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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往生

阿耐(现代)
1|第一章 1
  题记
    半夏,味辛,性温,有毒,须制后内服。
    第一章
    七月初七,童骁骑假释。
    许半夏去接他的时候,并没有像电影中经常演的那样站在蝉声嘈杂的阔叶树下,等在阴冷森严的大铁门前。那个位置属于许半夏新买的白色桑塔纳2000。许半夏则是愉快地坐在某长的办公室里,享受着凉快的空调,白里透红的胖脸上满是轻松的笑意。会有这样的好事并不是天上掉馅饼,只因为办公桌右侧的一个抽屉这几年来多次笑纳了许半夏的烟酒。
    一会儿,童骁骑衣着整齐地走了出来,白色短袖与烟灰色裤子搭配得非常得体,衬着他从军营里训练出来的挺拔身材和永远不苟言笑的脸,除了头发乱些,在外人看来,是个无可挑剔的白领。
    许半夏与这几年探监时认识的朋友一个个握手道别说“再见”,然后走了出来。童骁骑看到门外的新车,微笑道:“老大,换车了?看来形势一派大好啊!”
    许半夏打开车门,费力地挤进胖胖的身子,然后伸手为童骁骑打开副驾的门,这才道:“这车还是小,等哪天买辆美国车,那车身才宽敞。”
    童骁骑提醒道:“老大,门口有领导在跟你挥手道别。”
    许半夏瞥了一眼,冷笑道:“再见?再什么见,这鬼地方请我都不会再来。”可发动起车子后,还是一个溜转,滑到挥手道别的人面前,满面笑容地摇下车窗,在放出空调冷气的同时,也把热情送出窗外。笑脸迎人,这是许半夏从十七岁暑假帮着舅舅跑服装生意起就明白的道理。
    “阿骑,我给你在宾馆开了个房间,你去洗一下晦气。后面有我给你买的几套衣服,用的是你以前的尺寸,我看着你这几年也没有胖。身上这套旧的就扔了吧,头发也去理一下,我们东山再起,重新做人。我给你三个小时的时间,然后我们得赶去杭州,参加个订货会。我们这种做小本生意的,如果去晚了把人家从饭桌上拖下来给我们办登记,还不得给人用眼睛白死。现在是九点,十二点我给你打电话,你不许拖延,立刻下来退房,别等我去砸门。”
    童骁骑应了声“行”,也没再说什么,自高中被许半夏用金钱加大棒的手段收服后,他就一直听从许半夏的指挥,虽然许半夏是个女生。只是当年的许半夏虽谈不上美丽,却也身材窈窕,大眼小嘴,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虽看不出太多女孩子的甜美,却有一股子勃勃的英气。他刚入狱时候许半夏也是标准身材,眼看着她每次探监胖一点,逐渐胖成一只橄榄球。“老大,不会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就不晨跑了吧?怎么胖成这样?在里面的时候我都不方便问你。”
    许半夏笑道:“你明白就好,回来以后就陪我跑步。要不是这么胖,我的换车计划还能再拖延一阵。原来那辆普桑真是挤得受不了。”
    说话间,许半夏开房的宾馆已经在望。许半夏本来是懒得上去的,可是给童骁骑买的衣服、裤子、鞋子、领带、内衣等等拉拉杂杂一大堆,总不能叫童骁骑像个挑夫一样地挑进去,只有帮着拎了两个鞋盒子,不知童骁骑爱穿皮鞋还是旅游鞋,所以各买了一双。
    打开房门没走几步,童骁骑意外地发现里面床上已经倚躺着一个妖娆的女子,穿着非常凉快。童骁骑不由得止步,看着跟着进门的许半夏瞠目结舌,“老……大,不是吧,你连这也想得出来?”
    许半夏眼皮都不抬一下,更别提脸红了,“少跟我装正经,你以前那些发廊妹女友有她好看?说定了,十二点你自己下来。”说完便孔武有力地走出去,顺手帮童骁骑带上门。
    许半夏并没有在楼下傻等,她与本地一家加工厂事先约好,去看那家厂的车间,这是许半夏的爱好。当年被父亲拿手术刀逼着上高考考场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肯填中医专业以继承许家世代中医的衣钵,志愿表上满眼黑油油的填的都是机械系。虽然读书的她将时候一半时间花在帮舅舅做生意上,对机械的爱好却也因此获得了理论基础。
    许半夏看工厂,不似普通生意人一般只是看工艺,只是环境。她看得很细,比如机头的摆放位置与角度、送料架的设置怎么可以保证耗能与占地之间的平衡等。与许半夏有生意来往的工厂,几乎都被她看了个透。由于她笑容可掬、态度可亲、言语泼辣、言之有物,又长得白白胖胖,不会让某些羞于接触女人的技术人员腼腆地不肯说话,所以每行总可以交上几个工程师朋友,得到宝贵的经验。许半夏不是无的放矢,她做梦都想拥有自己的工厂,可是她现在拥有的只能算工场,甚至都没有个像样的车间,做的还只是最简单的机械加工:开平和切割。
    因为生意做得小,所以虽然临近中午,厂家也没有挽留得太坚决,这是许半夏意料之中的事。说实在的,许半夏中午也不想应酬。在杭州举行的大客户单位年度订货会,业内人士云集,还是留点肚子应付晚上的厮杀吧,那些人才比较重要。
    回到宾馆,还早了点,距离与童骁骑约定的十二点还差一刻钟,不过看见童骁骑已经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地站在大堂上。许半夏过去,伸出肥厚的小手一拍童骁骑的背,道:“走,去二楼吃饭,给你……咦,这算压惊还是洗尘,或者是接风?”一边说一边自嘲地笑,“阿骑,今天一起去杭州,还是老规矩,不许说我读过大学。我们这一行的老板没文化的居多,我是女人又是大学毕业的,酒桌上会与他们搭不上话。”
    童骁骑微笑道:“你这架势拿出去,即使拿文凭说话,也没人相信。”确实,两人走在一起,旁人一看就认为童骁骑的文化程度要高得多,因为童骁骑的表情非常含蓄,几乎从不大笑,即使微笑也只是微微牵动一下嘴角,温暖不会到达眼底,类似言情小说中描写的酷哥。谁都想不到,这么个酷哥居然就只听面粉团一般的许半夏的话。
    而许半夏雪白细腻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容,看着许半夏的脸,旁人会想到无锡泥阿福,杨柳青年画,或者观音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观之可亲。这个可亲的人轻启樱唇,却是用一种女人不大有的低沉声音道:“昨晚我在这里吃过,海鲜不大好,你将就吧。回家后肯定有很多小兄弟会请你客,你回家再好好吃去。酒就不喝了,我们还得赶路。”
    
2|第一章 2
  童骁骑的回答只有一个“好”,便开始点菜。依照惯例,没客人时,点菜一向是童骁骑的专利,有客人时,一般许半夏都会与童骁骑说个标准,还是由童骁骑点菜。因为许半夏是老大,老大是不屑于做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不过等童骁骑点到笋干扣肉的时候,许半夏补充两个字:两份。至此童骁骑终于明白老大为什么会胖成这样。
   等小姐离开,许半夏就道:“阿骑,你有没有想过回去干什么?如果还没有好的,我给你找一个。你妈差点跪着求我管管你,不要你再去收废铜烂铁,老是收偷来的窨井盖,伤阴德。”
   童骁骑的脸慢慢泛起微笑:“老大,我老妈摆明是对着和尚骂贼秃。你别理她,她懂什么,看见钱拿回去又眉开眼笑了。我还是跟你做。”
   许半夏呵呵地笑,道:“我现在也不收废钢了,这摊生意交给小陈去做,我只管替他出货给钢厂,所以你妈不算是在骂我。你也别光跟着我做了,好歹你在小兄弟眼里也是一个老大,总得做出点老大的事业来。初中三班的竹竿阿四你还记得吗?这小子现在是交警队说得上话的,我叫他帮忙给你弄个驾照,你还是别丢你部队时候的老本行,跑运输吧,货源暂时我先帮你找着,以后你慢慢自己接上手。前阵我有一个青岛朋友公司开不下去,手头两辆半旧加长车要卖掉,我帮他把市区的两幢房子卖了,他感激我,答应只要我付一辆车的钱,另一辆先用着,明年这个时候付。我看这车子实用,可以装两只集装箱,超载超载的话,可以拉六十吨货,车钱我已经付了。你先雇两个人开着,你自己懂维修,他们这种事上揩不去油。不过你现在身份还是假释,做不得公司法人,两辆车也不够组建运输队,我叫竹竿阿四出面帮你找家挂靠的。阿骑啊,以后你就堂堂正正做你的老板,兄弟我开始时候拉你一把,往后全靠你自己。”虽然竹筒倒豆子似的说话,却一点不影响许半夏风卷残叶般的消灭面前属于她的一盘笋干扣肉。
   童骁骑虽然常得许半夏接济,但是狱中的油水哪里满足得了他年轻的肠胃,扫菜的速度比许半夏更胜一筹,要不是讲的都是要紧事,童骁骑恨不得不吭声。他们两人吃菜的速度远远超过小姐上菜的速度,所以桌上永远不会超过两只盘子。童骁骑还能不知道老大这是在助他发财?心中感动,但他们兄弟一向都不是把感动挂在嘴边的,是以等许半夏说完,童骁骑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与老大干了一杯,简单地说了句:“老大,都听你的。”
   许半夏又道:“以前你在里面的时候,很多事情我也不便跟你说得太详细。你进去那一年,国家清理三角债、收缩银根,钢厂资金很紧张,我们废钢打进去,他们不肯给我们现钱,给个折扣让我们串材。也好,总算逼着我探清楚全市钢材市场的套路。我现在这么操作,小陈收购来废钢,我打通关节出货给钢厂,串材回来卷板自己开平,批发给各个门市,钱交给小陈继续收购。你来后,以后的进货出货全部你来做。”
   童骁骑不问可知,许半夏一定吃足苦头。不过自高中以来,老大一向冲锋在前,吃苦在前,享受也不落后,他与小陈也已经习惯惟老大马首是瞻,早就见怪不怪。“还是海边那块堆场?”
   许半夏道:“不是那里还是哪里?现在小陈占去一半,我自己占一半,拿些废脚手架管搭个临时工棚做开平。不过最近省里要集中修海堤,围进来的泥涂村里想搞滩涂养殖,村长书记没什么话,村民废话很多,说我们的废品堆场污染海涂,弄得他们以后养不成鱼虾。我很头痛啦,还不光是污染的问题,要知道本来只批给我三十亩地,因为海涂不出产,荒着也是荒着,没人管,请了村长书记吃两顿饭,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陆陆续续围进来六十多亩。要是海塘造结实了,泥涂围进来可以养鱼养虾了,他们还不跟我一亩一亩地算帐?那到时候究竟是我迁出去呢,还是小陈迁出去?我还真想刻毒一下,雇人往泥涂上浇废机油,废了这片滩涂,叫他们算盘子打不成。可惜村里人盯得紧。”
   童骁骑想了想,道:“我里面有个铁哥们,早我半年出来的,他是温岭那一带渔霸。我可以叫他运一船废油过来,乘涨潮时候冲上海涂搁浅泄漏,到时村里人最多也就心里想想,抓不住你把柄,这种外地船又与你不搭界。”
   许半夏一听,立刻拍桌叫好,“要抓紧了,工程队很快就会到场,等下你到车上就联系你这个朋友。”
   童骁骑陪笑道:“老大,我好久不摸方向盘,手痒,等下还是我来开车吧。”
   许半夏只是拿眼睛斜睨着童骁骑取笑:“我倒是不怕你无证驾驶路上查出被罚,只担心你刚才太过尽兴,两只脚没力气踩刹车。”
   连童骁骑这个男的都觉得不好意思,嘻嘻笑着没话可讲,好不容易才想出一句:“老大,我进去时候,货运不是都是外地车在做吗?本地车每年要缴那么多费,哪里竞争得过他们?”
   许半夏接过小姐手中找回的钱,起身道:“走了,上路。”边走边道:“怕什么,蛇有蛇路,蟹有蟹路,他们外地车逃他们市的养路费管理费,但是在我们市的过桥费过路费都得实打实交。我已经跟走海路的收费站朋友说好,我们就每月上缴个固定承包数,多跑几趟,跟他们外地车也差不多成本了。那条路多的是海运的货要出,我们一家占着这优势,还怕那些短驳的生意不主动找上我们?别担心,我会给你铺路。”
   有许半夏这句话,童骁骑信心百倍。谁不想有一番自己的事业?
