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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谋》作者: 袖唐

_17 袖唐(现代)
“呜呜。”小雪狼发出委屈的声音,从母狼的脊背上下来,钻进它腹部下面,然后没了动静。
“这么笨的小家伙。”宋初一叹了一声,道,“不妄,商队里有没有羊奶或肉干?”
“皆有。”砻谷不妄答道,“我去拿些过来。”
季涣带着几人走近雪狼,伸手摸了摸皮毛,道,“果然不愧是雪狼,这一身皮毛好滑不留手,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等半个时辰把这狼埋了,现在谁也不许动它。”宋初一道。
“为何?”季涣诧异道。
“商队里的供给你的不够吃喝吗?”宋初一不答反问。
不管狼皮卖了多少金,只是属于商队主人,这狼该怎么处置,他争论毫无意义,“属下多事。”
宋初一拍拍他的肩膀,回到车上,凑着盆子烤了一会儿火,听见敲车门声。
“进来。”宋初一端坐好。
车门打开,砻谷不妄带了两个包袱钻进来,“老师,我拿来了肉脯和羊奶。还有几卷书。”
“都有什么书?”宋初一问道。
“《庄子》,《国语》。老师喜欢看哪个?”砻谷不妄将裹了竹简的包袱放在几上。
反正也闲着无事,宋初一便打开包袱将几卷《国语》挑了出来。
“我还以为老师会看《庄子》。”砻谷不妄道。
宋初一淡淡一笑,伸手摩挲着《庄子》第一卷。老师的话,言犹在耳,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这本书也早已经烂熟于心,可以一字不落的背下来,又何须再读?仿佛昨日还在为老师磨墨,今日便已经历尽沧桑,物是人非了。沧海桑田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啊
“老师?”砻谷不妄唤了一声。
“嗯。”宋初一看见《庄子》竹简上的穿线已经破旧,问道,“为何喜欢读《庄子》?”
砻谷不妄答道,“庄子的洒脱逍遥,实在令人心向往之,虽然有一些言论我并不赞同,但学生喜欢《逍遥游》。还有《渔父》、《盗跖》等几篇也都喜欢。”
庄子的想象力极其丰富,笔力浑厚且变化多端,比一般单纯枯燥的言论更有意思。且不说众多士子是否尊崇他的言论,单是《逍遥游》的气势磅礴和洒脱,都令许多人为之神往,喜欢读《庄子》的人亦不在少数。
“老师喜欢哪一篇?”砻谷不妄问道。
“《大宗师》。”宋初一答道。
砻谷不妄皱眉,委婉的表达自己的不喜,“这篇我也曾经读过,但总觉得难以捉摸,并不能理解其中意思。”
“以后遇事多了,你便能明白它的好处。”宋初一道。
砻谷不妄点点头,饶有兴趣的问道,“老纸如何知道那雪狼要死了?”
宋初一刚刚翻开竹简,动作顿了一下,道,“狼是一种团结、忠诚的动物,它们一般都是群居,只偶尔会有落单的孤狼。我一直觉得,它们极有智慧。如果这头母狼还有哪怕一丝的战斗力,都不会发出悲鸣示弱,从正面靠近。而且它确定小狼崽还未死,说明它一直跟踪那几个猎者。”
一头成年的雪狼对付五个人根本不成问题,更何况已经有两个被它咬伤,可它一直跟踪却不袭击,这只能说明它的实力已经不足以对付剩下的区区三个人,这样弱的力量,除非是濒死边缘。
雪狼示弱,大约只是想见见自己的孩子。
若是遇上不知它意图的人,恐怕它一出现就被猎杀了。
“这么想来,也不聪慧啊”砻谷不妄道。
“这无关智慧,只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唯一的选择。”宋初一颇有感触的道。既然已经马上就要死了,毫无反抗之力,还不如走到靠近自己孩子的地方死去。
宋初一对雪狼却并不是单纯的存善心,她想养那头小雪狼。
雪狼十分有灵性,也是知道报恩的动物。如果获得了一头雪狼的忠诚,便是获得它一生的忠诚,这一点,是人所比不上的,也正是吸引宋初一的地方。
纵然这么做能否起到作用也尚未可知,但至少在宋初一自己心里,强过什么也不做。
正好空闲,宋初一便仔细的给砻谷不妄解析《庄子》。
宋初一拢着袖子,闭着眼睛,将《庄子》的内容娓娓道来,解释简练清晰,偶尔举例说明,砻谷不妄刚开始忙着翻竹简对照,后来渐渐被她所将吸引了注意力,将竹简丢在一边,听的津津有味。
砻谷不妄越听,心中越发惊奇,宋初一就像一本活的书架,说出的文章内容一字不差,举例说明,引经据典,而且有时候引据的经典还并非是道家的言论,一时是儒家,一时是墨家,一时又是法家……
砻谷不妄也读过这些言论,自然能听出她似乎引用的字句不错。
待宋初一讲完一段,砻谷不妄殷勤的给她倒了杯茶,“老师,你年纪这么轻,却如此博学……想必背着别人下了不少苦工吧。”
砻谷不妄指的是宋初一上次说的“天才论”。
宋初一看着他道,“孺子可教也,不过与我年纪相仿的人,即便偷偷下苦功也未必能比我知道的多,这说明所谓天才,也有高下之分的。”
她说到“年纪相仿的人”,意有所指的看了砻谷不妄一眼。
跟我耍嘴皮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宋初一腹诽,面上却带着和煦的笑容。
车外,季涣道,“先生,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将那雪狼埋于何处?狼崽如何处置?”
