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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往事 by 香龙血树

_40 香龙血树(现代)
  他甚至明白,那些罪恶是否真正获得制裁,并不是他关心的--他关心的是人。
  
  有时候他看见跟自己类似的境遇。
  有时候他同情,有时候他佩服--面临绝境时,对手的选择,有时让他无法不心生敬佩。
  有的凶手为了有一天能看见自己的孩子,敢从30几层的楼上跳下去;有嫌犯为了等着自己的家人,对着数支枪不惜开枪还击。
  
  他有时偷偷学习,学习他们心理的长处。
  有时从面罩后注视着对手,偷偷地摇头。
  他就那样偷偷地、不易察觉地在他们的案卷里,在他们过往的人生片段里,搜寻着那些支离破碎的灵魂在生命里背弃大义的那一刻。
  
  Rene清楚自己的心中早已偷偷埋下一个魔鬼,他一边看着那案例,一边一次次的纠正着自己。他看着他们的正如同审视自己,哪里错了,哪条线不能逾越。
  正是那些案例,让他格外清醒哪些是他必须要恪守的,哪些是他要远离的。
  
  然而更多的时候,他看见的是绝望,跟他自己一样的无助和绝望,于是只剩下杀戮。
  于是,每一桩罪恶的背后,他都依稀看见自己的影子。
  每一桩罪恶,都是人自己的罪恶。
  也是他自己的罪恶。
  
  Rene曾经赶上猎鹰一度极其缺人。
  那大概是911之后,有一段时间出警很频繁。
  有几次,他刚刚离开办公室,回到房间睡了两个小时,就收到消息又有案子,需要后援。
  他犹豫了犹豫,回到了那间大办公室。
  那是个深沉的半夜,不远处,保罗正在给轮休的队友们打电话,几分钟后,那些队友们一个一个把电话打回来了。
  "不用了,Jimmy回来了。"保罗说。
  "妈的!小猫都回去了!"他听见电话里眼睛蛇对车上的其他人说。
  十几分钟后,十几个轮休的警察竟然全部奇迹般的回来了!
  
  不久之后一次出勤回来,Rene和眼镜蛇几个人的车在最后,赶上一场龙卷风刚刚过去,一辆校车翻在了悬崖边,他毫不犹豫地背着猎鹰的钢索从悬崖上跃入了冰冷的水面,他的同事们拉起了那几个孩子,忙着急救,许久,大家才想到水下还有一个人。
  
  那次之后,Rene养成了习惯,越是危险的任务,他越要争取出勤。
  就是在水下的那一刻,Rene意识到,如果他有一个同事死去,在他周围就会有人少一个儿子,少一个丈夫,或者少一个父亲。
  他死了,只不过是少一个侥幸活下来的人而已。
  
  慢慢的,Jimmy发现同伴们出勤前希望听到他的看法。
  在分析方案的时候,他说完他的看法,他们会看着他问"然后呢?还有呢?"
  不管是眼镜蛇还是大水牛,他们第一次这样问的时候无不让他万分惊讶。
  他们有的比他大,有的比他小,但无疑每个人都有远比他更丰富的经验,但此刻,他们正神色严肃地看着他,期待他的回答。他们相信他的方案是最稳妥的,适合的。
  还有时候,在现场,眼镜蛇会当地一拳砸在车上,"说你的方案,我们去做!"
  Rene再次愣在那里,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在平时,他们照样跟他开着玩笑,眼镜蛇依然会不时在他头上拍拍,有时候他正在泡咖啡,冷不防会飞来一拳砸在他肩膀上。
  他知道他们喜欢他,从身手,到配合,他们慢慢信任了他,现在是方案和协调,他们依赖了他,Rene为此万分感谢他们。
  
  慢慢地1队形成了令哈罗德吃惊的风气。这个风气慢慢影响到大西洋中心。
  与此同时,"Jimmy还在办公室。"这句话成了1分队的习惯,三年后,这句话成了大西洋中心的习惯。
  
  那始于911一年后的一次演习。
  司法部和国土安全部组织了一次演习,邀请了猎鹰,还邀请了一只特种部队。
  那个凌晨,当Rene筋疲力尽地他带着人回到营地时,一个穿着制服的老头子正在营地中心咆哮,Rene惊讶地看着那制服,认出那是一个将军。
  
