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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720041822119

_29 宁航一(当代)
  伍乐婷凝视凌迪。“他说他在这里住了十三年。”
  凌迪一愣,随即笑道:“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是的。但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伍乐婷顿了一下,问道,“凌医生,你来这家临终关怀医院有多久了。”
  “你怎么问到我身上来了?”凌迪笑着说。
  “抱歉。你能告诉我吗?”
  “好吧。其实我也是不久前才调来的。大概 ……三个多月前吧。”
  “你来之后,就接收了狄老的病历。”
  “是这样。”
  “是哪个医生给你的——狄老的病历?”
  “院长亲自给我的。”
  伍乐婷微微张了张嘴。
  “你问这个干什么?”凌迪问。
  “没什么……”
  凌迪盯着伍乐婷看了一阵,说:“你是个认真负责的姑娘。上一个照顾狄老的女孩,从来没关心过这些问题。”
  伍乐婷勉强笑了一下。
  凌迪说:“你能主动告诉我关于狄老的一些状况,这很好。你知道,毕竟我一周只来一次,关于他的健康或精神状况只能从你这里了解。”
  这句话提醒了伍乐婷。“对了,说起精神——凌医生,你觉得狄老有精神问题吗?”
  凌迪耸了下肩膀。“凭我跟他为数不多的接触,我看不出来。况且我也不是精神病医生。但病历上显示他有精神病,而且是经过权威机构检测的。”
  伍乐婷没有说话。
  凌迪问道:“怎么,你觉得呢?”
  “我说不清楚。他平常的行为举止都挺正常的,说话的思维也很清晰,条理分明。但是,他有时说的话会让我觉得……”伍乐婷的手在空中绕着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让你觉得他精神确实有问题,是吗?”凌迪帮她说出来。
  “大概吧。”
  凌迪望着伍乐婷,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你笑什吗,凌医生?”伍乐婷问。
  凌迪说:“狄老很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
  “上一个照顾他的姑娘,狄老几乎都不怎么跟她说话。但你才来几天,他就愿意跟你聊天。而且我感觉他跟你说的不少。”
  伍乐婷小声说:“我只是希望他在临终前能尽量愉快、舒心。”
  凌迪点着头说:“完全正确,这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看来你非常适合做这份工作。院长这次找对人了——好了,我要到其它病房去了,下周见。”
  “好的,再见。”
  伍乐婷轻轻推开门,返回病房。
  狄农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并没有问伍乐婷出去干什么。
  伍乐婷没有打扰他,坐在椅子上,凝眸托腮,若有所思。
  中午,麦太太又送来了可口的饭菜。她出门的时候,伍乐婷跟着出去,叫住了她。
  “什么事,亲爱的?”麦太太温和地问道。
  “嗯,麦太太,我想问一下,你是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
  “你是说在这家医院工作?”
  “是的。”
  “两个多月前。怎么了?”
  伍乐婷有些惊讶。“你也……才来两个多月?我还以为你在这里很久了呢,我看你跟大家都挺熟的。”
  “那是因为我是个自来熟,又是个乐天派——别说两个多月,只要一天我就能跟身边的人混熟了。”麦太太笑着说。
  “是啊,看得出来。谢谢你了,麦太太。”
  “没事,我走了。”
  “好的。”
  伍乐婷 看着麦太太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除开院长——跟狄农老人有接触的三个人:凌迪医生、麦太太,还有我自己——全是近期才招聘来的。也就是说,这些负责照顾狄农的人中,没有一个人在这里工作超过了四个月。
  这表示,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知道狄农究竟在这里住了多久。
  这是巧合吗?还是……
  伍乐婷突然想起了自己签的那份特殊的合同——要求她对狄农的一切事情保密。一个念头随之冒了出来——凌迪医生和麦太太是否也签过同样的合同?
  伍乐婷双眉深锁。她渐渐觉得,这件事的背后,也许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九天晚上的故事 狄农的秘密 六
  狄农午觉睡醒之后,从床上坐了起来。伍乐婷照例帮他洗脸、擦汗。狄农注意到茶几上是一本翻开着的书,问道:“你看的是什么书?”
  “《全球通史》,新版。”
  “你是不是听了我说的那些故事之后,才去买来看的?”
  伍乐婷承认道:“是啊,您这几天跟我聊的那些话题,再次激起了我对于历史,尤其是科学史的强烈兴趣——这本书是昨天晚上才买的。”
  狄农淡淡一笑。“可惜的是,这种书只能用于消遣一下。”
  伍乐婷说:“狄老,这书我可不是在地摊上买的呀,是在大书店里买的——正规出版社出的。”
  狄农笑道:“我知道。书的品质是没问题。但其中的内容恐怕很多都不真实。”
  “您的意思是,就像牛顿被苹果砸到,从而发现万有引力这个故事一样,是杜撰的?”
  “不完全是。”狄农摇头道,“牛顿那个故事只是对史实的艺术加工,并没有改变其实质——因为万有引力确实是牛顿最先总结出来的。但是科学史上的其它一些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那完全是对真相的歪曲和捏造,甚至就是阴谋和欺骗。”
  伍乐婷撇了下嘴。“您都没看过这本书,就知道它的内容不实?”
  “相信我,这类书的内容都大同小异。”
  伍乐婷帮狄农擦完了身子,到卫生间去把水倒了。出来后,她说:“狄老,您想看这本书吗?”
