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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谋》作者: 袖唐

_77 袖唐(现代)
赵倚楼身子微微一僵,终于转头看向她。
“你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你可曾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宋初一盯着他的眼睛。
赵倚楼被她直直的目光迫的不自在。目光微微转到一边,落在她微霜的鬓发上,语气软了许多,“谁让他睡这里……”
宋初一严肃道。“君臣有别!君上屈尊至我府中,岂有让君上睡偏房的道理?今日之事,君上若是追究下来我一力保你。自可无虞。可是倚楼,为人臣子却以功相胁,绝不会有好下场。这一回就算了,若是你回回如此,早晚给我收尸吧。”
这世上没有哪个君主愿意被臣子骑在头上,赢驷虽是个爽快利落的人,似乎也不端一国之君的架子。但实际骨子里尤为重视君权。宋初一一直很好的保持着君臣之谊,不想任何事情打破现状。
“君臣有别”四个字,让赵倚楼心里爽快起来,气消了才想起愧疚,小声道。“我并非放不下姿态,可我总觉得赢驷……君上很危险,你为他驱使,我不放心,换别处不行么?”
“你当这是作耍呢。”宋初一拍了拍他的腰臀,呵呵笑道,“我的小心肝,世上何处不危险?难道你不曾做好和我同生共死的准备?”
赵倚楼黑着脸拂开她的手,扭头看向别处。负气似的,“绝不独活。”
夕阳透过格窗,在他侧脸镀上一圈柔和的光。
宋初一心底一片柔软,“等一个适当的时机,我便与你归隐山林。”
“真的?”赵倚楼猛的回过头,眼中涌现喜色。“合适的时机是什么时候?”
“就是……”宋初一摸了摸鼻子,“时机成熟。”
赵倚楼满脸期待的道,“多少年能熟?”
宋初一笑道,“初步估计,大约二十年左右吧。”
估计?大约?还左右?赵倚楼皱起眉头,没好气的道,“就知道你是哄人的话!我吃饭去!”
赵倚楼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这又是哪一出啊。”宋初一摇摇头,只道他是使性子,却没有看到他出去时满脸藏不住的笑意。
****
咸阳晴了大半个月,又开始下起了雪。
酷寒的天气仿佛将战火都冻住了,各国歇战,天下稍安,然而庶民却依旧在生死线上挣扎。战争使他们贫困,天气的变化就能将他们逼入绝境。而在严寒覆盖下,各国都在紧锣密鼓的议策、备战,待那些从严冬里挣扎活过来的人们,注定又要深陷战火。
赢驷点头放公孙衍离开,待年关一过,冰雪稍稍消融,他便立刻踏上路程。经过两个多月的思考,他做出一个决定——回魏国!
同为纵横家,张仪与公孙衍的立场截然相反,张仪主张连横,事一强而攻众弱,公孙衍则主张合纵,合众弱以攻一强。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差,除了他们各自想赚得名利之外,还有一个根本性的原因--张仪追求天下一统,而公孙衍追求以一强国统治诸小国。
在这种问题上,宋初一恰与张仪站在同一立场。
秦国从公孙衍的路线猜测到他的决定,满朝上下皆有些惊讶,在几个月前,他还率领秦国大军屠魏军十万人马,仿佛十分痛恨魏国的模样,怎么又决定事魏?
