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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与骑象人

乔纳森·海特(美)
象与骑象人:幸福的假设
作者简介
乔纳森·海特,著名心理学家,TED大会演讲人。1992年,于宾夕法尼亚大学获得哲学博士学位。在弗吉尼亚大学心理学系任教16年。自2012年8月起,任职于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主要研究如何在组织中运用积极心理学和道德心理学。2001年,荣获坦普尔顿积极心理学奖,该奖项是坦普尔顿基金会设置的一个分支奖。美国脱口秀节目《科尔伯特报告》(The Colbert Report)嘉宾。该节目被《纽约时报》称为“年度最好的电视节目之一,每周必看的娱乐节目之一”。
《象与骑象人》作者乔纳森·海特是著名心理学家,坦普尔顿积极心理学奖获得者,伟大的思想家、积极心理学先锋派领袖。
乔纳森·海特在《象与骑象人》中把人类思考了两千多年的问题,归结为10个假设,放在科学的天平上,到底哪些是真理,哪些是谬误?海特提出,人的心理可分为两半,一半像一头桀骜不驯的大象,另一半则是理性的骑象人。这两个分裂的部分,使得人们常常陷于理性与非理性的思想争战之中,而这种争战不仅会影响我们的决策,也会削弱我们的幸福感。乔纳森·海特融合了心理学、哲学、伦理学、宗教以及人类学等学科知识,大量饮用了古今东西方哲学、文学与宗教中有关人的心理的看法,继而以现今神经科学与社会心理学的研究成果,来验证关于古老的关于幸福的假设。
《象与骑象人》分裂的自我,使你产生心理冲突
我这辈子第一次骑马,是在1991年到北卡罗来纳州的国家公园旅游时。小时候我骑过马,但当时有一名少年用短绳牵着马走,这回是我第一次自己骑马,没人用绳子拉。我并非单独骑马,同行的还有8个人,其中一位还是国家公园的管理员,所以这趟路骑来并不算太难。不过,路上一度出现惊险状况。我们是两两并排沿着陡峭的山边往前骑。我的马走外侧,离山崖边大约一米左右。后来,山路突然向左急转,我骑的马却一直朝山崖边走。我整个人都吓僵了,心里知道必须叫马左转,但左边还有另一匹马,我不希望撞到它。当时我应该大声呼救或惊声尖叫“小心”,但脑中却有另一个声音在怂恿自己:何不冒险走到山崖边,看看自己会做出什么蠢事。最后我便杵在那里。在千钧一发之际,我其实什么都没做,而后我骑的马和我左边的马便镇定地左转继续往前走。
惊魂甫定,我不禁嘲笑起自己先前那莫名的恐惧。我骑的那匹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条路它已经走过数百回,它比我更不想跌下山崖。它其实并不需要我的指挥,事实上,有时候我想对它发号施令,它似乎还不太理我。我之所以会对马产生这种错觉,是因为过去10年我都是开车,而不是骑马。开车时,除非你给汽车输入停止的指令,否则它便会一路冲过山崖。
《象与骑象人》有关心理的古老比喻(1)
人类需要用比喻来思考。我们对新事物或复杂事物的理解,是借助于已知的事物与前者间的关联。譬如,一般来说,我们很难用空泛的角度思考人生,但如果用“人生有如一段旅程”这样的比喻,我们就能得出一些结论:走这段旅程之前,我们应该先了解地形,选好方向,找几位好旅伴,如此才能好好享受这段旅程,因为走到旅途的尽头,可能什么都没有。同样,我们也很难思考何谓“心理”,但是一旦我们找到适当的比喻,顿时就会豁然开朗。翻开历史,人类一直和动物生活在一起,也一直想操控动物,于是,古代人便拿动物来做种种比喻。例如,佛陀便将人的“心理”比喻为野生大象:
我此过去心——任意随所欲,随爱好游行。我今悉调伏,如象师持钩,(制御)泌液象。
柏拉图也用过类似的比喻。他把自我“心灵”(soul)比喻成一辆马车,而由“心理”的冷静、理性的那一面来驾驭马车,柏拉图的马夫必须驾驭两匹马:
右边这匹马气宇轩昂,体形挺拔强健,脖子长又直,鼻子有贵相……这匹马很自爱,也知谦虚自制;重视荣誉感,所以无须鞭打,只要下口令即可。但另一匹马却四肢弯曲,关节粗大……动作粗野无礼,耳朵四周毛发杂乱,聋得像根柱子似的,只有用马鞭抽它,用马刺刺它,才能让它就范。
