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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凰不是仙

_11 蜀客(现代)
  魔宫,空旷的殿内,隐隐有水声回响。
  睁肯便望见漆黑的殿顶,所幸虚天永夜,光线阴暗,田真很快就适应过来。
  久违的景物再次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身上的僵硬感消失,双腿的触觉也恢复了,等同失去的重要东西又找回,那种激动是难经形容的。
  田真迅速翻身下榻,迫切地想要找人一起出去看风景。
  “陛下!”
  “陛下,我能看见了!”
  唤了两声,竟无回应。
  高广殿门,一束珠光斜照进,地面一片白,如同降了霜。
  田真独立于殿中央,满腔热情逐渐冷却,变作隐隐的担忧,这回人情欠大了,不知道,他现在怎样……
  寝殿内找人很简单,除了那张榻,根本无任何陈设。
  纵然如此,田真仍旧将每个角落都仔细了一遍,确定他不在之后,便打算出门去寻找
  轻微的水声再次响起,似乎很近。
  田真停住脚步,仔细倾听片,掉转方向循声走到榻后,探身将脸贴在墙上,哪知奇怪的事发生了——看似普通的墙,与别个并元两样,实际竟如同虚无,她整个人都穿墙而过了!
  墙后,是她想也想不到的奇异所在。
  空阔庄严的黑石厅,弥漫着熟悉的肃杀气息,厅内无多余陈设,唯有中央一池水,水波荡漾,散发着熟悉的冷幽幽的蓝光。
  水花溅起,池中似有异物。
  寝殿后还有这个地方?田真诧异,踮着脚尖走过去,边走边轻唤:“陛下?你在……”
  刹那间,一幕震撼的场景映入眼帘。
  那是……
  那是什么!传说中的龙?是龙!
  田真站在池畔傻了眼。
  池水清澈,一条巨大的赤鳞龙盘旋池底,有角有须,威风凛凛,鳞甲鲜艳似血,映着光华灼灼的蓝色水波,瑰丽无比。
  仔细看,蓝光其实是自那龙身上散发出来的。
  蓝波荡漾,拥着赤龙,那景象正常人见了难免都会被震慑住,所谓“叶公好龙”,不过如此,田真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两腿发抖,却是半步也挪不动。
  那龙似已发现有人,睁眼朝岸上看来,双目炯炯如炬,令人胆寒。
  “别吃我!”田真终于回神,情急之下朝它招手,弯腰做恭顺状,小心翼翼地赔笑,“我不是故意的,打扰,打扰……我马上就走,这就走。”
  她一边说,脚一边往后挪。
  忽然,池中水“哗”地炸开,溅起足两丈高,点点洒落。
  水花落尽,魔神现身池畔。
  “陛下!”田真张大嘴巴。
  “凤凰”。
  发现池内的赤鳞龙已经消失,田真依稀明白了什么,试探:“陛下,刚才……是你?”
  “吾在回复神元。”
  此神是条龙!田真心肝颤抖,脚底下不由自主地后退。
  “嗯?”眨眼间,魔神的身形移至她面前,阴暗眸中有恼怒之色,“灰凤凰?”
  故意在凤凰前面加个“灰”字,有提醒的意思,表示此神对自己的反应很不满,意思是你不过一只灰凤凰,胆敢嫌弃吾。
  也难怪,多威风的一条,论形象,的确比灰凤凰光辉高大百倍不止,田真很能理解他的心情,救了人大伤元气,结果对方却这种反应,换成谁都难免不平衡。
  田真当即奉承道:“我的意思,陛下就……就算是龙,也……也是一条俊美英武的龙。”
  “你畏惧了。”
  “没有,绝对没有!”田真连忙双手交握胸前,崇拜道,“陛下的原形太……威武,令我……敬爱!”
  “虚伪的表情。”
  骗过此神真的不容易,田真无奈咬牙,张臂抱住他的腰:“真的,无意看到陛下的原形,我只是被震憾了,羞涩.....”说到这里,全身汗毛都自动立正了。
  魔神脸色略好:“你要习惯。”
  “是,陛下。”咱抱的不是龙。不是龙...田真默念,尽量将注意力移到正事上,问道:“陛下为我解毒,要不要紧?”
  “无妨。”魔神抬眸。
  真无纺,也不至于现原形回复神元了,田真缓缓放开他,垂首道:“这件事是神界的阴谋。”
  “吾已知晓。”魔神道,“你不必忧心。”
  他果然知道,田真松了口气,跟着他走到外面大殿,只觉腹内饥饿无比,想自己不比先天大神,这么多天没吃东西,难怪受不了,于是连忙出门去找吃的。
  刚走下七层阶,石山后忽然跳出一群人来。
  “鸟女!”
