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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

_7 赵乾乾(现代)
  我愣了一下,好熟悉的一句话。
  “喂,我送一套画具给你好不?喂,你生日我送你那套你想要很久的漫画好不?喂,我今天请你吃饭好不?喂,我的生活费放在你那里好不……”这些都是大学期间江辰每回要向我提供物质帮助时说的话。
  我问他:“‘好不?’是你的一个固定句式么?”
  他明显没反应过来,想了很久才说:“我们当时有种说法,艺术系的都是被包养的,我那时怕你觉得我在包养你,会觉得我不够尊重你,后来就养成习惯了。”
  我沉默了很久,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才说:“你哪里尊重人了……”
  “怎么?”
  “包养我就值一套画具,一套漫画什么的,好歹来颗拳头大的钻石。”
  江辰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友好的谈话又莫名破裂了的感觉。
  车到我们公司楼下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在生气么?”
  他说:“对。”
  我说:“为什么?”
  他说:“我难得想尊敬你一下被你说得像一个笑话。”
  我挠着头问:“那你准备还要生气多久?”
  江辰把车靠边停,侧坐过来瞪我:“你非得气死我是吧?”
  “不是啊。”我解释,“我怕你生气太久就忘了要给我买空调的事了,天气这么热……你又爱跟我睡一个枕头……还是说,你虽然在生气但下午就有空调送去我家?我把家里的钥匙给你?”
  ……
  江辰瞪了我有一个世纪之久,最后长叹一声道:“我当年果然过虑了,你有什么好值得尊重的。”
  哪,这位大兄弟,你这样讲话就太没礼貌了哦。
  中午午休的时候江辰打电话给我,说空调已经装好。我大力地称赞了他的办事效率,然后提出今晚要好好报答他,他在电话那头依依哦哦笑得十分情.色,我觉得很委屈,我的意思是给他买好吃的……
  我先下的班,买了一大堆好吃就跑去医院接江辰下班。
  这一大堆好吃里面包括了两杯冰淇淋,但是到冰淇淋融成两杯泥泞的水时,我都没有如愿和江辰你一口我一口地喂对方。因为我在医院门口遇到了吴柏松和他那个世界上最纯粹的女人女朋友——胡染染。
  我的嘴张得至少可以塞下一个拳头。
  吴柏松过来拍我肩膀,“怎么了,被你嫂子的美貌震惊到了?”
  我缓缓合上嘴,被他拖到胡染染面前,他说:“染染,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陈小希。小希,这是胡染染,我的女朋友。”
  胡染染脸色苍白如纸,几次牵动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但都没成功。
  我盯着她看,我猜想我现在的表情也是惊恐的。
  “喂,怎么了?”吴柏松又拍了我一下,“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胡染染抢着说,看着我的眼神满是乞求。
  吴柏松疑惑地看着我,我勉强地笑了一笑,“觉得她有点眼熟,可能太漂亮了。”
  吴柏松问:“你来找江辰?”
  我点头,眼睛盯着胡染染,“你们呢?怎么会约在医院门口?是胡小姐有那个朋友生病了吗?”
  胡染染避开我的视线,“没有,我们就是约了在这里碰面。”
  “哦,那就好,”我说,但连我自己都可以听出我的语气相当阴阳怪气。
  吴柏松显得若有所思,但他也没追问,只是曲起手指来敲我的脑袋,“你舌头扭了啊,对我老婆客气点。”
  我撇撇嘴,“好嘛,要老婆不要朋友了。”
  吴柏松不理我,牵着胡染染的手,用一种腻到我想吐的音调说:“我们叫上小希和她男朋友一起去吃饭好不好?”
  胡染染的脸还在持续苍白,却是柔顺地点了点头,“好。”
  切……老娘和老娘的相公还不见得愿意跟你们吃饭。
  江辰看见胡染染时一愣,疑惑地看着我,我摇摇头,他笑着坐下来。
  吴柏松又介绍了一下两人,江辰微笑着点头说:“你好。”
  胡染染低着头也说:“你好。”
  一顿饭吃得气氛诡异,唯一比较自在的是江辰,证据是他老人家吃了自己那份还吃了我半份,还很坚持地把我塑料袋里两杯融成水的冰激凌拿出来丢掉,即使我一再强调回去放到冰箱里,一个小时后它又是一条好汉。
  临分开时我特地和胡染染交换了电话,说是有空交流一下做人家女朋友的心得。
  一上了江辰的车我就开始噼里啪啦说胡染染的坏话,江辰也不搭腔,直到我说累了他才说:“你激动什么?”
  “她和那个张书记!他们……唉气死我了!”
  “关你什么事?”他说。
  话是这么说啦,可是我们常常以为我们有资格向别人指手画脚啊,而我就有这个毛病啊。
  我说:“之前我对胡染染是没什么看法啦,但是她和吴柏松在一起耶!吴柏松耶!我怎么能视若无睹?”
  江辰冷冷地瞟了我一眼:“为什么不能?”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只好一再强调,“他是吴柏松耶!他是吴柏松耶!他又什么都不知道,他是吴柏松!吴柏松!”
  我相信要是有谁听到,一定会以为吴柏松是新上任的国家领导人。
  江辰突然猛烈地踩了一个刹车。
  我拼命稳住差点飞出去的身子,缓缓地转过去看他:“你最好告诉我前面出现了狗还是鬼什么的,不然我掐死你。”
  江辰不理我,他沉着脸说:“你对于吴柏松谈恋爱这件事用不用反应这么大?”
  我解释说:“重点不是在他谈恋爱,是他谈恋爱的对象,你不知道,吴柏松他家的故事挺复杂的,我觉得他比较适合谈简单一点的恋爱。”
  江辰冷笑,“什么恋爱简单?跟你的?”