  "猎鹰那个小分队谁带队的?"那个人问道。
  Rene看见对方阴郁的脸色,不知道自己又惹了什么事端,走过去说出自己的名字。
  那将军只是看看他转身走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Rene于是走回自己熟悉的大办公室,他走在最前面,进去时,惊讶的发现大家都在,哈罗德、保罗,他所有的队友都在。大家全看着他们,然后响起了掌声。
  那时他才知道,他们那个队是唯一一个没有伤亡最快返回的。
  将军那队是第二组,但是"死"了两个人。
  直到那时候,Rene才第一次知道猎鹰的水准。惊讶地发觉他自己站在了什么位置上。
  他依然背不出那么多条例,不会抄牌。
  事实上Rene自己清楚,他依然是猎鹰里那个唯一没给人念过一次米兰达规定的警察。
  
  名声大振以后,Rene出警更多了,包括与其他部门的合作。
  渐渐东海岸警界都知道猎鹰的"老虎"很好用。
  两年下来,他依然每次执行任务都戴着标准的面罩,出了那间大办公室,没有多少人见过他的样子,然而"老虎"这个代号却声名远播了。
  他们对它的评价是,像一只匕首,稳准狠快。
  几年后,Rene看见了他们书面上给他的最主要的一个评语:责任心。
  他们认为他所做的一切准备工作:庞大的案卷,记牢他的一队人带出去的每一样设备、甚至车号,以及后来和上级的争取、摩擦,都是出于责任心。
  却并不知道,所有这一切一开始都只是始于他害怕被哈罗德踢出去的巨大心理压力。
  
  几年来,Rene和他的队友们一共为大西洋分队赢得了几十次司法部的嘉奖。
  Rene在枪林弹雨里升职,包括3次重大任务前的临时任命和5次正式任命。
  从小组到小队、再到分队,到整个大西洋中心,有一天他重新站在哈罗德面前时,已经是整个大西洋中心的副队长了。
  半年后,哈罗德半退;又半年后,保罗右腿受伤,转而主管大西洋中心的行政。
  
  那些日子,有假期的时候,Rene照例和莱恩在一起,有时他会帮莱恩办案,有时他们在旅馆相会。
  那个清晨,他们俩人在一起,有人送来了他的新制服--虽然他已经越来越少穿制服了--还有一只小信封,
  晨光里,莱恩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把信封打开,把那东西倒在手心里--那是他新制服上的徽记。
  "你又升职了?"莱恩问,"真快!"
  "还好。"Rene平静地看着手心里的东西--无论如何,看来,上帝对这局面还算满意,不是吗?
第 119 章
  那一次,Rene一个人去开会。
  "回"字形的会议室内,各中心代表逐渐落座,Rene习惯性地缩在最后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
  
  "我明天就得赶回去!"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耳朵,Rene急忙抬头,看见David高大的身影正走进来,随后看见了他背后正在说话的Mel。
  
  Rene一阵欣喜,无声地笑了起来。
  从两年前起,Rene已经跟保罗参加了多次这样的会议,这是他第一次终于等到了这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笑着看着那俩人在前面远远地坐了下来。
  
  "大西洋的呢!"前面中央,一个行政警官对着签到簿,抬头向四下看来。
  "老虎他们谁来了?"旁边有人低声问到。
  Rene在角落里,远远地朝那点名的警官摆了下手,四周几道视线同时射向他。
  
  那段时间是Rene最胖的时候,刚刚减少出外勤,因为开会等诸多事务,训练也凭空减少了一半,这让他一下子胖了一圈--不过一段日子之后,他的身体适应了新的节奏,体重又迅速回落了下来--那一天,他穿着白色衬衫,外套已经脱下来,搭在了身边的椅背上,脸显得圆了一点,但是气色却更醒目,短平头,把额头显得很饱满。
  
  David和Mel也看了过来。
  他跟David、Mel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三个人会心地笑了起来。
  David、Mel也明显得胖了。
  Rene默默地看着他们,莱恩说得对,那几届集训的学员,后来都成了几个分队的中流砥柱,难怪那时候给他们设了那么多组织管理的科目。再后来的训练,都没有他们那时候项目那么多,特别是室内非技能方面的课题几乎减少了一小半。
  *
  
  中间休息时, Mel告诉他,克雷格也来了,下午列席。斯科特来不了,在国外交流。
  "我们合个影吧!"David提议,摸出了相机。
  "对!"Mel马上响应,眼睛亮了起来。"还记得最后一天吗,酒吧?"
  "当然!"他们都记得集训最后那天,他们在酒吧聚会,结果因为打架,什么都没有照成。
  眨眼之间,几年时间就飞一样的跑过去了。
  