  “灰凤凰!”
  田真先是吓一跳,接着喜笑颜开:“你们在等我?”
  九死沧道:“你中毒,大家担心得不得了,天天都在这里等消息呢!”
  古石护法拉着她瞧:“全好了?”
  田真顿时热泪盈眶,与众魔抱成一团。
  九死沧摸出个瓶子递给她:“绝顶好药,大哥给你留的!”
  没等田真道谢,旁边的玉杨娇就伸手一把将他推开:“她是中毒,又不是内伤,你别让人家乱吃!”
  九死沦道:“差不多了,吃点比不吃好。”
  “莽夫!”玉杨娇鄙夷,从丫鬟手里接过两盘香芙糕点递给田真,“看你,瘦成这样,姐姐给你做了些糕点,可不是普通的,滋补养颜,最有用了。”
  眼角余光瞟见远处一抹蓝影,田真愣了下才回神,连忙道谢。
  与众魔喝酒欢庆,直到神殿巨柱上的珠光熄灭,虚天入夜,田真的才托着糕点回到寝殿。
  魔神见状道:“低劣的体质。”
  体质问题实在很敏感,它随时提醒自己与先天大神的差距,田真表情不太好看了:“魔宫体质好的很多,先天神体的也有,陛下要是嫌弃,我去找她们来!”
  魔神转过脸,评价道:“低劣的体质,亦无太多坏处。”
  田真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魔神拎过她警告:“凤凰。”
  忘记此神好面子了,田真就着手中的糕点咬了一口,同时一个媚眼飞过去:“吾错了,陛下——”
  魔神放开她。
  跟着此神,品德修养得到提高,脸皮厚度也在不断增加,田真摸着脸感慨,真是无耻啊....
  她坐到榻上:“陛下,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魔神道:“讲。”
  “如果中毒的是九列沧他们,你救还是不救?”
  “吾会还他们一个公道,让阴谋者付出代价。”
  “陛下爱护部属,不救吗?”
  “部属众多,吾之力量有限。”
  真是不说话啊,中毒很容易,哪里个个都救得过来,田真忍住笑,站起来凑到他身旁问:“那我也是陛下的部属,陛下却救了我,我跟他们有什么不同吗?”
  魔神抬头不答。
  田真换个问题:“如果是两个天王中毒,陛下会救吗?”
  “吾儿谨慎,不会中毒。”
  “如果是奂天女呢?”
  魔神看她:“你介意了?”
  狭长双眸,目光依旧锐利,洞悉一切,只不过其中的坚定似乎少了几分,隐隐有波动之感,看得人心悸动。
  田真躲避他的视线,若无其事地道:“陛下救人,我哪里会介意。”
  “口是心非的凤凰。”
  “那陛下救不救她?”
  “你希望吾回答会,或是不会?”
  他把问题抛回来,田真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见她语塞,魔神道:“吾若回答不救,你相信吗?吾若回答救她,你不介意吗?她若真中毒,你会袖手旁观,还是劝吾施救?”
  ……
  魔神总结:“无聊的凤凰,才会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想不到此神平时少言寡语,口才却这么好,田真无言以对,嘀咕:“我就是无聊,我就是想听……”
  “想听吾的谎言吗?”魔神面对她,“还是试探,想知道谎言背后的真相?”
  “啊?”
  “她是吾最忠心的部属,更是忠实的朋友。”
  脸上的温度逐渐升高,田真扯了扯嘴角,最终弯上去了,矫情地将额头抵在他胸前:“真的,我真的没有多想。”
  “是吗?”魔神很给面子地没有揭穿她,往榻上坐下,“夜已深,该睡了。”
  田真连忙坐到他身旁,请求:“我不想变回原形睡觉,陛下。”
  “你之居处,已有人在。”
  “陛下的寝榻很宽,我不会占太多地方……”
  “胡言乱语。”
  “那我去沧大哥那边过一晚。”田真站起来就走。
  “嗯?”魔神双眸微眯,将她变回原形,拎在手中。
  田真哪里肯就范,扑扇着翅膀。
  魔神警告:“凤凰!”
  田真继续拍翅膀抗议。
  ……
  舒舒服服地躺在榻内侧,身旁还有个守护大神,田真比平时更快入睡,连做梦都在笑,大神也怕缠女,在他面前,坚持就是能得得逞啊。
  直到半夜,殿外袭来的重重寒气将她冻醒了。
  身下是冷硬的榻,寒意侵入骨髓,四肢几乎都已僵硬了,往常变回原形睡在他袖内,根本就没有遇见过这类问题。
  此时此刻,田真心里最先涌起的并不是后悔,
  睁眼,面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更看不到人,那熟悉无比的蓝光竟然消失了!
