啊,什么都说。后来,‘爸爸’说:‘现在我要毁灭整个世界!’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博克依教徒在自杀之前都说这句话。”冯·凯尼格斯瓦德走到水盆前面要洗手。他告诉我说,“等我再回过头来,”他一边洗手一边说,“他就死了,就象一尊石像那么坚硬。刚才你都看到了。我用手指头擦了擦地的嘴唇。他的嘴唇看起来十分古怪。”
  他把手伸进盆里。“什么化学药品能…”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什么给打断了。
  冯·凯尼格斯瓦德一拿出手来、盆里的水也跟着手一起出来了。但它已经不是水,而是一块半球形的“九号冰”。
  冯·凯尼格斯瓦德用舌头尖舔了一下这块神秘的蓝白两色的东西。
  他的双唇突然上了一层霜。身子冻得铁硬,踉踉跄跄晃了几下,倒了下来。
  蓝白两色的半圆球摔碎了,一块一块地在地上滑动着。
  我跑到门口,高声呼救。
  士兵和仆人都跑进来了。
  我命令他们立刻把弗兰克、牛顿和安吉拉都叫到“爸爸”的屋里来。
  我终于看到了“九号冰”。
第一百零七章 大饱眼福吧
 
  我把弗利克斯·霍尼克的三个孩子引进蒙扎诺“爸爸”的卧室。我关上门,用背倚着。我的神色痛苦而庄严。我知道“九号冰”是什么,我时常在梦中见到它。
  毫无疑问,是弗兰克把“九号冰”给“爸爸”的。可以肯定地说,假如弗兰克能够把“九号冰”送给人,那么安吉拉和小牛顿也会把它送给别人的。
  所以我怒气冲冲地向他们三个人吼了起来,指责他们犯了滔天大罪。我告诉他们一切都完了。我告诉他们我了解他们,也知道“九号冰”。我想要吓唬他们说“九号冰”可以毁灭地球上的一切生命。我声色俱厉。吓得他们甚至忘了问我是怎么知道“九号冰”的。
  “大饱眼福吧!”我说。
  好吧,正象博克依告诉我们的:“上帝一生没写过一出好戏。”“爸爸”屋里的场景和道具确实壮观,而我的开场白也恰到好处。
  但是霍尼克家的人做出的第一个回答却把这壮观的场面给砸了。
  小牛顿呕了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弗兰克叫我们做什么
 
  于是我们都想吐。
  牛顿的确按我的要求做了。
  我对牛顿说:“你的回答正中下怀。”同时我又粗暴地对安吉拉和弗兰克说:“现在我们已经知道牛顿的意见了,我愿意听听你们两人的看法。”
  “啊!”安吉拉惊呼一声,缩头缩脑,舌头也伸了出来,脸色如同死灰。
  我问弗兰克;“少将,这也是你的反应吗?你也要说一声 ‘啊’吗?”
  弗兰克先是就牙咧嘴,接着又紧咬牙关,呼吸急促,嘴里嘶嘶作响。
  “就象狗一样,”小牛顿低头看了看冯·凯尼格斯瓦德叽咕了一声。
  “什么狗?”
  牛顿低声回答,只见嘴动,不见出声。不过这间石屋的声响效果极好,他的窃窃私语如同和谐、清澈的铃声一般,我们听得清清楚楚。
  “父亲死的时候正是圣诞节前夕。”
  牛顿是在自言自语。当我请他给我讲一讲他父亲死的那天晚上那只狗的故事时,他抬起头来看看我,似乎我打扰了他的梦境。他把我看成不速之客。
  但是他的哥哥和姐姐却是他梦中的人物。他就是在那个梦屋中和他哥哥说话的。他对弗兰克说;“是你把那个东西给他的。”
  “所以你才当上大官,是不是?”
  牛顿满腹疑窦地质问弗兰克,“你告诉他些什么?是不是告诉他你有比氢弹威力更大的东西?”
  弗兰克对这些置若罔闻。他正仔细地环视这间屋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松开了紧紧咬着的牙关,嘴里发出一阵阵声响,每响一声就眨一下眼睛。他脸上有了颜色。他说:
  “听着,我们必须改变目前的混乱状况。”
第一百零九章 弗兰克为自己辩护
 