  狄农摊了下手,提醒她自己的双手被固定着。“我怎么看?”
  伍乐婷把书拿到他面前,在旁边坐下。“我可以读给你听。”
  “好啊,如果你愿意的话。”
  “这是我的工作呀。”伍乐婷微笑着说,“您想从哪里听起?从第一页开始吗?”
  “不用,你随便翻一页,读些片段给我听就行了。”
  “好吧。”伍乐婷说,“就读我刚才正在看的这一页吧——‘1859年夏秋之际,英国一家很有名的杂志《季度评论》的编辑威特惠尔·艾尔文收到了博物学家查尔斯·达尔文一本新书的样本。艾尔文饶有兴致地读完了这本书,认为它有一些价值,可是又担心它的主题过于狭窄,恐怕不足以吸引广大读者的目光。他要求达尔文写一本关于鸽子的书……”
  “好了,请停下来。”狄农打断了伍乐婷的阅读。
  “怎么了,狄老?”伍乐婷问,他发现狄农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舒服。
  “翻过这几页吧,我不想听这一段。”
  “刚才,是您说叫我随便读的……”
  “是的,抱歉。但是……我没想到你会刚好读到关于达尔文的这个部分。”
  “这个部分怎么了?”
  狄农沉吟片刻。“它会让我回忆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好吧,如果您不想提的话……”伍乐婷准备翻到其它页。
  “恐怕已经迟了……”老人仰面长叹。“从你提到查尔斯·达尔文这个名字起,我那些痛苦的记忆就像潮水一样涌出来了。”
  伍乐婷意识到,他始终是要说的。她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待着。
  狄农再次叹了口气,问道:“你对达尔文了解多少?”
  伍乐婷耸了下肩膀。“仅限于教科书上学的——达尔文,著名的生物学家,进化论的奠基人。”
  “就这些?”
  “就这些。”
  “关于达尔文和进化论,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了,是吗?”
  “难道不是这样吗?”
  狄农沉默了一小会儿。“当今世界上的人,恐怕没有一个对达尔文有真正的了解。”
  伍乐婷看了一眼手中捧着的那本厚书。“这上面说,达尔文从小生活条件优越,可是学习成绩平平。他感兴趣的是各种小动物。平时喜欢打猎、逗狗和捉老鼠。另外,他特别喜欢蚯蚓。”
  “这倒是真的——也许这本书上关于达尔文的真实描述就到这里为止了。”
  “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事?”
  “你那本书上是怎么说的?”
  伍乐婷快速地浏览着书上的内容。“这上面说,达尔文本来是会成为一个乡村牧师的——因为他在剑桥大学学的是神学。但这时,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机会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英国海军‘小猎犬号’的船长罗伯特·菲茨罗伊邀请达尔文一同去远航,实际上是环游世界……”
  “对,达尔文的命运就是从这次航海改变的。”狄农说。
  “这本书上也这么说。”
  “不,完全不一样。我不看也知道你那本书上会说些什么——‘达尔文通过这次航海,发现并收集了许多十分珍贵的古代动物化石,还发现了一些新的物种,这些发现为他以后提出进化论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确实……差不多。”伍乐婷盯着书说,随即抬眼望着狄农。“您的意思是事实并非如此?”
  “我说这次航海改变了达尔文的命运,指的并不是他发现了这些化石。而是因为他在这次航海中,认识了一个人。”
  “谁?”
  “让我从头说起吧。就现在看来,达尔文参加这次航海,是以‘博物学家’的身份,进行科学考察。但是仔细想来,这实在是件滑稽的事情。他在剑桥学的是神学啊!”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伍乐婷问。
  “很简单,他只是把这次航海当做一次冒险和旅行而已。实际上,菲茨罗伊船长决定邀请他一起去远航,也只是想找一个餐桌伙伴而已。因为他们两个人年龄相仿——另外还有一个古怪的理由。船长挑选达尔文,是因为他喜欢达尔文鼻子的形状——他认为这是性格坚强的体现。”
  “哈,真有意思。”
  “达尔文就因为这些原因登上了‘小猎犬号’,可以说,在那个时候,他完全没想过要研究生物的进化规律,甚至压根儿就没产生过这样的念头——直到他在船上遇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人——罗伯特·麦考密克医生。”
  伍乐婷翻看着手中的厚书。“书上完全没有提到有这个人。”
  “是啊,和大名鼎鼎的达尔文比较起来,这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已。他只是这艘船上的医师。”
  “为什么您说他改变了达尔文的命运?”
  “听我慢慢道来吧。达尔文在这艘船上,和两个人关系最好,一个是船长菲茨罗伊,另一个就是这个罗伯特·麦考密克医生。达尔文在跟麦考密克接触的过程中,发现这是一个学识渊博,并且非常有趣的人。他会经常跟达尔文聊一些稀奇古怪的话题。其中有些话题,引起了达尔文强烈的兴趣。”
  “我猜,会不会就是……”
  “完全正确。麦考密克医生告诉达尔文,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动物——包括人类——都是由远古的动物逐渐进化而来的,这是自然选择的结果。特别令达尔文震惊的是,他竟然说人类是由比较低等的灵长类动物进化来的。”
  现在感到震惊的是伍乐婷。“您是说,进化论并不是达尔文提出的,而是这个罗伯特·麦考密克医生?”
