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星光璀璨

_4 匪我思存(现代)
文昕随口说:“那江玉吟还闹什么?”
“江玉吟说她来带信任,过后就过河拆桥,还说王义偏心眼,对舒琴太好,给舒琴接的广告都最实惠了,钱多,而给她的广告,代言费都少得可怜,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是老板出来说,舒琴的广告都是日用品、家居用品,跟江玉吟的形象根本不搭,而且江玉吟的广告都是化妆品和汽车,虽然钱不多,但是定位够高端,定位高端了,接的戏才狗好。老板说这话其实是太客气了,王义气得都要吐血了,呕心沥血捧出一个人来,结果反倒被这样误解。”
文昕叹了口气:“幸好我不带女艺人。”
Vickie却说:“小费小气起来可小气了,你等着吧,总有一天他会因为汪海生气的。”
文昕说:“他不会的。”
Vickie耸了耸肩:“说实话,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签汪海,我真的不看好他。”
“人生要有挑战,才会有惊喜。”
“但愿不是惊吓。”
“呸呸!乌鸦嘴。”
因为要还钱包,文昕特意把事情赶着做完。晚上临下班的时候,梁江果然打来电话:“怎么样?晚上有时间吗?”
文昕问:“我们在哪里见面?”
文昕将公司地址告诉他,在办公室里收拾了一下,就下去停车场里等。梁江在金融街上班,离这里不远,所以没等一会儿就看到了他的车。
“怎么提前下来了?”他连忙把车子里的暖气往上调,问她,“不是说我到了会打电话给你吗?今天有零下十四度,封这么大,冻着了吧?”
很体贴的男人,文昕已经缓过来了,笑着说:“我怕你找不到地方。”
“先去吃饭?”
“好。”
他没问她到哪里去吃,带她到了剧院附近的一条街。这间餐厅文昕从前没有来过,装潢得挺低调,灯光也明亮干净,是中餐西吃的地方,只有大厅没有包厢,很适合像他们这样的关系。餐厅里很安静,虽然现在正是用餐的高峰,却仍然能听清播放的背景音乐,是一首英文老歌。
梁江已经订好了位置,又特别客气地请她点菜,她推辞了一会儿,点了几个中等价位的菜品,两个人边吃边聊。
梁江说话还挺幽默有趣,跟她讲业内的笑话,文昕听得半懂不懂,也只得微笑。梁江心细,已经看出来她没听懂,于是笑着说:“别关顾着说话,多吃点菜。你这么瘦,不用减肥了。”
这念头夸女儿呢瘦是一种恭维,于是文昕说:“其实是三餐不定时,饿的。”
“国内的经纪人是新行业,是不是特别忙?”
“对。”文昕微笑,“成天跟着艺人跑来跑去,一周总有六七天在加班。”
吃完饭文昕要买单,他坚持不肯:“这是男人的义务,何况早就说了,今天是我感谢你。”
“应该我感谢你才对,”文昕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那天幸亏你帮我说话。”
“那下次好了。”他微笑,“我还想下次再见到你。”
文昕觉得有点意外。他只隐约觉得他似乎对自己有点好感,可是没想到他会坦白说出来。
话剧很精彩,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笔直的长街车流如何,他们这一盏微茫,汇在那茫茫的车里,便显得微不足道。梁江开车送她,黑色的沃尔沃,他开车很平稳,车里干干净净明显是个很注意细节和生活品质的男人。文昕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他大约也觉得气氛稍微有点僵,于是放了一张CD给她听。
巴赫的《萨拉邦德舞曲》。
连品味都这样没得挑。文昕有点懒得讲话,而梁江也不是聒噪的人,一时间车里很安静,只听得到音乐回旋在车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问她:“要回你们公司取车吗?”
“啊,不用。车子还在4S店,补漆做钣金。”
梁江将她送到了楼下,然后说:“我在这里看你上去,进门后记得发短信给我。”
文昕心里一暖,在外头漂泊多年,圈子里一路摸爬滚打,谁人都当她三头六臂,从老板到合作伙伴到下属,人人都觉得她似乎可以承担一切,不管是天大的娄子也好,再多的困难一好,谁都知道交到她手里就可以放心。上司信任她,艺人倚靠她,下属更是钦佩她,可是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当她是需要保护的普通弱女子一般。他点点头,微笑着对他说:“晚安。”
“晚安!”他也对她微笑,“再见!”
她搭电梯上楼,到了楼层走到安全梯那里往下看,路灯照得清清楚楚,他果然还站在车边抽烟。一晚上没有抽烟,她还以为他并不抽烟,原来是因为顾及她。文昕心里感慨万千,拿出手机,本来想给他发条短信,不知为什么,还是拨通了电话:“我到家啦。”
“好的。”他一边讲电话一边仰起头来,似乎在找寻属于她的那盏灯光,他说,“那你早点休息。”
“嗯。”文昕看着澄澄如金沙般的灯光笼罩在他身上,够了出他的身影,仿佛有一种异样的温暖。她说:“你开车注意安全。”
“好。”他说,“晚安。”
“晚安。”
她把电话挂断,看着他打开车门启动车子,车灯一转,只见一对红红的尾灯转过小区的路,拐了个弯就再也看不见了。不知为什么,文昕出了一会儿神,突然想要抽一支烟。
但她到底没有抽烟,只在安全通道里站了一会儿,就走出来掏出钥匙去开门。
还没有进门就听到座机在响,她连鞋子都来不及换,忙抓起听筒。
“文昕?”
“妈。”她喘了口气,那端的余妈妈却问:“你怎么了?跑过来的?”
“刚进门就听到电话响了。”文昕一边讲一边坐下来,拉下靴子的拉链,“有什么事吗?”
“没事妈妈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余妈妈嗔怒,“过年的时候回来吗?”
去年她订票的时候太迟了,只有头等舱,她嫌太贵,又买不到动车票,所以没有回去,被余妈妈念叨了一整年。今天她再不敢了,乖乖答:“我已经订了机票了。”
余妈妈说:“你别又一个人回来你要是一个人回来,我可不给你饭吃!”
文昕没辙了:“我又不能变出个男朋友。”
“我的女儿这么优秀,怎么会没有男朋友?我不管,今年你要是再不带男朋友回来,我和你爸就去韩国旅行,让你一个人在家过年!”
文昕没好气:“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我总不能去大街上抓一个男人回来。”
“平时不努力,事到临头抱佛脚,怪谁?怪你自己!”
文昕哭笑不得:“那我要随便带一个回去,你也不知道是吧?”
