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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谋》作者: 袖唐

_9 袖唐(现代)
“何以沦落至此?”宋初一继续道。
女姬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父被奸人所害,全族充作奴隶,我姐妹与母亲分做一处,母亲重病将逝,又见那看押之人似有坏心,怕我姐妹受辱,便拼死助我们逃出来。”
宋初一听罢,喟叹道,“令慈爱女之心令人感动,然而逃出来又如何,不过是从狼口跳入虎穴,这天下……并不宽容。”
女姬身子微微颤抖,显然宋初一的话勾起了让她恐惧的回忆,不说别的,便是方才,被一群兵卒围观的场面,也足以令她双股颤颤。
“你可知道,魏王对卫国做了什么?”宋初一以最简单易懂的语言道,“魏王胁迫卫侯出兵攻打宋国,卫国弱小不敢不从,卫国出兵后,魏王却一割地借道为名,占了卫国七座城池,眼下正是群情激奋,你们此恰闯入卫国军营,实在是天时不予人啊”
女姬浑身紧绷,忽然再次匍匐在地上,声音里带了哽咽,“求先生救奴姐妹,奴愿做牛做马,报答先生救命之恩。”
宋初一眉梢微不可查的向上扬起,过了片刻,才道,“我来,也是见你二人可怜,忽生恻隐。眼下卫国想留我,条件是三年之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得离开卫国,倘若我以你们二人为条件留下,卫国应当会放人。我虽有鸿鹄志,但以三年时光换两条人性命,却也是值得。我只问你二人,愿不愿意跟随我?”
女姬心中欢喜,抬起头来望着宋初一,仿佛是想确定她说的是不是事实。她见宋初一依旧是一副端坐淡然的模样,似不是作假,立刻行大礼,激动道,“先生大义,奴愿意跟随先生阿姊必然也愿意跟随。”
如果宋初一不救她们,到最后难免会被卫军糟蹋。女姬并未看出宋初一其实是个女子,她们也是士族出身,对士人难免会有一种亲切感,更何况就算沦为别人榻上的玩物,也总比在这里被这样人胡乱糟蹋要来的好些。
“如此,便安心吧。”宋初一达到目的便起身,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丢给她,举足离开。
女姬双手托着外袍,躬身道,“谢主”
偎在火堆旁的兵卒们看见宋初一衣袍整齐的进去,出来便没了外衣,不禁投来暧昧的目光。
宋初一心中早就决定留在卫国,三年,对于她现在的年纪来说并不算长,三年之后,她也不过只有十八岁,正是能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
这两个美姬,不过是顺带捞上一点便宜,卫国多半也不会在意这两个魏女的去留死活。
一夜北风呼啸。
次日天色刚刚熹微,籍羽便站在了宋初一的帐前,但他没有打扰,只是拄剑而立。
大风呼啸着撩起他散乱的头发,在风里显得有一丝狼狈,却不失气概。
直到天色大亮,宋初一才从帐子里钻出来,看见籍羽如石碑一般的伫立,微微怔了一下,打了个呵欠,伸手拢了拢单薄的衣襟,道,“籍师帅这么早?”
籍羽回过头来,打量她一眼,“先生已经决意要用三年换那两名魏女?”
“是。”宋初一早知道他会得到消息,所以也并不惊讶,只是平静的问道,“不知卫国可舍得那两名女子?”