  于是, 有那样一帧画面在岁月里永远定格:
  上午的阳光下,Rene站在中间,一手拉过David,一手拉过了Mel。
  Rene穿着白衬衫,在照片上有点偏蓝,微圆着脸,短平的黑发,笑容明亮。
  照片左边,Rene右手边,金发的David穿着银灰的西装,比以前更加挺括;
  照片右边,Rene的左手边,Mel穿着蓝黑的制服衬衫,他红色的头发显得更卷曲了。
  背后,镜头带进了他们身后白色建筑上星条旗的一角。
  
  三个人眼神里闪着流动的光泽。
  三个三十初头的男人。
  Rene在中间,依然是那个单身的浪子,身边两个都有家,很稳定。
  
  再后来,很多年后,克雷格写了一本书,叫《猎鹰十年》,里面收进了这张照片,照片下依次写着他们的名字。
  那书也寄给了Rene一本。
  那时克雷格已经转行在一个学院当老师,业余时间写了几部有名的非小说。
  
  三个人手里还有另外几张电子照片,一张Rene转了头,在跟David说话,眼神很明亮。
  另一张Mel手搭在Rene肩膀上,但是在他身后探过身,张大了嘴笑着跟David说着话。
  David看着他在点头。
  只有前面Rene一个人,微微回侧低头,一边听着他们的说话,一边抬眼看了眼镜头。
  
  那照片和身后的星条旗,无声地为猎鹰和他们自己充满激情的风云年代作证。
  又似乎是Rene年轻时代的唯一见证。
  
  随后,岁月无声流逝,他们变老,照片泛黄。
  
  【相册一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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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里就在那一年来了猎鹰。
  
  那个上午,哈里从电梯出来,没有看到标识。
  "对不起,"他在一进走廊的小房间门口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打招呼道,"请问--"
  那是茶水间。
  里面冰箱边,一个男孩儿穿了件淡青色的翻领夹克,正弯着膝盖跪在那里,调整着咖啡壶下的热度。
  那男孩听见声音转过了头来,在哈里印象里,他当时十分惊讶地看见了一个很好看的年轻男孩儿。
  
  "去猎鹰5023办公室怎么走?"他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微笑着问。
  那男孩看了他一眼,像看见老朋友那样笑了一下,"直走,右转。"
  "谢谢。"哈里随口说到。
  "等我一会儿,我一会儿就过去。"他转身时听见那男孩在身后说道,那声音很柔和。
  哈里照着那男孩说的走去,后边这句话却没有想明白。
  
  他是来向大西洋中心的副队长Rene--也就是传说中的老虎--报到的。
  那一天,他已经等了很久。
  大办公室未来的同事们,把尽头一间办公室指给他。
  那办公室没有关门。
  行政秘书是位比他大十岁左右的金发女士,请他坐在那里等就好。
  但是哈里坚持站得很直,没有坐。
  这时,他听到身后大办公室里活跃起来。
  "Jimmy!""Jimmy有人找你!"
  "我知道了!"
  哈里转头看了一下,那个男孩进来了,正把咖啡壶放下,把几杯咖啡给他未来的同事们分过去。
  他是这儿的行政助理什么的吗?哈里那时想,转回了头。继续站得挺直。
  
  "哈里!"听到那声招呼时,哈里惊讶地转头,看见那男孩已经进了办公室,随手带上了门。"看过你的照片,我一下认出来了!"男孩笑着跟他打招呼,随意摆了下手,示意他坐,随即绕过了他,自己却没有坐,坐在了旁边的桌子边沿上。
  哈里吃惊地看着他,想起自己的档案上有照片。
  
  "嗨,我是Rene,"那男孩就那样伸出了手。
  哈里目瞪口呆。
  
  要很久之后他才慢慢接受那男孩就是传说中的老虎,而且比自己还要大两岁。
  于是从那一天起,他就一直等着看见"老虎"露一手。但是每天,他都只是看见Rene在煮咖啡。
  除此之外,那男孩并不多说话,倒是保罗经常从办公室里出来跟大家聊天。
  哈里的位子在最里面,坐在那儿,他经常能隐约听见旁边哈罗德的办公室里,哈罗德和Rene,或者保罗和Rene,或者保罗和哈罗德在剧烈的争吵!
  随后,通常不久他就能看见保罗和Rene依次离开哈罗德的办公室,回到自己那儿。
  