3|第二章 1
  第二章
    四月天,艳阳天,放眼看去,处处都是花。路上的行人已经脱去灰黑的冬装,女孩子们争先恐后穿出轻薄的裙子,换上娇嫩的春装,脸颊透着微微的粉红。
    许半夏难得穿了一件含灰淡粉大圆领薄绒衫,下面是白色的裤子,显得从来没有过的妩媚。老苏看见的时候愣了很久,这几天许半夏一直因为小陈的事来找他商量,没想到换件衣服,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可以变化那么多。可是老苏觉得不是很习惯,总觉得这个不像许胖子。虽然许半夏穿着这种衣服,看上去身材不错,不过大圆领外露出的脖子还是肥肥白白,可见还是丰满。但若还说她是胖子,那真是冤枉了她,可不叫她胖子,又该叫她什么呢?老苏思量着。
    按照约定,高辛夷也穿了套娇嫩的淡黄色长袖衫,下面是白色的仔裤,婷婷玉立,青春洋溢。与她一起的童骁骑还是那件米黄的衬衫。三个人站一起的时候,一团活力扑面而来。周茜也被通知穿得好看一点,但周茜怎么也不会想到小陈的这三个朋友会穿得这么娇嫩,尤其是怎么也想不到许半夏与高辛夷都会扮作淑女。
    小陈在大家关注的目光中苏醒。看见那么多人,他很虚弱地笑了,不过微弱的笑容也是从目光中才看得出来。小陈的爸妈当然是伤心地拉住他的手泣不成声。小陈的眼神转向周茜,许半夏本就站在周茜的身边,见此一把拽过周茜的手放到小陈另一只手上,把两人的手紧紧捏在一起。童骁骑见此,就把手也覆上去。
    本来说好由小陈妈妈说话的,可是她一上场就哭,没办法,许半夏只有自己出马,对着小陈瘦得不成形的苍白的脸挤出一个笑容,道:“小陈,我们跟医生商量了一下,今天天气很好,很暖和,带你出去晒晒太阳、吹吹风,和亲人团聚团聚。等下阿骑抱你出去,这回你们不要再比手劲,等你好了,也让你抱阿骑一回好了,我作主。小陈,你觉得舒服一点吗?可以让阿骑抱的话,你眨一下眼睛。”
    没想到小陈迅速眨了下眼睛。想来他虽然时时昏迷,可心里还是清楚得很,不知多想念外面的海阔天空。童骁骑连忙俯身,轻轻地抱起小陈,许半夏在旁边强笑道:“小陈你记着时间,等你好了的时候,我让你把阿骑抱回来,气死野猫。”
    小陈只是笑。许半夏一眼观六,见周茜也是眼泪汪汪,可是见童骁骑抱起小陈,就放开了小陈的手。许半夏便又一把抓住周茜的手,两眼如寒星似的盯住她,耳语道:“你一直抓着小陈的手,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周茜闻言心下一寒,既为许半夏话中的寒意,又为小陈没有暖意的手。实在不敢握这只只有骨头和皮,没有力气、没有温暖的手,可是更怕的还是许半夏刀子似的冷眼,跟小陈久了,早知道这个女煞星什么都做得出来,只怕鬼都不如她厉害。只有快走几步,颤抖着握住小陈垂下来的一只手。看一眼许半夏,见她阴沉沉地在后面跟着,忙转回头不敢再看,好歹有小陈在,她还不至于怎么样。
    老苏看着这队怪不可言的人离去,心里沉甸甸的不知说什么好,在医院里生老病死看得多,本来是麻木了的,没想到今天这一幕会让他如此震撼。只有在小陈的事上,老苏才能看到许半夏传说中应该有的煞气。如果单纯看她在晨跑时候的赖皮言行,老苏怎么也想不出这个人以前打群架,后来收废钢,现在做大生意。
    转弯的时候,一个护士推着小车过来,童骁骑连忙闪避,动作稍微快了一点,躺在童骁骑手臂上的小陈的头略微一晃,几大缕头发立刻如飘絮一般飞了起来,散舞在天空。许半夏不自觉地跑上几步,伸出手臂去接,因为跑动时带来的气流把头发吹远,许半夏接了一个空,她不死心,快速一翻手,终于抓住几根。小陈头发很长,进医院后就没剪过,且一点也不柔软,干如稻草。许半夏在心中叹了口气,细心地把头发一根根理顺了,握在手心里,紧紧抓着。野猫看见,贴心地递来一张纸巾,许半夏将捉来的几丝头发珍藏在纸里。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出,前面是许半夏的车,她的车宽敞,后面坐着童骁骑和小陈,周茜也乖乖地坐在后面。小陈的妈妈坐副驾。一上车,许半夏的嘴就没停过。
    “小陈,我们这回俄罗斯的废钢做得很好,春天到来后,价格一直随着温度向上升,我们差不多是在最高价位的时候把那些赔钱货卖了。”
    “小陈,你春节过后收的那些废钢价格那么低,等价格涨上去的时候拿去钢厂串材,都跟白拿人家钢厂的好钢似的,这都是你的功劳。”
    “我们外面的海塘都已经造起来了,一下子围出去好多,从我们堆场走到海塘要走很久。小陈啊,我们这回不是赚钱了吗?所以我就把堆场周围一直到海塘的地都买了下来,算起来足有两百多亩呢。可是我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总算朋友帮忙,同意三年内付清。我第一次就交进去五百万,怎么样?”
    “小陈,我们以前一直说要造码头,造码头,现在终于给批下来了,等下你去看看,正在施工呢。都说这个位置好,水深风小,前面有山挡着,可以停泊大货船呢。可是我们的堆场已经看不见了,都给塘渣填满了。你养的狼狗找不到家,生气了好几天。”
    童骁骑插嘴道:“小陈,我把野猫彻底搞到手了,现在她乖乖听我的话,我说她现在是家猫。”
    “我的车队已经有五辆车了,等我有了身份,就独立出来自己建个运输公司,这样就不用挂靠到别人公司,还少交一笔不小的费用。我还在攒钱准备买车,胖子说我的车还不够多。还真不够多,我不得不用两批司机,一批开白天,一批开晚上。车子都没一天停着的时候。”
    许半夏忽然想起什么,忙道:“对了,小陈,你老婆周茜真是不错,每天除了回家睡觉,眼睛一睁开就到医院去陪你,希望你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她。可惜你住的是无菌室,我们都进不去,否则周茜一定就整日整夜陪着你了。”
    
4|第二章 2
  没想到小陈一听竟然笑出声来,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就是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而周茜却听着许半夏温柔地赞美她,心里只觉得寒,寒彻心底。
    小陈的妈妈这时擦了眼泪,哽咽着转身看着儿子道:“你是在说周茜好是不是?周茜对你可好了,每天中饭晚饭都是在医院里吃的,换了别人,一天坐下来都得累死,她一点怨言都没有。”周茜听着大愧,又不敢说话,怕一说错话就死定了,只是拽着小陈的手抽泣。不过这时候她握着小陈的手是主动的,温柔的。两人终究是好了那么多年,虽然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心思也有过,可此刻除了内疚之外,还有空落落的难受,今天许半夏没与她说明,但她还是看得出猜得到:看这阵仗,小陈今天怕是走到头了。
    小陈妈妈一说上话,眼泪也就少了,只是拉着小陈的另一只手絮絮叨叨地念旧。童骁骑时时看着小陈,感觉小陈的脸色比出院那会儿还好一点,眼睛也有了点光亮。伴随着他妈妈的念叨,他喉咙里一直咕噜咕噜地想说话,然后他妈妈帮他说出来,他就笑,笑得像个孩子,眼光单纯如水。童骁骑虽是铁打的汉子,此刻也鼻子酸酸的,不得不时时仰起脸,看向窗外,长长地吸一口气,不让眼泪掉下来,今天一定要让小陈开心,怎么可以哭哭啼啼?
    不用挖空心思说话的时候。许半夏就把车子开得飞快,希望能尽快到达海边,让小陈看见换了模样的堆场,看见大家创造的美好现在,让他即使走也带着美好憧憬。下意识的,许半夏希望小陈看到堆场的新貌,看到那种白茫茫一片真正干净的新貌,不想小陈带着油黑恶臭的记忆离开。
    慢慢的,有咸腥的味道飘入微微打开的车窗,传入大家的鼻子,忽然小陈清楚地说了句“到了”,许半夏看去,见远处有白烟袅袅升空,正是她昨天布置的篝火。“小陈鼻子真灵啊,我还没看见,你倒先闻到了。小陈,有没有闻到烤鱼和烤羊肉串的味道?我叫人加了很多孜然在上面,那是你最爱吃的,以前我总是做电灯泡,夹在你和周茜中间,晚上看完电影就找烤羊肉串吃,我们手里抓一把,摊开来就像一把蒲扇。只有周茜喊着要减肥,每次只吃一串,可是吃起冰淇淋的时候,周茜可就一点不记得还有减肥两个字了。”
    小陈听了笑,而且还是笑出声来。童骁骑知道,这一定是他在里面时候的事情。
    车子很快就到白烟升起的地方,一眼望去,果然一片灰白,都是新填的塘渣。许半夏一停车,就飞快地跳下来,这会儿她瘦了不少,跳上跳下灵便许多。先给小陈的妈妈打开车门,没想到小陈的妈妈扭着腰对后面的儿子说话的时间太长,竟一下子直不起腰来。许半夏也不能管她了,打开童骁骑一边的车门,帮阿骑把小陈扛下车。阳光明媚,海风徐徐,温暖而舒服。许半夏见出了车门的小陈眼睛很难受的样子,忙举起手掌替他挡住眼睛上方的阳光。
    “小陈,不认识了吧?以后等你好了,我们这儿的围墙也围起来了,以后你要锻炼,不用别的,绕着围墙跑一圈就好了。等你回来,这么多的地方都归你管,我还是跑外面,阿骑给你跑运输,小陈你老大,坐镇家里。”
    小陈呵呵地笑,居然说了个“好”。
    高辛夷开着后面一辆车赶到,一到就张罗着拿出肉串到火边去烤。这边许半夏指点着江山,引着躺在童骁骑怀里的小陈看码头,看海堤,看码头后面新竖起的桥吊。小陈的头一直歪在童骁骑的臂弯里,可是他的眼睛一直很精神,顺着许半夏的指点东看西看。已经恢复了点劲的手则是紧紧地拽着周茜,另一只手拽着他妈妈。
    指点完了,许半夏才问:“小陈,你现在想要什么?只管说出来,别怕我们麻烦。”
    才说完,高辛夷飞快地跳跃着从乱石地上过来,把香喷喷的烤肉串送到小陈嘴边。小陈连连叫好,可是没力气把嘴巴张得太大。他妈妈立刻拉出一块肉,细细地撕成丝,塞进小陈的嘴里。
    许半夏看着难受,转过头去不看。这时只听头顶“呱呱”的叫声,往上看去,见一只**的大嘴海鸟从头顶飞过。童骁骑道:“小陈,还记得不记得,我们拿气枪打海鸟,有一次打到一个大的,吃了晚上出鼻血。”
    小陈笑着看那只鸟,看着那鸟飞高飞远,渐渐在大家的视线中消失。忽然只听周茜说了句“小陈走了。”许半夏他们收回眼光,只见小陈还是笑着,眼睛还是亮亮的,可是已经没有焦点。小陈的妈妈咕噜了一句“总算走得开心”,一边说,一边伸手去合上小陈的眼睛。这个时候,许半夏只觉得撑着演了一早上的戏,浑身精气全部离开身体,人站不住,扑通坐到地上,什么都不想说,只是低着头垂泪。童骁骑这时也再不用克制,眼泪该流就流。高辛夷本来还满心想着今天要看胖子和阿骑流眼泪,好奇这两个牛人哭起来什么样子,可真看到了,却一点都不想取笑,自己眼睛也涩涩的,便扭头对着烟火哭泣,竟然忘记还要开车送小陈的亲戚小陈家。
    有小陈家亲戚上来接过童骁骑手中的小陈,准备离开。可是没有人开车,这个地方又偏,不得已只有推推童骁骑。野猫也有怕的时候,不敢开放了小陈尸体的车,当然只有童骁骑出马。见许半夏垂着头还坐在地上,不由过去道:“胖子,我们都准备走了,你呢?”
    许半夏摆摆手,哑着嗓子道:“你们先走,回头来接我。”头却是不回。但阿骑要走开时,她却又忽然跳起来,抓住阿骑手臂,小心翼翼、认认真真地找出小陈留在阿骑身上的头发,这才挥手让阿骑跟去车队。
    很快,一行人都走了,只留下许半夏一个人。远处是正在施工的码头,机械撞击的声音离得很遥远,远得不相干。许半夏慢慢地搬开脚下一块又一块的石头,徒手挖出一个大洞,将用纸巾包着的小陈的头发,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放入石洞,然后又一块一块地把石头搬回去。
    石头似乎可以掩盖污油,但孽已经作成,许半夏自己心里清楚,也就只有拿奉养小陈的父母来还债了。否则还能如何?
    
5|第二章 3
  这块海滩得以到手,在许半夏心中认为,或许正是小陈拿命换来的。后悔吗?毋庸置疑,肯定有。如果当初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还会不会作这样的决定?许半夏心里茫然。想着小陈失焦的眼睛,看着远近正待开发的土地,许半夏不能肯定,如果昨天可以再来,还会不会做那倾倒废油的事。小陈是过命的交情,事业也是胜过性命的东西,没有孰轻孰重。抉择的时候,可能只有看那时什么比较吃紧了。可是,当初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做有可能会引发小陈体内的病毒。
    擦干眼泪,许半夏走去正在施工的码头,远远看着。心里暗暗想,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只有把这儿物尽其用,也算对得起当初的一番苦心,更算是实现小陈心中的理想吧。想到这儿,她的背又挺了起来,没有再走近去,不想给工人看见一个眼睛哭肿又披红挂绿的小女人。她是强者,必须用强者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能在别人面前示弱,哪怕一次也不行。
    至于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高辛夷来接许半夏,告诉她陈家正热热闹闹地发丧,阿骑在那儿陪着,问许半夏要不要也过去。许半夏摇头,打开关了半天的手机,道:“回家吧,回去洗个澡,正好吃中饭。你也回家,最近太累,别的没有,身体要养好。有什么都不能有病。”
    高辛夷点点头,难得体贴地道:“知道了,可是我很久没逛街了,今天心情不好,不逛街我会难受。胖子,一起去吧,我请你吃酸菜鱼。”
    许半夏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叹气道:“这两天全扑在小陈的事情上了,我得恶补功课,回去起码有二十个电话要打。你自己去逛吧,有时间也陪陪你老爹。”
    高辛夷“哼”了一声,道:“他才不要我陪呢,陪他的人岁数比陪我的人平均年龄都要小。好吧,我把你送回家,你的车子给我玩一天。”
    许半夏还是闭着眼睛,道:“没天理的,你老爹那么多好车,干吗看中我的车子?我今天还要跑出去,你去把你的桑塔纳2000开来跟我换。”
    高辛夷道:“那容易,我叫我老爹开辆车给你,我就是不要他的臭车。”说完就给高跃进打电话,要他开辆车到许半夏住的地方,态度强硬,没一点商量余地。
    许半夏听了假模假样地大叹一口气:“唉,生什么孩子啊,比生个讨债鬼还头痛。”
    高辛夷听了想笑,又不敢笑,道:“那也是我老爹花心害的,否则我多好一个人。”
    许半夏当场就喝倒彩:“嘘,不如我们换一把,你老爹给我,我老爹换给你,我还欠着我老爹一百万没还呢,你正好代我还了他。”
    高辛夷道:“还什么还,换我是你,你老爹敢问我还钱,我叫阿骑揍他一顿再说,天下哪有这么变态的老子?比起你的老子来,我家那个还算是好的。胖子,我老爹送给你吧。只是我老爹好色,喜欢年轻美妞,否则你做我后娘满好。”
    许半夏知道高辛夷是在打趣她,便道:“别的没什么,只有一个技术性问题没法解决。我做了你后娘,你叫我娘我不会觉得怎么样,阿骑叫我岳母大人我就要吐了。”
    才说完,许半夏的手机响,是冯遇。“胖子,一起吃中饭。不许说懒,我十万火急。”
    许半夏连忙答应,商量了吃饭地方,这才挂线,“野猫,一起去吗?”