“本就不是我卫国之物,先生要,便尽管拿去,不过那两名魏女身份不简单,或许是魏国密探,所以我等不会放弃监视,这一点,还望先生体谅。”籍羽道。
宋初一嗯了一声,“这是自然,倘若发现她们不妥之处,还望告之。”
“好。”籍羽收起剑,朝宋初一抱拳拱手道。
密探?宋初一轻笑,她也不过是利用她们的容貌而已,倘若她们忠,她自然有忠的用法,倘若她们不忠,也有不同的对策。只是这两名魏女若真是密探,她可利用的程度就少了许多。
不过是白捡来的便宜,宋初一也就不挑剔了。
籍羽说话算话,很快便将两名魏女送了过来。
军队开始整装返回濮阳,等待了一夜的的士卒,没有听到要突袭魏军的消息,却忽然按照原计划返回濮阳,惊讶的同时,也没有几个人去询问将令。
因为过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众人心中的愤怒仇恨渐渐平缓了一些,再加之急行军的困倦来袭,他们忽然对突袭失去了信心,毕竟魏国拥有几十万的雄师啊,三万人,是以卵击石。
整个军队的气氛与昨晚是天壤之别。断甲残兵,他们身上只有与宋军对战时留下的伤痕累累,只有急行军的满身疲惫,一路上拖拖拉拉,与难民无异。
战意,不过只是一瞬间而已。
魏国这次的流氓手段,令卫国元气大伤,几乎有亡国之危。
对于卫侯,宋初一不抱有任何希望,无论是卫国还是卫侯,都没有争霸天下的资格,她留下,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以前宋初一的理想只在安身立命,因此在哪儿能混着,她便去哪儿混,但她眼下的心境却是认为,择主,一定要择雄主,哪怕到最后兔死狗烹,至少曾经肆意的挥洒过自己的才能,在情史上留下一笔。
第三十五章 寒夜抚琴人
第三十五章 寒夜抚琴人
第三十五章
卫国在七国的威势之下艰难求生存,它却也曾经有辉煌过的时候。
早期卫国的都城是朝歌,到春秋时期曾经迁至帝丘,在那时,诸侯常在卫国的戚城会盟,因黄河的水利之便,卫国农业和经济都十分繁荣。纺织、皮革、竹木、冶铸在当时处于领先的地位。
暮至濮阳,三万军队在城外扎营,砻谷庆贺公孙敕带着两千余人入城。而宋初一也随在其中。
即将入夜的濮阳,路上的行人已经渐渐少了,只有少数几家酒馆中透出昏黄的灯光。
街道上的行人见到军队便垂首退到了一边去,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木然的,无人交头接耳的议论,也无人表现出惊诧,仿佛这样的败兵残甲实在太正常不过。
随行的军队只能在宫外等候,砻谷庆独自一人去觐见卫侯。
宫内军卫林立,每隔几丈便立一人。往正殿的去阶梯两侧,有石头雕刻的路灯,半人高,做成亭子的形状,里面摆了牛油灯,四面用薄绢罩上,灯光微微。
砻谷庆在阶梯下静立了几息,伸手握住腰间冰冷的剑柄,压制住心中陡然涌上的悲哀和苍凉之感,抬步走了上去。
到达正殿门口时,便有宦官上前接了他的兵刃。
砻谷庆脱了鞋,抬腿步入殿中。卫国重臣都还未曾回府,正陪着卫侯等候。
砻谷庆抬头见主座上已经垂垂老矣的卫成侯,仿佛比他离开的时候又苍老了几分。
“参见君上。”砻谷庆行礼。
“无需多礼,将军且报我军情形。”卫侯心里如何能不急,三万军队,对于七雄国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在卫国,已经是极大的数目,几乎是除了濮阳的守备军,已经调动了全国大部分的军队。
“是。”砻谷庆立即道,“回禀君上,我军三万人,在与宋国交手时折损四千余人,随后我军久久等候不到魏国的主攻军队,臣便下令撤退,但遭到宋军围困,时正值初冬,有两日雨雪交加,在加上与宋军交战时留下的伤,我又损失两千余人,回国途中,折损失百余人。如今安全返回濮阳的,有两万三千余。”
砻谷庆作为统军,已经尽力的保存实力了,倘若非他果断撤退,指挥得当,恐怕三万人会全军覆没在宋国。
卫成侯呛咳了几声,满面的悲戚,“魏王欺我太甚欺我太甚啊”
众臣也以衣袖掩面,失声恸哭。一时间,殿内哭声竟是此起彼伏。
“君上。”砻谷庆心中虽也万分难受,但毕竟是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尚且不至于失态。
砻谷庆一出声,殿内的声音小了很多,他拱手道,“此次臣等能顺利脱困,全赖两位使节,我卫国邻强敌,国力又弱,实不能战争,不如招揽如此人才,保我卫国。”
卫侯怔了一下,道,“两个?”