“没关系,你随便带个人回来都可以,只要是男人。”
文昕彻底觉得被打败了:“妈妈,你怎么可以这样?”
“哎呀女儿,你不知道,左邻右舍的女儿们对哦嫁了,妈妈压力好大。”
“你为什么要跟人家比嫁女儿啊?”
“你成天跟着大明星,难道就没一个中意的帅哥?”
“这和我跟着大明星有关系吗?我跟着他们是因为工作。”
“知道你是工作狂,不过你们公司那么多男同事,就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文昕无奈了:“妈,我成天忙得要死,哪儿有工夫谈恋爱?”
“反正我不管,你看着办吧,今年你要不带个男朋友回来,我就不让你进家门!”
文昕哭笑不得,余妈妈已经“啪”地把电话挂了。
都已经临近年关了,难道她真的上街去抓个男人?
平安夜的时候费峻玮有商演,汪海也有通告,文昕前后忙了好几天,等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才发现公司里头空荡荡的,所有人都走光了。她锁上办公室的门走出来,正好遇见打扫清洁的大婶。大婶笑眯眯地问:“余小姐,今天不跟朋友出去玩?”
是啊,平安夜,再傻的人也不会待在办公室加班吧?她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自己还没吃饭。今天的各种餐馆一定爆满 ,路上交通也一定一塌糊涂。她有点懒,走出来到便利店,买了一个三明治吃。
啃着三明治接到梁江的电话,他仍旧口气温和:“我知道临时约会很不礼貌,可是这两天一直在加班,刚刚才从会议室里出来,所以我决定碰一下运气,今天晚上可以请你吃饭吗?”
文昕差点被三明治给噎着,一瞬间在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犹豫了片刻,最后终于说:“好吧。”
他问了她的位置,选了一个离她很近的餐厅,说:“我会尽快赶过来,不过现在路上肯定有点堵,估计得四十分钟左右。”
文昕就当散步一样走过去,不过因为近,走过去也才几分钟。她觉得这样子进餐厅傻等似乎有点不妥当,于是就到对面的商场去逛一会儿。
商场里人山人海,正是圣诞打着最疯狂的时刻,电扶梯上密密麻麻匝匝全是人,也就是一楼各大牌专柜的人稍微少点。
文昕一抬头就看到了费峻玮的大幅海报,灯箱底子是白光,越发衬出他的轮廓分明,五官俊朗得不可思议。文昕端详了片刻,而他目光温柔,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似乎是在微笑,又似乎是若有所思。文昕还记得这张照片是在香港拍的,当时Marilyn叫自己陪着他过去。香港人特别敬业,在摄影棚里拍足一整天,她在旁边待着都又饿又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他被摄影师摆布来摆布去,却一直笑得帅气十足,也真是难为了他。
专柜小姐见她注目许久,于是轻轻走过来问她:“需要我将这款手表拿出来给您看看吗?”
“噢……”她觉得自己有点失态,有几分抱歉地说,“不用了。”
在商场里流连了一会儿,手机“嘀”的一声,是有短信进来了。发信人正是梁江,他告诉她说他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17号台,并且让她不要急,时间还早,开车注意安全。
文昕看了看费峻玮的海报,这个时候,想必他快要登台了吧。
他不属于任何人,她无限惆怅地想,然后转身离开商场,到约好的餐厅去。
并不大的一间馆子,吃家乡菜。
餐馆里都是熟客,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氛围自然是谈不上了,可是味道一流。
文昕胃口大开,吃了许多。梁江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
有一点点大男人气概,但是不严重,很聪明的男人。文昕有点不自信,问:“你为什么想要跟我交往?”
他想了一会儿,问:“才见第二面就问这种问题,会不会太早了些?”
“我想知道。”
“我想结婚。”他说,“最多的一个月连飞了十四天,比空姐飞得还勤。最后回家洗澡,在浴缸里睡着。醒来后整间屋子都是黑的,连灯都没有一盏,觉得心里很凄惶。那个时候就想,谈恋爱结婚吧,起码会有人为我点一盏灯,等我回家。”
文昕说:“我工作也很忙,或许不是你理想中的太太。”
他笑了笑:“有事业的女人才有魅力。我不会要求你做家务,那些事可以交给钟点工。我只想要这世上有一个人是在等我,我知道工作结束就可以回家,便足够了。”
文昕有点欷欷,一个人在外头拼了这么久,她也曾经在浴缸里睡着,或许是孤独的滋味太难受,偌大的城市,茫茫的人海,兜兜转转,也许爱情的要求已经低到不能再低,只余了最后的取暖。
她说:“我的条件很一般,跟你日常接触的女人比起来,我没有她们那样能干,我也不是大美人。”
他说:“你下车跟那人说话的时候,我想到自己到美国,碰撞了一个美国人的车。其实是很小的事故,他走下来凶巴巴地呵斥我,那时候我英文并不是特别好,一紧张连话都说不出来。看到你身形小小的,站在那个男人对面,我就在心里说,这个女人我一定要帮她。”
“你这是可怜我,并不是喜欢我。”
“你一转过脸来,我看到你的脸,觉得圆圆的,眼睛漆黑,像小朋友,很可爱,你知道么?可怜加可爱,就比喜欢多很多。”
真是一个会说话的男人,文昕不由得又笑了笑:“那像你这么优秀,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工作太忙,而且我们圈子里,女同事很少。即使有女同事,也都不是我的那杯茶。我相信缘分,你捡到我的钱包,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我,我觉得我喜欢的品质你都有,比如善良、坦诚、不贪婪,所以我想追求你。当然如果你觉得反感,我不会勉强你。我们可以试一试交往,你或许觉得我太心急,那么就慢慢来,你可以试着了解一下我。我这个人虽然缺点很多,但优点也不少,我相信你会觉得我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文昕彻底无话可说了,她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
“别发好人卡给我,我知道,女士只要说‘你是一个好人’,基本就是在否决这个男人了。”
文昕被他逗得笑起来。
知道她没有开车来,吃完饭他就开车送她回去。不知不觉车子已经驾驶入了环线,文昕有点惊诧地问:“方向不对吧?”
“带你去个地方。”他说,“你不会十点钟就上床睡觉吧?”
