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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720092649476

_8 电线(现代)
  “奴婢在此不宜久留,小姐保重。”说完便向我行了个礼离开了。
  既然小白安排了这个地方让我住下,这陈伯定是可以信任之人。不过,总归有些不安,好容易熬到第二日下午,便换上那包袱里的粗布衣裳,包上裹胸布,用那包袱里事先备好的人皮面具易容成男子模样。黄昏时分,便让陈伯将我带至西城门外。陈伯将我在岸边放下后,便咿咿呀呀摇着船桨离开了。
  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小白前来,我有些心慌起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心里开始惶惑不安,各种各样不好的幻想走马灯般掠过我的脑海。
  突然,身后有人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蹦了开来。定睛一看,是个容貌普通的少年,手上却举着我昨日交给小月的信封。宝石样晶灿的目光注视着我,用口型一字一字说道:“信 誓 旦 旦!”(信是蛋蛋。)
  我一笑,扑了上去。熟悉的温暖包拢着我,所有的不安顷刻间烟消云散。小白握紧了我的手带我踏入一艘不起眼的乌篷小船内。
  一入篷内,小白便将帘子放下,一把将我紧紧抱入怀里,直到我嚷嚷着要闷死了才将我放开。眼睛却舍不得离开,贪婪地注视着我,仿佛一眨眼我就会不见。看得我脸上一阵热烫,低下头去,伸手捂上他的双眼。他却将我的手移下,放在唇上,微热润湿的唇软软覆上我的掌心,让我心底如电流扫过般一阵酥麻。
  “容儿,我好想你,如今方知何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隔着我的掌心,小白嘴唇一张一合扫得我手心痒痒的,只想把手收回来。小白却握紧了我的手不让我退缩,将我的手掌放在他的胸膛上,掌心下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我的心像热流般融化开,将脸贴着他的胸膛,手臂环上他的腰,倚靠在他的怀里:“我也想你……刚才一直没等到你吓坏我了,生怕会出什么事情……”
  小白吻了吻我的额头:“容儿不要担心,我都安排妥当了。我们现在开始一路西行,到了延津城后便出了香泽国进入西陇国,听说那西陇国中民风淳朴,到时我们找一个地方隐居起来,容儿以为可好?”
第36节:第十五章 水幕旖旎夜色浓(2)
  我甜甜一笑:“自然是最好的。”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在香泽国内再待下去,而此时狸猫本人正在北疆,自然也不能往北走,所以只有往西行,到那西陇国才是最安全的。
  看着窗外渐渐模糊的京城城门,我不禁有些伤感,觉得很是对不住疼爱我的爹爹和姑姑,只有在心里暗暗祈祷这件事情可以有惊无险地平静渡过,不牵连任何人。
  那时只知,回不去的地方叫家乡,却不知,到不了的地方叫远方。
  一路上,我们走得都还算顺利。不过,我们怕有追兵追来,所以尽可能都不投宿客栈,一般只找城郊的寺院寄宿,临行时再谢过寺庙方丈,顺便多捐些香火钱。人皮面具也是每到一处便更换一个。
  大约半个月后,我们行到了临淄城。与往常一样我们也在城郊找到了一家寺院,对那方丈谎称我们是兄弟二人,欲入城投奔亲戚,走到城外发现太阳已落山,希望庙里可以收容我们一晚。方丈看我们不像坏人的样子便同意我们留宿,将我们领进寺内安排客房。
  晚饭时辰还未到,我便领着小白在寺院里到处乱转。看到寺庙内有签筒,我一时兴起便让小白抽了支签。解签的老和尚问小白要了生辰八字对着签看了半日后,仿佛很是感慨,缓缓开口道:“迷雾重重锁龙腾,西霞锦绣掩劫难;狼烟四起为哪般,回首红尘苦心智;云开月明会有时,飞龙入天觅血凤。善哉善哉……贫僧给人解签无数,今日却是第一次有人抽到此签。施主此生注定是万人之上、俯瞰众生之人。只是据施主生辰八字看来,施主近日定有一劫,若老衲没算错,半月内必有血光之灾,施主若不能避过,便是陨星沉海、堕入轮回;若能避过,日后便是黄袍加身、众生参拜……”
  “你这出家人怎好如此浑说!什么血光之灾、黄袍加身!”我正想问那老和尚有何破解之法,小白却很是不悦地打断他的话,丢下一锭银子,扯了我的手便出了那寺庙,招了艘客船让船家入城。
  我们走远后,老和尚捋了捋胡子,摇头道:“唉,‘桃花劫’方是施主此生最大的劫数,天意弄人……”
  我在乌蓬船内倚着小白一起一伏的胸膛,讶异为何他如此激动,仿佛被踩着尾巴的兔子。片刻后,小白平复了情绪,用手拨开我的刘海,道:“容儿莫要信这和尚的诳语。”
  我心里也奇怪,那老和尚居然会说小白黄袍加身,那不就是皇帝了,这有些没谱没边儿了。只是那血光之灾,我很是担心,听说狸猫接二连三大败子夏飘雪后,收复了樊口、北辉二城,近日里已凯旋回京,皇上龙心大悦,将原本三皇子玉静王手上的兵力默许移交至太子手中。想想狸猫看着我那日趋变化的眼神,若被他发现——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小白将我在怀里拢紧:“容儿莫要害怕!容儿便是我的上上签,此生只要容儿在我身边,就算刀山火海,我也可以如履平地。”
  我回抱小白:“不要刀山火海,只愿你我二人可以平淡了然度过此生。”
  小白笑得眉目舒展,灿若星辰,看到他放宽了心,我也放下心来,将这小插曲抛之脑后。
  进城后,已是灯火辉煌时,我们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栈,问那掌柜要两间上房。
  “二位客官,真是不巧。今日二位来得迟,小店内只余一间上房,二位不如挤上一挤?”掌柜点头哈腰地抱歉。
  “这……”小白面露难色,脸颊泛起些许可疑的微红。
  “行!就要一间上房。”我果断地拍板。赶了一天的路,我已经好累了,只想马上大字状躺倒在床上,实在不想再为找客栈折腾了。
  小二乐呵呵地领了我们上楼,我紧跟着小二,小白磨磨蹭蹭跟在我身后,脸上的可疑的红晕不但没有褪去,反而有加深的趋势,我有些担心那人皮面具会烧起来。
  “客官可还有吩咐?”小二临去前将头探入房门内问道。
  “准备一只浴桶,注满温水。爷我要沐浴。”我一屁股坐在软榻上懒洋洋地回道。
  “好嘞。您稍等!”小二掩了门,腿脚麻利地下楼去。
  小白从进门起就傻愣愣地在那里对着花几上的白瓷花瓶研究,眼睛都快要贴到瓶身上去了。我不禁笑开:“哥哥看了这许久,那花瓶可开出花来了?”