然而不管公孙衍怎么想,对于魏王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十万人马,在魏王的眼中不过是代表着军事力量的数字,公孙衍有能力一举削掉十万人马,魏王欢迎还来不及,绝不会拒之门外。
公孙衍低调入魏,他满心以为能够替掉尸位素餐的公子卬,坐魏国丞相的位置,却得到一个于他来说很不好的消息:就在两个月以前,公子卬染疾卧病,已经向魏王辞了官位,在家闭门养病,新任丞相是田需。
田需有名声在外,但若说名声,他尚不如惠施。田需在魏国为官,主张亲楚攻秦,他对楚国的态度使得他这些年得到许多楚国权臣的支持,公子卬退了下去,他则由外邦力量的推波助澜,成为新任丞相。
魏国丞相没有左右之分,只有丞相与外相,却并不像秦国那样一个负责对内一个负责对外,所谓的外相,大约就是挂个名号参谋内外政务,而实际上手里没有任何实权,也根本做不了任何决定,真正的机要大臣,只有丞相。
公孙衍看重的自然也是丞相之职。
不巧的是,他从前在魏国为官时便与田需不合,最后上奏简建议革 新军队体制被魏王驳回,其中就有田需很大的“功劳”。
公孙衍在大梁租了一处宅子猫着,关注各国动向,想伺机寻找机会挤掉田需。
卷三 息于陌
第262章 看紧死老鼠
想撼动田需在魏王心中的地位,必须从根本入手!而田需的根本,就在于楚国。
很快,公孙衍便有了机会。
五月中旬,他得到消息,田需说服魏王联合楚国抗秦,楚国派出的使者叫陈轸。
陈轸亦是纵横家,与公孙衍是旧交,虽昔日相处不过短短时间,但志趣相投,互相引为知己。于是公孙衍寻了个合适的时机,毫不避忌的去驿馆拜访故友。
他到了驿馆,请人去通报,正在门旁等候,却察觉巡街之人比平时多出两倍止。
“哈哈哈!”未见人,便闻门内一阵爽朗的笑声。
公孙衍回头,正见一名短髭青袍的中年人大步走了出来,白皙的面膛上满是笑意,“几年不见犀首,别来无恙?”
“陈兄!”公孙衍皱了几个月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走,我们故友数载不见,必要痛饮几爵!”陈轸侧身请公孙衍入内。
“善!”两人并肩进门,公孙衍询问道,“巡街忽然增多,陈兄可知何故?”
陈轸摇头,“我清晨还问驿馆官员呢,他们似乎也不知道。”
故人多年未见,有一肚子话要说,两人便将此事略了过去,兴致勃勃的聊了起来。
而此时,着一个戴着斗笠的中年男子来到外相府的门前,他抬头看了一眼匾额,面上浮起一抹与沉稳面貌不符的狭促笑容,取下斗笠,抬手敲了敲大门。
偏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老叟探出头来,“客人打哪儿来,可是要拜访我家主人?”
那人却不拘礼,笑道。“哈,快快告知你家主人,他寻的人来吔!”
老叟听闻此言。不禁拖着不便的腿脚迈出来,仔细打量来人,之间他一袭青灰色广袖袍服,身形高大,眉目疏朗,髭须未有刻意打理,却丝毫不显得脏乱。反而别有一番随性潇洒之态。
“原来是庄子!老奴老眼昏花,一眼竟是没认出人来,庄子莫怪啊!”老叟拱手施礼。
庄子双手扶起他,“几多年不见,义伯竟与我拘礼了?快请起。”
义伯原就是惠施府里的仆人。三十年前惠施遭遇山贼,是这老人家拼死把他救了,为此还折了一条腿,从此惠施便待他十分不同,虽为家老(管家)却实际被当做高堂奉养。义伯原没有名字,惠施为纪念他当年的义举,便唤他义伯。
“庄子且侯,我去开门。”义伯欲回身开正门,却被庄子扶住。
“不拘这些。我打这偏门入,那老小子还敢低看我不成?”庄子笑道。
义伯是看着庄子由少年到壮年,对他秉性自然很了解,只是他随意,自己却不能怠慢。不过既然他已经直接表示不在意,再坚持就显得见外了。
“听闻庄子在秦国代徒受了难?如今可曾痊愈了?”义伯关心道。
庄子摊开左手。“早就好了。”
义伯伸手摩挲他那尾指断处,哼声道,“诸子百家就不亏心吗!若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情就罢了,查无实据的事情竟也迫人受难!真不知一个耻字怎么写!”
庄子动容,轻轻拍拍义伯的手,无言宽慰。
他从没觉得这世道好,所以出了这样的事丝毫不失望抑或气愤。
义伯领庄子到书房,并未禀报,而是悄悄伸手指了指,庄子会意一笑,脱下鞋履,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惠施正坐在案前观阅奏简,他虽无权直接批示,但奏简还是会一份不落的送过来。
他看的正入神,一物猛的落在案上,吓的他一哆嗦,定神一看,却是顶蒲草编的软斗笠。
“哈哈。”庄子大笑,走到几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子休!”惠施走过来,满脸惊喜的猛锤了几下他的胸口,“我听闻你到魏国,便四处派人找你,谁想你还是这么神出鬼没!”
庄子喝了两口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还是那样,张口就要说故事。”惠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也不让他坐,只道,“说罢,老友洗耳恭听!”