  “对,事实如此。”
  “可是,他只是个医生呀,并不是生物学家,怎么会知道动物进化的规律呢?”
  “这和他的职业无关。实际上……”
  狄农停下不说了。
  “怎么了?”伍乐婷好奇地追问。
  “如果我告诉你实话,你会觉得十分疯狂。”
  “没关系,狄老,您说吧。”反正我早就适应你这些疯狂的言论了。
  狄农沉默了好一阵,说道:“罗伯特·麦考密克医生之所以知道关于物种起源和进化的奥秘,是因为这些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在数万年的时光中,他亲眼见证了物种的进化和改变。所以,他不用做任何研究,也知道这一伟大的事实。”
  伍乐婷盯着狄农的眼睛看了足有半分钟。
  “好吧,那之后呢?麦考密克医生把这些告诉达尔文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狄农笑了起来。“你果然是不会相信的。不过算了,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相信。”他的态度很豁达,接着往下说。“达尔文听了麦考密克医生的奇谈怪论后,一开始是不相信的,但是却很感兴趣。当船航行到太平洋的某些岛屿后,达尔文找到了一些化石,这些化石的存在似乎能证实麦考密克医生的理论。这一发现令他无比兴奋。于是,达尔文在世界各地寻找远古动物的化石。”
  “在这一过程中,麦考密克医生给予了达尔文很大的帮助和支持,帮他收集化石,并帮他分析、研究和讲解。终于令达尔文完全相信了物种进化理论,并逐步完善了进化论的思想体系。麦考密克医生这样做,是因为他把达尔文当做挚友。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成就了达尔文,却为他自己招来了杀生之祸。”
  “啊!难道……”
  “是啊,在麦考密克医生热衷于和达尔文一起分享这个重大真相时,他完全没想到,达尔文的心中在思考着一个问题——现在,世界上有两个人掌握了这个伟大理论的要旨。谁率先将这一理论公布于世,谁就在科学界赢得了永久的名声。”
  “于是,悲剧发生了。”狄农以一种沉痛的语调说道,“有一次,船航行到了一个孤岛。达尔文约麦考密克医生一块出行去探查当时尚有喷发迹象的一座火山。一场艰苦的登攀之后,他们在山崖中间停下来休息。突然,麦考密克医生感觉被人推了一把,他从陡峭的崖壁上摔了下去!然而,他的手在慌乱中抓到了一块岩石,身体吊在半空中。他大声向上方的达尔文呼救,却看到了一双冷漠的眼神。麦考密克医生什么都明白了,但是却迟了,他坚持了大概一分多钟后,坠落下去。”
  伍乐婷完全听呆了。她捂着嘴,睁大眼睛,好半天才说道:“天哪,真是太可怕了。那麦考密克医生……”
  “当然摔死了。而达尔文则小心地从山上爬了下来,然后飞奔到船上,谎称麦考密克医生在探查火山口时,不慎跌落到了即将要喷发的沸腾岩浆中。船长害怕火山爆发,不敢再继续停留,很快就启航离开了——而这次事件过后没多久,环球航行就结束了。”
  “达尔文回到英格兰后,便写出了《物种起源》一书,并将这份成果公诸于世了?”伍乐婷问。
  “不,并非这样。达尔文知道,麦考密克医生死后,自己就是世界上唯一知道这一理论的人。所以他并不急着公开,而是对发表研究结果抱着极其谨慎的态度。
  他非常清楚,这个理论会在当时的社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然而,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事情?”
  “关于这个,你那本书上应该有记载——你看看,上面是不是提到了一个叫做阿尔弗雷德·拉塞尔·华莱士的人。”
  伍乐婷埋头看书,将这一段读了出来:“对,是一个年轻的博物学家。他在达尔文发表《物种起源》之前,就发表了一篇名为《变种与原种永远分离的趋势》的论文。该文中提出了物种起源和自然选择的理论,与达尔文还未来得及发表的手稿不谋而合。有一些语句甚至与达尔文的如出一辙。”
  伍乐婷抬头看着狄农:“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如此凑巧的事?”
  狄农凝视着她说:“聪明的姑娘,你认为这是巧合吗?人类几千年都没有揭开的奥秘,突然之间被两个人获知——或者说是发现了。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吗?”
  “那您觉得是怎么回事?”伍乐婷实在想不出答案。“按您所说,知道这一理论的就只有麦考密克医生和达尔文两个人。而麦考密克医生已经死了。当时世界上就应该只有达尔文一个人掌握这一理论——那这个叫华莱士的学者是怎么得知的呢?”
  狄农昂起下巴。“提示你一点——麦考密克医生真的死了吗?”