    高辛夷忙道:“你那种吃饭不好玩,全是喝酒,我才不要去。”
    许半夏想说“今天不是喝酒”,但一想冯遇叫她去一定商量的是裘毕正与郭启东的事,高辛夷去了也没劲,便作罢。到了家,高辛夷还真开了她的车飞一样就溜,奇怪了,她老爹钱那么多,她什么车不好买,为什么非要蹭她许半夏的便宜?似乎是她许半夏拿出来的都是好东西。
    洗澡时候高跃进来电话,保姆接的。许半夏洗澡不能尽兴,头发也没有吹,就带着漂染下楼取车钥匙。高跃进一见面就笑道:“胖子,你得买新衣服去了。”两人见面虽然不多,但因为经常在电话里讨论高辛夷的教育问题,已经熟得见面不用假惺惺了。
    许半夏一拍早就长得矫健结实的漂染,“上,亲亲胖帅哥。”漂染非常懂事,立刻冲上去趴到高跃进身上,两只前爪正好搭在他凸出的胖肚子上,鼻子凑在高跃进下巴“咻咻咻”地嗅来嗅去。许半夏眼看着高跃进非常尴尬地一动不敢动,脸部肌肉发僵,只有两只眼睛盯着她满是威胁,连嘴唇都变形了,这才道:“漂染,人家胖帅哥不喜欢你,咱不理他了。”漂染依言退下,在高跃进雪白的衬衫上留下两只灰扑扑梅花爪印。
    高跃进刚才本想取笑许半夏哭过,可被漂染给吓了回去,至此才敢大大喘一口气,道:“胖子,有点女人样好不好?别把我女儿也带坏了。”
    许半夏道:“你女儿已经废了,连我的车都敢抢,不用我带都已经不是女人了。高总,你怎么回去?”
    高跃进一扬眉,道:“什么?我亲自把车给你送来,你连顿中饭也不请,连口水都不给喝?”
    许半夏很是无辜地道:“正准备出去和朋友吃饭,可是朋友们不让我带漂染,我看带上你也不方便。”
    高跃进怎么会听不出许半夏又在揶揄他,只得笑道:“带一名家属应该没有关系的,我正好还没吃饭。”
    许半夏道:“他们说他们怕漂染,不认识,不好打交道。”
    高跃进也不是个好打发的,只是道:“没关系,别怕害臊,我懒得爬上去喝茶了,就在下面等着你。”
    许半夏看看手表,道:“有句老话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打地洞’,你们父女俩这点共性是不能否定的。这样吧,我保姆烧的菜不错,高总你在我这儿吃一下,然后要喝多少茶就喝多少茶,看电视也不会问你收电费,我两个小时以后保证回来。”
    高跃进见许半夏是真有事,便也不歪缠,取出名片,在后面写了个地址给许半夏,道:“今天太阳很好,我在这个地方晒太阳,等下你吃完饭过去。”说完也不管许半夏什么反应,车子一扔,自己走出小区打出租。
    
6|第二章 4
  许半夏一看地址,是个被称为本市后花园的天然湖旁边的别墅区。那地方据说每一幢房子都按业主的要求设计,当年推出的时候,许半夏只有摸摸鼻子叹没钱的份。不知高跃进有什么事情,好像今天就赖定了她的样子。这个人精太精明,本来以为他把女儿扔过来,多少也会主动提出给点什么好处,可至今没有表态。或许也可以理解成为他等着许半夏表态吧?
    临出门前照一下镜子,眼皮还有一点红,不过打死别人都不会相信她许半夏会哭。上一刻还悲天哭地,下一刻又要周旋欢笑去,不得不佩服自己一下,水平还是有一点的。
    她已经早到了,没想到冯遇和冯太太带着儿子更是早到一步,可见他们很是心急。想到高跃进说的带一名家属,不由好笑,冯遇算是带两名家属。
    冯遇一见许半夏就道:“看来裘毕正混个政协每天去开会还是有好处的。我把那份文件拿去给我一个在税务局的朋友,你知道他昨天来找我怎么说?他说他们副局长亲自插手这事,叫他别管,所以他昨天就把资料交还给我,他都不想留一份底。他奶奶的,黑得跟什么似的。”
    许半夏道:“自从上回被关系那么好的税务抓进去住一晚后,我跟那帮龟孙子就没来往了。我本来以为大哥你是找公安去的,其实你别管裘毕正,单是把郭启东放倒的话,裘毕正这傻冒可能还会幸灾乐祸地袖手不管,郭启东一倒,裘毕正还混什么混,你看着他迟早关门。他那公司的资金运作,要没有郭启东的话,谁都接不下来。你告到税务去,查起来罚的是他裘毕正的钱,他还能不拼着老命上下活动?他既然混进政协,总归还是有点能量的。”
    冯遇一拍桌子,叫了声“对”,又随即笑道:“死胖子,早不说,害我走了弯路。本来昨天晚上就想叫你,可是你一直关机,干什么去了?”
    许半夏做个鬼脸,道:“这儿现在只有一个胖子,死胖子反正不是我。”
    冯太太道:“胖子你哭过?”话音才落,冯遇的眼睛就好奇地盯上来。
    许半夏道:“不好意思,本来想不说的,小陈今早刚去世。”
    冯遇惊道:“怪不得你这么反常,连手机都不开。这就是我的不对了,不应该把你拖过来。胖子,你还是回去照应吧。兄弟一场,不容易。”
    许半夏笑道:“出都出来了,你总得让我吃了饭再走吧。别事情才谈完就想找借口扔我出去。”
    冯遇笑道:“你肯不走当然最好,我还有事情跟你商量。是你的事。”
    许半夏见冯太太一脸笑意,不知什么事,但她自己实在不是很笑得出来,反而是难得的一本正经地道:“我有什么事?伍建设的事还早着呢。”
    冯遇笑道:“你不要总是想着赚钱,年纪这么大了,也得考虑考虑终身大事。我有个亲戚,在商检做副处长,三十三岁,离异,儿子归他前妻。我看着他不错,怎么样,你有没有想法?有的话,我叫他过来?”
    许半夏吃了一惊,有点自言自语地道:“你们不说,我还真忘了自己该考虑这件事了。不过大哥,公务员绝对不考虑,就跟中医一样,再好的人也不要。”
    冯太太好奇地道:“胖子,这是为什么?公务员现在挺好的,收入稳定,福利齐全,工作也不累,家里可以照顾得到,不像我家冯胖子三天两头都在外面应酬。你要是找个生意人的话,你们两个都不着家,那家还成什么家?”
    许半夏不便说出她见过的有点权的公务员有多坏,吃喝嫖赌样样都来,最无耻的是花的还是别人的钱,一转身穿上公装,又是一副正经人的模样。只是笑道:“那次给税务的关进去一夜,我对公务员彻底恨透了,现在看见他们就讨厌,说不出为什么。”
    冯遇笑嘻嘻地道:“胖子你这是借口,我看你前一阵批地的时候,与那些公务员还好得恨不得粘在一起,掰都掰不开。”
    许半夏道:“那不一样,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要我回家还对着这种人,我宁可夜不归宿,露宿街头。”
    冯遇笑道:“那没办法了,你们没缘分。胖子,你看那边热带鱼缸旁边,三个人的那一桌,穿粉蓝衬衫的那个就是。”
    许半夏嘴里没有正经,“我不敢看,我最抵挡不住美色,如果是个帅哥的话,我得违背原则了。”但一边说话,一边还是扭头看一眼,见那个商检的处长也正好看过来,便冲他笑一笑回过头来。“还真是帅哥啊。不过还不如赵总气质好,所以我还不会违背原则。”
    冯太太笑道:“那么说,赵总要是……嘻嘻,我不说了。”
    许半夏强笑道:“阿嫂说就说嘛,赵总要是肯要我,我就不讲原则了。可惜人家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上我。”
    许半夏越是这么坦率,冯遇夫妇越是不把这话当真,一致笑嘻嘻地说不信,冯太太道:“小许啊,我看你还是要花点时间在个人大事上,否则像你今天飞这儿,明天飞那儿,连坐下来与男朋友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这样下去你总有老的时候,那时候再找就难了。”
    许半夏笑笑,心想这事哪有这么容易的,看的男人太多,两句话下来便知道他们肚子里都是什么货色,更知道他们在外面会玩出什么花样来,这样的人在家里放一个还有什么味道?冯太太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起码不会像她一样合理化推测。“看缘分吧,缘分到了的时候,弄不好出差在外,电梯里‘叮’地一声就遇见个合适的。”
    冯遇其实也对今天的相亲没抱什么希望,都是冯太太在积极。他觉得像胖子这样的人精,除非她自己鬼迷心窍迷上什么人,否则靠相亲对上一个人简直是不可能,三言两语就把对方肚肠有几个转弯都搞清楚了,对方还怎么混。
    家宴,大家吃得随便,很快就结束,许半夏也不回家,直接去高跃进给的地址。地方很容易找,只是门禁森严,大概是高跃进早就打过招呼,或者是她开的就是高跃进的车,才得以放行。这个别墅区占地很广,进门满目便是绿色,路边种满低矮的花卉。许半夏心想,凭高跃进的财力,还能不把房子造到临水的地方去?一定不会是路边的这几幢。所以车子径直往里开,一边开,一边对各色各样华美的房子艳羡不已。
    
7|第二章 5
  高跃进的房子果然在临湖的地方,房子不大,两层,外墙看上去只是灰色的花岗岩。沿墙密密种了一圈竹子,几乎遮住房子的轮廓不被人看见,只有一条用简单的鹅卵石铺就的竹径通向里面。可能房子已经有了点年纪,竹径两侧布满青苔,倒是非常风雅。更风雅的是,里面不知谁在吹笛子,配着幽篁森森,流水潺潺,端的是天上人间。只可惜连许半夏这样的门外汉都听得出笛子声很不成调,晦涩断续,足以杀人。
    进去,有个上了年纪的保姆来开门。保姆眉清目秀的,穿着白色的软缎衬衫,黑色纺绸裤子,外面套件灰色的开襟毛线背心。许半夏一眼看出,背心居然是羊绒的。保姆脑后梳着个圆髻,看上去非常雅致利落,倒让许半夏收起了匪气,说话落脚也轻声轻气起来。只是奇怪,高跃进这么个俗人怎么也有这等眼光。那保姆也是非常直接地审视许半夏,从头到脚,看得许半夏感觉背后发凉。
    房间里全套的藤制家具,因为天气还不太热,上面还铺着鹅黄的织锦软垫子,不似家具店常见的那种花花绿绿、滚着花边的垫子,看得出布置房间的人花了不少心思。真不知野猫来了这儿会不会文气一点。
    高跃进大概是没有听到有人来,还是坐在伸到水面的实木大露台上皱着眉头摆弄他的笛子,一管尺来长的竹笛子被他的胖手衬得跟筷子一般不起眼。许半夏走过去也不说话,自管自坐到露台上好像是特别为她来摆放的另一张宽大的藤椅上,午后的太阳正好暖暖地斜照过来,非常舒服。
    高跃进明明看见许半夏进来,却非要把一个曲子吭吭哧哧地吹完,这才道:“我下乡的时候,笛子一吹,小姑娘都倾倒,这么多年没碰它,手感都没有了。”
    许半夏不屑地道:“我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很优秀的武生,上场一亮嗓子,准会赢得满堂喝彩。后来不知怎么毁了嗓子,不能再靠嗓子吃饭,好在有一身武艺,武就做了个成功的海盗。有次抢了一艘船,上去一看,见老的老弱的弱,动了恻隐之心,便说你们只要听我唱段戏,我就放你们走。众人都想这下太阳从西边出,小命有救了,一致同意。武生很是高兴,拉开架势就唱了起来,没想到才唱了几句,众人一齐跪倒,大呼‘大王开刀’。武生不解,问为什么,其中一个老儿说,大王唱得委实难听,听的人生不如死,还不如给大王高抬贵手一刀杀了痛快。呵呵,高总,我不是在说你。”
    高跃进听了只会抱着胖肚子笑,“我这几天憋闷得要命,我就想着看见你不知能不能笑出来,看来还是没有找错人。”
    许半夏没想到高跃进找她是为这个,心里有点不爽,她现在更不舒服,眼睛前面晃的都是小陈的影子。不过也没露出来,只是微笑道:“古代有点门庭的人家都养着清客相公,高总不妨也养他几个,等你像曹操一样奸笑的时候他会很见机地问你一声‘大人缘何发笑’,这下你就可以高谈阔论,想憋闷也憋闷不起来了。”
    高跃进也没把她这损话放心里去,只是斜睨了她一眼,道:“你好像心情也不是很好?为什么?我是因为被朋友怂恿着上市,上当了,这下想停手都不行,前期工作多得叫人头痛,他们什么古怪要求都会提出来,搞得我想揪住他们揍一顿。本来一直想找你谈谈野猫的事,这下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有,光是听人讲课就听了好几天。你呢?”