“我明天一早还要开会。”
“看过绝不后悔,叫你多开十个会你也会乐意。”
车子停到公园外,她更意外了:“公园已经要关门了。”
“没事,还来得及。”
这公园她来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从这边的门进去过。进去后才发现原来竟然是酒店,服务员一路领着他们,无声无息地踏破冬夜的岑寂。
月色下青瓦琉璃的建筑,轩窗明灭,带着古意般温暖的灯火,连拾阶而上都仿佛梦境。
“坐这里。”他伸出手牵着她的手,一直将她引到黄花梨的八仙泉边。偌大的落地玻璃正对着一池水,室内暖气正上来,服务员替他们把大衣挂起来,然后问他们喝什么茶。
“白茶?”他征询似的问她。
她点点头。
第一次跟他吃饭的时候,她点了一壶白茶,想必他那时便已经留心。这里白茶的品种很多,服务员向他们推荐了一样。
这样的地方喝茶都是其次,静谧得不像是在城里,月色遍地,照在屋瓦之上仿佛残雪,疏疏地漏下来。檐头的纸灯笼在风中微微晃动,有隐约的琵琶声,细听才知道原来是苏州评弹。
隔水听来,飘渺似仙乐。
喝一壶茶,配几样精致的淮扬点心,本来晚上吃得挺饱,可是那些点心做得很漂亮,味道又好,不知不觉又吃了不少。她吁了一口气,说:“这样的地方你怎么找到的?”
“上次公司在这里开高管会。”他笑着告诉她,“一帮老外觉得这里安静,就在正对着园林的会议室里,大讲特讲对冲基金和东南亚货币体系。在场除了我还有一个中国人,他对我说:‘焚琴煮鹤。’我说:‘是,这样的好地方,应该带着喜欢的人来。’”
再多话都是多余,白茶淡淡的香气氤氲,评弹的声音很好听。苏州话字字香糯,可是半句也听不懂,叫了服务员来问,才知道是著名的《再生缘》。
“我们两个也是焚琴煮鹤。”文昕不由得笑,“唱了半天都不知道在唱什么。”
他却另起了一个话题:“会滑冰吗?”
当然会,小时候冬天黄河会冻得结结实实,还有水塘,那时候一帮孩子最大的乐趣就是去滑冰。放了学就背着冰刀,成群结队去滑冰,那时候花样很多,除了比赛谁滑得最快,还比赛谁最会转圈,谁能像电视上那样,滑出各种各样的花式。
她向他讲起家乡的冬天,讲起那些河山滑冰的趣事他听得津津有味。
大学毕业后她就再没滑过冰,他怂恿她:“今晚要不要试一试?”
“啊?”她骇笑,“没冰刀,再说这里哪能滑冰?外头池子里?”
“酒店肯定有冰刀,咱们去公园的湖里,这时候湖水一定冻结实了。”
她觉得很好玩,像小时候老师家长再三恫吓,说会掉进冰窟里,可是大家还是偷偷地去滑冰,有一种犯法似的快乐。酒店另外有一道隐秘的门通往公园。这时候公园已经情场关门了,不见了游客,四处只有寂寞的路灯。他们拎着冰刀溜进去,开孔器凛冽,地上仿佛有霜,走了一阵子,文昕才发现原来那不是霜,而是月光。
城市里很少看见天际线,可是这里却静得仿佛另外一个世界。远远已经看见冒着寒烟的湖面,还有绕着湖的柳堤,琼楼玉宇一般的雕梁画栋,都浴在月色里。除了他们,再看不到任何人,整座皇家园林似乎都已经睡着了,他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替她包住头脸。
细腻的开司米很柔软,有淡淡的茶香,和一种薄荷般清凉的香气,文昕觉得很温暖。
他所:“我先下去试试。”
“会不会有冰窟?”文昕因为脸被围巾给蒙住了,所以说话也嗡嗡的,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担忧地看着他。
“不会。”他仿佛挺有把握,“什刹海都有好多人滑冰,这里一定也挺安全。”
他在冰面上走了一趟,衬着远远山岚的背影,人是冰雪世界中的芥子,远远看到他回头冲她笑:“下来吧,挺结实的。”
文昕好久没有滑冰,刚下去就差点栽了一跟斗,幸好梁江拉住了她的手。他没有再放手,两个人牵手在冰面上滑行,像是两颗自由的流星。抬头望去,天空幽蓝,月亮是一痕白色的残巨玦,寒气湛然。风割在脸上像刀子一般,可是心里却是暖的。
他说:“要是有音乐就好了。”
“要不用手机?”她也觉得挺快乐,快乐的时候总希望有音乐。
“我手机里全是默认铃声。”
“没关系。”她掏出手机,摘下手套,然后联上网络,迅速地下载一首彩铃。手机播放的声音很小,可是这样安静的深夜,也足够了。
他同她开玩笑:“明天送你一部山寨手机,声音会更大些。”
旋律响起一遍又一遍,他问她:“这首歌真不错,叫什么名字?”
她稍微停了一会儿,才告诉他说:“《星光璀璨》。”
幸好他没有问起,是谁唱的。
唱歌的人仍旧平卷舌不分,声音并不像专业歌手那般训练有素可是却仿佛有种魔力一般。
“你是我的星光,我的天空因你而璀璨……”梁江说道,“歌词写得真好。”
她抬头仰望,没有星星,天上只有一轮冰轮,清清冷冷的光辉笼罩大地。四面是冰盆似的山水,他们慢慢地在冰面上滑行,脚下冰刀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是一种呢喃般的低语。冰刀划过冰面会留下淡白的痕迹,经历过往事的心里呢,会不会也深深浅浅,刻下那些印痕?那么有没有办法,将所有的痕迹,全部都抹去?
远处传来脚步声,隐约可以看到手提灯一闪一闪,从密林后露出来,像是一只太过明亮的眼睛,打断了她的思绪,她问:“会不会是保安?”
“唔,捉住我们会罚我们把整个公园大嫂一遍。那惨了,扫三个月也扫不完。”
她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结果提灯而来的是酒店的服务员,担心他们太冷,所以拿来几件很长的羽绒服。
他们上岸去套上羽绒服,呼出的大团大团的白汽几乎要凝在眉毛上,才觉得真的很冷。尤其这样的夜班时分。他说:“咱们回去吧,太冷了。”
她看到服务员手里还有意见羽绒服,不由问:“还有人在这里滑冰?”