庄子不紧不慢的道,“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邸。鹓邸从南海飞往北海,一路上非梧桐不栖,非嫩竹不食,非甘泉不饮。一日,一只猫头鹰得了腐鼠,看到鹓邸从头顶飞过,以为要鹓邸要抢它的食物,连忙护住腐鼠,怒视他说:去!”
鹓邸又名凤鸟,庄子这比喻犀利至极,把惠施的外相之位比作死老鼠,说惠施害怕他来抢这位置。话若直说,意思就是:你以为人人都稀罕你那死老鼠呢!
惠施早就习惯庄子的言辞之利,听了这个故事,接口道,“魏王给我一些大葫芦种子,我呢就把它种出来了,葫芦果真极大,能装下五石的东西。可是用它装水没人能提动,它又大又平,怎么舀水呢?所以我就将它扔了。”
这话也不逞多让,把庄子比成个大葫芦,说他就会海阔天空的穷扯,却不能务实谋事。惠施不甘示弱的瞪着他——你个不实用的大扁平瓢子,再大也是个不实用的!我会怕你?
“你有如此大瓢,可做一叶扁舟凌波山河,却弃之不用,岂不可惜?”庄子伸手,戏谑笑道,“老友可要与我这大葫芦瓢一起逍遥山水去?”
惠施哈哈笑道,“多年不见,你这张利口越发狠了,坐!”他兀自坐下之后,看向庄子,“我呀比不得你胸襟如瀚海,本就是蓬实一样的心眼,还就喜欢看着死老鼠!若是整天瞧着山水飘渺,必要愁煞我也!”
庄子斜靠在扶手上,散漫的姿态与宋初一一模一样。
惠施喝了口茶,问道,“怎么想起看老友来了?莫不是秦国受了欺负,找老友替你出气?”
庄子撑着脑袋,闲闲望着他,“你还是看紧了你的死老鼠,莫分心罢!”
惠施目光落在他空空的尾指处,叹了口气,“何等人物,竟能令你挺身相护?”
惠施与庄子认识二十年了,庄子是什么性子他再了解不过,而且庄子收过几个徒弟,他也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宋初一与庄子没什么关系。
“总觉一见如故,见她,如见到自己至亲,又如见到自己。”庄子道。
为何会见如至亲,惠施并不能体会,但庄子说从宋初一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他倒是能理解。他也看了那份后来在咸阳出现的《灭国论》,最末章用语言描绘的那个无争世界,正是庄子的向往不谋而合。
然而,庄子为她受难,却不仅仅因为一见如故和相同的追求。他自己虽放弃了这个世道,可看见宋初一为那一个“道”而付诸全部,触动了他心底埋藏最最深的期盼。
他知道两份《灭国论》都是假,宋初一的论策也绝不是平淡无奇的王道,但为了那个共同的理想,他愿意助她一回。
第263章 被战火烧来
五月的咸阳,正是踏青的大好时节,到处都能看见花枝招展的少女。
这也是个少男少女互诉衷肠的好时机,溪流潺潺、草木葱茏间常常能听见宛转悠扬的秦风《蒹葭》。七国之中,属赵国和秦国最看重女人,他们认为国家中女人多能使国家人口更繁茂,而健康的女人才能生出壮实的孩子,所以秦赵从不拘束女子,更甚至鼓励她们外出游玩。
宋初一令芈姬给府里的仆婢都发了新衣和春酒钱,允许他们轮番出去玩。
五月中旬时,甄峻告诉宋初一,给坚寻的师父有着落了。那人是个游侠,一身内家功夫独步天下,平时以帮权贵、商贾护送车队维生,不过他有个怪癖,就是但凡请了他护送的车队,就不得再请其他游侠。因他往来护送过百余支车队,从未出过岔子,所以在列国之间颇有名声。
“我也对武功也略知一二,坚两脉相通,练外家拳脚有些暴殄天物,离侠士本无收徒之念,但一听我说坚的情况,便意动了,说要亲眼看看。”甄峻道。
宋初一点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既有拜师之心,就不可怠慢,你把离侠士的住处告诉我,今日递上拜帖,看他什么时候有空,我便亲自领着坚上门拜师。”
“先生说的是。”甄峻早有准备,从袖中掏出一卷帛,“这是离侠士在咸阳落脚处。”
宋初一打开看了一眼,上面不仅有地址,还有离侠士的身份背景。
“离”是这位侠士的名字。他原本乃是燕国国君的第十二子,自幼能文擅武,颇得燕公喜爱,更请武子为他老师。一度是竞争君位的炙手人选,然而他却厌倦权利斗争,孤身离开燕国。转眼至今已经十六年。
宋初一对燕离这样身份背景很满意,当即写了拜帖,遣人送到他的居处。
“对了,甄妹子可说了婚事?”宋初一问道。
甄峻摇头,无奈道,“这丫头挑拣的很,也有不少人上门说亲。可她就是不应。”
宋初一笑道,“她颇有才学,心气高难免的,就由她挑拣挑拣吧。”
她说着,示意寍丫将准备好的锦盒捧到甄峻的面前。
“近来也有不少人到我这里来求娶甄妹子。我瞧着有些算得上青年才俊,不过毕竟你才是他亲兄长,看看吧。”宋初一道。
甄峻心中又喜又愁,喜的是自己妹子成了香饽饽,愁的是不知寻哪样的人才能皆大欢喜。他接盒子,并未忙着看,而是询问起宋初一的意见,“先生觉得瑜儿配何样的人好些?”