  “啊?花?什么花?”小白终于回了魂来,脸上烧红一片。
  “客官,水已备好。”小二叩了两下门。“抬进来吧。”两个敦实的壮汉抬了浴桶进来放好后便离去。
  “那个……容儿……你要沐浴……我出去帮你守着门口。”小白颠三倒四地说完就准备推门出去。
  “呆子,帮我把那桃木屏风拉开,你坐在屏风外候着就好了,这大半夜的你守在门口就不怕人起疑。”这么多年过去,果然还是戏弄小白最好玩。
  “哦。”小白乖乖地应了声,将那笨重的桃木屏风拉开将房间隔成两半,自己便取了本书坐在屏风外的凳子上看了起来。
  我褪去身上的粗布衣裳,解开长长的裹胸布,揭下脸上的易容面具,踏入水中。适宜的水温将我身体的每个毛孔都打开,我舒服地伸了伸脖子,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容儿!容儿!……”朦胧中,我悠悠转醒,就听见小白隔着屏风焦急地呼唤我,不知何时我竟然睡着了,低头发现自己还泡在浴桶中,小白可能是半天听见我没动静以为出事着急了。
  “嗯,我没事。”我赶忙应了声,踏出浴桶准备擦净身体,却不想一脚踏在半垂在床沿的裹胸布上,脚下一绊,“哎!”眼看要摔倒了,我惊呼出声。
  “容儿!没事吧?”小白一个箭步冲了进来将我扶牢。
  “没事。”我惊魂未定地扶着小白的手臂站好。突然感觉手下隔着布帛的体温高得惊人,一抬头,发现小白愣愣地瞪大了眼睛瞧着我,仿佛魂魄尽失,我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寸缕未着。
  几乎同时,我们像刚入锅的虾子般从头红到脚。我也傻了,动弹不得。小白突然伸出一只手将我的眼睛遮住,突然又觉得不对,将手撤回掩上自己的眼睛。如果上一秒我还有一些愣神,此刻只觉得小白真是傻得可爱,我捂着肚子笑开了怀。
  被我一笑,小白不明所以地放开手,我失去了支撑的手臂,又要滑倒,小白慌忙地伸手要扶我,却也失了重心,两人双双跌入浴桶中,水花四溅。
  腾空而起的水珠纷乱溅起、落下,逶迤一地……水幕落尽后,我痴痴对上濡湿的小白。晶莹透明的水滴倒映着红彤彤的烛火光影,妖娆地顺着他的发梢坠下,性感地吻上光洁的下巴,最后害羞地没入半敞的宽阔胸膛,我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被那水珠牵引。
  却不知此刻自己迷离的眼神在水雾中缭绕着怎样魅惑风情。“容儿……”那是怎样的咒语,伴着湿热的唇渡入我的口中,我沉沦了。
  “嗯……”我浅吟出声,只觉得他的舌带着魔法游走在我的口中,吮吸所有的津液,却又留下独特的味道,将我迷惑。
  突然,我被腾空抱起,下一瞬已被放入了软榻中,一具温热的身体旋即覆盖上来。小白小心翼翼捧着我的脸,痴迷地凝视着我,仿佛这个世界很小很小只剩下了身下喘息起伏的我:“容儿,可以吗?”声线微哑,带着些许的压抑。
  我缓缓揭开那人皮面具,面具下是我熟悉的轮廓,清俊像月光般皎洁,无邪虔诚却又燃着魔鬼的性感。我的手指顺着那轮廓滑下:“你……有多爱我?”