“是。”服务员微笑,“还有位先生,在桥那边。”
“莫道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梁江喃喃地说。文昕知道这是《陶庵梦忆》中的一段话,不由得道:“咦,你还读过《陶庵梦忆》?”梁江笑着说:“难道你以为我是假洋鬼子?”接着对她说,“来,咱们去看看,还有谁跟我们一样,零下十几度的三更半夜,在这里滑冰。”
走了很远才看到果然还有一个人,独自在冰面上滑行。那个人技术很好,虽然花样甚少,只是滑到桥下便立刻折返。但文昕一看他转身的动作,便知道这个人一定受过专业的训练,仿佛行云流水一般,挥洒自如。
梁江也觉得服气:“这才叫滑冰啊。”
运动的美充满力量与张力,冰刀刷刷地轻响,而那人独自在冰面上,仿佛自由自在,又仿佛超然世外,又偏偏与这山水月色浑然竟成一体。他们三个人站在岸上不知看了多久,那人才缓缓慢下来,转身朝岸边滑过来。
梁江伸手鼓掌,文昕和服务员被他带动,也拍起巴掌来。冰上那人甚有风度,远远按着胸口一鞠躬,仿佛是在谢幕。
上岸来文昕才发现他戴着专业的滑冰帽与口罩,服务员替他穿上羽绒服,他才开口:“求婚成功了?”
文昕直发怔,梁江也怔了一怔,那人才觉得有点尴尬:“啊,不好意思,我刚才远远看到你们在那边说话,还以为他是在向你求婚。”
梁江不由得笑起来:“这个地方确实适合求婚。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个地方确实不错,不过我上次在这里求婚,被人拒绝了。”那人爽朗地大笑起来,虽然戴着口罩看不到嘴角,但是他眼睛中满是笑意,“后来我觉得,是因为这里太冷了,虽然够浪漫,可是不够温暖。”
他们一起走回酒店去,服务员替他们提灯照着亮,其实隔不远就有路灯,不过只是偶有地方看不见。文昕很少在这样的地方走路,觉得像回到了小时候,镇上的中学都要上早晚自习,冬天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就要去学校,一路披星戴月地走着,常常会有雪花落满肩头。他的围巾还包着她的脸,呼出去大团大团的白汽,凝成细霜,围巾的边缘变得绒绒的,更令她觉得有些恍惚,就像小时候走在小学的路上,新月还没有落,前后隐隐可以看见人家,安静得只听得见自己踏在雪中沙沙的脚步声。
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文昕觉得很温暖。
一进酒店就完全是另一重世界,灯火阑珊,暖阳如春。那人向他们挥了挥手,就顺着抄手游廊往后走了,估计是住在这里的客人。文昕抬腕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了。
“我送你回去吧。”梁江善解人意,“明天还要上班。”
到了她家楼下,他才告诉她:“我明天要出差,去香港。”
“哦。”文昕问,“去很久吗?”
“大约一周左右。”他轻轻地问,“可以吻别吗?”
毕竟才见第二次,文昕觉得有点意外,想了想说:“额头。”
他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说:“快上去吧,冰面上太冷了,不应该带你去,现在你的脸还是冰冷的。”
“不,很好玩,我很喜欢。”她由衷地说,“已经很久没有人带我去玩过了。”
自从长大以后,所有人都是以成年人的标准来要求她,很少有人纯粹地带她去玩,尤其是像这样的玩乐,就显得弥足珍贵。
“你喜欢就好。”他显得很开心,“快上楼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短信。”
上楼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忘了将围巾还给梁江。她发了条短信给梁江,内容是;“我到家了,今天晚上我很快乐,围巾下次还给你。”
迟迟没有收到梁江的回复,估计他正在开车。她想起费峻玮晚上的演出这时候也应该结束了,于是给小千打了个电话,问:“演出怎么样?”
“挺好的。”小千有点怯怯的,大约是怕她责备,“收工后小费说有点事,自己开车走的,叫我和司机都先回来了。”
“他要是回去了你就给我发条短信,还有,叫他早点睡,免得明天拍戏没精神。”
“好的,文姐。”小千乖巧地答,“他一回来我就给您发短信。”
她随手把手机搁在床头柜上,拿了本书,只说翻两页顺便等|秋之儛。手打,转载请注明|短信,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醒过来天已经亮了,窗帘忘了拉上,半间屋子都是冬日的晨曦,温暖而清澈。她抓起手机,只有一条梁江的未读短信说晚安,竟然没有小千的。
她心想难道费峻玮一晚上没回去?他跑到哪里去了?平安夜难道跟朋友泡吧去了?今天还有戏要拍,难道玩得太High了没起床?一急就又打给小千,劈头就问:“小费还没回来?”
小千支支吾吾,说:“我们已经在片场,马上就开工了。”
文昕不由得松了口气,问:“昨晚你忘记给我发短信了?”
“不是……”小千怯怯地说,“小费说……叫我不要发短信给你……”
大约是回去的太晚,担心告诉了她挨骂。以前他偶尔也有这样的毛病,于是她没太放心上,干着起床去上班。
一上班就出了事。各大网站铺天盖地,娱乐频道头条全部是“平安夜费峻玮新女友曝光”。各种照片,都是费峻玮搂着厉贝贝,两个人神色很亲昵。有一张费峻玮低头在她耳边说话,乍一看上去,如同热吻一般。
电话差点没被打爆,Vickie应付得很好,可是新闻里还曝出厉贝贝是老板的妹妹,又是小费的英文教练。
有人阴阳怪气地在网上说:“怪不得有公司力捧,还能眼江导的新戏,原来是潜规则了老板的妹妹。驸马果然占便宜,有张帅脸就可以吃软饭。”
还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同在一个娱乐公司旗下,费峻玮在新戏里演男一,汪海只演男三,这就是公主的力量。谁让汪海没本事,没泡上老板的妹妹。”
说什么的都有,乱糟糟甚是难听。文昕一边安排Vickie发辟谣申明给各大传媒,一边打电话给费峻玮:“你怎么能让人拍到那种照片?”
“娱记要偷拍我怎么知道?”
“我不是在怪你。”文昕耐着性子,“平安夜出去玩是很正常的,你跟厉贝贝一起也是很正常的,可是你过马路牵她的手,又被人借位拍到这种暧昧的图,我们解释起来很麻烦。绯闻不是不可以有,但厉贝贝是老板的妹妹,其他人都会联想的很难堪。你跟方定奇传绯闻,谁都不会在乎,谁都会以为是在宣传新戏;你跟厉贝贝闹绯闻,连fans都不会站在你这边,你要我怎么像所有人解释?”
他大声道:“那就不解释好了!去他妈的!”