  我对弗兰克说;“将军,这肯定是少将今年所下的最具有权威性的命令。做为我的技术顾问,你对改变目前的混乱状况有什么具体指示吗?”
  弗兰克的回答十分干脆。他啪地打了一个响指,我可以看出他已认定自己与眼前发生的一切毫无关系,他正怀着逐渐增强的自豪和精力把自己置于那些廓清迷茫、拯救世界、清除污秽的人物的行列之中。
  “拿扫帚、畚箕、喷灯、电炉、水桶来,”他一面啪啪地打着响指,一面下着命令。
  “你想用喷灯焚烧尸体吗?”我问。
  弗兰克此时此刻专心致志地考虑技术方面的事,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随着响指的节拍跳踢踏舞呢。他说;“先把地板上大块的冰扫起来,用水桶放在电炉上烧化,然后再用喷灯在地板上齐齐地喷烧一遍,以免留下微粒晶体。至于怎样处理这两具尸体嘛……”他还得再想想。
  “堆一个火葬柴堆!”他洋洋得意地喊了一声。“我要在刑钩旁边堆一个大柴堆,我们要把尸体和床一起抬出去丢进火里。”
  他正要出去叫人准备火葬用的柴堆和清扫这间屋子所需的工具。
  可是安吉拉把他叫住了。她想把事情弄明白。她说:“你怎么可以呢?”
  弗兰克呆滞一笑,说:“一切都会处理好的。”
  安吉拉问他:“你怎.么可以把它交给蒙扎诺‘爸爸’这种人呢?”
  “先把这里清理了再说吧!”
  安吉拉抓住他的胳膊,不准他走。她摇晃着他说;“你怎么可以呢?”
  弗兰克把他姐姐的手使劲搬开。他呆滞的微笑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轻蔑、愤怒的神情。在这一刻里,他极尽轻蔑地对她说;“我给自己买了一个职务,正如你给自己买了个雄猫似的丈夫,正如牛顿给自己买了跟俄国株儒在科得角同居一周的时间。”
  他的脸上又现出呆滞的微笑。
  弗兰克把门一摔就出去了。
第一百一十章《第十四卷书》
 
  博克依告诉我们;“有时候,‘普尔一啪’在评论某事时要胜过人的力量。”博克依在《博克依的书》中有一个地方把 “普尔一啪”翻译成“谎话的风暴”,而在另一个地方则又翻译成“上帝的岔怒”。
  从弗兰克在摔门出去之前所说的话里我得知,占有“九号冰”的还不止是山洛伦佐共和国和霍尼克家的三个人。很明显,美国和苏联也有了。美国已经通过安吉拉的丈夫得到了它。安吉拉的丈夫所在的工厂在印第安纳波利斯,因此这个厂四周设置的电网和嗜人成性的德国猛犬便可以理解了。苏联是通过牛顿的小琴卡,那位乌克兰芭蕾舞团迷人的洋娃娃得到“九号冰”的。
  我对此未发表评论。
  我低下头,闭上眼,等着弗兰克带回那些低级工具,好用它们清扫卧室——全世界无数卧室中的一间,一间被“九号冰”污染过的卧室。
  在那种紫罗兰色的、天鹅绒般柔软的混饨之中,我慕地听到安吉拉在对我说些什么话。她并没有为自己辩护,而是为小牛顿,她说:“牛顿并没有给她,是她偷去的。”
  我对这种辩解毫无兴趣。
  我在想:“有了象弗利克斯·霍尼克那种人,把象‘九号冰’那样的玩物给了几乎和所有的男人、女人们同样目光短浅的孩子们,人类还有什么希望呢?”
  于是我想起《博克依的书第十四卷》。这本书我是在前一天晚上才全部读完的。第十四卷书又题名为;《鉴照人类一百万年来的盛衰兴灭,一个勤于思考的人对地球上的人会抱什么希望呢?》
  读《第十四卷书》并不需要很长时间。这本书的全部内容只有六个字和一个句号。
  “不抱任何希望。”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憩
 