  “生死不渝!生生世世!”不稳的喘息里有誓言的庄重。我满足地笑了,吻上他的胸膛。他像是被烫了般一个激灵,片刻的空白后,烈火般的热情腾空燃起将我吞没。晚霞样的艳红从我白皙的躯体中蔓延而出,他轻柔的吻膜拜游走于我的眉、眼、鼻、唇,落在我起伏挺立的蓓蕾上,种下神奇的魔幻……
  “容儿,你好美……”
  当那烙铁般灼人的硕大破茧没入我的体内时,一阵刺穿的痛感将我吞没。他的眉毛也微微蹙起,仿佛也被扯疼了,我知道,这也是他的第一次,我的不适在他的亲吻中慢慢舒缓下来。随后,伴随着阵阵生涩的抽离、投入,呻吟不能克制地呢喃出声,身上的人像是受到刺激般加快了速度。
  “我爱你,容儿……”他浓重的呼吸吹拂过我的耳畔,淹没在纠结浓密的黑发中。
  我的双腿藤蔓般缠绕上他结实的腰际,热烈地迎合他的进入。
  一次比一次更深更疯狂地进入,终于,我们再也克制不住地攀上了那神秘的巅峰。
  窗外花朵怒放,潮水悄悄拍打湿漉的岸石,起起伏伏。
  我们紧紧拥抱,沐浴在银白的月光下,良久良久。
  “疼吗?”小白摩挲着我光洁的手臂,爱怜地亲吻着我。
  “哼!”我惩罚地轻咬他的嘴唇。他一脸宠溺地任由我啃噬,揽着我浅笑,像拥有全世界般满足。
  “那老和尚说的血光之灾看来说的是我呢……”我搂着他的脖子,将自己埋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呵呵”听见他的胸腔嗡嗡作响,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你这呆子喜欢我什么?”
  他认真地思考片刻后:“容儿什么都好,我都喜欢!”
  “呆子,我一直欺负你,你也喜欢?”
  “喜欢。只有容儿顽皮笑闹时,我才觉得容儿也是凡人,真真实实,不是那误入凡间随时会随风而去的花仙。只要能让容儿开心,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后面他说了什么我朦朦胧胧模糊不知,只觉得那字字句句春风分柳般拂过我的脸颊,甜蜜地渗入心底最深处,伴着我进入那柔软安宁的梦乡。在梦里,我变得好小好小,栖息在他的掌中,只在他眼眸的曙光中飞舞。
  我们一路西行,慢慢地我发现自己是这样喜欢和他安静并肩走,有种抛开尘庸的从容不迫。感受着牵我的手,静悄悄的时光如此晶莹剔透。爱有时候也可以不说出口,因为默许了也是另一种感动。我多想就这样不再回头,无论转弯后的路好走不好走,经过属于你我的快乐和悲伤交融。我的幸福就是在他的左右,我们就这样并肩走着——
  生命是有限的行踪。
  爱是辽阔的天空,无边无际。
第37节:第十六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1)
  第十六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
  “哟!这不是李大老板嘛。今儿个刮的什么风倒把您给吹来了?小的可有好些日子没瞧见您了。”醉仙楼的店小二眼尖,一早瞅见来人是老熟客、大金主津窑的老板李贵,立马殷勤地抹凳擦桌将人迎了进来。
  “哈哈哈哈!今日我李贵心情爽落!把你们这儿好吃好喝的都给我上齐全了!”一个粗眉阔嘴带着几分豪爽之气的中年男子腆着富贵肚坐在了我们隔壁临窗的桌子。
  “好嘞!一坛上好花雕五分热、一盘海鲜八珍少放盐、一份鲍姑炒鹿筋、一份跳江柱鱼肚、一份芥菜豆腐羹、一盘油煎韭菜馅饺子、一碗竹荪干贝汤、一份雪花云片糕!您看怎么样?”小二一张口就流利地替他点了一堆菜。
  “哈哈!你这猴儿倒知道揩我的油!我一人怎么吃得了这些?罢了,今日爷我心情好!就照你说的点!”那小二闻言嘿嘿傻笑去厨房温了酒端上来替那李老板斟上,“李爷,您今儿遇了什么好事儿?也说给我李三儿听听,让小的也长些见识。”
  “保住这老命,留住我这项上人头,算不算大好事儿一桩?”那李贵抿了口酒咂巴嘴道。
  “您这话小的就听不明白了,好好的怎么就扯上人命了?”
  “你有所不知了吧。我那窑可是贡窑,年年得给宫里烧批瓷器进贡,今年赶得巧了,花朝节刚送了批贡瓷入宫,那宫里又传了话来要我四月初一前再赶批新瓷出来。你且说说,这一个多月哪够我烧一窑的,烧了我都变不出来呀,可把我愁的,整日在那窑洞里监督着紧赶慢赶。”大约觉着口干,又喝了口小酒。
  “这宫里莫不是又要捣腾什么大典了?”仿佛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店小二两眼放光。听到“宫廷”两个字,我心里的弦就立刻拉紧了,神经高度紧张起来,竖起耳朵细听。小白也感受到了我的不安,覆上我的手背拍了拍,给我盛了碗汤,帮我细细吹着。
  “这你都不知道,倒不似你这猴精平素里灵通了。这四月初一可是太子妃娘娘的及笄大典,你又不是没听说过太子对这太子妃有多宠,此等大事自然重视得紧,听说那宫里张罗得竟比花朝节还铺张!说起来咱这太子爷倒是个难得的痴情种子,自从娶了那云家六女以后这么些年竟然再没纳过侧妃,只守着这太子妃,那姬侧妃都被冷落了。”那胖老板夹了口菜在嘴里,满意地嚼了两下吞咽下去,继续道:“听说这次去北疆打仗,愣是只用了月余就将雪域国的狗贼给打了回去,扬帆快船赶回宫中就是为了给太子妃举行及笄大典,却不知为何昨日宫里传来消息说这及笄大典要推迟举行。我可松了口气,总算给这老胳膊老腿儿一个缓劲儿的机会。前阵子我都嘱了我家婆子去订棺材了,现下总算保了这条老命。”
  “那可真得恭喜您了!这砍头的事儿换着我早吓死了。不过,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推迟了?”