  结果,一直等到他来了三个月之后,哈里才第一次看见老虎出手。
  然而他没有想到,那也将是他在猎鹰的职业生涯里,唯一一次有机会跟老虎并肩作战。
  
  **************************
  事实上,那段时间再次赶上经济衰退这个周期性阵痛,股市低迷,失业率增加,政府财政预算全部减少,从司法部到各州警察,预算都紧张,猎鹰也不例外,新制服停发,连茶水间的点心都逐渐取消,最后只剩下了咖啡。胃不好的警员和行政罗琳都只能自己带零食和茶点。
  
  猎鹰的警力也更加紧张。
  三个头儿为了这事每周、甚至每天都要争吵。
  Rene这边要保证每次出警的人手装备,这些方面的妥协,严重地可能危机出警队员的生命;保罗要控制他的预算;互联网时代,科技与形势瞬息万变,一年间的变化抵得上过去十年,临退休的哈罗德观念明显过时,与一线严重脱节,赶上紧急事件,有时对上或对公众单独表态时与实际情况出入很大,在设备和用人上颇多不当。
  
  Rene要在预算缩减和各种行政性调整时,维护全体下属的利益;还要考虑奖励,照顾体能、情绪;更要努力确保手下人尽可能没有伤亡,就像他一贯做的那样--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一点归属感的Rene,把这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三个人之间,有时矛盾很尖锐。
  
  说服上级是Rene每天必要的工作,三人之间的互相妥协更是大西洋中心安全完成每次任务的基础,只不过,因为时间紧张,三个人又都是一线出身,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剧烈的争吵。
  
  对于在达拉斯呆了很多年,从那个异常封闭阴暗环境里走出来的Rene,这几年全部成功的经验几乎都是在猎鹰一线的高压冲撞中得来的,所以那时他认为那就是解决问题最直接有效的办法,还远没学会迂回和退让,这个道理要再等两年,他在双子座干了半年行政才能明白。
  
  **************************
  那次的突发事件发生在一个嘉年华活动上。
  
  上午,主活动现场附近,两条街道外,突发银行抢劫事件,几分钟后就在主活动现场的大队警察赶到,抢劫事件升级为人质劫持事件。
  嫌犯以自动武器和压缩炸药与警方对峙。
  当时,主活动现场内的一个小广场上,正举行庆典活动,有两名演员和几个财团顾问出席,现场同期直播,相关部门沟通后不能取消,于是调了猎鹰,要求尽快控制局面,解决问题。
  
  几分钟后,猎鹰队员悄悄埋伏到了岗位上。
  
  那天的现场指挥是哈里的队长"眼镜蛇"。
  
  案子转到猎鹰时,Rene正在外面开会,调遣是哈罗德完成的,Rene开完会出来,接到保罗的电话,想了一下,因为担心警力不足,立刻开车赶到了现场。
  那时候,Rene已经较少出外勤,他来不及换衣服,就穿着那套开会时的青色西装到了现场中心,那样子看起来不像猎鹰的冲锋队员,倒更像是参加庆典的来宾。
第 120 章
  庆典活动的中控室里,只剩下了眼镜蛇、哈里和另外两个警察。
  "一组上去了,二小组在地面,"眼睛蛇看见Rene,指着监视器上的画面说,"因为当地警察比较多,哈罗德不同意三小组跟来支援。"
  
  Rene点了点头,默默地看着监视墙上的画面。
  有几个监视器里的画面,交待了银行与周边建筑的位置关系。
  银行一边是超市,另一边是邮局,对过是家咖啡馆。
  警戒带已经拉起,前面的街道空了出来,附近的人群已经疏散。
  谈判专家正在谈判;一组担任狙击,已经埋伏好;大水牛正在现场指挥,大队警察也都在那儿。
  
  还有几个摄像头是猎鹰到了之后加装的。
  监视器上有两个画面,分别从不同角度,透过唯一合了一半又卡住的百叶窗,能看见银行里的一个嫌犯。
  Rene看着,对现场有了初步的判断。
  他低下头,随手拿起了桌上眼睛蛇草草画就的岗位图,看了看,再次抬头看向监视墙,却好像偶然被什么异样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他在看什么?"许久,Rene张口问,声音依然很轻,指了指最上面一个监视器。
  监视器里,那个嫌犯戴着面罩依然能看出神情很紧张,画面上,他第三次向对面右上角盯去。
  "那个位置是什么?" Rene没有回头,侧身问身后的地方安保负责人。
  Rene没有听到回答,身后那人没有意识到在问自己。
  Rene于是转头盯了他一眼。
  "呃......"那人困窘了起来,他也不知道。
  