第六十六章无事献殷勤
收费章节(8点)
第六十六章无事献殷勤
宋初一拎了砻谷不妄拿来的羊奶和肉干,下了马车。
母狼的尸体还在原处,落雪已经几乎将其掩埋。宋初一蹲下身子,用手拂去母狼腹部的雪,从布袋里掏出装了羊奶的水囊,倒出一些沾在手指上,然后伸进去摩挲到那个软乎乎毛茸茸的小东西。
静静侯了一会儿,宋初一忽然感觉道那小东西似乎在舔舐她的手指,唇角不禁微微翘起。
等它舔舐干净,宋初一又沾了一些,把手稍微往外放一点。
如此几次,那个小东西受不住诱惑,便探出了脑袋。宋初一把装着羊奶的水囊口放在它嘴前,它倒也不挑,飞快的舔了起来,直到肚子吃的圆滚滚才罢休。
宋初一将它抱了起来,用兔毛裹住,“将那母狼埋了吧,传令,谁若是敢私自动母狼尸体,一并埋了。”
“嗨”籍羽和季涣齐齐拱手应答。
他们之前便仔细观察过这具母狼的尸体,母狼似乎病了许久,身上的皮毛已经失去健康的光泽,毛还在成片成片的脱落,就算剥下来拿去卖,价值也不高。因此众人对宋初一这个命令,没有任何异议。
在山坡脚下休息到了下半夜,风渐渐缓下,籍羽便令商队出发。
宋初一之前睡的多了,一时没有睡意,便将窗子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向外看看雪夜景致。
马车行了几丈,宋初一正看见那一伙猎者正缩在山脚下,未受伤的那三个人把身上的衣物脱了一些裹住两名重伤者。他们不敢睡,怕一睡着便会被冻僵,再也醒不来了。
见那三个人目光追随着车队,黑暗中隐隐能看见他们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现渴望,宋初一心中微动,扬声道,“停车。”
披着蓑衣的籍羽驱马靠近,躬身凑近窗口问道,“先生,何事?”