  “这就不知道了,宫里的事,咱们这样的平民哪里能知晓。”
  “说起来,那香草美人不知生得是怎生貌美,竟可把太子迷成这样?连那妖王都觊觎,听说还和玉静王爷有私情……”小白握着酒杯的手明显一滞,不悦地收紧了拳头。小二却还在滔滔不绝:“那云家倒真是有些稀奇,世代不论男女都是姿容出色,却素来诡异难测,到了这代更是无人能及。那太子妃和云公子可是才貌双绝的一对天姿璧人。不过,老天爷倒是公平,听说云家的人都有些怪病,且说那左相,愣是生不出个儿子,生了六个女儿还死了三个。那太子妃据说有个不能见花儿的毛病,东宫里连片花瓣都寻不着。云公子到现今也没订个亲什么的,我琢磨着莫不是也有什么毛病……”
  “你个小兔崽子不要命了不是?这话也好混说的?不想掉了你这脑袋,就好好滚去做你的活儿,这白日里发梦的……”胖老板将那店小二一脚踹向厨房方向。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我没细听,只听得宫里将及笄大典推迟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来。小白明显也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付了银子握紧我的手出了那酒肆招了艘乌蓬小船登上去。
  身后,李贵看着两个少年郎亲密携手出了门去,摇头叹道:“这年头,兔爷儿怎么到处都是……”
  “哥哥,宫里莫不是出了什么纰漏?”我始终放不下心,焦急地欲从小白嘴里得到否定的安抚。
  “不会的。若是有意外,云逸定会飞鸽传书给我,宫外也有小月做眼线,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容儿放心。”小白握紧了我的手安慰道,但我却在他的眉间寻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只褐花色的信鸽扑扇着翅膀飞了进来,稳稳地停在了小白的手背上。小白将手摸向鸽子脚处,却出乎意外地没有找到传言用的纸卷,明显一愣,突然反应了过来:“不好!”欲将手背上的鸽子挥开,却被凌乱飞舞开的鸽子在手背上抓出几道血痕。
  小白顾不得伤,抓紧我的手出了乌蓬舱欲使轻功飞离,一出舱,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水面上数不清的黑色战船乌压压的一片,似铁桶般将我们的乌蓬小船牢牢围于正中。战船边沿站满了手持弓箭的黑衣人。通天的火把倒映入水面晕成火海一片,沸腾的颜色安静清冷地从脚下流淌而过。正前方的战船上缓缓走出一人,立于船头,居高临下凝视着我们。背对着火光,看不清表情,但我却知那凤眼此刻定是半眯成柳叶的形状。周身散发出的冰霜寒气与彼岸花般的火红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诡异的安静中站成午夜修罗的嗜血杀气。
  轻轻一挥手,一个黑色物体划破静谧迎头砸向我们,小白伸手将其打开,那物体骨碌碌滚落在脚旁。看清何物后我惊惧地倒吸了口气,竟是云逸圆睁着眼死不瞑目的人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看着云逸颈项处尚未干涸的血迹,震撼和愤怒从心脏传遍四肢!与此同时,杀气从小白的周身迸射而出,似刀刃破空向四周辐射开。他一手将我护于身后,一手按住剑柄,怒目视向船头。
  “鸽爪上喂了毒,若运真气,只是死得更快而已。”那人把玩着手中的鸽哨,缓缓开口,“你准备自己过来,还是我把他杀了再将你抓过来?”没有抬头,但我却知这话是对我说的。
第38节:第十六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2)
  “放了他!我跟你回去!”我一把扯下发带,乌丝挣开了束缚在夜风中狂乱地飞舞。
  “容儿!”小白的手如磐石般将我的手腕紧紧攥住:“便是死了,我也不会让你再回到他的魔爪中!”眼睛里倒映着火光有不可动摇的坚定和孤注一掷的杀意。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低低在他耳边说道,转头朗声道:“兄长此番只是陪我出游到此,何罪至死?还请殿下将毒给解了。”
  “你以为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一箭破空射来,正中心脏,瑟缩在乌蓬船尾的船夫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倒入河中,激起一阵死亡的水花,血迹从水底一缕一缕漂荡开。