“正是。”砻谷庆这段时间也有处处留心宋初一,他自己不是一个善于谋算之人,但仗着年长,有阅人经验,觉得宋初一像是个可堪一用的士人,遂将籍羽如何偶遇张仪和宋初一,又如何请宋初一去宋国做说客,如实与卫侯及众臣说了一遍。
“砻谷将军的意思是,我的门客带着我卫国的礼物和国书前去求和,后来却全依仗那位士人之能?”一名年逾五十的老者抄手,淡淡的看着砻谷庆,声音很是平淡,好像只是在确定这件事情。他哼了一声,“倘若真是如此,这等门客不要也罢,老夫改日便将他轰出去。”
“上大夫严重了。”砻谷庆转向卫侯继续道,“至于在宋国情形如何,臣并不知晓,只是以我数十年观人经验来看,觉得宋怀瑾宋先生也是个有才能的人,或可一用。”
上大夫心中微嗤,他门客近百人,尚且不敢说能观人,一个武夫有什么观人经验但砻谷庆这样说也算全了他的颜面,便就不曾继续挑毛病。
“既然如此,你就先安置在府内,寡人择日召见。诸卿都散了吧。”卫成侯由两名内侍搀扶起身。
纵然,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纵然得到的消息已经远远好于卫成侯预估数倍,但听到举国兵力折损如此之多时,霎时间显得又憔悴苍老了几分。
砻谷庆看着卫成侯颤巍巍的背影,静立了片刻,才尾随众人出去。
宋初一作为砻谷庆的门客,自然便被由他安排。砻谷氏远是庄田大户,家族中颇有资财,并且他的门客不多,只有不到十人,所以每个人的待遇都还不错,至少不用与人共用一室。
拨给宋初一住的地方,主体是个阔四间的石板屋,院中左右两侧各有几间小屋,小屋内没有地板,只能放置一些不太重要的东西,根本不能住人。
因此宋初一便将得到的两间屋子其中一间屋分给魏姬姐妹居住,自己住了一间。
濮阳城上空的乌云渐渐汇集,呼啸着刮起了烈烈寒风,气温陡然降了许多,砻谷氏的管家飞快的将一些物资塞到宋初一的屋里,略略客气了一两句,便急匆匆的离去。
时间还不算太晚,宋初一没有心思睡觉,便摸黑将屋内理了理。
砻谷氏对宋初一的态度一般,但在用度上却十分大方,不过这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宋初一正收拾着衣物,忽闻有琴声从外面传来。她顿下动作,细细聆听片刻,便开门出去。
顺着琴声来处看去,只见一素衣士人盘膝坐于廊上,肢体修长,脖颈比一般人要略长一些却不会觉得奇怪,反倒宛若鹤般优雅。墨发未曾扎束,被狂风吹起,乱舞的发丝中半掩着一张清俊的脸庞,一举一动间自有一股风流不羁。他闭着眼眸,似是沉醉在自己的曲中。
宋初一拢着袖子立在门口听了一会。
那人的琴声却戛然而止,陡然睁开眼睛盯着她,似有一股怒气,然后携起琴便转身进屋去了。
宋初一微微张了张嘴,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心想你既然跑到廊上来弹,不就是为了给人听?我既然都捧场了,作何还摆出一张臭脸?