  弗兰克回来了,带来了扫帚、畚箕、一个火油炉、一只陈旧的铁桶和几副橡皮手套。
  我们带上手套,防止被“九号冰”浸染。弗兰克把火油炉放在天仙蒙娜的木琴上,再把那只普通的旧铁桶放在炉子上。
  我们从地上拾起一些大块的“九号冰”,放进那只破烂不堪的桶里;它们融化了,融化成可爱的、香甜的、实实在在的水了。
  安吉拉和我扫地,小牛顿在家具底下寻找我们可能漏掉的冰渣。弗兰克跟在我们身后,我们一扫完,他就用喷灯喷烧一遍。
  此时我们就象那些深更半夜出来工作的女勤杂工和看门人一样无忧无虑。在这个乱糟糟的世界里,我们至少把我们的小角落清扫干净了。
  我听见我自己以一种聊天的口吻请求牛顿、安吉拉和弗兰克告诉我有关老人亡故的那个圣诞节前夕和有关那条狗的事情。
  在霍尼克姐弟们幼稚地确信一切清理干净之后就不会节外生枝之后他们才给我讲起那个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
  在那个决定命运的圣诞节前夕,安吉拉到村子里去找圣诞树上用的灯泡,而牛顿和弗兰克则到寂静的海边去散步。他们在海边遇到一条黑色的拉布拉多半岛产的猪大。这条狗和所有的拉布拉多猎大一样地对人十分友好,它跟着弗兰克和小牛顿一起回家来了。
  在孩子们都不在家的时候,费利克斯·霍尼克死了——死在他那张面对大海的白色柳条椅上。这天从早到晚,老人“九号冰”长“九号冰”短地返弄孩儿,还把装在小瓶里的“九号冰”给他们看,他在瓶子的标签上画了一个骷髅头和两根交叉着的骨头,还写着:“危险!‘九号冰’!勿近潮湿!”
  这一整天,老人都唠唠叨叨地、和善地对他的孩子们说:“快呀,动一下脑筋。我已经告诉你们了,它的融点是华氏一百一十四点四度,同时我也告诉过你们它的成份只有氢和氧。那么怎样解释呢?稍微想一想,不要怕开动脑筋。脑子是用不坏的。”
  “他经常叫我们开动脑筋,”弗兰克说,回忆着往昔的岁月。
  “我不记得从多大岁数起,我们就不再开动脑筋了,”安 吉拉坦率地说,“当他谈到科学时,我甚至连听都不愿意听。可是我点着头,装模作样地开动脑筋。我那可怜的脑子对于科 学就象一根用旧了的吊袜带一样,一点弹力也没有了。”
  显然,老人在坐在柳条椅上死去之前,曾在厨房里用水、锅、盘子和“九号冰”做过游戏。他一定是先把水变成“九号 冰”,再把冰还原成水,因为所有的锅和盘子都拿出来放在锅台上。一个煮肉用的温度计也拿了出来,所以说老人一定测量过什么东西的温度。
  老人只是想坐在他的椅子上休息一会儿,因为厨房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呢。其中就有一只装着固体“九号冰”的煎盘。他无疑是想在小憩片刻后把它融化了,把供应给世界的蓝白两色的物质再缩成一小片装进瓶子——他可能原本打算再休息一会儿就那么做的。
  但是,正如博克依教导我们的:“任何人都能说小憩片刻,但是没有人说得出来这次休息将有多久。”
第一百一十二章 牛顿母亲的网袋
 
  安吉拉又靠在她的扫帚上说:“我应当在一进屋子的时候就看出来他已经死了的。那把柳条椅子当时一声不响。平时只要爸爸坐在里面,哪怕是睡着了,它也象说话似地吱吱嘎嘎地作响。”
  但是安吉拉却以为父亲在睡觉,就出去装饰圣诞树去了。
  牛顿和弗兰克带着那只拉布拉多猎犬走进屋米。他们想到厨房去给狗找点东西喂喂,这才发现他们的父亲弄得满厨房是水。地板上都是水,小牛顿用一块擦碗布把地擦干了,随手把那块吸满了水的布往锅台上一扔。
  正巧,那块擦碗布掉进了装着“九号冰”的煎盘里。
  弗兰克还以为煎盘里装着什么蛋糕糖霜呢,就端下来递给牛顿,要牛顿看看自己是多么的粗心大意,把抹布扔到蛋糕糖霜上。
  牛顿把那块抹布从煎盘上扯下来,发现那块布成了一种特殊的、硬梆梆的、弯曲似蛇的东西,就好象是由一个优秀工人织成的金丝网眼物品。
  正在“爸爸”卧室中的牛顿说;“我把它叫做‘金丝网’。那是因为它使我想起了我母亲的金丝网袋。我回忆起我用手摸那个金丝网袋的感觉。”
  安吉拉感伤地说,“牛顿小时候非常喜爱母亲的那只金丝网袋。我想那是一只晚上出门时随身携带的钱袋。”
  “那网袋摸起来很特别,跟别的东西不一样。”小牛顿说着又在追想他对那只网袋的喜爱。“我很想知道它现在何方,下落如何。”旧话重提,凄凉而又迷侗。
  不管怎样,牛顿把那块象网袋似的抹布扔给那只狗了。狗舔了一下,就冻僵了。
  牛顿跑去告诉他父亲关于那只僵硬的狗的事情时,发现他父亲也僵硬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历史
 
  我们终于把“爸爸”的屋子收拾好了。
  还得把尸体抬到柴堆上去,我们决定尸体抬出时要举行盛大的仪式,所以葬礼要待“民主百人烈士”纪念活动之后再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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