  啊?啊!
  我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不可置信地指着他说:“你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你不吃苏锐的醋……你吃吴柏松的醋……你有毛病吧?”
  江辰绷着脸不回答我,我也不计较,主要是我受到的冲击太大了,你想江辰平常就摆着一副老子是成年人、老子从来不乱吃醋的脸孔,所以作为女友的我,明明在看到那个张书记的孙女时就很想来吃一下传说中毫不讲理的醋,但是看着他那坦荡得简直可以演解放军叔叔的表情,再配上他那永远大度永远讲理的形象,我就不好意思了嘛。
  车在路边停靠了有十来分钟,我提醒他:“那个我们回家才吃醋好不好?”
  江辰抬起了手,我怀疑他想向我竖中指来着,但他没有,他只是又发动了车。
  车在前进的途中我试图跟他解释,“吴柏松不会喜欢我的,他要是喜欢我的话高中我们就在一起了,所以你不要胡思乱想。”
  他的脸更臭了,没错……这就是我要的效果。
  第三十四章
  回到家,我在崭新锃亮的空调下仰头傻笑,空调是人类最最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还有电脑,还有电视机,还有洗衣机,还有热水器,还有汽车,还有飞机……算了,反正人类就是很伟大。
  江辰还在沙发上生着闷气,电视声音开得奇大,让我怀疑要么电视的声道坏了,要么江辰的耳朵坏了,我觉得是后者,气急攻心什么的,最伤身了。
  我傻笑完厅里的空调,又跑到房间里对着房间的空调傻笑,然后出来拍着江辰的肩膀说:“真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其实买一个装在房间里就好,厅里这个可以省的。”
  他连看也不看我,随手操起茶几上的遥控就要开空调,我眼明手快地夺了下来:“你去洗澡吧,我开房间里的空调,你洗完澡直接进房间就好。”
  你看房间的空间要比厅小得多,制冷耗的电也要小得多。我虽然从小不爱念书,但对小学语文课本上某篇课文的某句话却是记得牢固——“电冰箱买得起,电费可付不起啊。”好吧,我承认我的记忆点很奇怪。当然经过岁月的洗淘,这篇课文肯定因为不符合社会主义和谐发展而被踢出小学课本,我们人民连五万一平方米的房子都买得起,怎么可能付不起一块钱一度的电费。
  江辰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现在没有心情洗澡。”
  我不明白:“洗澡要什么心情?”
  他伸手过来要拿遥控,我藏在背后,“洗澡吧洗澡吧。”
  他瞟我一眼,“这是暗示吗?”
  我一愣,下意识把遥控丢给他,“谁暗示你了,你……你臭不要脸!”
  江辰大概这辈子还没被骂过臭不要脸,所以一时半会只是拿着遥控器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对他露出自觉最美丽的笑容,然后拔腿就跑。
  砰一声关上卧室门,落锁。
  江辰在外面挠门,“你有种就给我出来!”
  “我没种。”我平淡地叙述了这个事实。
  我拿起电脑桌上的遥控开了空调,连蹦带跳地扑上我的床,从枕头下摸出一本漫画,唱着小曲晃着小腿趴在床上看起漫画来。
  直到门锁卡的响了一声,我警觉转头,江辰靠着门框,食指上转着一串钥匙,冲我笑:“臭不要脸是吧?”
  我觉得他酒窝一闪,就会露出獠牙……
  我尖叫:“你不是把钥匙还给我了吗?”
  “我送去配多了两把。”
  “你怎么可以不经过我同意就拿去配!”我气得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缓缓地朝我走来:“因为我臭不要脸。”
  ……
  我倒退了几步,由于站在床上,难得可以居高临下地看他,我努力装出很有气势的样子,只是说出来的话还是稍弱了点:“你不要过来了哦……”
  江辰大掌握住我的脚踝,一拖,我就像倒栽葱一样砸在床垫上,幸好……这垫真软。
  他随即整人悬空俯在我身上,我眯着眼讨好地笑,“那个,我刚刚是口误,口误!”
  他越靠越近,直到鼻尖已经抵住我的,“真的?”
  只有两个字却是喷了我满脸的气息,我笑着躲,“真的真的!你太要脸了,就没人比你还要脸。”
  他用鼻子在我脸上乱蹭,这让我想到小时候见过的猪拱白菜。
  又笑又闹地正要脱衣服进入对不起社会和谐的正事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一把将江辰从我身上揭下来,爬到床头去够手机,江辰拖着我的脚踝往后扯,我边求饶边去拉长了手去抓手机,抓到眼前一看,忙说,“别闹了别闹了,是胡染染。”
  江辰停手,我连忙接起电话,口气一时还显得很愉快:“喂,你好。”
  那边安静了一下,说:“是我,胡染染。”
  “嗯,我知道。”我稳下语气。
  一阵沉默,敌不动我不动。
  隔了好一会儿,她哀求地说:“你能不能不要把那件事告诉他?”