文昕怔了一下,还从来没听过他骂脏话,他已经挂了电话。Vickie走过来给她看辟谣申明,她打起精神来,斟酌修改了个别字句,说:“发出去吧。”
轩然大波已经形成了,文昕还得去向老板解释。幸好老板一向宽宏大量,反倒安慰她:“贝贝没经验,这事情不能怪小费。”
文昕再三道歉,说:“这是我们工作不周到,其实事先已经跟娱记打过招呼,他们都知道厉小姐是小费的英文教练。但我们没公开厉小姐的身份,当时也是怕娱记会联想,结果反而适得其反。”
老板说:“没事,告诉小费,好好拍戏,我让贝贝马上回美国,谣言自然就冷了。”
结果厉贝贝回美国的时候,费峻玮到机场送她,又被记者拍到,轰轰烈烈再次头条。这次文昕真的气的吐血了,跟费峻玮大吵一架:“你原来是故意的?”
他冷冷地看着她:“我连到机场送朋友的权利都没有了?”
“有,你什么权利都有!”文昕只觉得心力交瘁,一周以来的工作统统白做,动用了几乎所有的媒体资源把这事冷却下去,结果他重新燃起一把火。她想到这里就怒不可遏,“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劳动?整组人为了你这绯闻忙得不可开交,结果你还来火上浇油。你是不是真的爱她?真爱她你就向全世界宣布!我给你开记者招待会,现场直播求婚,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又没跟她吻别,你这么着急上火干什么?你们安排绯闻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说个‘不’字,我自己被偷拍到一张照片,你就冲我大吼大叫。我是个人,然后才是艺人,你是我的经纪人,你本来就应该为我处理这些事情。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宠物?高兴的时候就哄我一下,不高兴就把我一脚踹开?余文昕,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残忍!”
文昕呆了呆,只见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也是怒到了极点:“我受不了你,你这种工作方式我没办法接受,你去跟老板说,我要求换经纪人!”
他推开门走出去,将门摔得“砰”一声巨响。文昕愣在那里,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她独自在办公室坐到天黑,Vickie怯怯地来敲门:“文昕,你还不下班?”
“我过会儿走,你先下班吧。”文昕终于活动了一下发僵的手臂。刚才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呆坐了整整几个小时,连手肘都僵了。Vickie小心地问:“你是不是跟小费吵架了?”
他把门摔得那么大声,想必外面的同事都听见了吧,她苦笑了一下,问:“老板下班了没有?”
“不知道,我替你打电话给姜小姐。”
老板的秘书姜小姐说老板还没走,于是文昕上楼去老板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告诉他:“小费要求换经纪人,您看派谁过来接手,我好安排。”
老板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说:“小费向来有点小孩子脾气,你怎么也跟他一样,吵架了?”
“没有,工作上有点分歧,他觉得我做的不好,我也觉得自己对他不够耐心。”
老板笑起来:“小费是什么性格,你还不了解他吗?他纯粹是被你骂急了,所以才顶撞你。这次的事情是他任性,不过你也别太逼急了他,缓一缓,回头他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了。”
“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再搭档。”文昕心灰意冷,“我性子太急躁,常常没有耐心。他现在主动要求,那就换人好了。”
“换谁去带他?”老板只觉得好笑,“全公司所有经纪人,你说换谁去带他?文昕,你以前可不是这样,你永远是迎难而上的那一个。他说要换人,那你更得好好干,让他觉得离了你就不行,这才是我印象里的余文昕。”
文昕苦笑了一下:“您真是看得起我。”
老板拍了拍她的肩:“我这是相信你。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工作上的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也别太着急上火。回头我会给小费打电话。相信我,他就是说说而已,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文昕回到家,也懒得吃饭,将下午的事情仔仔细细想了一遍,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过分,尤其是对费峻玮说话太不客气了。其实从前他也传过绯闻,那时候她还负责宣传,直接跟娱记们打交道,工作量更大,可是也没有像今天这样上火。大约那时候明明知道那些绯闻都是假的,所以才从容不迫地处理。而如今在内心深处,不管承不承认,她其实很不愿意费俊伟跟厉贝贝太过接近,所以一看到他们俩的绯闻,她就有点反应过度。而这是为了什么原因,她却不愿意去想。
费峻玮说要换经纪人,也确实是赌气,如果他真的有这种意思,应该直接去跟老板说,而不是对着她大吼。不过她下午的时候也对他大吼大叫了,这样一想,她就觉得自己错得更多。果然晚上的时候,老板打电话给她:“我跟小费谈过了,他压根儿没有提要换经纪人,就说最近赶戏压力太大,而你有时候性子又急,所以他才会跟你有争执。他那脾气你是知道的,你回头哄哄他,给他个台阶下就行了。”
因为费峻玮平常通告很多,有时候几天不跟她打照面也是正常的,尤其现在剧组又赶进度,走不开身。她想这事还得自己先有所表示,他才有台阶下,所以她特意去探班,带了水果和热汤去给大家吃。汪海看到她挺高兴,跟她讨论了好一会儿角色。导演正忙,她就没过去打扰,看到费峻玮的椅子放在那里,小千和费峻玮都不在。
“上洗手间去了吧。”汪海看到她往椅子那里看,便告诉她说,“刚刚还在这儿。”
拍外景,天气特别冷,又是在长城上,人被风吹得都快冻成冰棍了,她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受不了了。汪海经验十足,告诉她:“你去发电车后边,那边避风,暖和一点。”
“你们都注意,别感冒了。”她穿着羽绒服也觉得被风吹的透心凉,“这风真是刺骨。”
“导演说了,下雪长城才好看。”汪海叫助理从自己的保暖壶里给她倒了杯热咖啡,“来,喝点热的就好了。”
一杯咖啡喝完,才看到费峻玮跟小千走回来。小千替他拿着暖手包等杂物,费峻玮没有戴口罩,鼻子冻得红红的。小千远远已经看到她,于是跟费峻玮说了句什么,费峻玮皱着眉头,却没搭腔。
他一回来就被导演叫去试机位,小千悄悄走过来打招呼:“文姐。”
“小费怎么了?”文昕问,“脸色很不好似的,是不是病了?”
“这两天没睡好。导演嫌他胖,每天五点爬起来跑步,七点就要出门开工,晚上又不能吃宵夜。”
文昕叹了口气,告诉她:“我带了虫草鸡汤来,小费那份你待会儿去我车上拿。”
“文姐,你是不是跟小费吵架了?”
文昕怔了一怔,没想到这事连小千都知道了,于是装糊涂:“什么?”