  伍乐婷惊讶地说道:“您说的,他当场就摔死了呀。”
  “没错,他是摔死了。”
  伍乐婷耸了下肩膀,表示不懂。
  狄农神秘莫测地盯着伍乐婷说:
  “你想不明白,这不怪你。因为你的想象力不足以丰富到这种程度。你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死去的麦考密克医生和华莱士之间,有着怎样奇妙的联系。”
  伍乐婷呆了一阵,说:“我的确想不到,那就请您告诉我吧。”
  “恐怕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剩下的部分,请你发挥想象力吧。”狄农说。
  伍乐婷做出不满的表情。“您每次都是这样,不把事情讲透彻,只叫我去猜测和想象——可惜我怎么都想不出来呀。”
  狄农浅浅笑了一下。“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我们足够投缘的话,你最终会得知一切事情的真相的。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好吧。”伍乐婷无奈地说。
  “现在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不用读给我听了。”
  “好的。”伍乐婷把椅子抬到靠近阳台的地方,自己看书。
  五点四十分的时候,麦太太送来了晚餐。伍乐婷喂狄农吃饭,她发现,狄农每次吃晚饭的速度都比午餐要快——也许是考虑到自己快下班了的缘故。伍乐婷心中暗暗感激。
  六点钟过一点儿,狄农就吃完了晚饭。伍乐婷帮老人擦嘴之后,才提出告辞。
  按惯例,走之前要跟院长打个招呼。伍乐婷走到四楼办公室,轻轻敲了下开着的门。“葛院长,我走了。”
  “哦,好的。”院长抬起头来。“呃……等一下,伍乐婷,我问问你。”
  “什么事,院长。”伍乐婷走进办公室。
  “工作干得习惯吗?”
  “习惯。”
  “那就好。嗯……听凌迪医生说,狄老挺喜欢你的,喜欢和你聊天——他跟你聊了些什么?”
  伍乐婷顿了一下。“没什么……他喜欢跟我讲一些历史故事,几乎都是这方面的话题。”
  “哦,他——没说什么让你感到奇怪的话?”
  伍乐婷想起狄农说他在这里住了十三年的事。但是不知为什么,直觉叫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院长。她避重就轻地说:“他讲的故事,有时确实让我感觉他精神不怎么正常……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了。”
  院长微微点着头说:“其实,你知道吗——如果你不愿意和他聊天的话,不怎么搭理他就行了。不用非得和他说这么多话。”
  这不是我的工作吗——伍乐婷心中想道,没有问出口。她能听懂院长的意思——不希望自己和狄农交流过多。
  “好的,我知道了,院长。”
  “那好,没别的事了,你还要赶着回家——对了,你是外地人吧,现在租房子住?”
  “是的。”
  “租房子的地方离这里远吗?”
  “不算远,乘公交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你一个人住?”
  “对。”
  “你父母呢?”
  伍乐婷嘴唇紧闭,合成一条线。许久之后才说:“我父母都过世了。”
  院长张了下嘴。“啊,对不 起……”
  “没什么,院长。嗯……还有事吗?”
  “没事了,你回去吧。”
  “好的,再见。”
  院长盯着伍乐婷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九天晚上的故事 狄农的秘密 七
  走在下山的路上,伍乐婷接到了好友刘苓打来的电话。刘苓是她的大学同学,比伍乐婷小一届,现在刚读大四。两个人是同乡,个性爱好也很接近,所以关系特别好。刘苓听说伍乐婷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吵着非得要她请客,伍乐婷欣然应允了。
  两人约在市中心的音乐广场见面。伍乐婷赶到的时候,刘苓已经等在那里了。
  “你来得可够快的呀。”伍乐婷看表——六点五十。“我还以为我会先到呢。”
  “为了赴约,我打车过来的。”刘苓高兴地挽着伍乐婷的胳膊,撒娇般地说道。“我可真想你呀,乐婷姐。”
  “少来,是你肚子里的馋虫想我了吧?”
  “嘿嘿,那可不也是吗——学校的伙食天天都一个样,我早就吃腻了,终于可以解解馋了!”
  伍乐婷环顾周围,这一段是城市最繁华的地带。“你把我约到这儿来,看来是想好好宰我一顿呀。”
  “哪儿呀,咱们去苏坦土耳其餐厅就行了……”
  伍乐婷瞪了刘苓一眼:“别太过分啊,那家最低人均消费200元——我还没拿到工资呢!”
  “那算了,要不……就去吃巴西烤肉吧。”
  伍乐婷想了想,那家是自助餐厅,正好对付如饥似渴的刘苓,便同意了。
  两人穿过大街,步行了十多分钟,就来到了这家自助烤肉餐厅。选好位置后,刘苓去拿了一大堆烤肉、披萨、沙拉和饮料。两人坐下来,刘苓举起杯子说:“乐婷姐,祝贺你刚毕业就找到了工作!”
  “谢谢。”伍乐婷和她碰杯,两人将果汁干了。
  刘苓一边切着烤肉,一边问道:“乐婷姐,你是在哪家医院上班呀?”
  伍乐婷吃了口沙拉。“仁爱临终关怀医院。”
  “啊,临终关怀医院?”刘苓有些吃惊,“你怎么会去那里应聘呀?”
  “网上看到的招聘信息呗。”
  “我记得,那家医院是在山上吧。”
  “嗯,你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下山呢。”
  “那你不是每天都要爬山,方便吗?”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习惯就好——再说山上空气挺清新的,比在城市里好。”
  “那倒是。”
  两人默默吃了会儿东西,刘苓问:“乐婷姐,你刚去,一个月拿多少工资?”
  伍乐婷迟疑了一下。她之前预料到刘苓一定会问这个问题,但是直到现在还拿不准该不该跟她说实话。抿着嘴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该欺骗好朋友。
  “8000。”
  “什么?”刘苓差点儿被嘴里的烤肉噎着,她费力地将那块肉吞下去,难以置信地说,“你开玩笑吧?”