宋初一抄着手道,“此事你自己斟酌。不过,挑挑拣拣没什么错,你也不能纵着她,年纪不小了。”
说罢,她又语重心长的道,“你也该加把劲。别一个劲的逮着你那三分瘦田开垦,这么些年也没见种出个鸟来。”
甄峻今年三十有七,早年死了正夫人,也没落下一男半女,如今后院姬妾还是当年夫人陪嫁过来的那几个,却没纳一个新的,那几个今年最小的也有二十七八了。
“先生教训的是。”或许是因为宋初一太过老成,甄峻被一个比自己年幼的人说教,竟丝毫没有觉得不适应。
事情说完,甄峻便捧着锦盒告辞了。
那锦盒之中的确放着来求亲之人的全部帖子,宋初一绝不会在这个上面让甄峻落下埋怨。
对甄氏,宋初一从来都坦荡用谋,让他清清楚楚的看见甄氏兴亡只在她股掌之间,但她所谋全是对甄氏有利,又让人怨恨不得。甄氏将会这样一步步壮大,但每强大一点,就是宋初一在又绑上一条绳索。
条条带着利诱的捆缚,让人既渴望又害怕,甄峻现在心里踟蹰,要不要挣脱控制?可是利益太巨大,又实在舍不得放手。
寍丫站在门口,看着甄峻的身影出了二门,转头对宋初一道,“甄先生心情好像很复杂呢。”
“我与你说的,可曾想透了?”宋初一道。
寍丫摇摇头,“寍丫笨,不明白先生既然是算计甄先生,却又不瞒着他,他不会很生气吗?”
“我虽是算计,但每一个算计都会让甄氏更加强大,他举族迁居秦国,正是为了追求强大,你说我给他的东西,他会是欢喜还是生气?”宋初一笑问道。
寍丫想了半晌道,“可算计就是算计,甄先生会高兴,可也会不喜欢先生这样吧?”
“不错。”宋初一摩挲着手指,“你要知道,对不同人,要用不同的手段。天下没有天衣无缝的计谋,是假的早晚要被拆穿。我要收拢甄氏,不是要除掉敌人,倘若我一直暗中算计他,有朝一日被他拆穿,定然会全力挣扎,更甚至跟我拼个鱼死网破。现在我给了很长的时间让他选择,每一次用计,他都可以趁机挣脱。”
“万一甄先生挣脱了呢,先生不是亏大了?”寍丫一脸疑惑稚气。
宋初一微微勾起唇角,笃定道,“他不会放弃。”
甄峻举族迁居秦国,追求的就是一个权势,这满秦国没有比她更合适做甄氏主家的人了,况且先前甄氏为追随宋初一已经牺牲了很多,现今才慢慢开始得到回报,如何能轻易说放弃?商贾趋利,甄峻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更是如此。
寍丫最怕见到宋初一这种表情,就像是能看透任何人一般,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心里想什么事情,先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先生,左丞相来了。”坚在外禀报。
宋初一起身迎出去,看见一身高冠博带的张仪,不禁笑道,“什么风把你这大忙人吹来了?”