“那天小费回来得很晚,我要打电话给你,他都不让打。”小千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正在摄像机前走位的小费,“你知道他酒精过敏的,那天他却把红酒都打开了,也不喝,就统统倒进洗脸池里,气得眼睛都红了,他以前没那样发过脾气。”
文昕安慰道:“没事,可能他是太累了。”
远远看着费峻玮,很认真地在工作,似乎心无旁骛。周围一堆人围着,拿着遮光板、反光板,灯光、剧务、摄影助理,全都忙得团团转。她想了想,过去跟导演打了个招呼,江导正忙,也没顾得上跟她多说什么。
文昕有交代了汪海几句,就开车下山去了。
下了雪后,山路并不好走,沿路也没有什么车。她心里有事,越发将车子开得慢,还没有走到山下,已经觉得沮丧。于是把车子停到路边,打开天窗。清冽的空气涌进来,车内那点浅薄的暖气一下就被吹散了。她点上一支烟,抽了两口又丢掉,拿起手机给梁江打电话。
因为是国际长途,所以手机里回声有点大,仿佛他站在很空旷的地方,声音听上去有点嗡嗡的:“文昕?”
“很忙吗?”
“还好,上午没有开会,只有几件事情要谈。”他在电话那端微笑,“你是想我了吗?”
“打电话看看你那边顺不顺利。”她问,“你几时回来?”
“下周吧。CFO过来香港了,估计要多待两天。”
风吹得指端发凉,她告诉他:“我在长城上。”
“这个季节爬长城?”他有点意外似的,“会不会很冷?”
“不是,是来探班。”
“工作的一部分?”
“恩。”
他停了一会儿,忽然问:“文昕,你哭了?”
“没有啊。”她曼声说,随手抽了纸巾把眼泪擦干,“风吹得太冷了,我得走了。”
“好,注意别感冒。”他说,“晚上我再打给你。”
她把天窗关上,重新开车上路。
还没有进市区就接到Vickie的电话:“文昕,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怎么了?”
“刚刚一位记者打电话给汪海的父母,要求做个采访。老人家说不接受访问,让他直接打给我。”
“然后?”
“记者没有打给我,转而要采访汪海的姐姐。”
“别反应过度,沉住气。”文昕说,“不要让记者觉得我们有什么事情想要瞒住他。”
“我知道。”Vickie说道,“你放心,我会应付,不过是告诉你,让你心里也有数。”
文昕想了想,又叮嘱她:“不要告诉汪海,免得他紧张。”
“好的。”
她返回公司后事情很多,等处理完,天早已经黑了。冬天的白昼太短,办公室里白炽灯开着,总让人忘掉时间。她并不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经过走廊,她看到王义他们工作室整组人还在加班开会,忙碌的生活到这个时候才令人有一丝疲惫,走到公司楼外,才发现原来又下雪了。
雪下得并不大,绿化带的灌木上还没有多少积雪。她刚刚启动车子,忽然电话响起来。
是梁江,他问她:“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情?”
“什么?”
“我有个朋友到北京,他人生地不熟,打电话想让我去机场接他,结果我又出差在外头,你能不能帮忙跑趟机场,替我接一下他?”
“行,没问题。”
“那我叫他在3号航站楼的12号门口等你,我把你手机号告诉他,回头我让他打给你。”
“好。”
幸好机场高速没有堵车,一路很顺利就到了,她把车停到地下车库,然后上去找12号门。
入夜的航空港仍旧十分忙碌,灯火通明仿佛一只吞满萤火虫的异形怪兽。寒风凛冽,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她找到12号门,那个人却还没有打电话来,她觉得有点急了,于是又打给梁江:“我已经到了12号门,你朋友还没有打给我。”
“没关系,他已经看到你了。”
她转身,诧异的看到了梁江。他穿着深灰色的大衣,提着黑色的公文包,仍旧是衣冠楚楚的模样,正朝她微笑。
她半晌才问出一句话:“你怎么回来了?”
“明天下午一点才开会,赶早班飞机来得及。”他很仔细地端详她,“怎么不戴帽子?连脸都冻红了。”
她下意识用手揉了揉脸,他刮了刮她的鼻子:“车停在哪儿?咱们快回去找个地方吃饭吧,我饿了。”
到了车上她才说:“今天你要向我求婚,没准儿我都会答应你。”
“别以为我是专门为了你回来。”他瞥了她一眼,“其实也是公私兼顾,还有点公事要处理,正好回来一趟。”
文昕说:“没关系,我已经很开心了。回来处理公事,还专门打电话让我来接你。”
“因为下雪不好打车。”
她终于气馁了:“就不兴哄哄我啊?”
“好啊,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这话听着怎么就像韩剧呢?”
“别介,千万别。韩剧没一个好结局,不是车祸就是白血病,像咱们这样的,应该像台湾偶像剧,不管怎么样,最后都是大团圆。”
文昕很意外:“你还看台湾偶像剧?”
“你有没有研究过,其实电视剧的收视跟股市有着很密切的联系?”
文昕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梁江告诉她,“偶像剧火热的时候,必然是经济不景气的时候。因为只有那个时候,人们才寄望于虚构的童话般的偶像剧。要是跟2007年一样,股市站在6000点上,所有家庭妇女都去炒股票了,谁有心思看电视?”
文昕仍旧半信半疑:“听上去好像有点道理。”
“本来就是这样,美国经济大衰退的时候,娱乐业反倒突飞猛进。市面萧条,要是再不看电影、电视,生活就更没有意义了。”
文昕想了想,问他:“那么前几年韩剧特别热门,说明韩国经济有问题?”
“不。”他很严肃地说,“说明中国的电视台那几年引进韩剧特别多。”
她怔了一下才大笑,她也笑起来:“好了,笑了就好了,把不开心的事情统统忘记。晚上多吃点,明天起床,又是一条好汉。”
“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如果真的关心一个人,那么他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你一定会知道。”
文昕真的觉得被感动了,她说:“要不咱们结婚吧?”
“少来。我这样的青年才俊,要多多的考察一下你,才知道你到底何不合格。再说求婚这种事情,当然是得男人来做。而且得浪漫,起码得有花有钻戒,世贸天阶大屏幕什么的,那才叫求婚。”
文昕呻吟了一声:“你不会真的打算在世贸天阶大屏幕求婚吧?”
“又没百分百确定是要向你求婚,即使我租下世贸天阶大屏幕,你也不用这么紧张的。”
文昕彻底的投降了:“以前没觉得你有这么贫啊,以前觉得你挺绅士的啊。”
“我们才见过三次面,你以为你了解我?”
文昕想了想:“有道理。”
这样说说笑笑,等到餐厅吃饭的时候,果然吃了许多菜。这次是文昕挑的餐厅,离她原来的大学不远。
“考试之前通常会来这里吃一顿,吃完就信心百倍地去考试了。”
“大学谈过恋爱吗?”
文昕点点头,说:“谈过。”又问,“你介意吗?”
他笑着说:“当然不介意。我大学时谈过好几个女朋友,你介意吗?”