    许半夏没有想到高跃进这么直接,看来他还是真的郁闷,以前遇见过一个上市公司的副总,也说上市跟脱皮一样累。想到此,便直截了当道:“我有两个过命的兄弟,因为我妈死得早,爹又不是东西,所以这两个兄弟比亲人还亲。今早一个兄弟死了,另一个兄弟在那里帮忙料理后事。嗯,就是上次问你借钱,在医院里急救的那个。”
    高跃进吃了一惊,原本半躺在椅子上的人直了起来,面带歉意道:“呃,这是我不对,你还是回去吧,帮我也拜一拜。”
    许半夏打个哈欠,腿一伸,搁到前面的栏杆上,道:“不用,我本来就已经回家了,死前尽心就好,再说阿骑在那里帮忙,到最后告别时他会立刻通知我的。对了,阿骑是我另一个兄弟。”心想,怎么叫高跃进接受阿骑,还真是个大麻烦,不如现在就慢慢在言语中打起埋伏来。
    高跃进闻言也就不再就此说什么,只是忍不住笑道:“你这人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为,没一点女孩子样,有点坐相好不好?好歹我这儿也被人称作雅舍。”
    许半夏搁着脚正舒服着,怎么肯放下来?闭着眼无比惬意地享受着太阳,慢悠悠地道:“高总省省吧,你的野猫比我还没样子。再说本来我才刚进门的时候还挺敬畏的,被你一曲‘大王开刀’的笛子一搅,现在只会从鼻孔里喷冷气了。”
    高跃进又笑:“胖子,你怎么说话也跟那些帮我搞上市的所谓精英一样酸?不过跟你说话好玩,跟他们说话得端着架子,否则他们更无法无天。”顿了顿,又道:“胖子,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我能帮就帮。又怕你误以为我跟你谈条件。”
    许半夏没想到高跃进就这么说出来,好像还很诚恳的样子,不由睁开眼好奇看了他一下,道:“我早就等你这句话了,只是这几天手头不紧张,等我紧张了就问你借钱。我一点不会误会什么。”
    高跃进听了只会摇头,道:“小娘皮,比野猫野得多,你是骨子里野。跟我说说你的兄弟,我以前也有几个要好的兄弟,但是到现在为止,要么变成上下级,要么就淡了,最多春节时候见个面,见面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混到这个年纪,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不对,朋友应该是满天下都是,只是知心的少了。”
    许半夏的腿这么搁了一会儿,有点酸,正要放下来,保姆浅笑着端上两杯茶,第一杯先放到高跃进那一边,手法轻巧,放下时候看似随意地将手柄正好对准高跃进,方便他拿取。第二杯草草放到许半夏这一边,还晃岀一滴水来。许半夏虽然没有心情,却也意识到这其中的待遇差别,心说高跃进的保姆可真是势利。她当然也不道谢,端起杯子看了看,很细腻的骨瓷,问:“高总,这个杯子和靠垫都是这位阿姨添置的吧?”
    
8|第三章 1
  自杭州回来后,许半夏开始带着刚从良种场领养的小德国牧羊犬漂染跑步。发觉早上只要起得来,跑步还是很不错的,安静的早上,可以借此想很多事。所以童骁骑贪睡懒觉不肯一起来,许半夏也没去催他。
   再说童骁骑现在的业务开门红。杭州时候,许半夏看准郭启东不服气的脾性,知道他对裘毕正必生异心,所以在背人处向他抛出按运输费的百分之十给回扣的诱饵,果然一举拿下。他们公司虽然是新投产,但原料和出货细水长流,倒是天天都要为他们出车的。而因为市区禁止大卡白天进城,所以运输常只能半夜里做,虽然还另外雇了两个司机,但童骁骑因为初次上手,认真得很,再说得对许半夏的投入负责,所以天天自己跟着,几乎天天忙到半夜,很是辛苦。童骁骑的妈虽然看着心疼,但想到儿子终于有了上得台面的职业,还是很高兴的。
   只是不知道赵垒为什么会那么爽快地答应给童骁骑业务,虽然他那天早餐时候特意过来向她道谢,说他很喜欢许半夏送到他房间的提子,但许半夏明白,像他这样握有实权的老总,几粒提子的好处在他眼里算什么?他亲自过来道谢说明他为人大方有礼,至于还同时答应拨出部分进货的运输给童骁骑,则是大大出乎许半夏的意料,这是她没有指望过的。不过面对赵垒,许半夏没敢直露露地提出给他回扣,不知是因为他气度比较高档正气还是怎么。反正关系已经搭上,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风使舵地给赵垒好处,总得继续拉拢他。赵垒公司的进货量大而集中,前天做过一次,跑得童骁骑焦头烂额,但是面对这么大的量,童骁骑觉得即使是累得吐血也是值得。昨天说起来的时候,童骁骑还憧憬无限,这要是以后做得好了,再多几辆车,能把赵垒公司全部进货出货的运输都吃下该多好。
   最叫许半夏挠头的是打听来的从罗斯进口废钢的事,当时算了一下,所有费用加在一起,没比自己收购废品的价格高,看来可行。可是最头痛的是,进口废钢的起运吨位很大,为此许半夏得准备上六百万左右的款项。许半夏如果把房子车子和拨到小陈童骁骑名下所有产业全卖了,再问亲戚朋友借一点,或许可以凑足这笔钱。可问题是去咨询了一下银行的朋友,像他这样没有什么固定资产可以抵押的人,开信用证的话,必须向银行全数打入合同规定款项作为保证金,银行才肯把信用证开出来。可是废钢从俄罗斯船运到中国,中间得花去多少时间,这一笔诺大资金一直给压在银行,小陈那里还怎么运作。别活了进口废料一头,而把原来发家的大本营给丢了。许半夏一边感慨着如果有工厂的话,银行就不会那么警惕她,一边实在垂涎这种进口废料生意,早上每每跑步的时候就想到它。
   正想着,只听漂染尖着还没发育的嗓子叫,许半夏警觉地往边上靠一点,回身看去,见是那个自锻炼以来几乎天天看见的年轻男子。此人长得不好看,一张脸似乎是出生时候给谁捏了一把,鼻子眼睛嘴巴的位置比寻常人靠得近,不过露在汗衫外面的身材可真是可观,肌肉平滑坚实,可以想见,按下去会是如何的有弹性。见许半夏回头,这人也是友善地微笑一下算是招呼。许半夏放心,看来这个人不像是坏人,虽然难看,不过眉眼间似乎很是文气,不凶。便招呼了一声:“早上好,昨天好像没见你啊。”
   那男子大概是没想到许半夏会与他打招呼,愣了一下,才腼腆地道:“昨天早上我刚下夜班,没力气跑了。”
   看那人腼腆,许半夏觉得好玩,这种人真是很少见了,尤其是在她的圈子里头,都是一个比一个奸,一个比一个脸皮厚。“一周上一天夜班吗?那不算多。医生吗?”
   那人吃惊,看住许半夏道:“你怎么猜到的?又不止医生要上夜班。”这时漂染见主人与那陌生人谈话,也就乖乖地不叫了。
   许半夏耸耸鼻子,道:“我最讨厌医生,所以对医生身上的消毒水味道极其敏感,你身上就有这种味道,前几天你快我一步超过我的时候我就闻到了。”
   那人更是吃惊:“那我就这么平白无故被你讨厌了?是不是小时候被医生摁在板凳上打针所以铭心刻骨?”
   许半夏听着觉得好玩,笑道:“还没讨厌你,不过已经感觉不好了。倒不是因为打针记恨医生,另有缘故。”
   那人步子大,比许半夏跑快几步,又退回来许半夏身边,道:“我没认错的话,你身边的狗是德国牧羊犬吧?”
   许半夏感谢这个人没继续纠缠下去问她为什么讨厌医生,心里一下不很排斥这人了。“你没认错,据说还是纯种的,我叫它漂染。”漂染似乎是听得懂人话,跳起来“呜”了一声,很是得意的样子。
   丑男又是有点吃惊,道:“漂染?是头发漂染这个漂染吗?”
   许半夏听了笑道:“是啊,就是头发漂染的漂染。你说小姑娘们头发漂染得黄黄的,如果一两个月不打理,新长出来的头发黑黑地盖住头顶一块,不正像我的漂染背上的一块黑毛吗?我反正是越看越像,所以叫它漂染。”
   丑男听了豪爽地大笑,没想到这个腼腆的人也会有那么豪爽的笑,顿时让许半夏刮目。不过这时许半夏的手机响起,丑男听见便挥挥手先一步跑了。
   六点半,这么早的时间接到童骁骑的电话,一定是有大事,当下毫不犹豫地问:“阿骑,你那温岭朋友成事了?”
9|第三章 2
  童骁骑在电话那头响亮兴奋地道:“哥们刚才给我电话,说他已经驾船离开出事地点。歪倒在滩涂的小马力机船是他拖来的无证船,借涨潮冲上滩涂,他离开时,看见小船已经倾覆。胖子,等下我就去海边看看什么情况。”
   许半夏笑道:“你这个朋友下手倒是很快,不知有没有被起早在海涂边作业的人发现,不过那时正是在涨潮,捕涨网货的渔民还没出来,应该没人发现。阿骑,你还是睡觉吧,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别自乱阵脚。这个时候你巴巴儿的出现在泥涂上,招人怀疑。此事你知我知,说出来会挨那边渔民千刀万剐,千万管住嘴巴。”
   童骁骑道:“胖子,你就不想知道那边什么反应?我不能去,你总得去看看吧。”
   许半夏笑道:“我当然要去看,怎么能不去看?花那么多钱换来的一船废油,总得听个响儿吧?我心里也急啊,不过除非堆场那里打电话给我通报,否则我还是按时上班,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先得把自己撇清了再说。别做粘了一身废油的死鱼烂虾。”
   童骁骑恍然大悟,确实,他最近一直在外面跑,忽然有事没事地在这个敏感时候回去凑热闹,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不用说,首先就会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他。忙道:“胖子,反正听你的没错。对了,今天下午赵总公司又有货船到码头,上回的时候,以前一直替他们公司跑运输的老叶看见我抢他的生意,非常不爽,总是叫他们的车子堵着我们不让装货,害我们那天起码少跑两趟。今天不知道他还会怎么做,可能已经想好怎么对付我们的主意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我很想揪过他给他两拳。”
   许半夏想了想,道:“阿骑,你还在保释期,还是别冲动的好,否则再进去我就保你不出来了。跟你开车的两个司机不也是进去过的吗?你再叫上几个兄弟坐车里,如果老叶敢对你不起,让他们出面闹,尽量不要动手,吓吓老叶就好,否则闹大了会惊动赵总。我与他的关系还搭得不牢靠,而老叶又是跟他做了那么多年,要是扯破脸皮,逼赵总在我们两家之间做出选择,恐怕我们得被踢出局,所以能忍则忍。”许半夏没说的是,这单运输生意在她眼里,不过是搭住赵垒的桥梁,只要不大亏,她都会叫童骁骑坚持住。而她也怀疑,这单运输生意可能是赵垒放出的试探信号,看看双方能不能合作。她总觉得赵垒不是郭启东这样贪小的人物,赵垒要打什么主意的话,应是大算盘,不是一两回扣可以解决问题。如果赵垒有什么意向,又看中她许半夏与她合作的话,那倒是很好的机会了。所以无论如何不能断了这条连线。
   童骁骑不明其中曲折,但他听许半夏的话听惯了,反正听许半夏的总没错,许半夏不会害他,所以答应着挂机。这时候那个丑男正好打了个旋跑回来,许半夏看见也就跑到路的那端,跟上他的脚步。“怎么称呼你?以后看见也可以打个招呼。”
   丑男正好心里盘算着怎么探问出许半夏怎么称呼,没想到许半夏先提了出来,觉得这个胖妞满开朗的,心里喜欢她这种性格,便笑道:“你就叫我老苏吧,你呢?”
   许半夏呵呵一笑,道:“老苏?你有我老?人长得黑未必就比较老,我长得像泥娃娃,未必就是年轻。你还要每周做一次夜班,明显是因为资历不够,年龄不老。”与老苏没什么瓜葛,所以许半夏也没必要掩饰性情。
   老苏不服气地道:“我资历不够是因为我读的是九年一贯制,所以会去年才毕业。我二十八,你呢?”
   许半夏郁闷,道:“奴家年方二八,不过不是二乘以八,而是二十八岁,那么你生日多少?不许撒谎。”
   老苏不以为然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相信人?我骗你干什么?我阴历三月,阳历四月,你呢?”