  这时,桌上的对讲响了起来,眼镜蛇的注意力于是完全放到了谈判专家和狙击手方面,他前倾身体,盯着画面,专心听着耳机里的动静。
  
  "给我一个银行监视器断掉前的画面,好吗?"Rene倾身对旁边的安保技术员说。
  
  哈里仔细地观察着Rene,又看看监视器,"怎么了?"他不由自主地问。
  
  Rene没有回答,轻捷地从技术员肩膀上伸手到了那几个按钮上,在银行几个不同讯道记录下来的过往画面里搜寻着:银行里,柜台、人、等待的客户、嫌犯、嫌犯冲入--他倒了一下,没错,监视器里,休息座椅对面,液晶电视显示着不远处露天小广场的庆典。
  
  Rene重新直起身体,抬头看着监视墙右上方的液晶电视,看了有十几秒。
  "哈里,你跟矮马也下去吧," 他对哈里说,在哈里听起来,那声音跟他第一次在茶水间遇到Rene时一样柔和,"跟我去下嘉年华。"
  
  Rene回身从安保负责人手里接过了安保组的胸卡通行证。
  这一次,那安保负责人很有眼色。
  Rene看了看忙碌的眼镜蛇,没有打扰,带着两人退了出来。
  
  "怎么了?"哈里再次忍不住问道。
  "我们快一点!"Rene看了眼腕表,他们加快了脚步直奔汽车。
  "人群里可能有人。"Rene说,"可能。"他再次盯了眼哈里。
  
  ********
  车里,Rene一边开车,一边跟地方警官通了个电话,随后单手按了几个钮,手机中央的大显示屏上出现了有线台转播的庆典节目。
  Rene一边开车,一边再次瞄了那画面几眼。
  
  "你们去左右,我去中间!"下车时,Rene对穿着黑色制服的哈里和矮马说。
  三人飞跑过安保岗,进了活动现场。
  哈里最后一次回头,看见Rene走进人群,摘掉胸卡收进了衣袋。
  
  Rene混在人群里,慢慢向露天的台口靠近,然后转回了头,看着眼前乱糟糟的现场。
  "嗨!"一个戴着耳机埋着头的摄像师,因为Rene忽然闯进他的画面非常不满地抗议道。他正坐在地上,手里的摄像机,底角度仰起对着台上。
  Rene冷淡地做了个手势致歉,继续向前走去。
  
  他来到了台口边,视线紧张地扫过观众,偶尔抬头看向现场的露天投影,是哪一台机器的画面吸引了那嫌犯的注意呢?
  Rene瞥了眼台前的摇臂,在瞥向右边,那里一台摄像机对着台上一位演员,应该是刚才画面上的近景;地上一台游机,正在抓一个小观众;正面两台,是台上全景和主持人......他逐一审视着现场的几台机器,默默地跟脑海里的画面对比着。
  他能感觉出:有个画面上,有个人,就是目标--而看见那个人的位置,他就能找到人群里的凶手。
  是谁呢?他再次比对台上几个嘉宾的位置。
  
  现场一片嘈杂,音响震耳欲聋。
  Rene紧张地注视着人群,他背对着台口,慢慢地在人群前从一端移向另一端。
  就在那时,他看见了人群后,一个高个子的肩膀上,现场第八台摄像机镜头正向台上转过来。
  那机器挡住了那人的头,前端红灯闪烁着,刹那间吸引了Rene的注意力,他随之惊讶地看见了那个人手上的动作--几乎与此同时,Rene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前排一位正在站起的观众手里的东西......
  