  我其实很想冷嘲热讽地来一句“什么事呀?告诉谁哪?”,但是最后还是说不出口,江辰把我教得很好,我成不了刻薄的人,至少当着人家的面我刻薄不了,所以我只是说:“他跟我是很好的朋友。”
  她说:“我知道,我……”
  她又陷入了沉默,大概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握着手机瞄了江辰一眼,他脑袋枕在我大腿上,正在翻我刚刚在看的漫画。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叹,“我十五岁到他们家做保姆,乡下小孩进城,他们家的人对我算不错,我也很安分,只是我慢慢地长大了,我也没想到我越长大越漂亮,我也没想到会引起那个死老头的注意力……”
  她顿了一顿,自嘲地狂笑,“哈哈哈,越长越漂亮……哈哈……”
  她的笑,在我听来是很凄凉的。
  我吞了吞口水,说:“那个,你先把事情讲完。”
  “还不就是那回事。有次家里没人,我在拖地,老头子回来,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让我给他倒水,然后就把我按沙发上了。事后他说如果我乖乖听话他就会对我很好,如果我不听话,他就让人对付我爸妈,让我找不到工作。我能怎样?我才十六岁。”
  我握着手机不知道讲什么,垂在腿上的手突然被江辰握住,我低头看他,他把书盖在脸上,一副已然在睡觉的模样。
  我反握住他的手,说:“我可以答应你不说,但我希望你处理好,别让他受伤,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谢谢。”
  我想了想,又威胁了一句,“如果你伤害了他,我不会放过你的。”
  讲完之后我立马后悔不已,我讲的是什么年代的电视剧台词啊……
  幸好胡染染没有趁机嘲笑我,她只是说:“我知道,你放心。”
  这一方面她还是比较厚道的嘛。
  挂上电话之后,我正想找江辰讲话,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我的手,正缩成一团滚在床角耍忧郁。
  我爬过去拍他,“你干嘛啊?”
  “别理我。”他抖动了一下肩膀,甩开我的手。
  我一头雾水,“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我僵在那里久了之后也觉得莫名其妙,只好掉头准备去找衣服洗澡。
  当我翻箱倒柜地在找比较好看比较新的内衣裤时,我心里一直在计算着交个男朋友真的是很耗费钱财的事,比如说脸皮浑厚如我,也觉得我应该要换一批新的内衣裤了;又比如说,我有预感我这个月的电费将会蹭蹭地往上涨……
  “他是你最重要的朋友,那我是什么?”江辰问。
  “内衣裤。”我答。
  ……
  呐,这个我必须要解释一下,当时我正在心算一个空调一个晚上最多会耗多少度电,一度电又多少钱,一个晚上会是多少钱,折合下来一个月多少钱,因为数学实在烂,所以算得特别入神。以致江辰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只抓到了一个话尾“什么?”而我下意识的就把这个“什么”演化成最合情合理的“你在找什么?”于是就有了上面的那一段对话。
  安静又诡异的气氛在房间里蔓延着,我不得不仔细地倒带回想到他问的那句话,然后,我很想用内衣带子把自己勒死。
  第三十五章
  江辰默默地站起来,往房外走去。我跟在他身后解释,“你是我男朋友呀,我刚刚听错了,我以为你问我你在找什么。”
  他挥挥手说:“我知道了,不用说了。”
  基本上作为一个刚被比喻为内衣裤的人,他的反应过于淡定,这让我不安,因为假如有人把我比喻成内衣裤,我的反应至少会……会比较……猥琐。
  我看着江辰从沙发旁边拖出一个行李箱,拖进房间。我很惊奇,进门的时候光顾着感叹空调了,居然没发现沙发旁放了一个这么大的行李箱。
  我傻傻跟在他背后,“怎么会有行李箱?你明天要出差吗?”
  “去帮我倒杯水。”他说。
  “哦。”我颠颠跑出去帮他倒水。
  江辰从箱子里找出一瓶药,倒了两片就着水吃下去了,我忍不住抓了瓶子来看:维U颠茄铝镁片Ⅱ,适应症:用于胃、十二指肠溃疡,慢性胃炎,胃酸过多,胃痉挛等。
  我问他:“你胃痛啊?”
  “嗯。”他坐在床沿捂着胃。
  “你晚餐吃太多了,还吃了我的那份。”我拿枕头递给他:“用这个捂着肚子,会舒服一点。”
  江辰把枕头压在肚子上,皱着眉头说:“把你的衣柜清出一层来,帮我把箱子里的衣服放进去。”
  “好,我这就收,不然你躺下来睡一会儿吧。”我看着他皱着眉头脸色苍白的样子就觉得心疼得不得了。总有那么一个人,你看着他痛苦愿意以身代之。别说收拾个衣服了,收尸我都在所不辞。
  我把衣柜最上层的衣服都拿下来,那一层我用来放一些平常不常穿的衣服,反正江辰高,就把他的衣服都放上面好了。
  等我的衣服全部挪到一个袋子里,他的衣服也大半上了衣柜,我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转过身去看江辰,他正躺在我床上闲闲地翻着漫画书。
  我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说:“为什么你要放这么多衣服在我这儿?”
  他放低漫画书,露出两只眼睛,“这样我就不用每次来都带换洗的衣服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你会不会带得太多了一点啊?”我踮着脚把衣服往上叠。
  “你真矮。”他说,“丢几件衣服给我,我要去洗澡了。”
  “你今晚还待我这儿啊?”我转过头去问他。
  他随手把漫画书一扔,走过来从我捧着的衣服里捡了两件说:“好好收拾,我去洗澡了。”
  说完他拍拍我的头,把衣服往肩上一搭,迈着大爷的步伐大步地走出我的房间。
  我有种觉得我所有问题都得不到他解答的困惑,是我的错觉么……
  江辰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只套了一条蓝色格子的长裤,头发滴着水,水珠滴答溅在肩膀上,再从肩膀滑向精壮的胸膛,再滚动向线条分明的小腹。
  我咽了咽口水,“那个,开了空调你还是穿个上衣吧。”
  “擦干了再穿。”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你明天帮我买两条毛巾吧。”
  “我柜子里有新的,我拿给你。”我很兴奋地从柜子里找出毛巾递给他,“我已经过过水的了,很干净,你现在就能用。”
  “黑人牙膏?你能给我点不是赠品的生活用品么?”他指着上面绣的小黑人头问。
  我说:“你就不能把它当做刺绣么?就是图案特别了点。再说了,赠品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最划算了。”
  他嗤之以鼻,“你最好是懂经济学。”
  我郑重地点头:“至少我懂胡诌学。”
  江辰无奈地摇头,在床沿坐下,说:“帮我擦头发。”
  我爬上床,绕到他身后替他擦头发,他的头发很软,略带褐色,我用毛巾轻轻的揉着,除了我忍不住拔了他一根偏金色的头发被他瞪了一眼之外,气氛整体还算不错。
  擦完头发我趴在他肩膀上休息,擦头发这事可累人了。
  夜里我睡得迷糊,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脖颈间磨蹭,啪一巴掌揍过去听到一声低吼:“陈小希你是女子拳击手啊!”