  伍乐婷摇了摇头:“我没开玩笑。”
  “怎么可能这么高?”
  “……我也不知道。”
  “你不会是被直接招聘进去当院长的吧?”
  伍乐婷翻了下眼睛。“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但是你刚去工资就这么高,更不可能。”
  伍乐婷用叉子搅拌着蔬菜沙拉。“我也觉得挺怪的……”
  “你在那家医院负责做什么?”刘苓问。
  伍乐婷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不能回答的——合同上规定了不能透露一起和狄农有关的事。她只有避重就轻地回答:“就是负责照顾病人呀。”
  “那就怪了,按理说这种普通的工作不该有这么高的工资呀。”刘苓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家医院是公办的还是私立的?”
  “应该是公办的吧。”
  刘苓摇头道:“如果是公办医院,那工资标准是固定的,不可能给一个新来的医生开这么高的工资——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私立医院,也开不了这么高,除非……”
  “除非什么?”伍乐婷问。
  “除非开你工资的这笔钱,不是医院出——当然更不可能是政府——而是某人单独负责支付。”
  伍乐婷觉得刘苓分析的有道理。确实这种解释比较合理。那么,我的工资是由谁来支付呢——葛院长?或者是——狄农自己?
  想得入神之际,伍乐婷听到刘苓以羡慕的口吻感叹道,“不管怎么说,乐婷姐,你的运气可真好呀。刚毕业就能找到一份高薪工作。”她突然两眼放光地问道,“你们那家医院还缺人吗?干脆你推荐我也去得了!”
  “那也得等你毕了业才行呀。”伍乐婷笑着说,
  “不过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如果还要招人的话我就告诉你。”
  “就这么说定了,乐婷姐!我要是能跟你在同一个地方上班就好了,那咱们就有伴了……”
  两个女孩谈笑风生,一边吃着美食一边聊天。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半小时,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哎呦,吃太饱了,咱们走会儿路吧。乐婷姐,你陪我回学校好吗?”刘苓说。
  伍乐婷想了想,正好自己也是顺路,答应了。
  步行了半个小时,两人来到医科大学的大门口。刘苓说:“乐婷姐,不用送我进去了,你回去吧。”
  “嗯。”伍乐婷点了下头。“拜拜。”
  “拜拜。”刘苓挥着手。“谢谢你请我吃大餐。”
  伍乐婷目送刘苓走回学校,正要转身离开,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自己的历史选修课老师。她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打算问问老师,便快步走了过去。
  “秦老师,您好!”伍乐婷礼貌地招呼道。
  五十多岁的秦老师扶了下眼镜,认了出来:“你是……伍乐婷吧。你不是应该毕业了吗?”
  “嗯,我是毕业了。今天是回来和学校的同学聚聚。秦老师,你刚上完晚课?”
  “是啊,你现在找到工作了吗?”
  “找到了……”伍乐婷和老师又寒暄了几句,转到正题上。“秦老师,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您。”
  “什么问题?”
  “历史方面的。”
  秦老师笑起来:“我记得你那会儿就挺喜欢历史的,现在毕业了还在研究,不容易呀。”
  “秦老师,您别笑话我了,我哪儿算得上研究呀。只是喜欢自己琢磨罢了。”
  “你想问什么?”
  伍乐婷想了想:“秦老师,您听说过罗伯特·麦考密克医生 这个人吗?”
  秦老师思索了好一阵,问道:“你说的,该不会是和达尔文一起进行环球航行的罗伯特·麦考密克吧?”
  “对对……我说的就是他。”伍乐婷有些激动起来。“秦老师,历史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秦老师歪着头,望着伍乐婷。“你居然知道这个人,真是不简单。”
  “此话怎讲呢?”
  秦老师笑了一下:“这个人在历史上可不算是个名人呀。可能伊丽莎白女王的仆人都比他有名。绝大多数的历史类书籍上,都不会提到这个人。只有一些特别冷僻的书,或者是某些专门研究达尔文的传记类书籍上,会提一下他——都只是顺带提一下。你问他做什么?”
  “我想知道关于他的一些生平事迹。”
  “恐怕这些不会有记载。历史能记录下他的名字就已经很不错了。他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仅仅是和达尔文一起乘船航行罢了。他是船上的医生——就这样。”
  伍乐婷显得有些失望。“就是说,专门研究达尔文的书上也对他描述不多?”
  “几乎根本就没有描述——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人?”秦老师有些好奇地问。
  “嗯……我只是听说,他跟达尔文发现进化论,似乎有些关系……”
  秦老师凝神思索了足足一分钟,缓缓说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了几年前看到过的一篇论文。那篇论文的立意十分新颖。好像是说,英国一些历史学家研究后发现,罗伯特·麦考密克与达尔文可能有着同样的爱好,他们俩共同收集了很多古生物化石……在进化论这个问题上,罗伯特·麦考密克也许跟达尔文探讨过……”
  伍乐婷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心情,问道:“那篇论文想说明什么?”
  “我记不起来了,几年前看的。大致意思是——在达尔文发现进化论的过程中,可能受到过一些人的帮助或启示。但是这仅仅是猜测,因为船航行到一个岛上时,罗伯特·麦考密克意外身亡了,所以一切变得很难考证。”
  “他出的是什么意外?”伍乐婷问道。
  “好像是……跌入到了火山口?我不敢肯定。”
  “秦老师,那篇论文您还能找到吗?”