   许半夏废然无语,好半晌才道:“好吧,以后叫你老苏,你就叫我胖子吧,朋友都这么叫我。老苏,那你就是博士出身了?好厉害哦。”
   老苏谦虚地说:“有什么厉害的,死读书而已。”
   老苏满以为许半夏会得因为他的谦虚而更刮目相看,没想到许半夏却道:“我不是说你脑子有多好,我是说你居然能在大学里关上九年,妈呀,我家里叫我考大学我都不肯,要不是我外婆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是说什么也不会把大学四年读完的,真不知道大学读点什么?关都关死了。你厉害,居然一呆就是九年。”说完便斜眼看着老苏,看他会不会郁闷死,真是好玩,这个老苏好像还很单纯。
   老苏目瞪口呆,心里只会说“异类”。不过又想,或许胖子是想用这种办法挽回比他小几个月的损失,难说,这个小姑娘似乎好强得很。便认认真真地解释道:“其实后来还是临床的时间居多,学校里呆的时间反而少。”
   许半夏听了直笑,这个老苏是在不服呢。“我讨厌医生的原因之一,是因为医生每天接触阴郁的病人,又是天天困于小小的斗室,性格难免偏于阴柔,如果是女的倒也罢了,要是换成男的,那简直只有讨厌两字可以概括了。”说完还是拿眼睛睨着老苏,看他怎么生气,他一定生气,男人怎么肯被人说成阴柔的。许半夏就是想逗逗他玩。
   这下老苏生气了,可是他居然能忍住不发作,闷闷地道:“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你看人戴着有色镜。”
   许半夏听了呵呵而笑,为自己的小动作得逞而开心,道:“我怎么可能戴有色镜呢?我老爹我爷爷都是医生,我们一家也就我这个不肯学医的才开朗。”
   可怜的老苏终于获得反击机会,道:“你说你讨厌医生,可你老爹你爷爷都是医生,那是不是说你讨厌他们两个?呵呵,这可不好啊。”
   许半夏听了毫不犹豫地道:“这回你说对了,我讨厌他们。不过你虽然也是医生,但念在你资历尚浅,你还不在我讨厌之列。”
   许半夏江湖打滚多年,一席话真真假假说出来,搞得可怜的老苏晕头转向,彻底迷糊,这孩子怎么会这么说呢?而且看脸色她还是来真的,难道她有什么心酸?老苏倒不由同情起她来。不过他得拐弯了,“胖子,明天早上见。我这儿得拐进去了。”
   许半夏说声“再见”,笑嘻嘻跑开,今早心愿得遂,又有老苏可以调侃,虽然没时间想事情,不过心情很好。
10|第四章
  回到家里,早有五十多岁的保姆给许半夏准备好玉米粥一碗,鸡蛋白两个,大对虾五只,海带结一碟,酸奶一盒,青瓜一条。要是像以前一样由着性子吃的话,许半夏还可以吃上很多,只是现在得减肥了,这个早餐的餐单还是她自己买了本营养学方面的书看了后拟的。吃前往健康秤上一站,把数据记录到门后的表格上,光从数字上看,体重还是呈下降趋势的。只是这节食着实难熬,许半夏很清楚,就那么点早餐,上午到十点左右肯定会饿。非常痛苦。
   堆场的门卫没有来电话,一直到许半夏车到中途的时候,才接到小陈的电话。小陈不知情,在电话那端惊得声音哇啦哇啦的,许半夏只是默默地举着电话听他说完,才很简单地说道:“你去现场看看,我立刻就到。”小陈的惊讶反应正好是把许半夏排除在疑点外的最好证据,小陈的这种神情即使换许半夏自己去假装也未必假装得来,要的就是真实。
   但是等许半夏自己到达海边的时候,虽然心里早有计较,还是惊住了。海风送来浓烈的机油味,还没看见海岸线的时候就已经透入汽车封闭的环境得以闻到。到了公司,看见远远站着很多人,反倒是自己公司附近没见油花。绕着走过去,沿路看见逃命的小蟹最终逃脱不了厄运,翻着染黑的肚子倒毙在原不应该是它们该出现的草丛里。泥涂的颜色原本是黄色,上面原本布满各色**,一颗石子扔过去的话,小鱼小蟹立刻飞快躲入洞里,现在泥涂全变成黑色,远近一片死寂,触目惊心的死寂。许半夏只想到要搞得这片滩涂因为浓烈的机油味而导致无法养殖,养殖出来的东西也因为有异味而没人吃,没想到结果会是这一片海涂的局部生态大劫难。太惨了,远处还有一只海鸟在跌跌撞撞,许半夏心中愧疚难当。
   直到有人大喊了一声:“胖子,你怎么才来。怎么办。”许半夏这才回过神来,抬头一看,见是村长气急败坏地就站在附近。忙快步走过去,一边道:“怎么回事?我在上班路上小陈才告诉我这儿出事。”愧疚归愧疚,事已至此,只有设法掩盖和善后了。走到近前才又说一句:“好像是机油的味道,村长,得想办法了,否则烧起来,我的堆场得废掉。”
   但是许半夏的声音被村民的七嘴八舌掩盖掉,大家都在咒骂,虽然都不知道是许半夏干的好事,但听在许半夏耳朵里,则是句句都是对着她骂。不过这个许半夏早有准备,并不在意。村长愣了好久才又对许半夏道:“我已经通知镇里了,他们很快会派人过来。可是人来了又有什么用,这种机油味哪是一天两天除得去的。两年都没法除掉,这片海涂等于是死了啊。”
   许半夏不吭声,此刻她已经从惊惶中恢复过来,也跟着村长等人发呆。尽量与周围人的行为保持一致,是人类的保护色。
11|第四章 2
  陆续有镇里县里的人过来,可污染已经造成,已无法可施。许半夏听着他们吵架似的提出自己的想法,可请示又请示地做不出最终决定,便找上村长,怏怏道了别,自己回去堆场。本来想在当场提出自己出钱买几十车黄沙掩埋一下的,但一想这好像不符合奸商的行为,这种群情激愤的时候还是收敛着点的好,免得千夫所指,真的被他们挖掘出事情真相。
   至此,已无早上初闻此事时候的愉快,心里只有愧疚。在办公室里坐不住,出去找朋友聊天,多的是做贸易的朋友,生意不忙时都闲得慌。只是这一天许半夏时时怔忡,寻思起来,只觉自己这回做的事太伤阴德,被人骂不得好死也是应该。
   只是许半夏总是弄不明白,那个战战巍巍远远立着,数着佛珠念念有词的老太嘴里的话是什么意思。“不得往生”?好像还满玄的。中午吃饭时候,许半夏瞅个闲出来到车上,手机上网GOOGLE了一下,反而哑然失笑,原来是个比不得好死还要厉害的诅咒,海滩毁都毁了,靠一个老太太念念有词有什么用?她许半夏又不信佛,咒她活着时断子绝孙她还会震动一下,往生?今生还顾不过来呢。
   这一想反而心情好转,开车去郭启东那儿送回扣。第一票生意,都在试探着对方的信用,提前把回扣送上,足以让郭启东明白她许半夏的诚心,方便以后长久“合作”。
   郭启东的办公室里坐着不少人,房门像烟囱一样往外吐着香烟。许半夏便不进去,在门口等着郭启东转过眼来,与他打个招呼,又指指裘毕正的办公室,这才离开。相比之下,裘毕正那里虽然冷清,不过另有一番旖旎。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大概是出纳文员之类的,正细声细气地教着裘毕正用电脑。红袖添香,似乎古往今来的男人都是很喜欢这个调调。存在即是合理,许半夏一直这么认为。许半夏同时认为,一个人要没有七情六欲,那才是最百毒不侵,难以接近的。
   裘毕正当然也不会觉得难堪,一见许半夏便吩咐那个女孩出去倒茶,裘毕正对人之热情是业内公认的,都说他很爽,像个大哥样,就是肚子里的墨水太少,所以到一定地步后就不能上进。“小许,怎么有空过来?难得啊。”
   许半夏笑道:“我那里海涂上面翻了一只机油船,废机油的气味熏得人头痛,所以跑出来避难。”
   裘毕正却笑道:“都说你喜欢看厂看设备,是不是听说我这儿有条新生产线上马,等不住来看了?走,我陪你去看看。”
   许半夏看了眼裘毕正的白色凉鞋,开笑,道:“还真不能在老江湖面前打马虎眼,一眼就被裘总看出我的用心。不过裘总穿得那么整齐,还是别亲自下车间了,叫个人……”
   裘毕正哪里知道许半夏此行目的,还以为自己真猜对了,得意地起身道:“咳,你还跟老哥我客气,咱们谁跟谁啊,走,我陪你去看。已经好几个人来看过了,赵总也来过,看了都说好,小郭到底是搞技术出身的,上条新线别人要半年,他三个月就好。”
   主人既然那么热切地要献宝,你要是不给他展示,他憋在心里还难受,所以许半夏笑嘻嘻就跟着裘毕正下去车间。果然,簇新的一条生产线正生产着,灯光也是新的,所以很亮堂,设备的犄角旮旯处也看不见陈年老垢,煞是好看。不过许半夏从机尾看到机头,心里犯疑:为什么少了一道原料平头的工序?看工人上料时候,原料都是预先平头过的。按说郭启东是个很懂行的人,他应该明白在线平头的话成本不知要节约多少,按常规来说,他不应该会忘记添加这一道工序。再说,车间也是特别为配合新设备独立建造的,不存在占地局限,导致必须简化某些设备的问题。许半夏明白这其中一定有鬼,所以对此不予置评。只是连连夸说这条生产线上得好,本地目前这种产品正缺,上了这条生产线保证稳赚不赔。
   只是裘毕正听了皱眉道:“可能是刚上新线,成本一直下不来,我又不知道问题出在那里,不过据说新生产线上去,不赔已经算好了。一般新线都是很会出废品的,我们起码废品不多。”
12|第四章 3
13|第四章 4
  冯太太“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她看着许半夏是女人,又是冯遇绝不会喜欢的胖子,多日接触下来感觉这人不错,所以老公与许半夏出去她比较放心,有许半夏在,他们总不会去什么声色场所,总得避讳一点。
   等小陈赶到,冯遇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麻将桌,一步三回头。见吃饭还早,两人先坐到办公室聊天,冯遇几乎是坐下就问:“什么有趣事情?快说。”
   许半夏笑着把今天在裘毕正公司看到的情形说了出来,一边抽出冯遇放在桌上的地图,指着一点道:“喏,就是这个地方,你和郭启东早就熟悉,认识这个地方吗?”
   冯遇仔细看了下,摇头叹道:“说起来阿郭还是我介绍认识裘总的,怎么能做出这么不上道的事来,我还想着他一个知识分子的,爱惜面子。也不知道他做个平头收裘总多少价,估计不会低,裘总又不肯下功夫学,不知道行情。你指的地方我不知道,不过我估计里面有猫腻是一定的了。”
   许半夏笑道:“裘总哪里是不肯学,他只是不屑于学这些。我下午过去他那里,他跟着个公司里的小姑娘学电脑学得来得个有劲。”
   冯遇听了笑道:“这事……呵呵,阿郭也冲我抱怨过,说裘总答应让一个文员学开车,费用公司支付不说,学车的日子也算是出勤。我说阿郭他皇帝不急太监急什么,反正用的是裘总的钱,他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嘛,阿郭替他心疼什么。阿郭说裘总这样他工作不好做,真是,有什么不好做的?把这个小姑娘单独划出来做裘总秘书不就行了?”
   许半夏听了笑,觉得这个郭启东也是奇怪得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自己也昧着裘总的钱呢。“我记得郭总以前是国企出来的,可能管理方面比较放不开吧。他要是你手下的话,看见你冯总公然上班时候在会议室搓麻将,还不吐血?幸好裘总也就学学电脑,呵呵,对了,裘总以前是做什么的?”