“不是风,是火,战火。”张仪道。
“怎么,魏国要对秦开战?”宋初一皱眉。
张仪点头,与宋初一并肩走入书房内,“魏国欲亲楚抗秦,楚王虽有些犹疑,却还是派了使者入魏,你说急不急人。”
楚国占着巴国一大块地方,倘若他们把那里作为突破口,趁机捞了巴蜀,于秦实在不利。
第264章 赵小虫发飙
“恐怕这几日君上就要启用你,你身体养得如何了?”张仪一坐下便问道。
宋初一笑道,“好得很,我些天呐,闲的都快长虱子了,君上再不吱声,我也得去求个事儿做做!”
张仪仔细看了宋初一几眼,道,“气色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宋初一看看自己,好像并无不妥。
“怀瑾也有二十了吧,怎的还是这样白净净的。”张仪皱忧心道,“这可不好,你改日私下里问问御医,是不是久病缺了阳气,你年纪也不小了。”
宋初一嘶了一声,“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寍丫掩嘴偷笑,“先生方才还用这话说教甄先生呢,真是一物降一物。”
“这事儿不急,还是先说说正事吧。”宋初一手指轻轻敲着案。
寍丫听见要谈正事,便躬身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张仪也敛了玩笑的心思,言归正传,“还不就是秦魏之事,我来主要是看看你身体如何,能否上任处理政事,我正在观望楚魏那边的情况,倘若真是成功联手,为兄恐怕要亲赴楚国一趟。我便会向君上举荐你代丞相职务。”
“我认为就算秦国不插手,他们也联不成手。”宋初一道。
“怀瑾何以确定?”张仪疑惑道。
单凭推测,宋初一自然不敢确定,但她前世记忆里,这桩事情的确没有成,但不久以后。魏国就要对秦用兵,且大败秦国,取了离石要塞……当时带兵之人,是公孙衍!
那一场战秦国伤亡惨重。宋初一这些天曾经反复思忖,用什么方法避免这次损失,但思来想去。这天下纷争不断,避了这一桩,说不定就会迎来另一桩更惨烈的战争,伤亡也许会更多。
宋初一渐渐发觉,这一世有很多地方都与前世不同,但大方向上没有变化。既然她有“先知”可以利用,与其强行让事情发生偏轨。还不如掌握主动,谋得更大利益。
“不能确定,但我认为君上放公孙衍回去,定然是有目的的。”宋初一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当初以卫使身份入秦。君上观我论策之后,便生出用强之意,因我当初与君上约定三年之后入秦谋事,君上才成君子之约,观今日情形,对公孙衍却不可能留手。”
当初赢驷之所以没有动手,是因为与宋初一有君子之约,若她是守信之人,将来必然要为秦国效命。比撕破脸强多了,而公孙衍不同,他论策与秦不合,脾性与赢驷不合,绝无可能再回秦国,偏他又是个有真才实学之人。以赢驷的手段,真能轻易放过?
“竟有此事?!”张仪头一回听说,多少有些吃惊,但旋即也想到了这一层。
“所以这段时间我仔细打听了魏国的情况,大哥必知魏国信任丞相是田需……他一直主张亲楚政策,想必在楚国得到不少支持,公孙衍直奔着楚国相位去,岂能放过这好时机?”宋初一笑道。
张仪道,“这一层我也曾想过,但公孙衍如今名声大噪,说不得就去了别国,不得不防万一。”
宋初一思忖良久,“大哥想的周全,不过我觉得这反倒是个机会,魏楚联手,倘若出了变故,我们便趁机煽动楚国对魏用兵,趁机取下楚国在巴蜀占的土地,那里被楚国所占,秦军人手不足,不能腾出手来好好治理巴蜀,取下它的意义何在?况且两军相界处没有天险依靠,早晚要成大隐患。”
张仪一拍大腿,哈哈笑道,“怀瑾与我想到一处去了,逐步攻进中原,还是得从楚国下手!”
魏国几乎全是平原,除了燕国之外,与各国均接壤相邻,以秦国现在的实力,若是集中攻打魏国也不难取得成绩,但打下土地之后不仅十分难守,还会引起周边列国的危机感,现在选择对魏国动真格的,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想吞并天下,秦国必须在对楚国动手之前有压倒性的实力,巴蜀乃是天赐粮仓,是重中之重,必要守得安全无虞。
“怀瑾!怀瑾!”走廊上响起嘭嘭嘭的脚步声,赵倚楼急急喊了两声,书房的门哐啷一声被猛的推开。
赵倚楼看见张仪,忙敛了形容,拱手道,“见过丞相。”
宋初一和张仪诧异的看着神色急躁的赵倚楼,愣了几息,张仪才道,“将军不需多礼。”说完转头对宋初一道,“就依你所言,先缓两天再与君上商量,我还有事忙,这就告辞了。”
“我送送大哥。”宋初一起身。
张仪笑道,“拿为兄当外人呢?你忙你的,我识得路。”
“那大哥慢走。”宋初一拱手道。
张仪点头,转身与赵倚楼打了声招呼,便出了书房。
“何事仓惶?”宋初一盯着他问道。
赵倚楼怒道,“我就说赢驷不是个好东西,他今日找我去,说要把赢玺公主嫁给我!他肯定是故意的!”