  恐惧瞬间蔓延开,田真急唤到:“陛下?”
  “吾在。”身畔传来低沉的、略带鼻音的声音。
  确定他没有离开,田真松了口气,忍不住连打两个喷嚏,紧接着一双手伸过来将她抱起。
  “失去吾之庇护,冷了吗?”
  广袖挡去风,怀抱透着暖,田真轻声问:“怎么……”
  “功体略有折损,吾暂隐护体神光。”
  “是因为救我吗?”
  等了片刻得不到答案,田真没有再追问,在他怀里安心地睡去。
  对于她为什么会中毒,魔神根本没有问的意思,田真也没有说,看得出来,此番解毒,他功体受损严重,接下来的日子,他多数时候都在沉思,回复元神,田真尽量不去打扰他,偶尔跟路小残九死沧他们玩耍。
  经过诬陷事件路小残也很识趣,不敢主动去寝殿见父亲。
  田真搂住他捏他的脸:“小鬼,敢在你父皇跟前演戏!也不想想你才长几个心眼,你父皇活了多少年!”
  “你真恶心!”路小残挣开脸,从她怀里钻出来,嘀咕:“我还不是想报仇!”
  田真道:“你父皇信她还是信你?”
  “我是看父皇很信你呀。”路小残转转银珠,凑过来道,“反正你也讨厌她,不如我们一起想个办法把她赶走吧。”
  田真哭笑不得,板起脸警告:“不许乱来!”
  “你怕她会投去神界对付我们?”路小残道,“我听说她虽然是先天之神,法力却很一般,连父皇的十之一二都没有……”
  田真往那小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管好自己,再胡闹,我是不管的!”
  路小残无奈,怏怏地走了。
  田真叹了口气,横竖都是为他着想,有什么理由责怪奂天女呢,留她在魔界,他便会安全一分,虽然这样的想法很自私。
  说曹操,曹操到,远处一抹飘逸的影子,比呗灯光映得五颜六色的虚天夜空更加美丽。
  “奂天女。”
  “我来这些日子,从未有人像前日那般与我说话,凤凰,你很受欢迎。”
  自从那日搬出来,她就没再进过寝殿,田真倒不好说什么了,想了想道:“天女贵为先天之神,大家难免有敬畏之心,不敢亲近,等他们习惯,就不会讲天女当外人了。”
  奂天女没有说什么。
  田真道:“小残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对于要重铸自己的 人难免会不满,天女别跟计较。”
  奂天女微微一笑,道:“你不必担心,一个即将离开的人不会对他构成威胁。”
  田真始料不及:“你……”
  “我会走。”
  田真想要挽留,却有找不到合适的话说,半晌才问:“陛下知道吗?”
  “我没有告诉他。”奂天女移近,“因为离开之前,我必须带走一样东西。”
  听出不对,田真来不及后退,已被定再原地。
  奂天女抬手,掌心亮起神光。
  这个人在那光华的笼罩之下,巨大的力量袭来,全身血液随之乱窜,胸口憋闷,五脏六腑如同煎熬,十分难受,与此同时,丹田似有数道气流正脱离控制,流散至全身,有东西被缓缓吸走。
  田真骇然:“你……”
  奂天女道:“放心,西殿下救回你的性命,我就不会让你死。”
  不消片刻,内丹自田真口中滑出,飞至她掌心。
  “你生气也罢,我这样都是为他好,你难道不在意他的安危?”奂天女合拢手掌,“此丹我带回去炼化,方能无事。”
  失去内丹,田真变回原形。
  事不宜迟,奂天女侧脸唤道:“小彩,走吧。”
  身后全无动静,彩蛇并未如愿出现。
  奂天女一愣,转身看去,只见那高高的石山顶已经站了个人,金边袍袖映着夜空,彩蛇低头伏在他足下,不敢多动。
  “奂天女。”
  “殿下还是来了。”
  “吾来阻止你犯错。”
  “错?她的内丹是凤神的,殿下难道不知?”奂天女再也忍不住,摇头道,“当年陛下与太子率诸神合力设太上镜,失败多次,后来凤神舍弃内丹,才得以成功,使殿下受困数千万年,这颗内丹与太上镜有关,是个极大的变数,殿下留下她性命也罢,内丹却决不能留!”