  狸猫将弓往地上狠狠一掼,战船上嗖嗖跳下几个黑影直扑我们而来。小白手中的剑哗然出鞘,一道冷光射出,转身将我护住,剑光划向那黑衣侍卫。几番交缠,几个黑衣侍卫纷纷中剑落水,却不断有黑影前仆后继地从大船上扑下,喷涌飞溅出的鲜血染红了那高洁纯然的琉璃白,剑气在空中铮铮作响。挥舞长剑的身影有种决绝的狂乱,一丝黑红的血丝缓缓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滴落在我的手背,我的心脏一阵紧缩,仿若被生生划开,鲜血淋漓。
  “我跟你们走!”我推开身前的小白,一片黑影立刻瞅准机会扑向我将我架上战船。
  “不——”身后是小白撕心裂肺的嘶喊。
  狸猫粗暴地捏住我的下巴将我拖拽到他的面前,眯着眼,刀片般锋利。四周的弓箭手立刻瞄准乌篷船上的小白,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我一挥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发带抵上狸猫的脖颈动脉处,一丝血痕立刻渗出,他定没有料到我会如此,明显一滞,四周的侍卫见此也不敢上前,弓箭手也不敢放箭。我手中的发带正是爹爹四年前给我防身用的独门秘器“歃血”,稍一用力便可顷刻取人性命。
  “快将解药交出来!放他离开!”我痛苦地望向被制押住双臂的小白,黑红的毒血从他的口中不能克制地大量涌出,染红鲜血的手还紧握着剑柄。那修长的手原本只该轻执玉笔挥毫泼墨,却因为我握上了杀人的利器,挥舞间是罪孽的鲜血。笔梢的墨色可以洗去,那剑尖的鲜血却如何擦拭得去?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我!我才是那罪恶的源头!却为何,我从不曾后悔爱上你。
  我晃神的瞬间,没有看到狸猫枯萎的目光里溢满了绝望的伤痛和崩溃的疯狂。
  膝盖一阵吃痛,一片刀片从甲板后方的一个侍卫手中飞出,准确地没入我的右膝,我跌坐在甲板上,却没有痛苦,因为心早已被鲜血麻痹。
  霎时,混合着暴怒的杀气游走于狸猫冷眸的刀刃上,扩张的瞳孔里有罗刹的残暴,手上的龙渊剑破鞘而出——
  我望着小白微微一笑,他昂起头,回视我,微笑。有灵犀的释然,我们闭上了双眼,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打更声,那么平凡而美好。也许,这便是我最完美的落幕,与你一起死去,带着我们不被世人所容的爱情,抛开了道德和伦常,抛开了身躯和束缚,我和你,回归成最初的两缕孤魂,相互缠绕,共堕轮回。
  龙渊剑破空刺来,却没有预料中的痛楚。
  我睁开眼,却见剑身贴着我刺向了身后飞刀袭我的侍卫。
  “谁给了你胆子伤她!”长剑哗然收回,侍卫应声倒地,鲜血渗出,光亮锋利的剑锋上甚至连痕迹都没有留下。狸猫转身,剑尖划了一圈,指向众人,“伤她者死!明白?”
  “是!属下明白!”众侍卫齐齐抱拳。
  我苦笑,原来他还想留住我的性命,我对他来说还有存在的价值,那么——
  “交出解药!否则——”我将歃血抵住自己的脖颈,倔强地昂头,无畏地直视他。
  仿若不可置信般,狸猫失措地后退了两步,踉跄蹒跚,望着我,眼里有溺水者的绝望和兵败如山的坍塌,似失去铠甲的刺猬,脆弱不堪一击,手中长剑铮然落地。
  清脆的声音似摔碎的玉杯,打破了狸猫眼中赤裸的无助,转瞬染上疯狂嗜血的杀戮沸腾:“你威胁我?!为了他!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哈!哈哈哈……”他仰头大笑,癫狂讽刺。
  我咬牙望着他,将歃血更抵入颈部的柔软,手上渐有温热,不知是划破的掌心还是割裂的动脉。
  “容儿!不要——”船下是小白痛彻心肺的嘶喊。
  狸猫睁大了眼,看着冶艳妖媚的红顺着我高昂的脖颈缓缓淌下,一阵慌乱恐惧,瞳孔痛苦地紧缩,浑身剧烈地颤抖。“快!拿解药!”他转身朝身边侍卫大吼,“把解药给他!”
  那侍卫吓得赶忙摸向袖口,哆哆嗦嗦拿了解药飞身下乌篷船,将药送入小白口中。我牢牢将歃血放在脖子上,片刻不敢松懈,直到看见小白慢慢平缓了气息,不再吐血,才松了一口气。
  狸猫一闪身,我手腕一阵吃痛,手上的歃血被打飞入水,身体片刻间便落入了狸猫的钳制。他牢牢将我压制在怀里,拇指顺着我的伤口缓缓抚摸,带着无声的冰冷,之后,他竟俯身下来将那血吮吸入口,不带温度的唇似撒盐般刺激着伤口,我一阵战栗。再抬起头时,他的双唇艳如丹寇,绽开一笑,诡异如吸血的恶魔:“你以为这辈子逃得出我的掌心?”