第三十六章 公孙氏子雅
第三十六章 公孙氏子雅
“怪”宋初一轻笑,转身回屋子。
床榻舒适,一夜好眠。
次日天色微亮,魏女便在门外唤宋初一,“先生,该起榻了。”
宋初一半睡半醒,根本不欲理会,她自出师之后,养成了见太阳才起塌的习惯,倘若哪日阴天,她能迷迷糊糊的睡上一天两夜。
但那魏女十分有耐心,顿了几息,又道,“先生,该起榻了。”
这么唤了十余声,却依旧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宋初一听见外面风声呼啸,遂半闭着眼睛,裹着被子走到门口,门一打开,暴风携卷鹅毛大的雪花冷不防的袭面而来,宋初一陡然清醒过来。
那名魏女还是穿着宋初一给在帝丘时给她的外袍,在风里瑟瑟发抖。宋初一目光越过她,却看见对面廊上站着一名素衣士人,身材瘦而不柔,肩颈上披着火红的狐狸毛,因是站在避风处,墨发从身后静静流泻而下,隔着纷纷大雪过过去,犹如一支瘦梅,风骨奇俊。正是昨晚抚琴的那人。
宋初一深深觉着,倘若他收起面上鄙夷神情,气度恐怕会更好些。
“进来吧。”宋初一让开身,让魏女进屋,而后才丢了被子,朝对面那人施礼,朗声道,“在下宋初一,字怀瑾,不知阁下是?”
那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步入雪地里。
宋初一满脸莫名的回过头来,看见魏女洗净的脸庞,忽然明白了那人为何做出示好的举动,却又对她十分不屑,原来人家一直瞧的都是美人儿
“哈。有趣。”宋初一虽被嫌弃,倒是觉得这名士人很有性格。
屋内,魏女显得有些局促,她的年龄与宋初一差不多,但她从宋初一身上感受到的,却并非是少年人的气息。
“那边的包袱里有几套女衣,你拿去吧。”宋初一裹上被子,在几前蹲坐下来,轻抬下颚示意魏女去取那放在墙角漆柜上的包袱。
魏女应了一声喏,便挪过去,将包袱抱在怀里,又挪了回来,见宋初一没有丝毫要穿衣服的意思,忍不住小声询问,“可需奴服侍先生更衣?”
宋初一未答,转而问道,“姝子可有名?”
魏女头垂的更低,“回先生,奴名雅。阿姊名唤朝。”
这魏女举止有礼,且颇有羞耻心,多半是出自士族,有如此佳名,宋初一也不奇怪,“好名字,可有姓氏?”
“在主面前,不敢言姓氏。”雅躬身道。
“但说无妨,我救你们,并无使你姐妹二人为奴之意。”宋初一斜倚在几旁,形容有些懒散,声音亦是有些漫不经心,话中的内容却让雅忍不住微微抬起头,飞快的看了宋初一一眼,仿佛是确定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很快,雅便答道,“奴姓子,公孙氏。”
宋初一微微直了直身子,没想到她随便捡两个女人,竟是公室之女。
雅姓子,氏为公孙,可以唤做子雅,或唤作公孙雅,也可以连姓氏一起呼全名公孙子雅。倘若还有字,那称呼的可就更多了。
宋初一记得,子雅说她是父亲被奸人所害,全族充作奴隶,想必家族已经不在。
宋初一忍不住搓了搓手,上辈子活的太操蛋了,今世上天倒是待她不薄,一出手便捡到两个教养、容貌一流,身份尊贵却沦为奴隶的公室女,这比空有容貌要强的多了。
拥有公孙氏的人,说明出自公室。所谓公室,指的是诸侯的家族。这并不一定表示她的家族主宰了某个国家,也有可能是延续使用姓氏:她的家族中曾经出过诸侯。
春秋时号称八百诸侯,小国林立,虽到现在也灭亡的差不多了,但以公孙为氏的人也绝对不少。
宋初一遍想当世,能数得上名号的国家,并没有以“子”为国姓的。
这世间,血统有没有高低之分,宋初一不清楚,但出身公室的女子,接受的教育自然与普通的士族女有一定区别,这使得她们身上自然而然有一种高贵气质。
“年岁几何?”宋初一压下思绪,继续问道。
子雅道,“奴今年十五,阿姊十六,快满十七了。”
宋初一颌首,“抬起头来,看着我。”
子雅迟疑一下,还是依言抬头,直视宋初一。子雅虽然一直努力做到为奴的卑微,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奴隶,目光中并无丝毫畏缩。
“善。”宋初一赞了一声,转而一字一句缓缓的道,“举族被害,雅可曾想过报仇雪恨?”