  “你的心意,吾从未怀疑。”魔神道,“但放眼六界,谁还能将吾逼入太上镜?你太多虑。”
  “无论如何,我不能留着它威胁殿下。”
  “失去内丹,她再不能修得人形。”
  “这比不上殿下重要。”
  “奂天女,不要令吾失望。”
  奂天女咬唇,半晌道:“殿下还是不能原谅我?”
  “当年是吾父兄逼迫你,你受制于人,毫无过错。”魔神道:“吾入阵,并非全为救你,吾只是高估了自己,想要一试杀阵。”
  太直接的话往往都伤人心,田真深有体会,想当初那句“吾不喜欢你”,多打击人,幸亏自己精神坚韧,否则早就望而却步了。
  奂天女沉默片刻,反而微笑了。
  脖子上一紧,田真不由自主地张嘴呼吸,就这当儿,那粒内丹迅速飞来,滑入腹内。
  奂天女道:“我要走了,你或许有兴趣送我一程。”
  恢复人形,田真自地上爬起来,见魔神仍无挽留的表示,只得点头答应。
  奂天女盈盈拜下:“西殿下保重。”
  魔神不语,转身消失。
  十方虚野的风景莫名地变得萧瑟,无边落木,无尽衰草,彩蛇穿梭云中,两人立于蛇背,很是稳当。谁都没有说话,彼此心头仅剩的芥蒂似乎也已经淡去,两人间的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奂天女没让她送多远,道:“其实陛下他……”
  “他向来如此。”奂天女道:“果真不介意,又何妨一送,他没有来,我反而很高兴。”
  田真轻咳了声:“陛下故意说那些重话,只是为了让你把内丹还给我而已。”
  奂天女道:“我比你清楚,你不必安慰。”
  田真道:“天女既然知道,又何必坚持要走,陛下需要你。”
  “没有挽留,陛下已经做了选择,难道留下来看他继续纵容你吗,你是在同情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
  输了,也要保留最后的骄傲,田真并不恨她,反而生出几分敬佩,为了赶走自己,她虽然用过小小的手段,却从没有害过自己的性命,让这场较量显得相对公平。
  “天女打算去哪里?”
  “优婆山底,封闭神识,或许数千万年之后醒来,希望那时还能见到殿下。”
  田真欲言又止,终究不好多劝。
  奂天女忽然道:“你丹田受损,是不可能再修到内丹的,殿下肯付出代价维护你,你更该回报,若我此刻再问你取它,你舍得吗?”
  田真沉默半响,道:“你拿去吧。”
  奂天女缓缓抬手,却只是轻轻理了下鬓边的散发,浅笑:“你如今知道了这粒内丹的问题,应该明白自己有多重要。”
  田真道:“我不会再乱跑,天女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奂天女转身面对她,道:“时间紧迫,殿下以天元神光将毒吸纳入自己体内,再以内丹逐渐化解,至少需要半年,其间为压制毒性,殿下仅余一半功体。”
  田真早有心理准备,此刻被证实,仍旧呆了下。
  奂天女道:“纵然如此,当今六界也无人能与他匹敌,我担心的是你。”
  “我明白。”
  “这是我最后为他做的事了,你好自为之。”
  奂天女说完,看似随意地挥了挥长袖,重新踏上蛇背,飘然而去,很快消失在云中,竟是再也没有回头。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跌落地上,昏迷过去。
  田真正为奂天女的离去惆怅,转头看清地上那人,更吃了一惊。
  德音龙女?
  下了毒,还敢亲自来探听情况,田真想到自己受的苦与魔神功体受损都是此女直接造成,越发窝火,正好这一带离虚天近,附近有魔兵把守,她放信叫来两个魔兵,带着龙女回魔宫去了。
  要维持身份,必然会孤独,奂天女来魔宫这段日子,人缘并不怎么好,如今离开。众魔反而都为田真高兴,唯独田真自己无半点欣喜,立于石山顶,她只觉得虚天比往日冷了许多,仿佛人间入秋的味道。
  寝殿外的七层阶,魔神独自站在最高处的石栏边,似在远眺。
  田真匆匆拾级而上,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石山万里,其间点缀着各色珠光,红黄蓝紫绿,明暗相间,动人非常,视野尽头与夜空相连,分不清是天还是山。
  谁也没有说话,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对面魔神殿柱子上的明珠被罩住,周围的珠光紧跟着陆续熄灭。
  夜到来了。
  田真转头看身旁的人,见他仍是纹丝不动,阑珊珠光衬出的那分孤寂,硬是将浑身的威严气势给掩盖了下去。
  田真轻轻拉起那手:“陛下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魔神收回视线,侧身看着她道:“吾看着熟悉的天空,竟生出不舍之感,似乎要离开它了。”
  遵从天意的神,虽不惧太上镜,对六界却仍有着一丝眷恋。 田真勉强笑道:“陛下这么相信天意。是认定我会害你吗?”