  船下一阵尖锐的兵器交接声迭起,小白已挣脱束缚,再次挥舞起长剑。如烈火燃烧的白莲,站在极致的风口,携着飞蛾扑火的绝然,身下是倒成一片的尸体和染红的江水。小小的乌篷船似负荷不了这许许多多沉重的生命,摇摇欲坠。
  “逆子!还不放下兵器!”一个凌厉的声音破空而来,一艘船正快速向这里驶来,将铁桶般的战船包围打开了一个缺口,船头上是脸色黑沉如子夜的爹爹和高深莫测的方师爷。
  小白一愣,眼中血红的杀意却来不及褪去。不止小白,在场所有的人都有一瞬的愣神,包括我和狸猫,谁也没有想到爹爹会出现在这里。
  “少爷难道忘了自己的身份!”方师爷低沉的嗓音响起,隐含着低低的警告和不悦的威胁。
  我讶异,却来不及开口就在一阵猛然袭来的无力眩晕中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再次醒来时,窗外阳光明媚、鸟语清脆,头顶龙凤鸳鸯帐依旧,熟悉的薄荷草香隐约传来。若不是被包裹得严实的右手,若不是那脖颈处钻心的疼痛,我会恍惚以为那血火滔天的午夜修罗场只是我凭空臆想出来的一场噩梦,我仍是被囚禁在这东宫的牢笼中,什么都没有变。
  我缓缓起身下床,却带起一阵金属摩擦的声响。我低头,发现右脚踝处系了一根极细的精巧锁链,反射着黄金的冰冷光泽。锁链另一端牢牢拴在钉插入墙的锁环里,坚固得让人绝望。
  “娘娘可是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外间传入,我还未应声,就有一个神情冷漠的宫女掀了帘子进来,端入铜盆,手脚麻利地给我梳洗换药,仿佛没有看见我身后长长的锁链。
  “我哥哥呢?云思儒呢?!”我抓着她的手猛烈地摇晃。
  “奴婢只管负责伺候娘娘,其余一概不知。”那宫女仿佛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眼里有不解的疑惑,不过转瞬即逝,随即又恢复了冷漠,收拾好了行礼出门去。
  我颓然坐倒在地上,不敢去想象,掩住脸,将自己重新陷入黑暗。不过,片刻便有一个大力将我的手腕扯开,刺目的光明重新胀满双眼。
  “贱人!你怎么还没死?!你怎么不去死!”狸猫癫狂阴鸷的双眸冰锥般将我锁牢,紧箍着我的手腕,恨不得将我粉身碎骨。
  我冷笑:“你把我哥怎么了?你告诉我,我马上就去死。”
  “云思儒!云思儒!休要再跟我提这三个字!刚才那个宫女已经被我斩了,你若再在任何人面前提此人,我知道一个杀一个!”语气濒临疯狂。
  “你这个疯子!”我劈头盖脸吼向他,人命就这样随意被他当作泄愤的草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疯子。
  “呵呵,疯子?我是疯了,我是疯了才会中了你的蛊!我为你厮杀前线,你却与人私奔出宫去!”停顿片刻,鼻翼有如喷火般微微张合,一把将我的脸拽到他鼻尖前,“你以为放一个傀儡就可以瞒过我?!想把我当傻子耍?你那身形放在人堆里我一眼就能认出,还有那薄荷味,隔着几丈我都能辨出!你怎么不索性把这右手上的丑菊也给她画上!我真心待你至此,你就这样回报我!我确是傻子!你没有心吗?今日我就要掏掏看,你是没长心还是黑了心!”狂乱地吼完,粗暴地将我的中衣撕开,刹那间裸露的亵服在微寒的空气中无助地起伏。
第39节:第十六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3)
  “哈!哈哈哈!你为我厮杀前线?你真心待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的心?你怎么说得出口?你才是那没心的人吧!是谁一战下来就尽数取了玉静王手上的兵权?是谁将我的画像藏于右相潘行业府中?又是谁一番假意搜查后从那潘家世子的书房里抄出画卷,说那潘世子当年梨园一睹我容貌后茶饭不思命人偷偷绘了画像,诬蔑那潘家里通贼国秘将此画献与妖王子夏飘雪?潘相被削官籍,贬为平民,原潘相手中兵力尽数移交兵部,那兵部还不是在你太子殿下控制中?!妖王重色思倾国众人皆知,我看那画根本就是你命人献给子夏飘雪的吧?那妖王枉为狡诈之人,说不定根本不知画中之人是香泽国的太子妃,只道是香泽国中一美颜,中了你的奸计。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好一招一石三鸟!太子殿下如今可是如了心愿,稳心坐定天下了?”我冷静地字字句句推理讽刺道。
  他一下失了言语,顿在那里,有一瞬的恍惚,不知为何那片刻的默认却似针尖扎入我心,原先只是推测,现在仿佛得到了确认,寒意传遍四肢。
  “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原来我在你眼中如此不堪?我为你做的这许多换来的就是你如此践踏!哈哈哈!”片刻失神转瞬即逝,换来的是他更加窒息的逼视,抓着我手腕的手转而移到我的脖子上,缓缓紧缩:“不管你怎么想,今生你休想逃出我的手心!就是死也要带上你!”
  “你为何非要执著于我?”直视着他,我冷哼,“是看上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还是看上我背后云家滔天的势力?抑或是中意我这可以随手拈来自如运用的棋子地位?我看后两者最是重要吧!如今,你已然得到了爹爹的势力支持,又利用我得尽了忠贞痴情的好名声,占尽了天下的民心,兵权到手,我还替你担了这红颜祸水挑起战乱的罪名。你还要如何?还是说还有什么用处我自己尚不自知?听说那妖王有个妹妹初融飘雪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说不定你想拿我去与那妖王换了她来?……”
  “啪!”话音未落,一个巴掌狠戾扇过我的面颊,一丝血迹顺着嘴角缓缓落下。我转过脸无畏地正视他。他捏住我的下颚,眼里烧红的愤怒翻滚燃烧,透着我看不懂也不想懂的萧条悲凉,“为了让我放你,你就这样作践自己?!我倒是忘了你这张利嘴如此能言善辩!”