  我迷迷糊糊转过身去抱他,“你半夜三更不睡觉干嘛?”
  “睡不着。”
  “怎么会?”说着我眼皮又要合上。
  然后脸皮一阵被拉扯的疼痛,江辰掐着我的脸说:“胃痛。”
  睡眠不足很容易让人心生歹念的,比如说现在的我就想说胃痛你一边痛去啊,再骚扰我就让你这辈子都没机会胃痛……
  幸好心底深处那个人性的部分一直在呼唤,我才勉强撑开眼睛问他说:“我去给你倒水找药。”
  说着就要爬起来,他把我拦腰拖住,“不用,你陪我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
  半夜谈心这事真的是,很让人伤脑筋的。
  但由于我在女朋友这个身份上主打的都是善解人意,所以也只好提起精神应付他,“你想聊什么?”
  他说:“随便聊。”
  哪,做人要讲道理,你不能自己说要聊天却让我找话题,这种行为极其不负责任,极其令人发指,值得拖出去枪毙一百次。
  我这么摩登且铿锵着的女性,自然是不会主动找话题的,所以我说:“你今天有没有做了什么手术?”
  “没有,我今天都在门诊。”
  “哦。”我想了想又说,“你觉得胡染染漂亮吗?”
  “漂亮。”
  “多漂亮?”
  “比你漂亮。”
  我掐住他腰上的肉拧了一圈,“我才是你故事的女主角,讲话给我客气一点!”
  他用力搂紧了我,像要把我压碎的那种紧,逼得我不得不松了掐着他肉的手。
  我说:“你觉得她的漂亮足够让男人原谅她的过去吗?”
  我觉得女人如果漂亮到一个程度会形成一种理所当然的魔力,这种魔力会让人忍不住原谅她做的一切坏事。比如说胡染染就是美成一个狐狸精的模样,所以她真是狐狸精这件事其实属于天赋人权,如果你不原谅她那你真的就是太小气了。
  江辰沉默了一会儿,说:“对我来说不够。”
  我说:“那你觉得吴柏松会跟她分手?”
  他说:“分手了关你什么事。”
  你看这话说的,这年头房价油价肉价蒜头价绿豆价,毒奶粉毒疫苗毒洗发水……都被号称没我什么事了,好朋友分手总得有点我事吧,不然我对社会也太没贡献了吧。
  我说:“当然关我的事,他们分手我得去安慰受伤的吴柏松呀。”
  没错,你没有看错我也没有说错,我就是嘴巴贱,我就是喜欢撩得江辰火冒三丈……但应该是我表现得太明显,江辰完全没有正常邪佞腹黑男主该有的反应,他即没有把我按倒用嘴堵住我的嘴,也没有撕破我的衣服来一场强制的圈圈叉叉。
  他说:“陈小希,你下次再不留痕迹一点我比较容易被激怒。”
  人太聪明不好,生活少很多情趣的。
  我既然逗不到他,干脆就认真跟他探讨起来,“你真的觉得他们会分手?”
  “不一定。”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吴柏松。”
  ……
  如果一个人跟你说我要跟你聊天,但是他回答你的每一个问题都把你逼到为“下一句我能接什么?”而冷汗直流的地步,你是会想杀了他宰了他还是毙了他?
  我叹了口气重新出发,“那如果是我的话,你会不会原谅我?”
  不要怪我俗,大部分女人都喜欢比较,问了你觉得这个人漂亮不,下一句就是那我漂亮还是她漂亮。
  江辰沉默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然后说:“会。”
  我愣住了,因为我本来已经做好准备承接他像“当然不会!我会宰了你!我希望你得艾滋病死掉!”之类的刻薄话,他突然蹦出这么一个字,让我实在是手足无措,让我只能像个傻瓜一样喃喃地追问:“为什么?不是说我不够她漂亮?为什么?”
  他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因为够爱。”
  我不知道别人谈恋爱能够听到多少动听的情话,反正我是一句没有,所以我听到的时候首先是怀疑我的耳朵,然后我把这四个字反复仔细地咀嚼斟酌,最后确定了这是一句情话,这才开始迟来的感动,脑袋剩下大片大片轰隆隆的空白,只觉得胃痛呀,深夜呀,掏心掏肺的情话呀,实在是太给力了!
  就在我沉浸在情话所营造出的粉色泡泡世界里时,突然觉得睡衣被掀了起来。
  我的粉色泡泡被啵一下戳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江辰同学,你的手能不能不要乱摸?”
  “我没有。”
  我拍了一下他贴在我肚子上的手,“那这是什么?”
  他的语气很严肃认真,“我没有乱摸,我这是很有目的性地在摸。”
  我又翻了一次白眼,“你胃不疼了?”