  “吾并无此意。”
  “那陛下又何必总生归心?”
  “若吾再次被封印,你将如何?”
  田真不答反问:“陛下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魔神移开视线道:“说一个令吾高兴地答案。”
  “陛下也爱听谎话吗?”
  “偶尔。”
  “我说我会好好活着,陛下失望吗?”
  魔神重新看着她,半响道:“吾不喜欢你的直接,凤凰。”
  “我会好好活着,想办法救陛下出来。”田真望着他眨眼睛,“怎么,陛下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愚蠢,”魔神抬手在她额间拍了下,侧过脸,“你有何能力救吾?”
  “那么我说愿意陪陛下同入太上镜,这个答案能令陛下高兴吗?”
  “花言巧语。”
  田真莞尔:“我这次其实是去了仙界。”
  “去找你的朋友?”
  “他不是什么少宫,是仙帝关河月徽。”
  魔神“嗯”了声,并不意外。
  田真道:“陛下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为什么不说破?”
  魔神道:“你没欺吾,是他骗了你。”
  田真沉默片刻,抱住他的腰:“陛下,抱抱我吧。”
  这个“抱”的含义与以往不同,气氛实在不适合拒绝,魔神显然还是不太习惯做这类事,左手缓缓抬起,在半空迟疑许久,才尽可能轻地落到她背上,算是拥抱了。
  “凤凰,内丹之事不必在意。”
  “我知道。”
  “若吾注定归去,必有再次封印的机会。”魔神停了停道,“吾将这个机会赐予你。”
  田真“哦”了声,道:“好啊。”
  眼泪汹涌而出,悄然沾湿衣袍,不知道为什么会哭,没有想过原因,明明不生离死别的时候,可是眼泪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共看虚天夜色,满目温馨,却满心悲凉。
  风神内丹,当真天意注定?
  如果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今日这句赐予,就可以减轻她的内疚?
  “你哭了。”
  “没有。”田真用袖子擦眼睛,说出万能借口,“风吹沙子进去了。”
  不待魔神说话,她忽然抬起头望着他,缓缓道:“陛下这么说,让我生气呢,连陛下都相信天意了,我却不能信,我不相信天意。”
  魔神看着她半晌,眸中的视线似乎温和了些:“吾将外出数日,你留在魔界,不可乱走。”
  田真吃惊:“出去做什么?”
  魔神道:“一件紧要之事。”
  田真没有阻拦,他做事看似随意,实际很有分寸,明知现在功体受损,不宜再轻举妄动,却仍要坚持,说明那件事真的很重要。
  “说明时候回来?”
  “短则十日,长则一月。”
  “叫天王跟你一起去吧。”
  “无妨。”魔神道:“一半功体,于吾足够。”
  当初北涯亲眼见过他用一半力量击退两届联军,田真承认他的话:“我不是怀疑陛下的实力,可是请陛下体谅我的担忧,保重自己。”
  魔神道:“你不必担忧,吾带他去便是。”
  田真想了想,又道:“还有,陛下答应我,这次出去要谨慎,不可以暴露行踪。”
  “自然。”
  “也不可以轻易插手别的事。”
  “啰嗦的凤凰。”魔神拎开她。
  看他消失,田真笑。
  “我说蛇女一走,父皇就只对你好了吧!”一个小不点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田真没好气道:“她不走才好呢!”
  “怕什么,有我和哥哥在,一样可以帮父皇。”
  “小东西。”田真失笑,拎过他,“你父皇和哥哥都外出,从现在起,外面的防守关卡你都给我看好了。”
  路小残道:“你那个旧情人的未婚妻怎么办?”
  田真楞了下,大怒:“谁是我的旧情人,嗯?”
  “你跟朝华伯伯的事,我早就打听到了。”路小残神色得意,“别以为父皇不知道,你就……”
  “臭小子!”田真抡起巴掌。
  路小残跳开,大眼睛闪着邪恶的光:“你连不相干的人都要救,怎么偏偏把她抓来,肯定是气她抢了朝华伯伯。”
  田真道:“我抓她,是因为她给我下毒,听明白没有,下毒!”