  我一惊,本想激起他的罪恶感,却被他识破了。“你把我哥怎么了?你把云家怎么了?”
  “哈!哈哈哈!说来说去,就为了他!你放心,他没死,充了军发配边疆!”他掐着我的脖子,伤口一阵刺痛,“不过,你这辈子休想再看见他!云家我也分毫未动,如你所说,我还没好好利用云家的势力呢!”
  虽然脖子被越掐越紧,呼吸越来越困难,我却大大松了口气,只要小白没有死,只要他好好的,活着便是希望。在我失去最后一丝入气前,他突然松开了手,我还未来得及大口喘息,他暴虐的唇就覆了上来。
  我抡起拳头狠狠捶他,那紧绷的脊背却无丝毫撼动,换来的是被紧紧钳制钉固在墙壁上的双手。他粗重的呼吸落在我的胸前,一路疯狂地啃咬,亵衣已被撕扯尽褪,毫无遮挡的身体裸露在外,羞辱的齿印遍布全身。
  我弓起没有受伤的左膝使尽全力踢向他的下体,却被他灵巧避开。他的眼里已丝毫没有理性可言,充满了嗜血的兽性,一把将我扔至榻上。
  还未来得及挣扎,他就覆身压了上来,没有丝毫怜惜,直捣入内,撑裂了我的身体。没有遇到预期中的阻挡,他猛然一顿,狰狞地俯身下来:“你们竟做出苟且之事!”发了疯般,他在我体内横冲直撞,牙齿更是不停地撕咬我的前胸。挣扎已无丝毫益处,只能激起他更癫狂的攻击,我悲哀地闭上眼,不看那不堪入目的屈辱。
  不知道这样的折磨持续了多长时间,直到他大吼一声在我身体内释放出来后,才放开我,起身穿衣离去,临行前留下一句冷漠的咒语:“今后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僵直着身体如死尸般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有宫女进来给我擦洗上药沐浴更衣,我也浑然不觉。全身应该很痛,可我却仿佛失了痛感,只剩右手腕菊花处一阵灼烧。
  我开始夜夜失眠,狸猫日日都对我进行一番凌辱,而我却已无知无觉。有时,我会想,为何不就这样死去,却天不遂人愿,我连晕厥的症状都没有,就这样睁着眼,看日出日落交替轮回。那日,我看见窗外远远的天边仿佛飞过一群鸽子,自由的姿态,翱翔天际,那通体的雪白却刺激了我的眼睛,将我的心再次唤醒,我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我还有小白啊,还有远在边塞的小白!我如何可以这样自私地独自死去?
  久违的泪水顺着我的眼角浸入枕畔。我坐起身,拖着受伤的右脚,拖着脚下哗然作响的镣铐,缓步走向门外。那锁链的长度刚好够我走到门外园子的银杏树边,我靠着树,眯起眼,看阳光斑驳地透过树叶缝隙洒下一地温暖。我顺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上,闭上眼,感受这久违的温度。明媚中静静坠跌伸展翅膀的泪水。
  千秋万代,消磨不了淡淡的一抹天缘;流年似水,挥之不去的竟是情愫丝丝。
  等你——
  因为,沧桑未老,日月还在。
第40节:第十七章 此花开尽更无花(1)
  第十七章 此花开尽更无花
  “你们这群狗奴才!知道我是谁吗?竟敢拦着我!”
  “十六王爷恕罪!殿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内。您就别为难奴才们了。”一阵喧哗从园门外传入。
  “王爷等等!王爷!王爷,您不能进来……”脚步声纷乱而至,一片阴影将我遮住。我抬头,小十六喘息着站在我面前。我微笑,这孩子一阵子不见又高出了许多。他身后是一片宫女太监,想拉他又不敢行动,尴尬地立于一旁。
  “你还笑!你还笑得出?”小十六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就差头发竖起来了。他一把将我拽到屋内,按坐在梳妆台前,指着铜镜说:“你看看你自己!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
  抚摸着乌青的眼圈、深陷的眼眶、高高突起的颧骨和尖削的下巴,我笑了。镜子里惨白的脸无限凄凉,缓缓开口:“人都说岁月是贼,专偷心碎人的美。果不其然……”
  “你和皇兄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兄要将你这般囚禁起来,不让任何人见你?我问他,他也不说,宫里人也都不清楚。若不是我今日硬闯了进来,根本不知道你竟然变成这副模样!”我愕然,皇宫里居然没人知道这事,看来狸猫遮瞒得很牢,不过他用了什么方法将此事掩盖?闭着眼睛我也猜得出,这世上还有谁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我痛苦地闭上双眼,鲜血仿佛就在眼前。
  “十六皇弟昏头了?这内妃的居所也敢闯入!看来是我平素里将你宠坏了。”狸猫魔咒般的声音冷冷截断了小十六焦急关切的询问。我下意识地捂起耳朵。
  “皇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何将她折磨成这样?”小十六愤懑的语气里满是责备。
  “够了!你给我出去!”狸猫狠狠地打断。
  “我不出去!”小十六倔强地顶撞。
  “来人哪!把十六王爷给我请出去!”