宋初一本想使籍羽去传话,但她心念一转,自己披了大氅下车,命籍羽取了两个酒囊过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往猎者走去。
还未走近,宋初一便将手中的酒囊抛了过去,朗声道,“仰慕诸位重情重义,雪天酷寒,两囊烈酒赠与壮士。”
池巨仔细打量面前这个少年,一般的相貌,乍一看比起方才那位华服锦袍的少年要逊色一些,但此刻他身上有着一种豪气和洒脱,令人不由得为之心折。
三人连忙站起身,拱手道,“多谢先生”
“烈酒赠壮士,雅事诸位无需言谢。”宋初一微微一笑,拱手还了一礼,转身回车,心中默数:一、二、三、四、五……
数到五的时候,便听池巨道,“先生请留步。”
宋初一微挑眉梢,不紧不慢的转回身来。这几个人显然是以池巨为首,宋初一便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他,耐心的等着他说话。
“先生,某等四海漂泊,今日在此地遇险,两名兄弟重伤,虽得贵商队相助医药,但在这冰天雪地怕终究难以幸免,若先生能做主带上某等,某愿誓死效命先生。”池巨道。
这几个人是池巨从家乡带出来的,当初从山沟里出来,他说要带他们过上好日子,可眼下这个情形,让他内疚心痛,既然机会就在眼前,他宁愿拿自己换他们活命的机会。
其余两人亦拱手道,“某等愿追随兄长效命先生。”
宋初一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人,叹息一声,“却是我想的浅了。带上诸位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在下不过是一介商贾,比不得公卿大夫,恐辱没了诸位壮士,效命之事,诸位可以再仔细思量一番,莫要因一时意气误了前程。”
宋初一不等池巨等人回答,接着道,“两位兄弟伤的太重,在下把自己的马车腾出来,让两位暂用,至于三位……”她笑道,“身强体壮,骑马应当没问题吧”
三人感激涕零,连连推辞,但拗不过宋初一,又因担心两名兄弟,最终还是依了宋初一的话,将受伤的两人抬进了宋初一的马车。
宋初一则抱着小雪狼,将自己和东西都转移砻谷不妄的车上。
安顿好一切,队伍再次前行。
骑马在前面的季涣回头看了一眼那跟在队伍后面的三人,小声问籍羽道,“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先生还是这样古道热肠的人?”
籍羽一扯嘴角,“无事献殷勤。”
季涣满脸茫然,区区五个字,他哪里参悟真意
籍羽远不比季涣和宋初一相熟,但他比季涣要敏锐的多。宋初一对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嘴脸……不,是态度。但不知为何,他觉得在宋国荒林里的那个宋初一才是最真实的宋初一,散漫却言辞犀利,说十句话有五句话是在讽刺人。
至于她为何对这几个猎者如此热情,籍羽私以为,她是想将他们收为己用。对待这样的义士,善待他们,又表现出洒脱、豪爽,无疑是绝佳的杀手锏,且更加容易获得他们的尊敬和忠诚。
欲擒故纵,远远比一口答应高明的多。
池巨骑马跟在后面,望着宋初一所在的马车,心中翻江倒海。他之前站在车前时,听见那名华服少年唤“老师”,以为车内还有一位长者,只是使少年问话而已,后来他便忙着看医者为自己的兄弟治伤,未曾注意到宋初一,但就在刚才,他把两名兄弟抬上车的时候,才意识到所谓的“老师”,竟然指的就是宋初一
许久,池巨的心情才平复下来,侧头悄悄对身边两人道,“我观这位先生虽然年轻,但气度不凡,我欲真心效命于他,你们意下如何。”
“我也觉得先生不错,只是方才实在太失礼了,竟然未曾请教恩公的姓名。”其中一人道。
另外一人也点头附和。
……
马车内,砻谷不妄白天虽未曾睡多少,但少年精力旺盛,再加上第一次出门的兴奋劲,也没有丝毫睡意,倒是那头小雪狼睡的最香。
“老师,为何要养雪狼?”砻谷不妄问道。
这个世道,虽没人管得着你养什么,但牵着一头狼在街上行走,也忒吓人了。
宋初一拢着袖子沉吟片刻道,“你不觉得很威风吗?”
砻谷不妄诧异,他平时也偶尔会去狩猎,认识的动物种类不多,但对猛兽的大概习性还略知一二,“威风倒是很威风,但雪狼毕竟是野物,养大了怕是反被它伤。”
宋初一把睡得正香的小绒球揪起来,端着一张小狼脸仔细瞅了瞅,直到它发出委屈的呜呜声,才搂在怀里顺毛,“我观此狼面相尚可,黑眼球多白眼球少,眼尾微微下垂,不是吊稍的白眼狼,养一养就熟了,实在不行,我也净赚一张狼皮。”
“老师还懂阴阳家?”砻谷不妄惊喜,兴致勃勃的问道,“敢问老师,如何从长相判断品性?”