  “是她下的毒呀。”路小残大悟,拍手道,“那她肯定是吃醋了,怪不得朝华伯伯前日送来了心头血,他还是惦记你呢……”
  田真二话不说就去拎他的耳朵。
  “我不说了!”路小残躲开,问,“你说现在怎么办,杀了她报仇?”
  田真不假思索道:“关起来,别让她太好过,可也别让她死了,等你父皇回来再说。”
  魔宫一切照常,十多日过去,魔神与路冰河依旧全无消息,至于他们到底去办什么事,田真也实在想不出六界有什么能让他如此重视。她虽然有点着急,却不至于太担心,路冰河足智多谋,虑事周全,实力不在战神神无功之下,更重要的说,他懂得跟他父亲交流的技巧,魔神再自负,多数时候也会克制脾气,采纳他的建议,有他的跟随,很是稳妥。
  路小残孩童天性居多,但论到管理魔界,也丝毫不亚于哥哥,防守排布都妥妥帖帖。
  这日,魔业护法匆匆跑来,将一封信交给了田真。
  果然来了,田真没觉得惊讶,带了魔业护法与九死沧几人跟随,前段时间的训练效果显著,众魔再不是空架子,精神抖擞地跟着她出虚天。
  十方虚野下起了雪,白皑皑一片,朝华君独自立于雪地里。
  田真在三丈外停住。
  见她身后跟着魔业护法等人,朝华君微笑:“我已让你如此防备了吗。”
  “神界叛逆,不愿给王带去麻烦。”田真道,“王找我肯定有重要事情,不妨直说。”
  朝华君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先前衣衣她……”
  你未婚妻害得老娘差点连命都丢了,现在还要我救她,真当老娘是圣母?田真示意众魔退开,道:“这是她咎由自取,毒是她下的,消息却是王泄露的,王是来道歉呢,还是求情?”
  感受到语气里的疏远与冷淡,朝华君黯然道:“此事是我的错。”
  “事情都过去了,道歉也没有意义。”田真制止他再说,“王的来意我明白,王与陛下是表兄弟,陛下应该不会太为难她,王肯送心头血来,我很感激,我会转告陛下,至于放不放人,就不由我说了算了。”
  朝华君点头道:“我此番前来,并非全为此事。”
  田真道:“还有别的?”
  “凰儿……”
  “王。”田真制止他,“你再这么叫,龙女又要吃醋了,那时我就不足中毒这么简单了。”
  碍于九死沧众人的面,朝华君毕竟不好多说,轻声叹道:“你向来乖巧和顺,有时候却又……太有主见了。”
  田真道:“我一直都很有主见,是你没注意到。”
  “他始终要被封印,你这样下去……”
  “王还是不了解我,我从来不信这些预言,命运在于自己不在天。”田真道,“这些话对求情也没有任何好处,我先回去了。”
  朝华君上前几步,魔业护法,九死沧几人立即闪身拦住他。
  田真道:“如果王觉得龙女的安危不重要,可以闯魔界。”
  朝华君看着半响,一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果真喜欢留在魔界,便留下,但你若几时想回来,我也必会护你。”
  田真沉默片刻,道:“谢谢王的好意。”
  “衣衣的事就有劳你了,我在百里之外等候。”
  魔神外出的消息是保密的,连九死沧他们都不知道,田真只说是与路冰河去查看魔泉了,至于朝华君这边,拖延时间的借口不难找,无非是派个小兵去,说龙女暂无大碍,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求情之类,外面也无动静。
  两日后,田真与路小残正在石山上说话,有人报路冰河回来了。
  “陛下呢?”
  “不曾见。”
  田真闻言立即起身要过去看,刚跃下石山,就见路冰河缓步走过来,紫眸银发威风凛凛。
  田真急问:“陛下呢?”
  “已回寝殿。”路冰河不看她,叫过弟弟询问离开后的情况。
  田真松了口气,飞快跑回寝殿,果然见魔神立于殿内,奔波多日,神采不减,只是脸上略带了几分惊愕之色。
  早已料到他的反应,田真轻咳两声,快步走过去抱住他的手臂:“陛下,事情这么快就办完了?”
  魔神转头道:“吾料你等急,故提前办妥。”
  此神总算知道有人在等了,田真暗暗高兴,问:“顺利吗?”
  魔神“嗯”了声算是回答,然后继续打量四周:“这些,是你做的?”
  先前空旷的寝殿,已经多出了小几、茶壶、灯座、地毯……墙上挂着颜色温暖明快的用各种材料编制的巨幅壁画,榻上也铺了厚厚的带花纹的垫子,很有西式风格。
  虽然很怀念当初希腊神话似的场景,可是那样的冷清,不应该是他向往的。
  “是我和小残做的。”田真指着那副巨大的壁画问,“陛下喜不喜欢?”