  “找不到了。我是在网上无意间看到的,并没有保存下来。”
  “那您记得论文的作者是谁吗?”
  “记不得了。是外国人,名字很长。”
  “外国人?不是中国人写的?”
  “肯定不是。这个我能确定。”秦老师说,“你知道,一般每个国家的历史学家都比较热衷于研究本国历史。中国的学者中,我不知道有专门研究达尔文的,当然就更别提这个冷僻的罗伯特·麦考密克了。会记载这个人的,多半都是没翻译的英文类书籍——所以我刚才说,你能知道这个名字就很不简单了。”
 “是吗。”
  “ 还有什么问题吗,伍乐婷。”
  “没有了,谢谢您,秦老师。”
  “不用谢,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现在像你这样好学的学生是越来越少了。”
  “您过奖了,秦老师,再见。”
  秦老师挥了下手,走了。
  伍乐婷站在原地,眉头微蹙,陷入到沉思之中。
第九天晚上的故事 狄农的秘密 八
  “莱昂纳多·达·芬奇。”
  伍乐婷试着将这个名字念出来。
  狄农望着她。“怎么了?”
  “你反对我读关于他的这些章节吗?”伍乐婷捧着厚厚的《全球通史》,询问道。
  狄农耸了下肩膀。“我为什么要反对?我又不是跟历史上的每个人物都有仇。”
  伍乐婷笑了。“但是看起来你的确不喜欢某些人。就像前天,你只是听到哥伦布这个名字,就叫我翻过这页。”
  “好吧,我承认。但是哥伦布可不能跟达·芬奇相提并论。哥伦布虽然对世界也是有贡献的,但他势利而残暴。而达·芬奇是个真正的天才,他……”
  说到这里,狄农停了下来。
  伍乐婷问道:“怎么了,狄老?”
  狄农凝思了许久,缓缓说道:“他是我的朋友。曾经是。”
  伍乐婷转动着眼珠。“您指的是哪种意义的朋友?”
  “就是一般理解下的朋友。会一起吃饭、聊天和散步的那种朋友。”
  静默。
  “……狄老,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您的意思是您见过达·芬奇本人?”伍乐婷艰难地问出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狄农笑了一下。“就当是我疯了吧。没关系,反正这里的每个人都这么想。我不会怪你。”
  很奇怪,狄农的话竟然没有让伍乐婷感到难堪。她耸了下肩膀,说:“您知道,这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没关系,你不用相信这是真的。”狄农善解人意地说。
  “那么,也许我该跳过这一部分?”
  “为什么?”
  “您和达·芬奇是朋友,那么关于他的一切,就不必从书中来了解了吧。”这话让伍乐婷自己都感到吃惊——我是在不由自主地讽刺挖苦他?
  但狄农好像并没这样认为。他思索一阵,问道:“你买到这本《全球通史》是最新版的?”
  “是的。”
  “那么,念给我听听吧——对达·芬奇的介绍。我想知道世人对他有没有什么新认识。”
  “好的。”伍乐婷清了清嗓子,开始读。“莱昂纳多·达·芬奇,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之一。他既是艺术家,又是科学家,对各个领域的知识几乎是无师自通,是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全才……”
  “好了,谢谢。”狄农温和地打断伍乐婷的朗读。“不用读下去了。”
  “为什么?”伍乐婷好奇地问。
  “通过这一小段描述,我就能猜到后面的内容了——看来新版和以前的没什么区别——起码达·芬奇这个部分是这样。”
  伍乐婷说:“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能如此肯定?我几乎才读了两句话,您就能猜到后面的内容?”
  “是的,就凭你刚才读的其中一句。”
  “哪一句?”
  “‘对各个领域的知识几乎是无师自通’。”狄农缓缓摇着头,笑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师自通’这样的事吗?”
  伍乐婷抿着嘴思考,没有说话。
  “好吧,说明确一点儿。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可以被称作‘天才’。但那往往指的是在某一方面比较突出的人。但是达·芬奇——他擅长绘画、雕刻、音乐,通晓数学、医学、物理、天文、地质、军事,甚至包括水利。如果说所有这一切他都是‘无师自通’,会不会太勉强了?”
  “您的意思是,这种‘全才’,‘全’得有点太过分了,是不是?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人存在。”
  狄农微笑着点头:“你很聪明。就是这个意思。”
  “那么,书上对他的记载是言过其实了?达·芬奇其实没这么厉害?”
  “不,书上的描述是准确而精要的。我甚至觉得有些方面还没说到——其实达·芬奇擅长的还远不止这些呢。”
  伍乐婷皱了皱眉,不解地说:“可是,您说这种全才是不可能存在的……”
  “我说的是——这种无师自通的全才是不可能存在的。”狄农更正道。
  “但您承认达·芬奇是个天才。”
  “没错。因为他有着超越常人的学习能力和领悟力,并拥有过人的智慧。但这并不表示他能在无师自通的情况下掌握这么多门学科呀。”
  “那么,这些是谁教他的呢?”
  “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问题。按照通常的理解,当时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这些领域的学识会超过达·芬奇。那么,谁能教给他这么多东西?”