  “还疼,聊天没效,做点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
  ……
  第三十六章
  我神奇地发现,这一个星期里,我家里慢慢地出现一些前所未有的异象,比如说浴室里的刮胡刀,比如说卧房里的医学书,比如说厨房里一夜间全部消失了的方便面,比如说饭桌上那一块形状诡异的骨头……
  当我看到那块骨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桌子上时,我决定了我不能再姑息养奸,再这么下去他非得把他家都搬过来不可,于是我拎着骨头气冲冲地跑到正用笔记本电脑写学术论文的江辰面前,把骨头往电脑桌一丢,“这是什么?”
  他侧头瞄了一眼,平静且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骨头。”
  他的淡定浇灭了我大半的气焰,但我还是强迫自己装出有气势的样子,“我知道这是骨头,我是说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餐桌上?你不要以为我没有发现你偷偷地把一些东西搬到我这里来!”
  江辰手指离开键盘,很无辜地转头看着我说:“我没有这么以为。”
  ……啊,没……没有么?
  我觉得我像一个鼓鼓气球,而江辰手里有针,伸手一戳,我满肚子的气就咻的一声一泄千里。
  他看我半天不讲话,就要转过身去继续对着电脑,我连忙说:“那……那你怎么可以把你的骨头模型放在餐桌上呢!”
  江辰皱着眉头看一看骨头,又看一看我,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是昨晚我做的骨头汤里的骨头。”
  ……
  解释一下,昨晚我心血来潮想喝莲藕骨头汤,于是上网查了食谱,出去买了食材,等到江辰下班回来,我就连哄带骗地让他看了食谱,再连哄带骗地让他动手熬汤。所以说,男人还是要训练的,狗都能训练了,何况……没有何况。
  江辰熬了一大锅汤,喝剩一大半,于是我今早就热了当早餐,江辰咕噜咕噜喝了两碗就说他先下楼在车里等我,我把剩下的都喝完了,喝完之后我看着锅底那几块大骨头,觉得我如果把它们不啃干净一定便宜了房东养的那条每回见到我吠得特别大声的狗。可是我才啃干净一块骨头,江辰的夺命连环call就来了,他说你到底在磨蹭什么,再不下来我不送你去上班了。我这人催不得,一催就手忙脚乱百般出错,所以我一着急就把桌上的砂锅和碗都扫地上去了。好不容易才把地上收拾干净了,就被冲上楼的江辰拎出去了。所以那根被我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就留在饭桌上烘干了一天,而日理万机的我压根已经忘了早上的小插曲,所以……
  “哈哈。”我连声干笑,“好像真的是……”
  我看他脸色不好看,就陪着笑脸夸他,“这样你都能认出来是昨晚的骨头,你……你跟它很熟嘛。”
  其实我本来是想夸他说“真不愧是医生”的,但他瞪我一眼我就胡言乱语了……
  江辰一愣,抿出一个酒窝,说:“还好,我跟你也挺熟。”
  说完他又回头敲他的论文了,我坐在床沿苦苦回想,我原来是想兴师问罪什么来着?
  因为想不出来,所以我走过去从背后把下巴搁在江辰肩膀上发呆,因为所以不是这么用的,但我高兴这么用,你奈我何。
  江辰侧头亲了我脸颊一下,然后就无视我的存在了。
  我拉了一拉他的耳朵,随口说:“你每天这么累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他拉开电脑桌的抽屉,拿出他的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说:“我的工资卡。”
  “啊?”我接过来,挠挠头问说,“我又不是提款机,你给我一张卡我也看不到你一个月多少钱啊。”
  江辰很无奈的样子,“我上缴工资行了吧,密码是你手机号码后六位数。”
  “你的密码为什么是我手机号码?”
  “刚改的,你太笨,怕你记不住。”
  “可是你为什么要把工资卡给我?”我的心纠结在想拿和不拿的挣扎里。
  他说:“因为你每天在我耳边念叨水电费很贵。”
  我脱口而出:“那你回你那儿住啊。”
  江辰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我懊恼地想咬下自己的舌头,“我……我是说你最近都住我这儿,你那边会……会落满灰尘。”
  同居在这个时代早已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只是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这样不好,大概还没得到双方父母的首肯,总觉得做什么都名不正言不顺,好吧,我这人有个毛病,矜持。
  江辰扯一扯嘴角,“我知道了,难为你惦记着我家的灰尘。”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冲他讨好地笑,“你继续吧。”然后低眉顺眼地退出房间,到大厅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小,也没看多少进去,只是耳朵拉得老长,想听房里的动静。
  大概过去半个小时,里面传来电脑的关机音乐,再过五分钟,江辰提着电脑包出来了,说:“我回家了。”
  我站起来,咬一咬下嘴唇说:“开车小心点。”
  江辰的脸色一阵黑一阵白,瞳孔深处像是有两朵烈火在燃烧。
  门甩上发出巨大声响吓得我缩了一缩肩膀,这么大的脾气呀……
  我去栓好门,靠着门掰着手指算我们重新在一起的日子,三个月多月了,从夏天到秋天,从开空调到盖秋被,他怎么不提一下跟我回去,让我给我爸一个交代,或者带我回他家,让他妈羞辱我一顿什么的。