  魔神侧身:“无聊之举。”
  田真“哦”了声,放开他的手:“陛下不喜欢,那我叫小残撤去吧。”
  “无妨。”魔神挥袖:“吾虽觉多事,亦无不喜。”
  田真低头,以袖掩面,偷笑。
  “凤凰?”
  “陛下需要沐浴吗?”田真迅速恢复正常,抬头问道。
  一路风尘,魔神自去殿后魔池沐浴,正好路小残过来问安,田真趁机出去跟他说了会话,待她重新进来时,魔神已经站在榻前了。
  他主动开口道:“凤凰。”
  田真连忙走到他面前:“陛下累了吗?早点休息。”
  魔神没有表态,视线在她脸上略作停留,然后开始缓慢下移¨¨¨
  过于认真的观察,比第一次见面时仔细得多,田真反而很不自在,那锐利的目光似已将她看透,感觉就像在做全身检查。不明白大神的用意,田真连忙低头查看,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于是重新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刚沐浴过,长发长睫犹带水气,湿润,颜色看上去就更深了些,漆黑如墨,那狭长的眸子好像也被洗过,泛起幽幽光华。
  田真的心怦怦跳。
  咱有什么好看的,事实上论观赏价值,你自己更高吧¨¨¨
  “陛下在看什么?”
  “躺下。”
  田真没反应过来:“啊?”
  魔神直接转身向榻示意。
  这是¨¨¨神经弦刹那间断掉,田真下意识地双手拉紧衣襟,后退两步,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什么?”
  魔神蹙眉,抬手将她抛到榻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全无半点预兆,田真对这种方式实在难以接受,待要起身,四肢已是动弹不得,顿时吓个半死。
  “等等¨¨¨你做什么?”
  衣带被扯开,衣衫自动飞走。
  清楚此神“动手不动口”的作风,田真赤身躺在榻上,差点没窘得昏过去--不愧是神,作决定也是神速,咱还没准备好呢!
  魔神俯下身。
  修长的手指呈现完美的肤色,根根透着力量,触及肌肤,田真激动得血流速度加快,全身皮肤泛红,活像只虾子。
  魔神的兴趣显然不在她的脸上,手逐渐往下移。
  “慢着!”田真终于忍不住叫起来。
  “嗯?”语调上扬,却无询问之意,倒像是在表达不满。
  田真的气势莫名地矮了一半,说话开始颠三倒四:“陛¨¨¨陛下,我的确很喜欢你,可是我有话要说,我¨¨¨这样太快了点,还有问题¨¨¨我还需要时间来接受¨¨¨我¨¨¨”
  声音消失,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捂住了她的嘴。
  这是什么场景?田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动又动不得,还不让说话,就算能开口,谁那么大胆子敢闯来寝殿救人呢,估计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看怎么像¨¨¨暴力!太暴力了!
  察觉她的异常,魔神总算将视线移到她脸上:“凤凰,在想什么?”
  重新获得发言权,田真憋红脸道:“陛下做什么,我¨¨¨就想什么。”
  魔神意外了:“你已知晓?”
  田真无言,表示理解方面毫无压力,都这样了,还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咱不是白受那么多年的义务教育了吗!
  魔神看着她许久,开口道:“凤凰,你想多了。”
  想太多?田真“啊”了声,念及此神一贯的良好形象,开始怀疑他只是打算给自己换换衣裳,忍不住脱口而出:“你难道不是想再造一个小天王吗?”
  沉寂。
  “你,在引诱吾吗?”
  低沉的声音里,身上的重量陡然增加,压得田真差点喘不过气。
  这条龙太重了!田真大受刺激,眼睁睁地看着那俊脸离自己越来越近,长发纷纷散垂下来,慌得她赶紧自我反省--阿米豆腐,色即是空,想多了!是咱想多了吧!你只是在近距离观察¨¨¨
  长睫,美眸,比画还精致,额饰上的碎金片点点摇晃,令人目眩。
  高直的鼻梁即将触及她的鼻尖,忽然又停住。
  到底谁在引诱谁呢?田真呼吸不畅。
  近距离的效果犹胜远观,薄唇勾出诱惑的弧度,浓密的睫毛下,深邃的眸子里光华流动,越发摄人心魄,几乎令她失去理智。
  手上的束缚不知何时已经消失,鬼使神差得,田真竟没有推拒,反而抬臂攀上了他的颈…
  就在此时……
  魔神似有醒悟,微微侧脸:“嗯!”