  伍乐婷陷入沉思。
  狄农说:“想想看吧,达·芬奇是一个生活在欧洲中世纪的人。那时候人们的科学观,以及对整个世界和宇宙的认识,都还处在蒙昧之初。但是,达·芬奇却提出了很多极其超前的设想和理论。”
  伍乐婷认真地听着。
  “比如说,他提出地球不是太阳系的中心,更不是宇宙的中心,而只是一颗绕太阳运转的行星,太阳本身是不运动的——这个理论的提出早于哥白尼的‘日心说’。但当时并没有天文望远镜,达·芬奇是怎么得知这一点的呢?
  “奇怪的事情远不止这一件。达·芬奇还在麦哲伦环球航行之前,就计算出地球的直径为7000余英里。他是用什么方法测算出来的?
  “此外,达·芬奇还提出了利用太阳能作为能源的理念;他设计出了最早的汽车、照相机、起重机、挖掘机和水下呼吸装置,甚至还制作出了一个机器人!”狄农指着伍乐婷手中的《全球通史》。“看看你的书上有没有提到这些吧。”
  伍乐婷快速浏览着。“没错,书上提到了达·芬奇的这些发明。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把这些东西实际制作出来,只是画出了设计图,而且图纸也没有发表公开。不然的话——‘这些成就足可以让我们的世界科学文明进程提前100年’。”
  “因为他只有一个人。他没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把这么多发明创造一样一样地制作出来。”
  “他为什么不把设计图发表出来呢?”
  “他感到恐惧。他对于自己掌握了如此多超前科技感到害怕。你可以试着想象一个人超越了全世界所有人类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和恐惧感。达·芬奇一生都没有什么朋友,甚至没有妻子和儿女。”
  伍乐婷努力地试着去理解这种感受,似乎有些困难。
  “当然,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有人要求他不能把这些研究成果公开。”
  “这个人是谁?”
  “你猜猜看呢?”狄农富有意味地凝视着伍乐婷。
  “一个神秘的、深藏不露的高人。这个人是达·芬奇的老师!”伍乐婷尽情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狄农低下头,淡淡笑了一下。“其实也不能说是老师,只是他的一个朋友。这个人和达·芬奇交往甚密。达·芬奇自己也为这个人而着迷。”
  “他到底是谁?”伍乐婷又问了一次。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狄农笑而不答。
  突然,伍乐婷想到了之前狄农说过的话。她脱口而出:“这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第九天晚上的故事 狄农的秘密 九
  狄农凝望着伍乐婷,不置可否。
  伍乐婷尽量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您刚才说的呀。您是达·芬奇的朋友。”
  狄农浅笑一下。“现在讨论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了。我们还是继续说关于达·芬奇的事吧。”
  “好吧。”伍乐婷也无意纠缠这个荒诞的问题。她本来也就是开个玩笑罢了。现在谈论的这件事情,她只把它当做是一个虚构的历史故事。“这个神秘的‘朋友’——其实就是达·芬奇的老师——这些科学创造和发明,都是他教给达·芬奇的?”
  “不能说是‘教’给他。我之前说了,达·芬奇是一个天资过人、无比聪慧的人。很多东西,他都是在跟那个朋友交谈和讨论过后,从而获得启示,然后自己研究出来的。所以那个朋友只是点拨和启发了他。但尽管如此,这对达·芬奇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不然他根本无法获得如此多的创造灵感。”
  “但是,那个朋友要求达·芬奇不能将这些研究成果公开?”
  “对。其实那个朋友最开始并不知道达·芬奇进行了这么多研究。后来得知了,才要求他不能公开。”
  “我明白了。”伍乐婷点着头说,“所以达·芬奇的那些发明才既没有制作出来,也没有将图纸发表。”
  “是的。那些设计图是在达·芬奇去世后才被翻出来的。震惊了全世界。因为达·芬奇已经去世了,所以人们对于他所设想的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发明,感到实在难以解释。便只能认为他是个超级天才,是‘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全才’——直到现在,书上还是这样写的,不是吗?”
  “天哪,真是太可惜了。”伍乐婷感叹道。
  “你说什么可惜?”狄农问。
  “达·芬奇的那些研究和发明呀。他直到死也没能将它们付诸实践,那不是非常遗憾吗?”
  狄农淡淡一笑——很多时候他都笑得很含蓄,几乎从来不会露出牙齿。“他才不会觉得那些可惜呢。”
  “为什么?”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研究——他一生中最重要的研究。”狄农强调道。“对达·芬奇来说,刚才那些发明创造全部加起来也没有这件事意义重大。”
  “是什么?”伍乐婷睁大眼睛问。
  狄农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你的书上可能写了,达·芬奇对于研究人体,尤其是生理解剖学非常感兴趣。对不对?”
  伍乐婷埋头看书。“是的,书上说,达·芬奇为了认识人类自身,亲自解剖了几十具尸体,对人体骨骼、肌肉、关节以及内脏器官进行了精确了解和绘制……”
  狄农缓缓摇头。“那是一般人的理解。他们认为达·芬奇研究人体解剖是为了更好地理解人体,从而进行准确的绘画创作,其实不然——当今世上没有任何人知道,达·芬奇为什么会对医学表现出如此浓厚的兴趣。”
  伍乐婷静静地等待着狄农继续往下说。
  “下面的内容可能会让你感到不舒服。”狄农说,“达·芬奇当时为了进行这项重要的研究,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那时的社会是不允许和不能接受公开解剖尸体的。所以,达·芬奇会在夜里悄悄摸到墓地去,偷走刚下葬的新鲜尸体。但有时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偷到的尸体已经腐败发臭了。他也不管这么多,仍然将尸体背回家去,解剖和研究……你会不会有些反胃和恶心?”