宋初一掏了掏耳朵,“你吼什么呀,怕人听不见你对君上不尊?”
“他就是个小人!”赵倚楼放低了声音,但怒气反而更盛。
宋初一招招手,“坐坐。”
赵倚楼气呼呼的寻了个席子坐下,屁股刚落地,便听宋初一道,“此事我早就知道了……”
他一听,登时又跳了起来,一掌拍在宋初一面前的案上,三寸厚的实木案面发出咔嚓嚓的声音。
“不要总是这么沉不住气!发什么火呀,吓我一跳。”宋初一示意他坐下。
话虽这么说,但赵倚楼着实没看出她哪里被吓着了,反而探着脑袋去检查案几有没有被拍坏的动作,实在让他一阵气结,但方才听她话里意思,好像已经解决了,心里不禁又有些欣喜,“他同你说了?你是不是回绝了?”
宋初一抬头道,“之前跟我提过一嘴,不过未曾深谈,我就先随口答了两句,这种事情……”
“你说什么!”赵倚楼窜了起来,脸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道,“我不管,你想办法拒绝,不然等婚书下来,我就摔倒赢驷脸上!”
说罢,气急败坏的冲了出去。
这脾气见长啊!宋初一张了张嘴,她方才想说:这种事情既然人家还没有决定,她怎么好说的太清楚?
毕竟她既不是赵倚楼的爹,又不是他夫人。不过事先知道这件事情,她早有准备。
“越来越嚣张,得治。”宋初一自语。
“先生?”寍丫小心翼翼的探头,见宋初一安然无恙,不禁吁了口气。
第265章 一生的奢求
“先生?”寍丫小心翼翼的探头,见宋初一安然无恙,不禁吁了口气。
“倚楼去哪儿了?”宋初一问道。
寍丫道吗,“似是回寝房了。”
宋初一颌首,略略整理了一下竹简,便去了寝房。
寝房朝正南,此时刚过午不久,明烈的阳光透过窗上的薄薄的绢帛照射进来,一束束细细的光线里,能看见细微的灰尘轻飘。
“赵小虫?”宋初一见外室无人,便进了内室。
赵倚楼没有午睡,拄剑站在窗边,俊朗的面容一半在明处,一边隐于黑暗,平静的模样仿佛已经压下所有的暴躁,又仿佛正在酝酿一场更大的怒火。
“赵倚楼?”宋初一身手指戳了戳他。
依旧岿然不动。
“赵刻?”
“……”
“赵将军?”
“……”
静默了半晌,赵倚楼发觉宋初一没了动静,眼眸忍不住微转,偷看她的动静,不想却被抓了个正着。
“哈哈!”宋初一往窗棂上靠了靠,探头去瞧他表情。
赵倚楼满脸涨红,“我……我方才又没控制住……”
回归人群一段时间,赵倚楼渐渐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他本也不是那种特别容易暴躁的人,只有在碰上触及底线而又无法解决的问题,才会暴露这个弱点。
对于赐婚,赵倚楼除了能对赢驷说“不”之外,就是直接杀了赢玺,他的方法从来都是直接又决然,但他知道这件事情不能这么办,才会没有当面回绝赢驷,匆匆跑回来找宋初一。
“我是不是很没用?除了一身蛮力,什么都不懂。”赵倚楼垂头,心中黯然。宋初一身边每个人都那么有智慧有才华,张仪、樗里疾、赢驷,他很羡慕这些人常常可以和宋初一一起谈天说地。讲时政论国策。无所不谈。然而以往流落山林,他所会的仅仅是求生的能力,反而将幼年时学的东西都淡忘的差不多了,纵然他不笨,却也没有聪明绝顶的脑子,落下的学识不是一两日功夫能补上的。
他已经很努力了。但依旧及不上他们万分之一。
没有人知道,他努力跟随她的步伐有多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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