   冯遇不客气地笑道:“胖子,谁都比你这个收废品的出身强一点,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家怎么会去收废品?裘总夫妻以前在上海城隍庙开小店搞批发,后来越搞越大,手头钱多了就做钢材生意。他那时认识一个钢厂的什么处长,跟着那人发了笔财,现在反而做不下去了,才想到开厂。他这人不肯上进哪怕是一点点,否则阿郭也不会背后总是取笑他没文化,阿郭这么做也欠厚道了点。”
   许半夏笑道:“也不知郭总怎么看我这个收废品的。”
   冯遇笑道:“你还不入阿郭的法眼,我与他是多年朋友,他也不会说我。伍建设都没有逃过阿郭这张臭嘴,伍建设这个人最是小心眼,阿郭现在到处都避着他。”
   许半夏看看手表,起身道:“走吧,差不多了。”许半夏没说出来,其实冯遇也不在郭启东的眼里,那天杭州的茶馆里面就说起过,不过何必搬弄这个是非。郭启东昧裘毕正的钱,冯遇知道了也一样只会是袖手旁观,所以说给他听无妨,与朋友分享秘密也是朋友相处之道。而说出郭启东背后说冯遇,一定激怒冯遇,虽然与冯遇关系很好,但自己何必做那导火索,以至卷进这种口舌是非呢?自己不说,自然会有别人说,再说这又不是原则性问题,对冯遇的利益没有伤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出外面停车的地方,冯遇才对许半夏轻声道:“胖子,我饭后就走,去小李那里待一会儿,我老婆电话问你的话,你帮我说话。”
   许半夏笑道:“一句话。”冯遇去年才认识的小李,这个小李是个公司白领,收入不错,纯是因为爱情与冯遇在一起,从不要冯遇的钱,也不太过纠缠冯遇,所以冯遇待她很是真心,这才从不带她出来走。也就许半夏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因为冯遇需要许半夏掩护。
14|第五章 1
  赵垒进ru包厢的时候,竟然还带了两个人,一个是女孩,明眸皓齿,看得许半夏心里酸酸的,按赵垒的介绍,这位是建筑设计院的包小姐,正给他们公司设计新设备的厂房。另一个是老宋,是中部某省五矿的经理。老宋穿着一件灰色丝光绵的梦得娇T恤,衬得身边穿贝壳粉短袖衬衫的赵垒益发潇洒不群。赵垒还真敢穿,不过他穿着也是真的好看。许半夏不知不觉间就多看了几眼。这几眼中,赵垒与裘毕正一阵谦让,裘毕正被推到上座,终于奠定今晚裘毕正会钞的最终结果。
   郭启东一定要坐在赵垒旁边,所以包小姐勉为其难地坐到赵垒与裘毕正中间,裘毕正念在这个女子不知与赵垒什么关系,所以不敢言语轻薄或轻举妄动。老宋坐在裘毕正的另一边,下面是冯遇,许半夏当然敬陪末座。一向都是如此,包小姐可以因为小姐身份得到优遇,许半夏则从来没得到过小姐的待遇,不过许半夏觉得这样才好。
   裘毕正问赵垒:“赵总,下午我们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好像不在公司啊?”寒暄得找开场白,如果说“哎哟难得请到赵总”的话,裘毕正会觉得失了身份,这么一问,倒好像显得两人满亲热的,希图借此拉近两人的关系。
   赵垒很客气地道:“是啊,正与老宋一起在城东的开发区转悠,打听一些优惠政策。老宋的公司准备在我们市设立一个点,我想开发区的政策要比市区优惠得多,去那里注册应该比较好。这不,让包小姐在我公司白等了一下午,很对不起。”最后一句话是对包小姐说的,包小姐闻言含羞轻轻说了句“没关系”。
   许半夏看着心想,这个包小姐要是心里对赵垒没意思,她愿意把头拧下来送给包小姐。瞅准这个难得的接近赵垒的机会,许半夏忙道:“赵总你早说的话,也不用跑那冤枉路,我前一阵刚把市里几个开发区的政策了解一遍,也就我们那一带靠海的那个开发区政策最优惠,一是它是国家核准的,二是它后台硬。一般贸易型公司进去开发区第一年都是征带征税的,也就那一区可以不用,这费用上面就可以活络一些,缴税要差别好多;还有他们的附加税费比较少,对于我们这种差价小的生意来说,这一点很合算;再有,其他开发区要你们租房或买房后,必须有人看着那处办公室,开发区随时会得派人抽查,他们那里就不用,租房或买房还是要的,营业执照上面总得有经营地点嘛,不过人不用过去蹲点,方便很多。不少人都是买一套房子享受政策,办公室设在市区享受便利交通,还把开发区的房子租给私人收房租。那里招商办的人我认识,老宋急的话,明天一早我就到你住的地方接你,只要手续齐全,注册登记和税务登记做起来很快,我叫我那个哥们全程陪着。”
   赵垒与老宋欣喜地对视一眼,笑道:“我们要问的也就这些问题,可是那些招商的却只缠着我说其他的,早知道小许你知道,我们也不用那么麻烦。老宋,小许是我的朋友,人又是最热心的,你看明天你跟着他过去如何?”
   老宋连连点头,端起酒杯敬了许半夏一杯,道:“小许,可能明天还办不成,我们公司是国营的,公章什么的带不出来,办分公司不可能不要这些吧。”
   许半夏笑着端起酒杯碰了,一口喝下,道:“这个没问题,我们先到开发区把公司名称核准了也好,再把那些工商地税国税还有人民银行开户等要填的表单都去拿了,去银行设个注册资金帐户,这些都全了后,老宋你只要回去一趟,回来就可以全部很快地办出来。”许半夏看到老宋开心地点着头,也一口把酒喝了下去。许半夏心里还想,能让赵垒亲自出马陪着到处跑的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多结交一个多一条路。
15|第五章 2
  赵垒也笑着举杯过来:“小许,该说的都让你说了,难得还这么有条有理,我谢谢你。”与许半夏一干而尽后,才又道:“明天你们过去的时候,帮我问一下,外资在开发区有什么优惠政策?”
   许半夏笑嘻嘻道:“不用问,我就现场答疑吧。外资不能设立贸易型公司,设立生产型公司的话,你外资的优惠已经够多,驻进开发区也就免去一点附加税费。再说现在国家对开发区的税收优惠政策查得很严,有些优惠朝不保夕,退税都要第二年快年终了才退到你手上,还手续特多,可能还不如你们外资公司政策优惠,赵总要设立生产型公司的话,不如哪儿地价便宜,交通方便,就选哪儿。”
   大家听了都笑,冯遇更是笑道:“小许,你怎么能把这些政策吃的那么透,你自己的公司究竟注册在哪里?又占了国家多少好处?”
   赵垒也笑道:“小许,被你这么一说,我什么疑问都没有了,以后有什么政策方面的问题,我也不找外商投资企业协会了,还不如干脆找你比较痛快。”
   许半夏得意地笑,道:“我们这种开小公司的,如果不把政策吃透,全老老实实交了税的话,还不喝西北风?我们不偷税漏税,但有政策在还是要享受的。”
   郭启东笑道:“小许,你不如专门去大学开一门课,你这些话比有些书本要有用得多了。”
   许半夏忙笑道:“哪敢哪敢,郭总不要笑话我,这又不是文*时候,大学生还得接受我们贫下中农再教育。我们也就耍个嘴皮子,人家教授讲的都是大道理,那是不一样的。”
   赵垒只是看着许半夏笑,而他身边的包小姐则是骇笑。裘毕正笑道:“小许,你还真是一个活宝。”
   许半夏笑笑,当仁不让。当自己的资历与身价都还不如的时候,难道非端着架子学郭启东那样做人?别说别人不承认,自己也痛苦。不如当活宝,与大家混得好了,机会反而多。
   同行见面,讲的一般都是当前的市场,只有裘毕正插不上嘴,他虽然以前做过钢材,可那都是老黄历。许半夏都有点可怜他,不过也觉得他够大胆,这么一窍不通的,居然放心把公司的经营交给郭启东这个滑头。这种聚会一般都可以让许半夏得益匪浅,不过她寻常非得千方百计才找得到这种聆听同行高见的机会,除非是冯遇带上她,可惜冯遇的机会也不怎的。她看得出,郭启东这人还是有真材实料的,他对进货出货渠道的了解,连赵垒有时都不如。相对而言,赵垒的观点就比较宏观了,对许半夏来说,还是郭启东的见解比较具操作性。但她还是默默记下赵垒的话,心里分析前因后果,或许以后有用。
   饭后,冯遇因为有事,所以非常巧妙的反对了裘毕正再去唱卡拉OK的提议,大家各自散了。不知为什么,许半夏看着包小姐上赵垒的车,由赵垒送回家,心里酸溜溜的。不过许半夏很快就不当回事,坚持要送老宋回宾馆,理由是先认个路,方便明天去接老宋。没想到赵垒就那么痛快地答应了,是以许半夏更是酸溜溜地想,这个赵垒恐怕是巴不得能尽快获得与包小姐单独相处的机会吧。
   不过相信经此一役,她在赵垒心目中的地位得以稳固不少。只是许半夏在送完老宋回来途中心里在想,那么在意赵垒,是不是还有其他企图?不过这小子长得真是够上台面,看着都舒服,更别说还有这等地位衬着了。
   老宋与赵垒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得许半夏鞍前马后一天陪着跑下来,早把许半夏视作亲人。因为许半夏比赵垒主动灵活得多,还替他想出要找到合适的码头,合适的仓库。老宋都不知道这么个胖姑娘认识的人怎么会这么多,去开发区办手续一路绿灯不说,那或许还是人家招商政策做得好。没想到看码头,看仓库,看未来的办公室,都是最合老宋心意,什么合同意向之类的,老宋一天完成不了的,都可交给许半夏处理。他忽然发现,明天回总公司简直可以称作是凯旋,只需得意洋洋把东西拿回去等老总敲章就行了。所以在心中对许半夏感激不已。
   许半夏第二天送老宋上机场的任务是晚上的饭局中向赵垒争取的,老宋赶的是八点的飞机,赵垒起不来,乐得推给许半夏。而这个时间对于许半夏来说,并不怎么早,她出门锻炼还比这要早半个多小时。只不知老苏对于她的缺席作何感想。
16|第五章 3
  童骁骑最近很忙,一大半时间是在车上度过,因为他觉得不能辜负老大对他的期望。除许半夏帮他接的生意外,他自己又拉了两家,最近似乎有两辆车子忙不过来的趋势。
   好不容易逮着一天早上起得来,忙殷勤地开着从小陈那里抢来的,原本属于许半夏的旧普桑,来陪老大跑步。许半夏一早收拾停当,龙行虎步地带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狗漂染下楼,一见童骁骑就笑:“干什么,难得有天舒服点的,不会好好捂着空调睡一觉?”
   童骁骑虽然是献殷勤,可是脸上的神情却是冷肃得很,微笑,还是微笑,即使见了老大也不会把微笑的温度提高太多,因为他的浓眉深目遮盖了眼睛可以释放的热情。“小陈说,女人若蓄意减肥,一定是受了刺激。”
   许半夏做着伸展动作,不以为然地道:“我是寻常女人吗?好像别人都没把我当女人看。”
   童骁骑没做伸展动作,只是袖手站在一边,简短地说一句:“不是。”
   许半夏笑道:“跟你实说了吧,原本收废品由你和小陈一起操作,我不用怎么出面,你虽然年轻,可是够骠悍,说话就拔刀子,没人敢和你比狠。有你管着,那些小泼皮谁敢乱来?你进去后,小陈面嫩,一个人难以应付,只有我出面。你说,那帮小无赖谁会服一个嫩生生的标致丫头?我只有胖成这样了,他们才不会拿我当女人看。你现在出来了,虽然不去小陈那里坐镇,但是名头放在那里,比古老时候衙门门口的石狮子还震得住,我还要那么胖干什么?我好歹也是祖传中医世家出来的,能不知道胖有百害?”说话间开始慢跑出去。
   童骁骑心想,你以前虽然年轻,但并不生嫩,眉眼英气勃勃,虽然也有动人处,但离标致有点距离。“胖子,你也真狠得下心。寻常女孩,稍微长上一斤都要满世界乱叫一通的。”
   许半夏但笑不语,跑出小区了才狠狠地道:“我可以很快长胖,也可以很快减肥。”说话间,脑袋中浮现出那晚随着赵垒出席的包小姐的窈窕形象。
   童骁骑虽然没应声,但心里很确定,依许半夏一贯狠辣的手段,她要做到什么,一般都是排除千难万险非做到不可的,减肥,指日可待。
   许半夏跑了一会儿忽然问:“阿骑,你的两辆车真的不够用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安排安排出车时间,看能不能更合理一点?”
   童骁骑道:“那最好。前天还被郭总埋怨了一顿,说我们耽误他们的时间。”
   许半夏“嘁”了一声,笑道:“别人的埋怨你得重视,这个郭启东嘛,当他耳边风,谁家的回扣能有我们那么高?这连蚊子腿上都会刮肉的人,他能舍得放弃我们给他的肥肉?敷衍敷衍他,话说得好听一点,有别家生意的时候你照样先做别家的。放心,工厂一般都有几天的原料库存的,郭启东小心眼才会连这个也埋怨你。不过他家的出货你得盯紧,否则他手下的业务员会不服,找上别家运输公司。”
   童骁骑应声“好”,随即又道:“不过有时候还是忙不过来,前一阵我不得不找朋友解决车子,不过这人看见麻将牌就挪不开身,我只能叫上小陈开车。这样也不是办法。”
   许半夏点头,道:“对,总不能为了可能要用到这个赌鬼的车还专门配一个司机候着。阿骑,你看看,哪里还有二手大卡转让,我们再添一辆。你说得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而且只有两辆车,大的生意接不下来,小的生意我们又看不上眼,不上不下,算什么意思,索性好好做大了。我看你这一个月来也赚得不差,买两手车不足的部分我先替你垫上。”
17|第五章 4
  童骁骑疑虑地道:“胖子,我们还有一辆车的车款还没付呢,买新车的事还是缓缓吧。”
   许半夏满不在乎地道:“小农经济的才量入为出,欠债怕什么?能欠债也是本事,只要产出比利息高,欠债就没事。现在车在我们手里,他们哪里搬得走,我们要是手头没钱,先付他几个子儿,其他能拖就拖,不一定非得准时付款。你现在转得很好,我只担心你新手上阵调度不过来,否则不会只给你两辆车玩玩。好好做,等自己够格设立公司了,我帮你申请银行贷款。”
   童骁骑从小听多许半夏的歪论,所以一点没觉得什么,只觉得许半夏高瞻远瞩得很。又是简短地应声“好”。
   许半夏不会在意童骁骑话多话少,他的话一向就少,在她面前说得还是算多了的,对那些小兄弟,他一般都是阴着脸闷哼一声,叫人摸不出深浅。远远看见老苏跑在前头,不知老苏今天看见童骁骑在,还会不会在回来时候跟她打招呼,回程说上一路他们医院发生的有趣事。
   “对了,阿骑,我看德国牧羊犬不错,昨天又去养狗场领了两条没血缘关系的小狗放堆场里,你什么时候有空去一趟,你我和小陈各带一条,以后你进进出出带着它,比跟个人强。”
   童骁骑冷笑一声,道:“胖子,你担心那个太监找我麻烦?放心,他早就吓破胆了。”
   许半夏笑道:“你别托大,男人的宝贝被你阉了,他会恨上你我一辈子,没准时刻找着机会报复你我呢,所以我出来跑步无论如何都要带上漂染。你以后即便不是提防他,但你不比我,你身上带的现金多,保不定有人眼红,带条德国牧羊犬,起码叫人收收贼心。”
   童骁骑又是一声“好”,不过想了想还是又问一句:“我在里面的时候,太监没找你麻烦吧?”