  我在脑海里幻想着他妈如果再看到我会说什么,嗯,大概是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之类的,我应该怎么回答她呢?因为你儿子是招魂大师?哈哈,过干瘾。
  门铃响起时我才刚屁股沾沙发,从猫眼里看出去,江辰的脸凹凸扭曲,可爱得很。
  我边开门边扬声说:“不是要回家哦,还来干嘛?我今晚说什么都不会收留你的哦。”
  我承认我有点得意,觉得难得江辰你也有低声下气回来的时候,堂堂江辰呀堂堂江辰。
  只是当我见到他身后跟着的两人时,我笑不出来了,嚅嗫着叫:“爸,妈。”
  我爸黑着一张脸,我妈笑眯眯过来牵我,“我们刚刚在楼下遇到小江,就叫上他一块上来了。”
  “妈,你们怎么就来了?这么晚?怎么不给我先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们啊。”我偷瞄了一眼江辰,表情还算镇定。
  “还不是你爸,硬说要上来看你,还说你工作忙就别让你来接了,哪知道今天路上塞车塞这么久,搞得这么晚才到。”
  骗人,我看城市晚间新闻时还说今天交通状况异常良好,年纪一大把了还玩突击检查,不要脸。
  我妈拉着我往厨房拖,“发什么呆,倒水出来给你爸喝。”
  一进厨房我妈就小声地嘱咐我:“你家里留了什么男人的东西快点去藏起来,别让你爸看到了。”
  我吓一跳,话也来不及讲就闪进房间去把衣柜里江辰的衣服扫进袋子里塞到床底,再闪进厕所去收江辰的牙刷毛巾刮胡刀之类的,全部扫到塑料桶里,用一个脸盆盖住了塞到洗手台下面。然后又想起阳台上还晾着江辰的衣服,去阳台就势必要经过大厅,收了衣服进来怎么躲过和江辰坐在大厅的我爸?真是急得我挠头跺脚不知道怎么办。
  于是我又回厨房去问正在找茶叶泡茶的我妈,她鄙夷地说:“你的衣服收了抱进来,小江的衣服收了丢下楼。”
  ……果然姜还是老得辣。
  我顶着我爸狐疑探究的目光干笑着往阳台走,“妈说衣服晚上要收进来,不然露水打了不好……”
  收了衣服,我怕在阳台上仔细斟酌要往哪个方向扔,只是天色太暗,我家又住得太高,实在拿不准这衣服飘摇下去会不会砸在谁脑袋上,别的好说,要是内裤砸人家脑袋上,那就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呀……
  大概我在阳台磨蹭了太久,里面的人已经在交谈,我听见低低沉沉的声音,好像是我爸和江辰正在说什么,我猫低了身子凑到阳台门旁偷听。
  “你跟小希分手了那么久,如果爱她,为什么不来找她?”我爸的声音听出来带着一点火气和一点故作的威严。
  爸!您问得真好。
  江辰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可惜了我住的贫民窟是没什么隔音可言的,所以我听得很清楚,他说:“叔叔,你也年轻过,年轻有时候也就是赌那么一口气。”
  我爸一声冷哼,“你这口气赌得可真久。”
  “还是赌不过小希。”
  “既然赌气,你们是怎么又和好的?”这声音是我妈了,果然比另外两人显得要气运丹田得多。
  “叔叔住院的那次,小希打电话给我,后来我们又联系上了。”
  “也就是说,是我们家小希先找的你?”我爸说。
  “不是的,其实是我先假装误按电话拨通她的电话,我本来以为还得装多几次按错电话的她才会回我电话的,只是没想到碰巧遇到您的事。”
  “小希知道吗?”
  “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她?”
  “赌气。”
  我一时五味杂陈,赌气赌气,赌你妹啊……
  我妈发出嗤嗤的笑声,我爸还在锲而不舍,“你这么爱跟小希赌气,以后过日子也不会让着她,我不能把她交给你,再说了你家里人也没那么好伺候。”
  “叔叔您请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小希难过,我会好好对她的,我爸妈那边我也会处理的。”
  “哼哼,光凭一张嘴谁不会。”老实说,我爸听起来很像无理取闹。
  “那么叔叔希望我怎么证明给您看?”江辰口气诚恳镇定,我怀疑他是对付多了病人家属。
  “你先给小希坦白打电话这件事吧。”我爸说。
  “就这个?”江辰显得很困惑,其实我也觉得很困惑……
  “对!”我爸答得斩钉截铁恬不知耻。
  “可是小希站在在阳台听了很久了。”江辰似乎有点困扰。
  ……
  我把江辰的衣服迅速往楼下一扔,抱着我的衣服赔着笑走进大厅,“呵呵,阳台空气好,站着腿脚好……”
  第三十七章
  我爸和我妈住了三天,嫌房子实在挤得很就回老家了,江辰这几天下了班乖乖到我家帮着我妈做一些洗菜择菜的事,陪着我爸看球赛下棋,十足孝顺乖孩子的模样,只是私下见了我总给脸色看,大概还在气那天赶他回家的事。
  今天一早进公司傅沛就兴高采烈地跟我们说把上两个月拖的工资都给我们发了,最近公司总接不到大单子,我和司徒末看在眼里都不多说什么,司徒末不等钱花,我勉强能熬,所以没必要为难公司,公司是我家这种话太矫情,但我们仨还真就是这公司的开国元老,换句话说,这公司的规模,也一直没扩大过啊……算了,用司徒末的话说是,我们对这公司的感情就像是自己生养的孩子,长得再丑也只能忍了。
  下班我经过提款机的时候就想顺便看一下工资,但卡插.进去密码却老不对,眼看再一次就要吞卡,我把卡退出了才发现是江辰的卡,于是又插.进去,输入手机号码六位数,然后活生生被里面的数字吓趴在提款机上了,只希望路过的人别以为我在非礼提款机才是……
  我找出手机打给江辰,嘟嘟的声音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干嘛?”
  “没事不能打电话给你啊?”