“想。”子雅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画面,她父亲血溅三尺,高贵的母亲却惨遭蹂躏,恨意瞬间迸发出来,但片刻又消沉下去,眼泪决堤般的顺着光洁的脸庞滑落,她伏在腿上失声痛哭,“可是雅手无缚鸡之力,眼见仇人逍遥而不能血刃。”
宋初一盯着她柔弱颤抖的肩膀,道,“你能。只要你敢,毁了一个人又有何难?有时候美人的笑泪,比刀刃力量更可怕。曾有褒姒一笑倾国,可你什么时候看过,有那个勇武之人能以一己之力战胜千军万马?”
当然空有一副好皮囊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不是每个男人都如周幽王般昏庸,所以要谋。
子雅闻言止住哭泣,含泪看向宋初一,“先生教我”
言罢,在她面前匍匐。
“我自会帮你,但我从来不白白帮别人,你也须得帮我才行。”宋初一直接坦诚的道。
“纵粉身碎骨绝不言弃。”言下之意,无论宋初一提出的条件是什么,她都答应。
“你的阿姊……”
宋初一才说了四个字,子雅便急急的道,“先生,雅如何帮助先生都行,但阿姊她……阿姊她体弱多病,性情柔顺,不可为仇恨所累,求先生能让能她安度余生。”
宋初一曾经看过子朝,容貌楚楚可人,便是连病容都让人怜惜,但她前凸后翘的身段,宋初一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惊心动魄。子雅比起其姐,却是逊色的多了。
“你心中有恨,又岂知她没有?倘若能解开心结倒也罢了,否则空守绝色容颜,却不能报仇,也是一种折磨。”宋初一拢了拢被子,叹道,“以朝的容色,若无人可依靠,到哪里都会如无根浮萍。”
这是眼下的风俗,没有身份地位的美人,都如货物。
“以我阿姊之容,先生可动心?”子雅目光灼灼。
宋初一哭笑不得,敢情这孩子早就想好了,把自己的阿姊托付给她
“不求先生聘娶阿姊,便是做滕也好,只求先生护我阿姊一世平安。”子雅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的姐姐,哪怕此时面对的人是她的主,她也不得不为姐姐求一个依靠。
宋初一伸手扶额,无奈道,“容我想想。”
子雅虽有勇,也聪明,但是想法还是过于天真,就算宋初一真的是个男子,为他的滕妾,焉知哪日不会把子朝献与权贵?即便宋初一喜爱的不得了,倘若有权贵强取,又当如何?
子雅觉得宋初一很喜欢子朝的容貌,还欲继续再说,却见她微微抬手,示意她噤声。
风雪夹杂中,有脚步声急急而来。
第三十七章 一枝瘦梅花
第三十七章 一枝瘦梅花
砰砰砰
有人轻轻叩了叩门,声音夹杂的风声里,是个男人,“怀瑾先生。”
“何事?”宋初一扬声问道。
“主请您去主厅。”那人答道。
这么大冷天,宋初一有些不大愿意出去,但到府的第一天,必须要去见过府内其他门客,那些都是以后要共事的人,不可怠慢。
宋初一果断从被子里钻出来,抓起软榻上的衣物飞快穿上。速度之快,子雅都反还未曾反应过来,只来得及从榻上取了黑色大氅帮她披上。
打开门,便见到一个仆从打扮的少年立在门外。风雪裹挟雪片砸在人脸颊隐隐作痛,宋初一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道,“走吧。”
“是。”少年躬身道。
宋初一垂头迎着风雪随他匆匆往主院走。砻谷庆的府邸是属于家族聚居式的,他们这一族的人并不多,只有六房,是一个个院落挨在一起,宋初一住的地方并不在砻谷庆的府邸里面,而是和其他几房一样,是挨着砻谷府的单独院落,只不过要小许多。
走了十几丈,便有一个侧门通向主院,宋初一恍然,方才那枝“瘦梅”走的正是这个方向。
入了砻谷府内,廊下有一个中年人接引。虽然昨日见到他的时候光线昏暗,但宋初一还是认出,这是砻谷府的管家,叫戚武。
戚指的是卫国的戚城,那是个商人交易聚集大城,砻谷氏就是从戚城迁徙到濮阳。
厅内,两侧的席上已经端坐了十余人,皆宽袖大袍。