   许半夏沉下脸道:“你进去后,我找了几个兄弟骑着摩托车围着他家的平房转了几夜给你出气,不到一周他就吓得不见人影了,据说去了广东。不过如今我们在明,他在暗,万一他什么时候悄悄潜回来……这人脑筋好得很,遭逢这等变故后心肠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软,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童骁骑看了眼许半夏阴沉的脸,这还是他出来后第一次见到泥阿福一般一团和气的许半夏不笑。也难怪,她以前一团火热地爱上那个太监,偏那太监当众给她没脸,带着别的小妞左拥右抱,气得许半夏当场掀了桌子,根本不屑跟那小妞计较,只是指着太监一字一顿地诅咒他不得好死。太监当时要说上几句软话也就得了,偏仗着酒劲骂许半夏是不解风情没有味道的男人婆,这才惹得许半夏恶气窜顶,出手将太监打翻在地,童骁骑跟着踏上一脚,顺势阉了他。这事因为离奇,所以在当时传得沸沸扬扬,不过兄弟们听了都是竖起大拇指说好,童骁骑虽然为此进宫,可也因此奠定了他的江湖地位。出来这么几天已经感受到,大家都拿他当大哥看。当然也与他受许半夏提携,手头有了钱也有关。
   知道许半夏提起这件事心里肯定不痛快,所以童骁骑没敢多嘴,只是简单地道:“好,我上午就过去堆场,也正要还小陈的车。”
   许半夏只是“嗯”了一声,不说话,太监那件事让她很是丢份,不过也很是替她长脸,目前江湖上就都知道这个许半夏有功夫在身,又兼心狠手辣,所以家乡知道的人无不对她恭恭敬敬。
18|第五章 5
  许半夏不说话,童骁骑自然更不会说话,两人就闷声不响地跑步。直到老苏回过来遇见,远远地大声打个招呼。童骁骑见漂染轻轻叫唤着跑去对面与那个长相不怎么样的男子厮磨,想这人应该是与许半夏比较认识。不由多注视了他几眼。
   见到老苏,许半夏便自动收起性情流露的脸,跑过去迎着老苏笑道:“今天说不说你是什么科的?”
   老苏一见许半夏,笑得脸更是捏成一团,“不说,除非你先说为什么讨厌医生。否则我要是正好是你最讨厌的那个科,我不是不明不白多一个仇人?”
   许半夏狡黠地一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定是兽医,怪不得漂染现在这么喜欢你。”
   老苏满不在乎地道:“胡说,哪有读九年才毕业的兽医?”
   许半夏只是弯着眼睛笑:“老苏,其实兽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现在小美眉们都喜欢养宠物,你只要有本事给她们的宝贝疙瘩妙手回春,她们还不当你是亲人?老苏啊,弄不好你的婚姻大事就着落在你的职业上了。哎呀,没想到你一脸老实样,其实最是刁滑,考大学时候已经就专业选择问题想好未来的泡妞大计了啊。哈哈。”许半夏只是一本正经地赖定老苏。
   老苏被气得步履不稳,一再否认:“跟你说了我不是兽医,不信你今天去二院肿瘤外科瞧瞧去,我在……”说完才发现被胖子拐出他是什么科了,侧脸盯着许半夏懊恼不已,怎么老是那么轻易被她激怒。
   童骁骑在一边听着觉得好笑,知道许半夏是拿那人寻开心了。
   许半夏点到为止,笑嘻嘻地当没看见老苏生气,自管自跑着,一边道:“厉害,居然是治疗肿瘤的,厉害。还好,不是我最讨厌的中医。”
   老苏很有感触地道:“谁要是被你讨厌上了,我怀疑谁就倒霉了。”
   许半夏笑着半真半假地道:“那是当然,我放漂染咬他。”
   老苏笑道:“那我就不怕得罪你了,漂染现在和我是朋友。”
   许半夏笑道:“说你兽医你还不认,寻常人等哪有那么好本事,三言两语就诱得我家漂染叛变投敌了的?你不如改行做兽医,保证大发利市。”
   老苏终于怒极而笑,道:“我终于明白了,你这叫青春期叛逆。哈哈,大人说一你非说二,懒得理你。”
   童骁骑在边上听着先笑了出来,老大居然还会青春期叛逆?说出去笑掉人家大牙。许半夏横了一眼居然难得笑出声来的童骁骑,哭笑不得地对老苏道:“我周六周日不来跑步了,和朋友一起雇了条船出海钓鱼去。”
   老苏两眼发光,但随即黯然:“我周六上班,唉。”
   许半夏不解地看着老苏,问:“钓鱼那么好玩吗?怎么我说起钓鱼来,男同胞一个个都兴奋雀跃的,难道男人都是属猫的?”许半夏想起那天老宋在时与赵垒提到出海钓鱼的事,见赵垒反应热烈,这才会想到安排这么一次出海。没想到老苏也那么喜欢。
   老苏热切地道:“改天我把手机号码抄给你,你以后再有这种机会,记得一早通知我,我可以与同事换班。”
   许半夏应声“好”,不过心里没把这话当回事,因为她不想把那么一个闲人朋友变成一个熟悉她圈子的人,否则以后说话就不可能那么闲适了。老苏告别拐弯后,许半夏这才对童骁骑道:“这个人怎么样?我在这儿跑步,有这么个单纯的朋友,万一有什么事也可以有个照应。”
   童骁骑这才明白许半夏的目的,不由道:“对,他好在还是个医生。”随即又改口道:“不过一般不会有事,还有漂染跟着呢。”
   许半夏微微一笑,道:“防患于未然,否则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童骁骑再次倾服于许半夏缜密的思路,她那是招招都有来处。
19|第六章 1
  初秋的风有一点点凉,不过吹在身上不觉寒意,只有爽快。太阳时隐时现,海浪把渔船轻轻地摇,虽然置身腥味十足的渔船,许半夏还是满足地抱着肚子睡得酣畅,不过她不敢太过托大,碍于体重,还是老老实实把帆布折叠椅牢牢靠在船板上。她去过那个海岛,路上得耗去近三个小时,不睡干吗?难道看着赵垒和他带来的一男两女打情骂俏?明显划归赵垒的女孩这回不是包小姐,不知又是什么背小姐扛小姐的。
   看来这个赵垒比刘备还厉害,刘备也就说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赵垒却是理论联系实践,女伴换得比衣服还快。不过谁叫他是黄金单身汉呢?这年头不是据说男人比女人多么?怎么总是见一个好男众女抢的局面?许半夏很是郁闷,钻在帽子下睡着的脸也是撅着小嘴。
   手机到一定位置后就没了信号,也好,免得影响睡觉。许半夏梦见周公的时候,船上已经晕船倒了一大半,赵垒和同他一车来的俊男倩女都中了招,害得小陈和他的小女友周茜伺候得手忙脚乱,童骁骑也来来去去地伺候他们漱口。即便是那么大的响动,许半夏还是没醒,梦里正嘻嘻哈哈地挑dòu老苏,激得这个老实人哭不得笑不得。帽子下的脸终于有了笑意。
   船在裹着轮胎的简易码头上一碰的时候,许半夏就很自然地苏醒过来,抓开帽子只觉阳光刺得人眼睛痛,眨巴几下眼睛适应一下,才甩甩头起来,却惊讶地发现船上有四个人脱了人样。“怎么回事?晕船?”
   没人回答她,因为晕船的两个男人还有力气自己跳上岸,两个女人只能由小陈与童骁骑一个推一个拉地扯上去了,上去后还得由周茜一左一右地支撑着,都忙得很。许半夏看了暗笑,自己跳上码头,帮周茜接手了一个女孩,正是似乎属于赵垒的那个。当然,许半夏是特意挑选的她。
   扶着那女孩走近赵垒,许半夏微笑着道:“不好意思,赵总,我一睡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赵垒虽然苦着脸,不过还是把身板挺得直直的,闻言道:“没估计到这么严重,原以为坐过长江轮什么的都没晕,渔船应该也没事,早知道应该吃你的晕船药。”
   许半夏笑道:“后来吐的时候吃就没效果了。回去的话,上船前就吃,跟我一样睡一觉就没事了。等下到渔民家住下,先喝点热水休息一下,不是什么大事。小姑娘们为了减肥还特意吃药搞得自己上吐下拉的呢。”
   赵垒展颜一笑,看住许半夏道:“这么说是该吐的不吐了?”
   许半夏笑道:“赵总替我说出来就好,否则我说出来你们得说我饱汉不知饿汉饥了。”在赵垒的大笑声中,温柔地转头对扶着的那个女孩道:“没事,别担心,就当是成功减肥,回去吃了眠晕宁一路睡过去就没事了。”
   肩头的小姑娘没力气回答,只有翻翻眼睛,被许半夏白里透红的健康肤色衬得益发苍白,不过这叫楚楚可怜,林妹妹自有别样风情。
   两个女孩进了预定的渔民家就想睡觉,被许半夏止住,苦口婆心非让她们喝几口滚烫的热粥后才放行。赵垒和他的男性朋友倒是坚持着没去睡,不过也没多大力气去转悠,坐在渔民家的平台上远眺大海。这一区的大海已不同于近海的黄浊,而是一碧如洗,蓝天白云幽深的海,以及岛上被秋色染得红红黄黄的树叶,看着让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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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六章 4
  所以,许半夏也不说话,还是半眯着眼看海,晒太阳,不去打扰赵垒的思考。不过许半夏想到了郭启东的问题,联系赵垒说的经理人与出资人之间猫和老鼠的关系,郭启东其实也有他说不出的苦衷吧,裘总这个不求上进,只想做大哥的人,却又偏偏每天呆在公司“监视”郭启东的一举一动,并低级地插手其中的某些管理,心高气傲的郭启东肯定有口难言。一次还好,两次三次的话,难免不生异心。
   许半夏联系到自己,收购废品的生意交给小陈打理后,其实自己还是垂帘听政,童骁骑的运输车队也是,她对其中的操作了解得一清二楚,不知小陈与阿骑心里有没有什么反感?如果有的话,会不会积少成多,终至最后兄弟反目?也不是没有可能。看来郭启东的事也是个借鉴,回去好好考虑,干脆与小陈和阿骑摊开来讲,大家明确职责明确收成,虽然这会在短期之内造成不便,不过对长期发展而言,若真做大了,没有个明确的规矩,难免小陈和阿骑会像郭启东那样挖墙角。别的倒也罢了,多年的兄弟情谊要是因此毁掉,这才是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许半夏虽然没有吞云吐雾,不过心头的起伏一点没有比赵垒不激烈,只是各有所思罢了。
   等赵垒起身找地方把烟头灭了,扔进主人家的看似垃圾桶的东西里,许半夏这才道:“赵总,据说郭总用的人都是他以前的同事,按说他应该少一点操心,为什么他比你还忙?是不是你俩用人方面观点不同?”
   赵垒看着许半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阿郭的性格是一个优秀技术员该具备的,他追求完美,什么事都要求做到最好,所以他永远忙不过来。我比较懒,有些事眼开眼闭过去,虽然还不敢无为而治,不过也差不多了。”
   赵垒的话点到为止,就看许半夏自己怎么理解了。所以许半夏听了笑道:“赵总性格圆通,手法大气,不走极端,属于陈平吕端那类的管理思路吧。”说完就自己暗中咬自己的舌头,胡说什么陈平吕端,这下没法用《商界》来搪塞了。
   还好赵垒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微笑道:“把握好大局,管住几个影响利润的主要环节,其他一些小细节,只要不是太出格,也得给员工一点小活路不是?再说管得事无巨细,管理费用上也会上去,所得未必能偿失,还把公司弄得成一滩死水,员工少了主观能动性,自己又累得半死。何必。”
   许半夏听了忙道:“是啊,得失取舍之间都是学问。”一边暗中庆幸赵垒对陈平吕端没感觉。
   赵垒似乎对许半夏的这句看似感慨,实是马屁的话很受用,才要说话,身后传来他的女伴的声音,“咦,你们没去钓鱼?”
   赵垒回头温柔地笑道:“舒服点了?你吐得要躺床上去,我还怎么敢管自己去玩?”
   女孩走过来,轻轻趴到赵垒肩上,轻轻地取笑道:“你自己也吐得没力气玩了吧?别充好人。”
   许半夏看不得他们两人打情骂俏,干脆起来道:“好了,屋里还有一个就扔给你们照料了,我早等不及要去钓鱼了。”说着便笑哈哈地觅路下去。
   女孩看着许半夏走远,这才轻道:“我刚才在里面听你们说话,这个胖子好会拍你马屁哦。”
   赵垒笑笑道:“做人不要太狷介,依现在她与我的关系,她也只有这样做,好在她的马屁比较高明,不会让人反感。小许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不过见识还是有的,为人也实诚,最好的是知道规矩。她还年轻,活动能力强,而经历的事毕竟比较少,容易操纵,与她合作会比较省心。给她点拍马溜须的机会,她才会跟我接近。否则我一字一句挑出她话中的小花招,她还怎么敢接近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徒啊。”
   女孩佩服得五体投地,轻轻地吻了赵垒一下,道:“你真是老谋深算,什么事到你手里,哪里还能瞒得过你法眼?可怜的胖子,我都开始同情她了。”
   赵垒微笑道:“与我合作,小许怎么可能可怜?我是最公平合理的,否则合作不成了一锤子买卖了?遇到一个可以合作的人不容易,天时地利人和都得凑巧合适,我不会亏待小许。”
   女孩撒娇地道:“我不依,你怎么不与我合作?我也做得好的。我还可以请出爸爸和他的朋友们帮忙。”
   赵垒心里想,你那三把刷子哪里是做生意的料,不过嘴里却道:“你啊,好好的清福不享,做什么生意?这种低三下四需要求人的事情还是让别人做,连我都懒得做呢。”
   看着许半夏下去的身影,赵垒心想,这个胖子看来心机还差了一点,人还算是实诚,不过从她帮老宋的事来看,也着实勤快,能上能下,正好弥补他赵垒因身份问题,有些事不能去做的不足。如果在她微时拉她一把,这个许半夏应该是会感激在心的吧?