  鼻子发热,液体不断玩外涌,田真闭目昏过去了。
  这一夜发生的事很不可思议,整个过程是:开始大神很暴力,导致她想太多,最后引得他也想太多,气氛够了,他也温柔了,结果她又流鼻血又昏迷……醒来后,大神已坐在榻上,像往常那般陷入沉思中。
  田真坐在石山上拼命揉鼻子。
  鼻子不争气,害得脸也丢尽了,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吧,你听过谁头一次做了某些事还浑身轻快无比的?不过身体真有点不对劲,但要具体描述那感觉,偏又说不清楚。
  正在苦恼,两只小手伸过来捂住她的眼睛。
  “别闹,小残宝宝乖。”田真侧头,顺势拉他坐。
  “这几天都不见你,你跟父皇在做什么呀?”
  “不是昨天才见过吗?”
  “都是七天前啦。”见她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路小残更加惊疑,小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变傻了?”
  那得流多少鼻血,才有昏迷七天的效果啊!田真越发觉得其中有问题了,再记起朝华君求情的事竟没来得及说,她连忙哄了路小残两句,吩咐两件事让他去办,自己则脱身回了寝殿。
  魔神沉思完毕,眼睛看着殿门,见她进来便将视线移开。
  田真更加认定有事,却又不好主动开口询问,只得先将朝华君的事告诉他:“朝华君曾经前来求情,希望陛下放过德音龙女。”
  “吾已知晓。”
  看来这七天里发生了不少事,田真问:“陛下怎么回复他的?”
  “吾尚未答复。”魔神道,“他是吾名义上的表兄,龙女害你中毒,应由你做主。”
  田真摇头道:“陛下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有意见。”
  “没有宽容。”魔神道,“吾若杀了她,你高兴吗?”
  田真听着不对,皱眉道:“她站在神界的立场,下手害我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对一个令我差点丢了性命的人,我也不会为她求情,何况这事还导致陛下功体折损,宽容要看对象,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就没有过分宽容的理由。”
  魔神道:“她夺走风王,你嫉恨她吗?”
  田真微愣,看着他缓缓道:“陛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魔神转过脸:“无。”
  “你在怀疑我?”
  “你多想了。”
  “是吗?”田真道,“求情,会被当成是旧情难忘,不求情,又被当成嫉恨,陛下要怎么看,我也没有办法。”
  说完她转身就走。
  “吾会考虑,娶你为妻。”
  考虑?田真快被这种负气气炸,倏的停下脚步,回身瞪着他,脸上反而笑起来:“陛下请慢慢考虑。”
  “怒极之笑,你生气了。”眨眼间,魔神已无声移动至她面前,左手抚上她半边脸,微扬的唇角似笑非笑,“吾若有留下的可能,便娶你为妻,你要走吗?”
  说此神不解风情吧,其实是个调情高手,田真仍是有气,迅速将那手拂开:“我这么恶毒,因为嫉恨就想借刀杀人,哪里配得上陛下。”
  “吾过分了。”魔神道,“吾并非质疑你的善良,只是介意。”
  田真装作不懂:“介意什么?”
  魔神不答,转身道:“炎武,命小残将龙女放还。”
  四下扫视,并不见殿里还有什么人,田真对那位“炎武”更加好奇,同时暗暗嘀咕——这么容易就放还,该学学神帝陛下,给她下点毒,让她们也付出点代价,这才公平……
  算了,此神夸咱善良呢,今天就放她一马。
  草原、雪地、奇峰、森林、乱石岗……千奇百怪的景色一一呈现,四下望不到边,虽然田真以前常跟九死沧他们出来玩耍,可也从没有走这么远过,几乎都不认得来时的路了。
  从未见他有这样的游兴,似乎要将十方虚野走遍,田真更加不安,劝道:“出来这么久了,还是先回去吧,看的时候多着呢。”
  魔神道:“不要担心,凤凰。”
  照理说,他一半功体也是无人能敌的,应该不会出大事,田真无奈依从,精神仍是紧张无比,注意力难以集中,不时东张西望。
  见她这样,魔神道:“吾应允你,如生变故,即刻退回魔宫,不会恋战。”
  田真本来就在担心这事,闻言笑起来:“陛下怎么知道我担心这个?”
  “你了解吾。”
  “那能再答应我一件事吗?”
  “讲。”
  “我喜欢陛下,可是我也很担忧。”田真低头抚袖,试探道,“陛下是不是同样了解我?”
  “这也有条件吗?”
  “有,我喜欢陛下,当然也希望陛下心里只能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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