  “是!”一群内侍冲了进来将挣扎着的小十六强行拖了出去。
  我僵硬地坐着,直到一双冰冷的手放在我的肩上将我强硬扳了过来。“他说我折磨你?你怎么不告诉他是你折磨我!‘心碎人’?原来你也有‘心’!”他俯身鬼魅地将唇印在我的左胸口,“我真是低估你了,竟然连十六皇弟都迷惑了!不将你锁住还不知要祸害多少人!”
  我甩了他一个巴掌,连我自己都奇怪自己竟然还有抬手的力气:“嘴巴放干净些!他还是个孩子!”
  他眉头都不皱一下,挑着竹叶凤眼,冷笑:“我不干净?你就干净了?”
  我再次抬起手,却被他抓住了。“我和我哥真心相爱!干净清白!无愧于天地!”
  仿佛被什么猛然刺中,狸猫身形微晃,眼眸破碎,转瞬又是一阵我日日都会面对的疯狂席卷而来,将我吞没。
  看着墙上的光影轻如纸张散乱纷飞,我数落了第七十个太阳,倚靠在银杏树旁,一片青翠的银杏叶翩然飘落在我的肩头。我取下,细细地看着那年轻的脉络,离秋天还很遥远,为何你已凋零?
  七十个油尽灯灭的如斯长夜,“睡眠”于我已是一个遥远陌生的词汇,除了黑暗的梦魇无处不在地缠绕着我,腐蚀着我的身体,啃噬着我的内心,只剩那抹透明洁净的白支撑着我,仿若我心中仅存的一盏长明灯。
  那日,我照例在银杏树下晒着太阳,看着右手腕渐渐转成深褐色的菊花。一个尖细的嗓音划破静谧:“皇后娘娘驾到!”
  凤冠在阳光下反射出高贵冰冷的光泽,夺目耀眼。我在宫女的搀扶下向她行了礼。
  “你们都下去吧。”她朝四周惶惑的太监宫女挥了挥手。
  “是。奴婢(奴才)告退。”除了我们两人,只剩一个神态肃穆的皇后贴身太监。
  “砰!”皇后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掼,“云氏想容,你可知罪!”
  我跪下,淡紫色的裙裾在身后孤傲地展开:“想容但凭皇后娘娘发落!不过,想容不知何罪之有。”
  “大胆!”皇后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伤风败德,不知廉耻!云家怎么就教导出这样的女儿!”虽然迟了些,皇后终究还是得到了消息。
  “一切都是想容自己所为,无关家父!皇后娘娘若要处置就请处置想容一人!”从皇后进门起,我就没有想过可以看到明天的日出。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邵公公。”
  “太子妃听旨。”邵公公展开皇后的明黄懿旨,“云氏想容不守妇德,伤风败俗,勾结外男,有损我后宫德容!念云氏一族为朝廷鞠躬尽瘁,效力多年,特赐完尸。钦此!”
  “想容谢皇后娘娘赐死!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高举着双手接过放着鹤顶红和三尺白绫的镶金托盘。
  皇后愤怒地甩袖出了门去,留下那太监监视我的死亡全过程,好确认后回去禀报交差。“娘娘,请上路吧。早死早超生。”太监冷漠地催促,想必在宫廷里生存了许多年,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麻木不仁了。
  我冷笑着站起身来,将那白瓷瓶中的鹤顶红一饮而尽。
  没有料想中翻江倒海的疼痛,只有久违的困倦向我袭来,全身血液急速地奔流循环,欲寻找一个迸发的出口,那腥甜几次冲入我的喉头却又倒流回去。最后,右手腕处一阵破裂的尖锐刺痛传来,我颓然倒下失去了知觉。
  “云儿!云儿!莫要吓我!你快醒醒!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破碎的哽咽在一阵猛烈的摇晃中时断时续地传入我的耳畔。
  “殿下……殿下……您这样抱着娘娘,老臣,老臣如何能给娘娘诊脉……”一个战战兢兢的老迈声音哆哆嗦嗦。
  “今日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我的身体被缓缓放下,像放置一件易碎的瓷器般小心翼翼。
  有个发抖的手搭在我的左手脉处,哆嗦了半日:“娘娘脉象紊乱,据殿下说适才服食了鹤顶红,照理服下此毒后片刻便会印堂发黑、口吐黑血,但娘娘脉象中却无中毒之兆,反类虚火旺盛之相,血气逆转,心律却渐缓……”
  “哪来这许多废话!若无中毒,为何这手腕处血流不止?换一个!”狸猫焦躁地将其打断。
  又是片刻的诊脉:“臣……臣也查……查不出……娘娘有何异状……娘娘手腕处莫不是外伤……外伤缘故……不如……不如臣先将娘娘的血给止了……”一个较为年轻的声音连整话都说不清楚了。
  有粉末倾倒在我右手腕处,却没有任何感觉,除了血液急速喷涌之感,全身所有的知觉仿佛都集中到了那里。想睁开眼,却似有千斤重量压在眼皮上如何也睁不开。
  “为何止不了血?为何?云儿!云儿!你莫要如此吓我!”崩溃般歇斯底里的嘶喊回荡在耳边,有无助的颤抖,“若血流不止会如何?!”低迷的气压笼罩四周。
  “若娘娘……若娘娘……血流不止……莫说……腹中麟儿……腹中麟儿的性命……就是娘娘……娘娘……的性命……也难保……”
  片刻诡异的沉寂后,狸猫颤抖的声音仿若不可置信地低低响起,“你说什么?麟儿?……你是说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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