  “到底什么事?我很忙。”
  “没事。”我没好气地说。
  “没事我挂了。”
  于是电话咔的一声就断了,小气鬼啊。
  我本来想问他什么来着?哦,问他银行卡里的是从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的工资,如果是两三个月的,我立马回去戳破家里的保 险套,怀一个他的儿子嫁给他。
  可惜电话被挂了呀,脸皮薄得跟甩饼一样的我,还是过多十分钟再给他打电话吧。
  不过才走了几步,手机又在包里响了,我设给江辰的个性铃声,五月天的《如烟》,重复那几句——“七岁的那一年,抓住那只蝉,以为能抓住夏天,十七岁的那年,吻过他的脸,就以为和他能永远,有没有那么一种永远,永远不改变,拥抱过的美丽都再也不破碎……”
  十七岁的那年,吻过他的脸。我吻他的脸时,是高三,十八岁。
  那是我记忆中最闷热烦躁的一个夏天,之所以说是最闷热烦躁,也许是因为高三,心情会把天气放大。
  那天太阳猛烈得像要烤融地球,群蝉在枝头号丧般地叫,我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盯着教室头顶两架大吊扇吱呀吱呀转着,教室门口有人走过,我瞄了一眼,不是江辰。来来回回走了有十几个人,我才看到江辰走过,他走路习惯直视前方,从不左右张望。我随手抓了一本练习册就从教室后面飞奔出去,跳到他面前大叫:“嘿!”
  他倒退两步,翻了个白眼,“无聊。”
  我跟在他身后笑眯眯问:“江辰江辰,我去你们教室学习好不好?”
  “不好。”他绕过我往前走。
  我跟着他身后保证,“我肯定不打扰你,不会的题我也不问你,真的。”
  他哼哼两声继续往前走,到他们班的时候居然发现他们班一个人都没有,我奇怪地问:“咦?你们班怎么没人?”
  “班主任搬宿舍,都帮忙去了。”他说。
  “那你怎么不去?”
  “关你什么事?”他翻出一本英语高考38套开始做题。
  我面对着坐在他前面的位子,咬着笔头说,“不去也好,便宜我了。”
  他抬眼瞪我,“你脸皮可以再厚一点。”
  我撇嘴低头翻书,发现刚刚随手抓练习册是数学的,这天书一样的鸟东西……
  天气热得不像话,我咬着笔头做完一道题后抬头看江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伏在课桌上睡着了,鼻尖和额头都浮着一层薄薄的汗,却奇迹般地看起来特别清凉,就像一杯四周冒着凉气的冰水,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了汲一丝清凉。我鬼使神差地就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动作之轻柔速度之迅速就如微风拂过,但是他却睁开了眼,一双黑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想他的面上神经末梢还真不是一般的敏感。
  他说你干嘛。
  我一愣说,我说我帮你擦汗你信不信。
  他皱着眉,黑密的长睫毛很快地扇动了两下,酒窝浅浅地在颊边浮现。我猜他大概不信。
  我手在桌子底下绞着校服衣摆,心想惨了惨了,我会不会成为校史上第一个因为非礼男生而被扭送公安局的女生呀……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枕着胳膊又闭上眼了。
  我松了一口气,江辰突然睁眼说:“你给我把咬笔头的毛病戒了!”
  我正无意识把笔往嘴边送的手顿在空中,你说这人的眼睛突然睁开又突然闭上的,好一双神出鬼没的眼睛啊……
  “陈小希!”随着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背后有人拉住了我的马尾辫。
  我转头,江辰一手拉着我的辫子一手晃着手机,“你干嘛不接我电话?还有你杵在路中央发什么愣?”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捂着后脑勺说,“别拉我头发。”
  他说:“你刚刚打电话给我时我就在这附近了,今晚大学同学聚会,都让我带上你。”
  “那你刚刚在电话你很凶地问我干嘛?还挂我电话?”我拎着他衬衫的领子说,“老娘不乐意陪你聚会了。”
  他哦了一声表示收到,格开我抓着他领子的手,转身就要走,我连忙抓住他衬衫的袖子,“开玩笑的啦,我去我去。”
  说完还主动把手塞到他手掌中去,“走走走,有哪些人会去?大师兄去不?”