23|第七章 1
  裘毕正这次虽然以手背被抓出三道血痕的代价抢了伍建设的上位,但他在回程车上一点都不开心。今天无聊去冯遇公司,正遇上冯遇要到伍建设那里对帐,他就跟了去。吃饭时候,这回裘毕正吸取教训,对付伍建设这种土匪是不能客气的,所以先下手为强,虽然遭到伍建设的强烈反抗,但因为裘毕正有备而来,所以还是得手。不过伍建设心里不服,喝酒时候一直起哄,裘毕正哪里怕这些,他以前在东北进货时候遭遇的酒局那才叫狠呢,所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潇洒风流得很。是以伍建设非常咽不下那口气,开始冷嘲热讽,裘毕正心里正得意着,就当他耳边风。不过有一句话还是挺进裘毕正的耳朵里,“裘总啊,你是应该出来走走,你说你每天公司里像泥菩萨一样地呆着有什么用,你这人是外行中的外行,郭启东是内行中的内行,他要蒙你,你二十四小时跟着他都没用,卖了你你还帮他数钱呢,不如潇洒一点,每天找兄弟们打牌搓麻将的好。”
   裘毕正记得伍建设说这话的时候,被酒精和抢坐落空的郁闷烧红的眼睛里全是不屑,这种不屑正正击中裘毕正心中最脆弱的部分。裘毕正不由暗想,是不是郭启东暗中做什么手脚,被也是行家的伍建设知道了?不是没有可能,就像丈夫外面彩旗飘飘,妻子往往也是最后知道的人一样,如伍建设所说,郭启东要做什么手脚的话,他裘毕正还真察觉不到。
   因为心里存了疑问,裘毕正实在忍不住,在路上就问冯遇:“冯总,伍建设今天说叫我出来走走的话是什么意思?阿郭难道会对我做什么手脚?”
   冯遇早得许半夏的情报,知道郭启东有小手,不过何必管他们这种闲事,闻言只是稳稳地操着方向盘,微笑道:“伍总寻你开心的吧,会这样吗?”
   人在疑虑时,总希望能从别人嘴里得到肯定答复,而当对方口中的答案正好与他心中的美好愿望吻合时,他就比较容易相信。裘毕正听得冯遇这么说,心里安心不少,是,肯定是伍建设不服气他坐主位,所以胡说八道来气他,一定是。
   可是裘毕正毕竟是多年老江湖,虽然不懂技术,做小本生意时候养成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在的,坐了一会儿后,忽然想到,冯遇回答时候用的不是很肯定的语气,会不会是他知道郭启东有事,但只是懒得插手,所以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两边不得罪?裘毕正一边怀疑自己疑心生暗鬼,可一边又把怀疑推向深入。
   到冯遇公司下了车后,他无心答应冯太太搓两圈的邀请,匆匆驾车前去寻找以前一起做小生意发家,如今也金盆洗手开个小工厂稳当度日的老友老勖。老勖的工厂做的还是他们以前做批发时候经销的小物件,裘毕正以前就做得比老勖好,所以后来因为他开的工厂跳出小商品的范畴,进军钢铁行业,他还颇在老友老勖面前得意了一把,不过老勖是真心地羡慕他。大哥就是大哥,就是比寻常人等高瞻远瞩。
   所以想到今天必须低头向老勖讨教工厂运作中的问题,裘毕正颇为踟躇了一番,终是因为不问清楚不行,硬着头皮去了。不过好在老友还是老友,并没有取笑他,推心置腹地帮他想了不少可以操作的方法,两人商量后,得出一条最佳主意。裘毕正深刻感觉到,现在的这些朋友怎么都不如以前一起在上海城隍庙和义乌小商品市场一起混的老友合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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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宋听了笑道:“还真是,我这回过来,一看见小许就觉得你瘦了一点,干吗减肥?”
   许半夏顽皮地笑道:“老宋,我当然可以道貌岸然地跟你说我担心过胖导致心血管疾病,但其实女孩子减肥还能因为什么,原因只有一条。”
   赵垒笑道:“哎,小许,我还真没怎么把你当女人过,抱歉,抱歉,以后一定痛改前非。”
   许半夏爽快的接上:“别,还是别当我是女人,解放前只有杰出女性才配叫先生,赵总你看不起我才当我是女孩。“
   老宋听着这两人真真假假的交谈,只会咧着嘴笑,好半天才道:“小许,你还是别提你是女孩的好,否则跟你在一起别扭。”
   许半夏听了一笑,这道理她早就知道。这时她把笔记本电脑一合,道:“好了,我找到地方了,有上好的羊排和羊汤,正好温胃养胃,据说口碑不错。怎么样?”
   赵垒听了看着老宋,老宋道:“好,冬天吃这个好,要是有狗肉更好。”
   许半夏道:“我看介绍上面说的,有家花江狗肉也是在那条街上,我们不如过去的时候瞧瞧,哪家热闹上哪家。今天我请客,理由我饭桌上说,你们别跟我抢。”
   即使是在宾馆总台做入住登记都没人跟她抢,许半夏拿了三人的身份证件一一登记,她和老宋的都是身份证,赵垒的是护照,第一次帮助他登记的时候已经知道,赵垒拿的是某国绿卡。许半夏觉得这才符合外资企业假洋鬼子老总的身份。
   最后还是进的吃羊肉的馆子,因为那家狗肉店实在是有点简陋,老宋还好,赵垒先皱起眉头,许半夏虽然也不喜欢环境差的地方,但她不发表意见,反正大家如果都说去狗肉店的话,她也只有进,她是小字辈。
   坐下,老宋就道:“小许,这下可以说理由了吧?”
   赵垒也是半信半疑地问:“不会是什么庆祝减肥成功吧?”
   许半夏只是笑而不答,非要等着点菜结束,冷菜上桌,这才道:“今天我生日,阴历生日。”
   话音才落,赵垒就招呼小姐拿瓶红酒来,“怎么能不喝酒,可惜你不早说一步,否则我们订个蛋糕。今天我买单,哪有让生日的人请客的道理。”
   老宋也道:“不如叫饭店服务员去拎个蛋糕来吧,他们知道地方。”
   没想到这回许半夏除了阻止老宋叫蛋糕,只是很文气地笑,笑容中似乎蕴涵很多内容。赵垒看着奇怪,但也不便问她。只是道:“小许,我没有准备,不过还是要送你一件礼物。订单怎么样?”
   许半夏展颜而笑:“早知道生日可以拐来订单,我一早就叫人做个假身份证把生日提前几天了,谢谢你,赵总。老宋,你也送我一单吧,这几天与你谈了那么多,我有个设想,你看成不成。”
26|第七章 4
  老宋笑道:“本来我想说的,结果被你抢了先。好吧,我们边吃边说。”
   赵垒微笑着看着桌面的局势,感觉许半夏真会把握机会,是个十足的小人精。不过这有什么不好?赵垒早就猜到,许半夏等下与老宋谈的一定是进口俄罗斯废钢的事,他得随时注意着配合了。
   老宋喝下第一杯酒,忽然疑惑地问:“小许,你的生日又不是五月六月,怎么会叫半夏?难道是中药半夏?”
   许半夏闻言愣了一下,呆了好久才道:“我们许家世代中医,我父亲在与我现在同样年纪的时候,我妈难产生下我死了,于是我父亲痛苦之中给我取下名字叫半夏。旁人都觉得这个名字笔画简单,寓意不俗。没想到作为非常了解药性的父亲,他给我取名半夏,取的是‘生半夏毒’的意思,暗中指责是我生来带毒,毒死我妈。他是把我妈死的责任和他自己的万分痛苦都堆到我头上了。嘁,他要是后来不再娶,我倒也认了,最后看来他也不过是一时冲动。”
   赵垒与老宋听了面面相觑,都不知说什么好,没想到一直笑呵呵的胖子会有这么一个黑暗的秘密。不由一起举杯,也没说什么话,与许半夏碰了自觉喝下。还是老宋过了一会儿道:“小许,也别怪你父亲,他那时候也算是新婚没多久吧,再说年轻,伤痛之下什么做不出来?”
   许半夏只是微微一笑,道:“我没怪他,只是想起来有点不舒服。我只是从小就在想,换我到他当初那个年纪的时候,我会不会把怨毒都加到一个连眼睛都没睁开的孩子身上,我现在可以明确知道,我不会,连邻家的小孩我都不会碰他一个手指头,何况是自己的骨血。所以我后来一直讨厌医生,或者是他们生老病死见得多了,人身上都带着一股阴气,做出来的事也带着股阴气。所以我宁可当街头混混也不要读书做什么继承家业的勾当。不过,呵呵,我怎么说对养生还是很知道一点的,羊汤好喝温胃,别为我败了胃口。”
   许半夏越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两个男人越是感觉她外强中干,以前都不把她当女人,这会儿都感觉内疚,似乎亏欠了她似的。尤其老宋是有女儿的人,他对女儿百依百顺,女儿也是如他的小背心,所以他自觉得更能体会许半夏一路成长的苦楚,心早软了,本来对许半夏就是很感激的,只是还有一点点提防,这会儿在这个饭桌上,这点提防消失殆尽,只想着或许自己可以尽点力,为这个热心的小朋友出一点力,帮一点忙。
   所以,等后来大家转了话题,许半夏说起打算从俄罗斯进口废钢的打算时,本来这事许半夏前三天在路上也提起过,不过老宋也没太主动,似乎觉得这事与自己不很相干,现在他是主动问许半夏:“需要我帮点什么忙吗?许可证我办起来可能比你方便。”
27|第七章 5
  许半夏心里一喜,道:“许可证倒不是问题,主要还是资金。因为一船废钢运来,路上占用时间比较长,而且串材等候时间也长,我们的自有资金等不起,要咬咬牙拼一下的话,只怕其他生意会丢。我想可不可以这样,我借用你们公司的资金入银行做保证金,开出信用证。货到卸货在你们公司认可的码头,由你们手里拿着提单,这种国际船运一般都是卸货在国营码头,没有提单我们没法取出货物。然后直接由我联络的钢厂接手,钢厂都有一定规模,不可能为配合我们一家小公司而失信于你们这样的省级五矿,所以你们可以委托他们监管。我付给你们公司多少款,钢厂凭你们的条子放行多少相应的货,我们可以合同限定我必须在某个限定时间内拉完所有的货,同时约定我所应付的利息。全程可以说全部在你们公司的监控之下,不会出任何纰漏,应该说这是互利的事,你们公司实力雄厚,出资金,我程序熟,跑腿。老宋,不过这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不知和你们一起操作的话,会有什么难题。”
   老宋先是非常认真地听许半夏说完,然后半眯着眼睛思考。赵垒也是认真地听完许半夏的话,虽然出差前两人已经就老宋公司的建制讨论出大致的操作方案,但赵垒不放心,怕许半夏表达有误,这回仔细听下来,觉得条理清楚,只要做过进口的人都会一点即明。只是想起那次讨论时候许半夏说到这么一来无法在废钢中做手脚的失望眼神,想起来又觉得好笑,这胖子有时候的手法路子江湖得很,不过倒也不失可爱,可以接受,不像伍建设。估计老宋心里不会反对,只要他认可了,他就会向他们老总力荐。像老宋这样的一方大员,诸侯王,说出来的话他们老总怎么都得考虑。再说,老宋唾手可得一笔漂亮的利润,何乐而不为?赵垒与许半夏都是心里紧张,但脸上不露地看着老宋。
   老宋想了一会儿,问许半夏:“你的自有资金可以保证进多少废钢?”
   许半夏毫不犹豫地道:“一万吨。”
   赵垒听了吃惊,她前几天还说是可以进五千吨的,怎么一下翻倍了?不过关键时刻,赵垒当然不会揭穿于她。此刻两人务必保持一致。所以赵垒道:“小许,既然我饭前答应送你一单生意,不如你串材的时候与我商量一下,我把规格给你,帮你消化一部分材料。老宋,我这儿的资金可保无虞,算是给小许加个资金保险吧。”
   老宋当然明白,只要许半夏提货当天,赵垒把货款给她,她背书一下就可以拿到他们公司付款确认,确实如赵垒所说,赵垒的订货等于给小许上了资金保险,也实际成了他老宋与小许之间的中间人,不,更确切地说,赵垒是给许半夏的还款实力做了背书。有这份实力雄厚的背书在,一万吨废钢实在不算是什么。所以老宋点头答应。
   饭后回了房间,老宋像是自言自语地对赵垒道:“小许小时候一定不好过,否则她小姑娘也不会去做废品生意,家里先不会答应。我挺同情她。”
   赵垒也是感慨:“今天才知道小许那么不容易,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能那么开朗,她自己努力很多吧。怪不得我总是觉得她脑筋很活,谈吐不俗,这种中医世家的家风不会差到哪里去。”
   许半夏回屋则是对着镜子笑眯眯地想,过去还只是心狠手辣,现在得加上一条卑鄙无耻了。连这种不足为外人道的身世隐情都可以拿来换取人家同情,赚足同情分,轻易拿下本该是会比较艰难的谈判,真是厚黑兼具了。半夏生而有毒,不知哪一天达到五毒俱全的化境。
28|第八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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