宋初一严肃的思虑半晌,等到砻谷不妄耐心都快耗尽,才郑重的吐出两个字,“直觉。”
砻谷不妄几欲吐血,紧接着却听宋初一笑道,“鬼谷子都能骑白虎,我养一头雪狼也不奇怪。”
“鬼谷子的坐骑是白虎?”砻谷不妄立刻转移了注意力。
第六十七章天人合一处
收费章节(8点)
第六十七章天人合一处
宋初一翻开竹简,随口道,“是啊,是头半岁的小白虎,他坐了三回,两回被甩下来闪了腰,后来白虎跑了,他老人家嘴硬非说是自己放归山林,但大家都看见过他对着林子哭了好几回。”
砻谷不妄怔了怔,这话听起来似无稽之言,但却又似是亲眼所见,“老师说的当真?”
宋初一弯着眼睛看他,道,“你猜呢。”
“我就知道。”砻谷不妄刚准备爬上榻,转头问宋初一道,“老师可要休息?”
“你睡吧,我不困。”宋初一已经占用了他的马车,又如何好意思光明正大的占用他的榻
砻谷不妄心道,我问过了,可没有不尊师重道。
宋初一坐了一会儿,便披上大氅,换到对面的位置,然后将车窗打开。
砻谷不妄刚有些朦胧的睡意,刀锋一般的冷风便扑到他脸上,一个激灵,比之前还要精神几倍。
多半人都不会喜欢从睡梦清醒的前一刻,更何况砻谷不妄本身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砻谷不妄压抑着一腔的怒火,“老师为何开窗?”
宋初一缓缓回过头来,叹息了一声,道,“在如此与天地贴近的寒夜,倘若不悟道,岂不可惜?”
悟道是修习道家的人必行之事,砻谷不妄也不奇怪,他心中一动,微微笑道,“老师不若到此处悟道,比老师那处更能贴近天地。”
砻谷不妄见宋初一似乎略略迟疑了一下,立刻劝道,“此处直面风雪,接天灵地气,老师觉着呢?”
“好吧。”宋初一“咬牙”抱着小雪狼挪了过去。
砻谷不妄立刻跑到宋初一方才坐的避风处,身上果然暖和许多,却听宋初一道,“我方才似乎有所感悟,或许有机会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你莫要吵我。”
“定然定然。”砻谷不妄满口答应,心中却想,能在那里天人合一,明天我就给你行稽首大礼。
宋初一解开大氅和外袍,钻进砻谷不妄捂暖的被窝里,又将小雪狼拎过来塞在脚处,扯了被子把头盖上,虽然有点点冷,但比宋初一从前经历的好多了
砻谷不妄把窗子开的更大,满脸坏笑的盯着榻上鼓起的被子。
还怕不把你冻哆嗦?
……
然而,半刻之后。
砻谷不妄掏出帕子擦了擦清水鼻涕,抖着手将大氅披上,看着几乎要被风雪熄灭的火盆,终于忍不住伸手把窗子关上。
火盆里的火势稳定,又无风雪袭进来,温度才一点点的回升。砻谷不妄缩在火盆旁,烤了许久的火,稍微缓过来一些,但是面颊上火辣辣的微痒微疼。
砻谷不妄幽怨的瞪着榻上,心理面早已经明白,什么悟道,什么天人合一,全都是骗他床榻的鬼话他从直面风雪的地方忽然跑到避风湾,自然会感觉到片刻的温暖,但窗子打开的久了,整个车厢温度都降低,他哪里能支持的久。
“老师。”砻谷不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宋初一翻了个身,含糊道,“一个……如此明显的圈套,你不好好反省自己因何犯蠢,唤我做甚,这是近日的授课之一,仔细想想吧,我明日发问。”
砻谷不妄怔了一下,仔细回想起方才的事情,心中悔恨不已,倘若他能耐得住,安安稳稳的在榻上躺上最多两刻,先承受不住的肯定是宋初一,可他为什么当时就没有识破,想也不想的就信了呢?
困意袭来,砻谷不妄只能抱着膝盖打瞌睡。马车地方本就不大,已经放了一张小榻,一张几,中央下方扣着一只火盆,因此车版上虽然铺了厚厚毡子,却根本没有躺的地方。
一夜好眠的宋初一,次日在小雪狼嗷嗷叫唤中幽幽醒来。
宋初一睁眼看了看,它正缩在榻角瑟瑟发抖。宋初一想起身,脚掌却无意间触到一块潮湿的地方……她不动声色爬了起来,将小雪狼拎起来,果然瞧见它肚子下面果然有点湿,几根毛上还沾着水珠,不由得抬手扶额。
“老师,可以洗漱用早膳了。”砻谷不妄墨发披散,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面无表情的看着宋初一。
“唔,善。”宋初一看见几上已经准备好了盐、柳枝和水,地上放了一只铜盆,便暂时不去管小雪狼尿榻之事,先端了水洗漱。
待宋初一洗漱完毕,砻谷不妄击了两下掌,马车的速度便停顿了一下,有个侍婢飞快的上来将东西撤下去,又从下面接了一盆温水和干的巾布上来,伺候宋初一净面之后,带上东西退了出去,紧接着另外一名侍婢捧了食盒上来,将热乎乎的食物在几上摆开,便也退了下去。
马车继续行。
宋初一见只有一副碗筷,礼节性的问了一句,“你用过了?”