宋初一进入厅内,飞快的扫了一圈,一共有八名士人,这对于砻谷庆的官职,以及砻谷氏家族实力来说,实在很少。不过,宋初一摸着良心说,不管这八名士人的能力才学如何,单单容貌气度,都是上佳,也怨不得砻谷庆始终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原来他收门客还要看长相的
宋初一一进屋,所有目光便投了过来,她看到到有人见了她之后立刻便出现“瘦梅”面上曾经出现过的不屑。但她依旧坦然的迎接所有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见过主公。”宋初一施礼道。
砻谷庆应了一声,“先生请坐。”
宋初一抬头环视了一圈,便施施然的走向最后面的一个空位。
原本昨晚就有仆从通知所有门客,请他们到厅内认识新入府的士人,除了“瘦梅”之外,所有人都无限想象,期待与一个风华气度出色的人共事,因此一大早便冠服整洁来到厅内相侯,算是给了极大的尊重。未曾想,却等来了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且是个长得不甚出色的少年
如何不失望?如何不气闷?
不过宋初一此时的举动,让其他八名士人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好歹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老夫门客不多,但去芜存菁,留在老夫府内的,都是有识之士。”砻谷庆道。
众人一面谦虚的回应,一面心里膈应,觉得宋初一就是那掉进锅里的老鼠屎,毁了一锅的好粥。
“怀瑾先生救我卫国于危难,君上颇为赞赏。”砻谷庆说着,看向宋初一道,“先生与诸位先熟悉一下吧。”
宋初一将大氅放在几上,微笑着拱手朝众人道,“在下宋初一,字怀瑾,原字寅月。”
“怀瑾莫不是出自宋国公室?”坐在左边最上首的灰袍中年士人笑问道。
中年士人约莫三十五岁上下,面白美须,面容端正,剑眉之下,是一双眼角微微吊起的桃花眼,一笑间眼角略有一两道浅浅的褶,显得气度雍容大气且又随和。
宋初一也无从抵赖。严格来说“宋”是她的氏,而不是姓。宋初一继续道,“在下祖上追溯到宋惠公,偏支而已,早已势微,百年前便以宋为姓,算不得公室之人了罢不知阁下是……”
“在下息泓,字澈泉。”中年人拱手道。
“惠叔云,字子言。”依次是息泓下首的一位三十余岁的男子。
长幼有序,从外貌的年龄来看,他们是依照年龄顺序往后坐,与宋初一住同院的那枝“瘦梅”正是坐在宋初一的对面。
众人一一简单的自我介绍,轮到瘦梅,宋初一仔细看他,才发觉他似乎也不过是二十岁出头,里面最年轻的一位。
“南祈,字允祀。”瘦梅懒懒道,从始至终只望着面前的茶水,眼皮也未曾抬一下。
“诸位也算是相识了,怀瑾先生师从道家,在座诸位闲来可与之论道。”砻谷庆看向南祈,“匆促之下,先安排怀瑾与你同住一院,是无奈也是缘分,你二人趁此机会可互相问道。”
宋初一心中微微诧异,难道这支瘦梅也是道家中人?她实在没看出来,崇尚清静无为、喜欢参悟天道的道家,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傲气
砻谷庆略略交代了几句,便让众人散了,亦未曾谈论任何政事。卫国上下都弥漫着一种哀戚的气氛,砻谷庆多多少少也被感染,显得而有些颓然。
宋初一倒是乐得回被窝里蹲着,这样的天气,实在不是人过的
一群士人在狂风暴雪里从容而行,看起来颇为洒脱肆意。宋初一自问没有这种自虐倾向,便拢着大氅要奔走,却被息泓拉唤住。
“怀瑾初来,不知濮阳事吧,明日,便是论政之会,在城郊,到时候怀瑾莫要忘记去了。”息泓提醒道。
“论政?”宋初一也听说过齐鲁一带流行聚集论政,未曾想卫国也有这样的风俗。她感激的道,“多谢澈泉兄,怀瑾初来乍到,对卫国情形并不清楚,如澈泉兄不嫌弃,届时我与你一道去。不知可否?”