她意外地睁大了眼睛:“有多少个?”
“一、二、三、四……”他笑吟吟的,“五、六、七、八……”
她这才悟过来他又是在逗她玩,于是大笑起来。
送她回家的路上,他忽然很认真地对她说:“文昕,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不过我愿意等。我知道你现在并没有爱上我,但是我相信,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我希望你多给我一些时间,也多给我一些机会。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我希望你知道,我很认真。”
文昕沉默了片刻,才说:“对不起。”
“不,别对我说对不起。我们都是成年人了,都有感情,也都有过去。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因为如果你对我说这三个字,就说明你打算放弃我,或者,打算离开我。”
文昕小声分辨:“我没有那样的打算。”
“目前你是暂时没有。因为你还没有来到我身边,你仍旧将我放在一个模糊的位置,离你不远,可是也不近。”梁江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我很担心将来会有,所以别对我说对不起。即使将来你要离开我,也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
文昕有些迷惑的看着他,他笑了笑:“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啊,为什么会是你?也许我从前见过的姑娘太少,所以一见你就有点晕头转向。”
“我又不是狐狸精。”
“别人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或许就是情人眼里出狐狸精了。”梁江重新开起玩笑,“人各有志。”
文昕终于告诉他:“是近工作上有很多事情不开心。”
“嗯,我注意到了。费峻玮最近闹绯闻,你一定很忙。”
文件昕诧异:“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费峻玮的经纪人,你怎么知道?”
“你的名片上确实只有经纪人这职业,没有印着‘费峻玮’这几个大字,你也确实没有对我说过,不过我上网搜索了一下你的名字,看到相关的娱乐新闻,就发现你是费峻玮的经纪人。”
文昕愠怒:“为什么上网搜索我的名字?”
他怔了一下,才说:“对不起。”他轻轻地说,“我对你知道的太少,所以每次想到你的时候,才会上网搜索你的名字,想找出一点与你有关的事情。如果你不高兴,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文昕呆了半晌,才说:“你这种人竟然没有女朋友。”
“是啊,所以你是捡到宝了,快快接受我的追求,不然我就被别人抢走了。”
送她到楼下,他照例问她:“可以吻别吗?”
文昕指了指额头,他于是再次温柔地吻在她的额头上:“好好睡,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就不打电话给你了。”
“好,晚安。”
“晚安。”
第二天去上班,刚进办公室,人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她问:“怎么了?”
“文昕,你好幸福!”Vickie指了指里间,“快去看看!”
一大束栀子花,足足有百来朵,密密匝匝像是一捧雪。这种花非常罕见,又非常香,香得整间屋子都好似初夏的雨后。文昕一走进去就开始打喷嚏,没有办法,立时泪眼汪汪地退出来,求Vickie把花拿出来,然后又请她帮忙打开窗子通风。
Vickie大惊小怪:“文昕你花粉过敏啊?”
“是啊,很多年了,一直没好。”文昕揪着纸巾,不停地擦眼泪,“真修,这种花这么漂亮,我却闻到就要掉眼泪。”
“何止漂亮,还很贵呢。”Vickie无限惋惜地说,“这种花平常花店里都没有,我却闻到就想要掉眼泪”,“真惨,这种花这么漂亮,我去闻得就要掉眼泪。”
“何止漂亮,还很贵呢。”Vickie无限惋惜地说,“这种花平常花店里都没有,而且放一天就变黄了,一定是特别订的。你男朋友对你真好,送花也送得这样别致,真像言情小说,哦不,像偶像剧。”
“我没有男朋友。”文昕终于停止了涕泪交加,又抽了一张纸巾。
“那这花是谁送的?”
“我怎么知道?”文昕问,“花里有卡片吗?”
“啊,有的。”Vickie找到了一个小小的信封,递给她。文昕拿到办公室去拆开看,字迹陌生,只有一句话:“一直想送你栀子花,在香港看到,立时买下来。愿盈手香气,可伴你到我回来。”没有落款,可是她已经猜到是梁江,不由得微笑。
他行事潇洒而浪漫,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花粉过敏吧。她无限惋惜地想,栀子花大约只得搁在Vickie的案头了。
中午她懒得出去吃饭,同事帮她叫了外卖,她蜷在椅子上一边吃,一边看网上的娱乐新闻。论坛掐架掐得死去活来,各路粉丝各路无间热闹非凡。还有人自称是娱乐公司员工,开贴爆料,点击惊人,建起了万丈高楼。
文昕看了三五行,就忍不住“哧哧”地笑,拿着鸡腿边啃边笑,结果呛住了,咳得没有办法,她办公室的饮水机插座坏了,一直没有修,于是平常都在外面办公室饮水机倒水喝。所以她狼狈地放下勺子,听见外面有人走动,以为是Vickie吃饭回来了,她咳得满脸都是饭粒,于是一边擦嘴,一边提高了声音:“Vickie,帮我接一下饮水机的插头,谢谢啦!”
没有人应,于是她拿着杯子推门而出,结果看到是费峻玮。他一个人站在办公室中央,手里正拿着饮水机插头,看到她出来,于是看了她一眼,弯腰把插头插上。
文昕没想到是他,怔了一会儿,才十分客气地说:“谢谢!”
花还放在Vickie的桌子上,她闻到那幽幽的香气,突然忍不住就打了个喷嚏,幸好及时背转身去,回过头来才说:“对不起。”
他走开让她去接水,她倒了一杯热水,慢慢地呷了一口。他去开了窗子回来,问她:“后天直播的行程表在哪里?”
“我打出来给你。”
她走回自己办公室打印行程表,他跟着她进了办公室,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因为办公室地方不大,所以只靠墙放了一对单人沙发。他腿太长,往沙发里一坐,连腿都伸不直。
文昕把行程表给他,问:“你今天没有通告?”
取行程表是小事,可以叫小千来拿或者传真给他一份,都不必他自己跑一趟。
“今天只有上午两场所戏,已经收工了。我回公司看看,有什么事没有。”
他眼睛红红的,仍旧像是没有睡好,眼圈下有点青,人也瘦了些许。
文昕知道剧组通常都很紧张,尤其是江导的戏,所有人绷到极点,难怪他如此憔悴。
上次吵完架后,两个人还没单独碰过面,气氛有点僵,她只得没话找话:“怎么不叫小千过来拿?”
“她感冒了,我放她假,让她休息两天。”
文昕有些意外,问:“怎么不告诉我?公司好安排人接手。那现在谁照顾你?”
“我表妹,放寒假了没有事情做,正好叫她临时过来顶替两天。”
文昕突然问:“你是不是在发烧?”