  刹那间,现场爆发出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周围立刻响起了尖叫,人群四散奔逃。
  哈里应声看去,只来得及看见人群后一个人从台阶上一头载了下来,子弹击穿过了改装后的摄像机,打在那人头上,那改装的摄像机壳裂成了三瓣,露出了里面乌黑的枪管。
  他赶紧扭头,Rene站在空荡荡的观众席前,右手的枪依然举着,对着那个受伤摔倒在地的人,左手已经垂下,手里不易察觉地握着另一只刚刚发射过的Beretta。
  
  现场不多的几个警察立刻逼近,举枪试图控制局面。
  穿着制服的哈里飞跑了过来,制止了警察。
  他向Rene左边的地上看去。
  
  地上,不远处,一位穿着紫色裙子的金发女士,胸口中了一枪,血正四散浸渍开来,弯曲的手臂里还揽着自己的外套和手包。
  哈里急忙跑到那尸体边,吃惊地俯视着那死去的女人,他剧烈地喘息起来,抬头看向Rene。
  
  那一刻,Rene也转过头来,眯起眼睛看着那尸体,却看不见任何表情。
  哈里震惊地看看Rene再看看尸体,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那时,一阵风吹来,那女人的假发忽然掀起了一角,露出了粗硬的短发,胳膊跟着往旁边一翻,落到了地上,露出了外套下乌黑的东西--一只掏了一半的自动手枪。
  
  哈里完全惊呆了!他抬头看向Rene。
  但是看见Rene叹息一声已经转头大步向远处入口边自己的车走去。
  
  哈里呆呆地立在那里,许久跑步追了上去
  他追到了车边,却忽然犹豫,止步不前。
  
  哈里看见车里,Rene无力地靠在驾驶座位上,仰起头,闭上了眼睛,一只手掌挡在额头上。
  
  两分钟后,银行内的嫌犯放下了枪。
  
  ********
  下午,Rene接到了莱恩的电话。他告诉莱恩,他正在纽约郊外那小镇上。
  "我上午看见那里直播时出了枪击事件。"莱恩说。
  
  "那枪是我打的。"Rene叹了口气说,避开了"凶手是我打死的"这样的说法。
  "你还好吧?"但是莱恩马上就明白了,问道。
  Rene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能有什么?!"这早不是第一回了。
  "安排了我们周一见心理专家,老样子,我照例找罗琳了。"Rene对电话说,"周末到周一我没事。"
  开枪后惯例的心理咨询,他一开始还走个形式,再后来就只请罗琳打个电话了事。猎鹰的心理专家除了最初的一位女士,到现在,5年里又换了三个,他还一个没见过,签字却一个没少过。
  
  "恩。"莱恩笑了起来,"我晚上过去找你。"
  
  但是那天,莱恩没有来。
  以后也没有来。
  
  -------------------------
  Rene在他住的地方等。
  等了一个晚上。莱恩没有出现。
  等了一个周末。莱恩依然没有出现。
  打电话,始终没有人接。
  
  新一周开始,Rene照常去上班,偶尔看看手边的电话。
  一周过去,Rene依然没有收到莱恩的消息。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有时甚至会有一个月、两个月。
  Rene默默地等待。他相信莱恩有一天会悄然出现在他面前。
  或者某个傍晚,他正在办公室里对着落日发呆,手机会突然响起,电话上显出一个异国陌生的号码,里面是莱恩的声音,告诉他周末在某一座城市某座酒店里等着他。
  
  Rene偶尔会开邮箱,查看过去他跟莱恩的各种联系方式。
  以前,莱恩有时会意外地在那里给他留下令他惊喜的消息,有时也许是一束电子献花,有时也许是一条趣味谜语,有时甚至会是跳青蛙的小游戏,他会笑着把那些游戏做一遍。
  而这一次,所有的信箱都是空的。
  
  二个月过去了,莱恩的消息依然没有出现。超过了Rene惯常所能忍受的时限。
  
  Rene再也坐不住了。
  那个周末,他去了莱恩的住处。
  Rene有莱恩的钥匙,但是莱恩不在,他从来不去--因为莱恩的工作太特殊了,他不想给莱恩惹来麻烦。
  那个下午,四点多钟,快到莱恩家时,突然下起了大雨。Rene把车停在大路边,竖起风帽,小心的查看没有人监视,飞快地穿过小巷,进了莱恩家。
  
  屋子里,门口底下,堆着两个多月来的信件、杂志、报纸、广告、账单、DM,Rene抓了一把在手里,呆呆地看了看日子,又丢下,任他们翻飞着落在地板上,心里异常沉重。
  
  Rene仔细研究着莱恩最后一个未结案子的所有材料,用莱恩的密码和权限查看了所有莱恩最后登陆和留下痕迹的数据库,他调着所有可查的记录,查看着莱恩去过的城市、定过的酒店、有记录的电话、见过的证人--使用莱恩的权限,这都不是难事。
  自从5年前,离开集训中心到大西洋报道前那段日子,他第一次帮莱恩查案以来,两人就开始共享对方的权限。有时他甚至用莱恩的身份到陌生的城市跟陌生人见面,接收证据或是秘密会见证人。
  