“我从下半夜至现在,已经食了三顿。”砻谷不妄声音也没什么情绪。
宋初一颌首,便痛快的吃了起来。
饭罢,宋初一把羊奶热了热,倒在小钵里喂小雪狼。她觉得小雪狼这个差不多一个多月大小,多半也吃过肉,所以又将肉脯放在水里煮烂,试着喂了它一点。小雪狼或许是吃奶吃饱了,只随便舔了两口。
小东西吃饱有力气,便又开始嗷嗷的嚎叫,好在由于它月数小,声音也不算大,外面大风呼啸,大约也不太能听见。这是离开母狼之后必然的过程,宋初一便任由它嚎叫,自己则下车去看看公孙氏姐妹和之前在濮阳捡来的孩子,还有昨天捡的两名重伤者。
等所有事情做完,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砻谷不妄的马车内,他正拧着眉头恶狠狠的盯着小雪狼。
动物对危险要敏感的多,小雪狼自然能感觉到砻谷不妄的不善,立刻很识相的把声音放小。
砻谷不妄心情略缓,看着还未收拾的榻,凌乱,但是感觉很温暖舒适。
内心挣扎了许久,困意终于战胜理智,砻谷不妄解了大氅,飞快的钻进被窝里。
他刚刚躺下,舒适的伸了伸腿脚,准备入睡,却忽然浑身一僵,他仔细的感觉脚下湿湿凉凉的一片,蹭的从榻上跳了起来
砻谷不妄发狂的吼道,“来人,把这只圆毛畜生给我丢出去”
马车渐渐缓下来,上来的不是侍婢,却是宋初一。
砻谷不妄冷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第六十八章终于安静了
收费章节(8点)
第六十八章终于安静了
宋初一解下大氅,抚了抚头上的雪花,坐在几前,将小雪狼拎过来捂手。
车厢里一片安静,能听外面马蹄和车轮咕噜噜的声音。宋初一随手从几上拿来一卷竹简抖开,粗略的扫了一遍,自语道,“嗯,白刃,善”
宋初一抬起头来,对砻谷不妄道,“日后我养的这只圆毛小畜生就叫白刃。”
砻谷不妄嗤笑了一声,睨了那个一点大的小畜生,抄手道,“那也是尿湿了我被褥的小畜生。这个名字给它必然是糟蹋了。”
白刃,有刀锋的意思,听名字便冷酷锋利。砻谷不妄在那个小东西身上完全未找到丝毫相符的气质。
“长大便好,我不信你幼时未曾尿湿过被褥。”宋初一道。
“绝未曾。”砻谷不妄斩钉截铁的道。
宋初一感觉身上的寒气驱除的差不多,才道,“昨晚之事,不知你想的如何?”