他怔了一下,没有做声。文昕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是滚烫的。
“发烧多久了?”
他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病态的虚弱:“两天。”
两天了还在按进度拍戏,还让助理休病假,要是她不问,他就绝对不会说。文昕一时气得眼前发黑,不再多说,拿起电话打给医院预约,然后说:“穿外套,把帽子、围巾全戴上,去医院。”
他又跟她拧上了,说:“我不去。”
“你再多说一句试试看!”文昕大怒,“我马上打电话给老板,我不干了,换谁来都比你省心!”
他紧闭了嘴不说话。
文昕开车带他去医院,走后门找相熟的大夫,量完体温,已经高烧到40摄氏度,医生很忧虑:“我们要验血,以便排除甲流。”
去化验之后,先开了药打吊瓶。医院特意给了个单独的病房给他们当观察室。大约是累了,没日没夜地赶戏,拍外景冷,拍棚景累,费峻玮躺下来一挂上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在室内他还是口罩、围巾捂得严严实实,遮去了大半张脸,文昕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睡着了。
他浓而密的睫毛覆下来,像小孩子。睡得不稳,眼珠还在微微动着,仿佛是在做梦。最近他又瘦了一圈,脸简直比她的脸还要小,可是这样上镜头才好看。这行业就是这么残忍,连一丝赘肉都不能有,人人最好永葆青春,所有病痛都是看不见的,观众眼里只有光鲜靓丽,风光无限。
文昕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来,忽然发现,他还围着自己那条围巾。那条围巾她织得很用心,没有什么错针漏针,可是因为是纯羊绒线的,所以有一点点起毛球。他围着略微有点短,所以只在脖子里绕了一圈,衬着微红的脸。
因为烧得温度太高,所以药水挂到一关,医生又安排护士过来量体温。文昕怕护士认出费峻玮,又怕她弄醒他,于是说:“我来吧。”
护士以为她是家属,就见怪不凤地将水银温度计给她,然后说:“我过会儿来拿。”
她把自己的手在暖气片上烤了一会儿,才走过来将他扣子解开两颗,然后轻轻将他右手抬起,将温度计放进他腋下。大约是温度计太凉,他倏然睁开眼睛。
文昕觉得有点尴尬,她的手还在他衣服里面呢。
“温度计……”她有点底气不足地解释,“护士说要再量一次体温……”
他慢慢地坐起来,太近,她本能地将手一抽,可是他握住了她的手,慢慢取下了口罩,然后,吻在她唇上。
他的嘴唇还是滚烫的,文昕一瞬间觉得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并不是没有被他吻过,可是今天这个吻,仿佛心碎一般。好吻得很轻,很慢,很无力。过了许久,她才推开他:“把口罩戴上,护士会进来!”
他并没有戴上口罩,只是看着她:“你爱我吗?”
文昕不做声,他亦不再问。过了许久,他忽然笑起来:“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看看你这样子,吓着了吧?谁叫你跟我吵架?我非得把感冒传染给你,是甲流最好,看你下次还吼不吼我!”
他戴上口罩,自顾自又躺下去,背对着她阖上眼睛:“还有,要是病好不了,后天的直播就没办法去,你快点想办法。”
文昕忍不住:“小费……”
“别吵我,我要睡觉。”
她只看得到他的背影,薄薄的碳色羊绒开衫,衬着浅蓝色的被子,越发显得瘦,瘦得肩胛骨都突出来了。她忽然想伸手摸一摸那肩胛,可是费尽理智,终究是忍住了。
是的,她爱。
平安夜那晚,当她站在商场里,看着那幅海报,她心里就明白,她爱这个男人,哪怕明明知道,这爱是带着一种狂热没有理性的、毁灭一切的可可能。她不应该爱,他是艺人,她是经纪人。是的他们曾经有过过去,而自己,也不是当年的余文昕。
如果他并没有红,会不会不一样?
不,即使他没有走红,自己和他或许也没有可能。横店的事情,早就是一段模糊的过往。即使他们从那一次就开始交往,可如果他仍旧是个小小的龙套演员,东奔西走,辗转在各个剧组,他们迟早会成为一对怨偶。圈内的无数情侣,就是这样分手的。太辛苦了,一年也见不到几次,感情自然就淡了,而且挣不到什么钱,一切世俗的难题都会等着他们,贫贱夫妻百事哀,有情亦不能饮水饱。
后来他走到了万人中央,就更抹杀了一切可能。他站得越高,就会越孤独。或真或假的绯闻,不能不顾及的舆论,当任何一段感情都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尽百般苛责,那么或许谁也没有力气走到最后。
也许是因为她自己不好,将公事和私事搅到了一起,才会带来这样多的困扰。
她决定尽量地公私分明。
第二天她就嘱咐Vickie,最近的通告都由Vickie陪费峻玮去。难得Vickie竟然不点犹豫不决:“那种大场面,我没有经验。”
“又不是春晚,再说就算是春晚,你只是跟去做节目,怕什么?”
Vickie说:“黄金档,又是直播,收视那么高,跟春晚有什么区别?……”
“是小费去唱歌,又不是要你唱歌。”文昕笑了笑,“要紧张也是他紧张,你紧张什么?”
“我就怕他一紧张会出事,那岂不是砸了?”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怯场?”
Vickie想了想:“那倒没有。”
“放心去吧,也就是唱首歌,你在后台等他唱完就行了。直播也没什么,他不会忘词的,真忘了会有提词机的。”
三言两语安抚了Vickie,然后将行程表交给她:“小费已经看过了,应该没什么问题。联络人姓名、电话全在上头,你回头再跟对方确认一下细节。还有昨天小费发烧,今天不知道好点没,你打电话问小千,要是他还在发烧,立刻跟节目组联络,只怕会有问题。”
“好的。”
Vickie确认了一切然后又向她来交代:“小费不发烧了,不过今天跟剧组请假,在家休息,他说明天没问题。节目组那边我也确认过了,只是明天上午小费还有两场戏,导演坚持让他拍完再去电视台。好在直播是晚上,中午我跟保姆车去接他。”
“好,有问题随时给我电话。”
“OK!”
春节放假之前特别忙,因为各种晚会在商演特别密集,不知不觉就到了下班时分。文昕觉到肚子饿了,才发现天早就黑了。
梁江打来电话,问她:“又在加班?”
“还好,差不多忙完了,正打算回家。”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就给你挑了栀子。”
她这才想起来:“噢,谢谢,我很喜欢。”
“那下次还买给你这个。”
“不用了,太贵了。”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