“善。”息泓笑着答应了。
因与息泓聊了起来,宋初一也不好先跑,想着不过是短短路程,也就咬牙坚持了。
硬是要从容的话,她也能从容。
一群人慢悠悠的走着,前面的几人说着话,时不时的传来爽朗畅快的笑。
宋初一吸了吸鼻子,心中暗骂,他娘的大冷天的在雪里摆什么潇洒还不赶紧进屋里去,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宋怀瑾。”惠叔云忽然回过头来,“你师从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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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三十六章出现一个BUG,子姓其实是宋国国姓,袖纸脑抽了,改了一下,不用回头看,大家知道即可。
第三十八章 卫国第一毒
第三十八章 卫国第一毒
宋初一微微一怔,在士族圈子里混,出身很重要。但她不能说。那枝瘦梅仿佛对道家略有了解,此生不同于前世,说出去万一被人拆穿岂不贻笑大方?
“天与地,皆为我师。”宋初一悠悠的道。
风雪里,一群人不由停驻脚步回过头来仔细看她。之前在厅内离得远,此刻相隔咫尺,能清楚的看见她一双清明的眸眼,清澈如无波之潭,没有一丝少年人的锋芒锐利。
“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好眼”忽然有人赞叹道。
宋初一微笑着看向他。是一个黎色锦缎华衣的青年,脸盘略有些瘦长,但是下巴方正,五官硬朗,并不会让人觉得尖刻,宋初一记得他叫姬眠,字悟寐。
“悟寐兄谬赞。”宋初一道。悟寐,谐音有些像妩媚,对着一个大男人妩媚、妩媚的叫唤,宋初一心里多少觉得有些怪异。
“看似洒脱,实则浮夸,言非所问不知所云”南祈轻蔑的看了她一眼,首先抬步离开。
息泓笑道,“怀瑾莫怪,允祀向来如此,不过嘴上不饶人,心地是好的。”
“我明白的。从他名字便能猜测一二。”宋初一煞有介事的点头。
息泓大感兴趣,好奇道,“怀瑾如何看出?”
南祈走在前面隐隐听到他们的谈话,不由的微微放慢了脚步,其他人见状,也莞尔一笑,随之放慢行速,饶有兴趣的等着听答案。
“祈,祀也。允有信之意,允祀的意思,想必是表示对神灵的忠诚和恭敬,不过配上他的这个姓却不甚好,难允祀……啧啧。”宋初一满脸惋惜的道,“允祀兄必然才华出众却郁郁不得志,如此名字,神灵岂能厚待于他?长久如此,心中难免不忿,说话刻薄些也在所难免,因此怀瑾也绝不会在意。”
难以对神灵恭敬,哪里能得到庇佑?
这一通又是夸又是贬的,分明是挤兑南祈的意思,众人都不禁翘起嘴角。南祈的名字被她解的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南祈脸色发黑,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怪哉”惠叔云一抚掌,哈哈大笑起来,“世人都说道家人淡薄世俗,今日忽见两个满身毒刺的,难道说,道家如今也入这大争之世了?”
其他人也随之笑起来。雪地里笑声朗朗,宋初一听得惠叔云的语气中并没有真正奚落的的意思,也就坦然的接受这个打趣。
宋初一从来都不是善茬,勉强因时因势低头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明明是平等的地位,凭什么非要看他眼色过日子?而且还是住一个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宋初一随着一群人走到书房,里面早已经烧上了暖炉,她一进屋便不由哆嗦了一下,才发觉自己身上已被寒凉侵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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