  两周后,Rene向保罗和哈罗德请了一个月的长假,沿着莱恩留下的痕迹,踏上了旅途。
  他默默地翻阅地图,戴着风帽在暗影里与莱恩见过的一个又一个证人见面,一座又一座城市一条又一条信息地追踪着莱恩的去向。
  
  两个星期后,Rene到了那里--
  那山脚下,凛冽的冰雪终年覆盖,不远处,他偶尔能瞥见荒原狼一闪而过的影子。
  更远处的海岬边,在Rene快要看不清的地方,厚厚的冰盖上,北极海豹在打着滑梯。
  
  他背后,回过头,Rene能看见那北极圈内唯一的山峰。
  那蓝色的山巅,梦幻般矗立在半空,竟是他少年的梦里多次出现的景象,看见它的那一刻,Rene惊呆了,仿佛再次瞥见了命运梦魇一样的脸。
  
  那里,Rene厚厚的靴子踏在厚厚的冰雪上,两个当地的爱斯基摩人指给了他那条小路,他一个人从那个爱斯基摩人的小村子边走向了荒野。
  
  离公路很远的荒野里,在一个废弃的工具棚下,Rene找到了他。
  
  莱恩穿着橙红色保暖防雪外套,额头上沾着不化的雪粒。
  
  ----------
  Rene先看见了那醒目的外套,他停了一下,继续扒着冰雪,然后看见了莱恩的胸口,但是Rene依然不敢相信那就是莱恩,孤零零地旷野中,他继续用手里的匕首刨开冻硬的冰块,直到看见莱恩的脸。
  那脸失去了血色像蜡像一般,人似乎缩小了一圈,他把他抱进怀里,很轻。
  
  "好了,我把你找回来了。"Rene于是对自己说,把他紧紧贴着胸口。
  然后Rene小心地查看着莱恩的身体,查找着伤口,他解开了莱恩的衣服。
  一道锯齿的伤口,从左肋下穿过身体中央。
  莱恩的身体已经僵硬,除此之外完好无损。
  
  那一刻,就像是眼睁睁地看着生命里的一部分离自己而去,什么都唤不回来了。
  Rene知道他的生活结束了。
  
  Rene没有哭,寒冷让他的眼睛撕撕裂裂地痛。
  他只是把莱恩抱在怀里。
  许久,目光落向苍茫的远方。
  莱恩背后,他看见向北流去的河水,看见终年不化的雪峰。
  
  头顶忽然传来飞机巨大的轰鸣声,Rene抬起头,不远处,一只红白相间的小运输机正在低空中轰鸣着飞过。他们又出现了,送补给的运输机。
  噪声中,Rene抱着莱恩,终于撕心裂肺地大吼了出来--
  
  --苍凉的喊声,回荡在白色的山谷里。
  在他们身后,只有雪从山坡飘落。
  
  Rene和莱恩一起向远处的山谷背后走去。
  那个晚上,太阳永不落下,太阳不落,Rene便一直走下去。
  直到他的手臂僵硬,头脑开始轰鸣,脚步踉跄,他终于抱着莱恩在雪地里跪了下来。
  
  他用膝盖上的匕首--那是他下车问路时,在路边爱斯基摩人的村庄里买的,上面刻着鱼的脊椎--他用它向下挖了一个深深的大洞。
  Rene在莱恩冰冷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把莱恩的身体放了进去。
  那一瞬间,他想把自己也埋进去,可是他终究克制了这一愿望。
  
  Rene站在那里,看着地下的莱恩,许久。
  他甚至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陪着他,想了想,Rene把自己手上的腕表摘下来,放到莱恩身边。
  然后他跪下去,把莱恩身边的雪一捧捧的埋上。
  
  最后,他看着那一抔白色的隆起,捏紧了双拳头。反射着白色冰盖的偏光镜片下,脸上的肌肉在跳动。
  他能做什么?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杀了那个动手的人。
  那一刻,Rene对着雪山发誓,不管那案子背景是谁、牵扯到什么人,那个动手的人一定要死!
  他绝不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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