  “还好。”伍乐婷忍住不适,提醒道,“我是医学院毕业的——不过,你说他解剖尸体不是为了更好地理解人体?那他是为了什么?”
  “你的书上是怎么说的?他研究生理解剖学的结果是什么?”
  伍乐婷看书,将书上的内容读了出来。“‘达·芬奇尝试着用蜡来表现人脑的内部结构,也设想用玻璃和陶瓷来制作心脏和眼睛。’”她抬起头,“这能说明什么?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显然不是。”
  “那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直到死也没能研究出来。”狄农沉默了几秒钟,好像思维遨游到了很远的地方又回到现实。“算了,不说这个了。”
  伍乐婷心痒难耐,但是却无可奈何。这么多天的接触,她已经很了解狄农了。他不想说的事,追问下去也没用。
  过了一会儿,伍乐婷只有将话题引到另一面。“对了,那个神秘的朋友为什么要求达·芬奇不能公开这些研究成果呢?”
  “因为这些惊人的、超前的研究一旦公开,可能会使达·芬奇朋友的真实身份曝光。”
  伍乐婷越发奇了。“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能让世人得知他的真实身份?”
  “抱歉,这个我也不能透露。”狄农说。
  伍乐婷心中暗暗吃惊——这么说,他是知道的,只是不能说出来。他是在故意营造神秘感?
  沉默了片刻,伍乐婷问道:“那么,达·芬奇本人知不知道他那个朋友的真实身份呢?”
  狄农想了一会儿。“他没有明确得知,因为那个朋友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但是凭达·芬奇聪明的头脑和他对密友的了解,他有些猜到了。而朋友也想到他可能猜到了——所以要求达·芬奇必须保密,不能将这个秘密说出去。”
  越来越玄了。伍乐婷心痒难耐。“到底是什么秘密呀?”
  狄农神秘地微笑道:“都说了是秘密呀,当然就不能讲了。”
  伍乐婷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那么,达·芬奇照做了吗?”
  狄农长吁了一口气。“表面上照做了。”
  “表面上?”
  “是的。”
  “就是说,他背地里还是把这个秘密传播出去了?”
  狄农皱了皱眉。“其实也不能说传播,他并没有直接告诉任何人。但是我猜,他实在是不甘心就这样把这个惊世秘密带进坟墓,所以用了一种特殊的方式,把这个信息巧妙地记载下来。”
  “什么方式?”
  狄农扬起嘴角轻笑。“你忘了达·芬奇留给世人最多的什么吗?”
  “啊,他的那些画作!”
  狄农轻轻点头。
  尽管觉得是在听故事,伍乐婷也不禁激动起来了。“他将这个信息隐藏在哪幅名画中了?《岩间圣母》?《最后的晚餐》?还是……《蒙娜丽莎》?”
  “达·芬奇最出名的是哪幅画?”狄农暗示道。
  “天哪……《蒙娜丽莎》!”伍乐婷忍不住惊呼起来。
  狄农长长吐了口气。“《蒙娜丽莎》——人类历史上最富盛名,也是最神秘的一幅画。从古至今,世界各国的学者孜孜不倦地研究了它几百年,不知做出了多少品评和揣测,产生了多少疑惑和迷局——你的书上当然也提到了这幅画,对吧?上面是怎么说的?”
  伍乐婷眼睛盯着书,简要地概述道:“很多看过《蒙娜丽莎》这幅画的人认为,从不同的角度看上去,蒙娜丽莎的表情会出现微妙的变化,她神秘的微笑时隐时现,令人琢磨不透。各国的研究者对于蒙娜丽莎的微笑都有不同的解读。有学者认为蒙娜丽莎笑不露齿是为了掩饰自己没长门牙;也有学者认为她刚得过中风,所以半个脸的肌肉是松弛的,脸歪着所以才显得微笑;还有学者认为蒙娜丽莎其实是怀孕了……”
  “好了,好了。”狄农摆了摆手。“真是一派无稽之谈。”
  “书上也这么说——其实这些推测都是没有根据的。”伍乐婷努力维护《全球通史》的权威性。
  狄农顿了片刻,说:“上面还说了些什么?”
  伍乐婷念道:“意大利国家文化遗产理事会主席西尔瓦诺·温切蒂在二十世纪末有了惊人的发现。他借助显微镜观察到,蒙娜丽莎的眼睛中藏有神秘的微小字符。她绿褐色的右眼球上画有黑色的字母L和V,右眼球上的字符尚未清晰辨明,可能是字母C和E,也可能是B和S。除眼睛外,画作其他位置也藏有字符,在背景中桥拱上可以看到数字72,也可能是字母L和数字2。”
  狄农微微颔首。“这才对。不过可惜的是,他发现得太迟了。”
  伍乐婷晃了下脑袋,没听明白。
  狄农解释道:“你虽然没有亲眼看过《蒙娜丽莎》,但是肯定在电视或图书上看到过。我们现在看到的《蒙娜丽莎》,是棕褐色调,略带些青绿色相。很多人以为画向来如此,其实不然。这幅画最开始画出来时,色彩鲜艳,调子明快。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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