  江辰瞪了我一眼,“你管他去不去。”
  大师兄比我们高两届,当年跟江辰一个宿舍,长相搁现在看是绝对是一锥子脸花美男,但由于当年我们普罗大众的审美还未和韩日两国接轨,导致我们都无法欣赏他的美,从而一致认为他长得尖嘴猴腮,还给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美猴王,但成天美猴王美猴王地叫着有点侮辱猴,所以后来就都改叫大师兄了。
  我和大师兄大学的时候关系不错,因为他大学的女朋友就是我们宿舍的王晓娟,还是我牵的线,我很抱歉。王晓娟是著名的大小姐脾气,大师兄被整得叫苦连天却也甘之如饴,每回他被折腾惨了就来找我诉苦,说陈小希早知道我就追你好了,我把你从江辰手里抢过来。我说是吧,后悔了吧,我也觉得我配江辰有点浪费。然后我们就相对大笑。这叫两个嘴硬的穷人在炫富。
  大师兄毕业之后去了一家中学当校医,刚开始还常回学校来看我们,当然主要是看王晓娟,我们听他讲现在的小孩子有多变态,在厕所里就能把孩子生出来,也不怕孩子掉到窟窿里去什么的。后来王晓娟跟富二代跑了,他就没再出现过了。
  我常在江辰面前缅怀大师兄,说大师兄怎么就消失了,王晓娟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珍惜他呢,以后哪个女的要是嫁给了他,真的是祖上积德。有次讲得江辰不耐烦了说陈小希你以后再在我面前罗嗦他一句我就掐死你。
  聚会约在一家KTV,门一推开震天的音乐就滚了出来,好几把尖锐撕破的声音在狂吼“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江辰苦笑着摇头把手盖在我的耳朵上,嘴巴动了动,不知道说了什么。
  我眼尖,一眼就看到死了都要爱里面有一个就是大师兄,扯下江辰的手摇晃:“大师兄。”
  他给了我个不屑的眼神。
  “观众们注意了,班长贤伉俪驾到。”拿着话筒的人突然说,全部的人齐刷刷看向门口,一时口哨声欢呼声四起,我挥手大吼:“同学们辛苦了,我又把你们班长拿下了。”
  哄堂大笑。
  江辰揽住我的腰推着我往里面走,沙发上已经七七八八坐满了人,左挪右挪才拨出两个位置让我们坐下,我才坐下就被旁边的人搂进了怀里,啵一声亲在脑门上,“小希,我亲爱的小希。”
  我把人推开,再把她的脸捞起来,然后大叫着又抱上去,“雪人雪人。”
  江辰拉着我的领子把我扯开,“你快把雪静勒死了。”
  我和江辰他们班同学的关系特别好,甚至好过我自己班里的同学,而和雪静无疑是和我最好的一个,因为她说我有利用价值……雪静是江辰他们班的挂名的宣传委员,挂名是因为他们班如果有什么活动,宣传版画和传单从来都是我做的。
  雪静捏着我的脸骂:“你还有脸来?跟江辰分手了连我电话也不接是吧?”
  我手在身后扯江辰,“救命救命。”
  他拍开,“活该。”
  突然音响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电流声,大概是谁的话筒对到了音箱。砰的一声,原本欢欣鼓舞唱着歌的大师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把话筒往地上一掷,骂咧咧地急冲向厕所。
  我不解地看着雪静,她冷笑着指着大师兄跑去的方向说:“死了都要爱,这种是爱了都得死。”
  我想追问,江辰却突然俯在我耳边问:“你晚餐还没吃,我叫碗牛肉面给你?”
  我捂着耳朵转头瞪他:“很痒,我要加很多香菜。”
  他敲了一下我的头,“你当餐厅点菜啊?”
  我转回头去继续问:“大师兄怎么了?”
  雪静端着满满一杯啤酒在吹上面的酒泡沫,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冲向厕所还能是为什么,释放内存呗。”
  “释放内存?”我一时没明白过来。
  她给我一个你怎么这么笨的眼神,说:“人的排泄物不就等同于电脑的内存嘛。”
  电脑闻言泣不成声。
  第三十八章
  音乐换成缓慢的抒情歌,有人在唱那首《最浪漫的事》,但由于我刚被雪静普及了一下电脑知识,所以那句“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我怎么听就怎么像“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卖卖电脑。”,这悲催的人生……
  牛肉面很快就端了上来,桌子太低我干脆蹲在地上吃,边吃边跟雪静拉扯些有的没的,雪静说她毕业后没当上医生,跑到去当了医药代表,最近刚辞职,跟朋友商量着做点小生意什么的。末了问我:“我卖点什么东西能够即不需要资金又能短期内就有巨额盈利?你说有没有这种生意呢?”
  我呼啦吸进一口面条,“有的。”
  “卖什么?”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卖.淫。”
  我才说完就被江辰推了一下头,差点把脑袋栽碗里去,我揉着脑袋委屈的说:“亦舒说的,青春不卖也会过去的。”
  雪静气呼呼地说:“那你卖啊。”
  我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我的青春就剩个尾巴了,要卖就只能跳楼大甩卖了,太掉价,不干。”
  雪静也学我打量自己,最后哀伤地说:“你好歹用尾巴卷了条长期饭票,我的尾巴只能去大甩卖了。”
  当我们在为青春逝去这等感伤的事情感伤不已时,江辰在背后用脚尖踢我的背,“快吃,面糊了。”
  我吞多了几口面把碗一推说:“我饱了。”
  坐在雪静旁边的李大胖凑过来说:“剩这么多真可惜,我来吃。”
  江辰端起来吃,“我也没吃晚饭。”
  李大胖失望地大叹气,“你没吃你怎么不点啊……”
  雪静架了他一拐子,“你想吃你怎么不点啊?”
  “我在减肥。”
  ……
  江辰三两下把面吃完了,碗搁桌子上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你不是不吃香菜?”
  他拉我回沙发坐,“你蹲上瘾了啊?”
  我嘿嘿地笑,“你这一说我脚还真的很麻。”
  正说话间,大师兄从洗手间出来了,笑靥如花地朝我们走来,大概是这几年都跟中学生混了,他的脸蛋出落得真是美丽与青春兼而有之。
  他路过一条条大腿,最终停在我和雪静中间,颐指气使:“你们两个,给大爷挪点空间出来。”
  我和雪静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视他。
  “你们两个死丫头,看我一屁股把你们坐成标本!”他说着就转身背对着我们要跳坐下。
  江辰眼明手快地把我一拉,我大半个身子都坐在了他身上,而旁边传来雪静的鬼吼鬼叫:“挤什么挤!找死啊!”
  我正想伸手去帮她推开大师兄,江辰两手扶住我的腰一提,我就彻底坐在了他大腿上。我一离开沙发,自然就空出了一个位置给大师兄坐下。也就是说,大师兄在江辰的协助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的位置抢走了,这让我很不满。
  我挣扎着要跳下去跟大师兄理论,可是江辰却箍实了我的腰不放,“坐好。”
  我正想抗议,转头却见他皱着眉一脸凝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乖乖坐好,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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