砻谷不妄沉默,片刻之后道,“是我太冲动了。”
宋初一微微一笑,满意的点点头道,“善,能想到问题的症结便好。不妄,你最大的缺点,便是冲动、意气用事。你要明白,两军对阵,倘若你不能宁心静气,有再多的奇谋良策也是枉然。”
砻谷不妄并非愚笨,而是情绪容易受到影响,遇到事情,他定然是情绪当先,任何事情都不想,先扑上去报仇,也许他不用脑子思考的时间只有短短半刻,但这对于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来说,已经足够。
“不妄,既然喜欢读《庄子》便要读透,它正能弥补你的缺点。”宋初一过于肃然的表情忽然一变,笑道,“不过相对于《逍遥游》,我更建议你仔细读《大宗师》。”
砻谷不妄对宋初一这种状态已经见怪不怪了,不,是她做出任何事情来,他都不会觉得奇怪,因此只淡然而恭敬的道,“不妄受教。”
对于有抱负有理想的人来说,并不需要太多的管束,宋初一建议砻谷不妄读《大宗师》,他便仔细的研读起来。
宗,指敬仰、尊崇,“大宗师”意思是指最值得敬仰、尊崇的老师。观文名,还会以为是教导如何为人处事的道理,然而事实上,这是一篇说“道”的文。
庄子认为,“道”才是大宗师。何谓道呢?总结文章中的观点,清心寂神,离形去智,忘却生死,顺应自然。这就叫做“道”。
宋初一读这篇文,没有做到浑然忘我,但也悟到了很多道理,心便会渐渐归于宁静。
大雪连飘了两日,道路越来越难行,幸而已经接近了魏国一座叫做白马的小城池。
到了白马之后,便还有一天的路程就能到黄河。而后顺着黄河一直向西走,便可以到达秦国函谷关附近。
商队一入白马城,立刻便引起许多人注目。籍羽刚刚在一块空地上选定了落脚之处,便有人拎了东西过来问是否换东西。
庶民拿来换的东西,一般都是布匹、谷物。
“先生,可要换?”籍羽从未做过买卖,有些拿不定主意。
宋初一问道,“商队里可缺这些东西?”
籍羽道,“我们出濮阳才三天,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的食物还能坚持十来天,足够到下个城池。”
“告诉他们,我们做的是人口买卖,倘若家里有不要的儿女,可以拿来换。”宋初一道。
籍羽嘴角微抖,纵然确实是“不要的儿女”,也不必说的如此直接吧。
宋初一又补充一句,“仔细检查,有毛病的不要,女娃子必须长相周正,男娃子……你看着办。”
“嗨”籍羽领命退下,高声同那些庶民宣布方才宋初一所说的话。
众人一听说不换货物,而是换人,立刻呼啦啦的散开。籍羽叹了口气,现在战乱多,许多地方都已经荒芜,哪里还有多余的人啊
不过也正因如此,人口生意才一直都暴利。每年因为战争,人口不断锐减,但贵族对奴隶的需求却一点没有减少。所以各国之间奴隶市场向来很活跃。
籍羽正准备吩咐人设灶煮饭,却见路上忽然间来了一大群人,声音嘈杂,有的哭闹挣扎,有的小声抽泣,还有妇人跌跌撞撞的追在后面喊的撕心裂肺。
这群人大都是妇人和孩子,只有几个壮年男子。他们在商队不远处停住,有个大胆的孩子往前小半步,问道,“我,我行吗?”
却是自卖为奴。
这些人中,有自卖,也有卖儿女,也有捉了不相干孩子来卖。
宋初一把窗子打开,放下帘幔,从缝隙中盯着那群人,双眼放光的通通都瞄了一遍。
“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老师,这句话何解?”砻谷不妄问道。
宋初一头也不回的道,“圣人使用武力,灭掉敌国却不失掉敌国的民心;利益和恩泽广施于万世,并非为了偏爱什么人。”
砻谷不妄皱眉,字面意思他自然看的懂,瞧着宋初一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有些不悦,却还是耐心的问道,“如何用兵能够不失民心?如何广施利益和恩泽,才不算偏爱什么人?”
“仁、义、礼、信。”宋初一目光停留在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子身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许多遍。
这是儒家的观念,砻谷不妄问,“老师说的仁义礼信,与儒家学说中的仁义礼信可是同样的意思?”
“意思倒是同样的意思,不过……诶?”宋初一看见有个中年人在拉扯她方才看中的女娃,连忙唤道,“季涣季涣”
“先生”季涣大步走过来。
宋初一伸出手,指着对面道,“去看看怎么回事,想办法把那女娃买下来。”
“嗨”
“老师,不过什么?”砻谷不妄问道。
宋初一回头道,“嗯?什么不过?”
“你方才给我将仁义礼信的事情。”砻谷不妄道。
宋初一回忆了片刻,抄手道,“你没骗我吧,仁义礼信那种东西……”
砻谷不妄眯起眼睛,声音微沉,“你不要告诉我,你方才是信口胡说”说着,他猛然吼道,“为人师表怎可如此儿戏”
宋初一掏了掏耳朵,淡淡道,“我记得啊,只是考验一下早上对你那番教导是否起到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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