柏拉图认为,人类的某些情绪及热情是好的(比如荣誉感),因为它们可以将自我导向正途;有些情绪却是有害的(比如欲望及贪念)。柏拉图式的教育目标旨在帮助马夫,让他得以完全驯服这两匹马。2 300年以后,弗洛伊德提出相关的模型。他指出,人格分成三个部分:自我(ego,即有意识、理性的自我)、超我(superego,即道德良心,有时会过于拘泥于社会规范)以及本我(id,即享乐的欲望,各种欲望,总想及时行乐)。每每我讲课说到弗洛伊德时,我就会以马和马车来比喻人的心理,马车夫(自我)为了驾驭饥饿、贪婪又不听话的马儿(本我),总得经过一场激烈奋战。同时,马车夫那坐在后座的父亲(超我)却还一路对他说教。弗洛伊德认为,精神分析的目的就是通过强化自我,让自我能更好地控制本我,并摆脱超我的束缚。
《象与骑象人》有关心理的古老比喻(2)
在弗洛伊德、柏拉图和释迦牟尼的时代,生活中有许多驯化后的动物。人类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有办法将个人意志施加在这些身形庞大的动物身上,个中艰苦,他们知之甚详。然而进入20世纪后,汽车逐渐取代马,科技的进步也让人类对外在世界获得了更大的控制力。所以现代人在寻找比喻时,开始把心理比喻为汽车驾驶,或是驱动电脑的程序。而弗洛伊德所说的那些潜意识,早被大家忘得一干二净,于是现代人只研究思考及决策机制。近3/4个世纪以来,社会科学家就是朝这样的方向在迈进:社会心理学家们创造出“信息加工理论”(information processing theory),用来解释所有从偏见到友谊等种种人类生活形态;经济学家创造出“理性选择模式”(rational choice models),用来解释人类行为的原因。所有社会科学口径一致地主张:人类是理性的个体,会利用手边所能掌握到的信息及资源,恰当地设定目标,达成目标。
然而,为什么人类还是会控制不了自己,老是做出自知会对自己不利的事呢?就以我自己为例,面对菜单上出现的甜点我绝不会动心,但看到放在桌上的甜点我却无法抗拒。我能下定决心,在手边工作完成前绝不起身离座,但是我却发现自己会跑进厨房,或一再借故拖延,无法专心做事。我也可以下决心,一定要在清晨6点起床写作,但等我关掉闹钟之后,我对自己所下的起床指令最后还是失效。
我可以体会为何柏拉图会把不乖的马形容成“聋得像根柱子似的”。面对生活中一些重大的决定,我真的开始对有些事感到无力。我明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甚至也告诉朋友我会这么做,但我自己却隐约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罪恶感、贪欲或恐惧通常会战胜理智。(相反地,类似情况发生在朋友身上时,我就会讲出一番大道理,告诉他们怎么做才对。)对我上面这样的处境,罗马诗人奥维德(Ovid)有一段非常传神的描述。在《变形记》(Metamorphoses)里,女主角美狄亚夹在自己对杰森的爱与对父亲的责任之间,左右为难,痛苦万分。她哀叹道:
一股奇妙的力量牵引着我向前。情欲及理性各自朝不同的方向拉扯着我。我很清楚哪一条是正确的路,心里也很认同,但我却踏上错误的路。
现代的理性选择理论及信息加工理论并不足以解释人类意志的软弱。古代人驾驭动物的比喻则十分有用。当我在思考自己为何老是那么软弱时,我联想到的自我形象就是我是一个骑在大象背上的人。我手里握着缰绳,只要动动缰绳,我就可以指挥大象转弯、停止或往前走。不过,只有在大象没有它自己的欲望时,我才指挥得了大象。一旦大象真的想做什么,我就根本斗不过它。
10年来,我都以这种比喻来引导自己思考。动手写这本书时,我认为坐在象背上的骑象人的形象很适合用在第1章——分裂的自我。最后我发现,这个比喻其实适用于本书每一章。
《象与骑象人》4种自我分裂(1)
想了解心理学最重要的概念,就得先了解人类的“心理”究竟分成几个部分,不同的部分为什么还会互相冲突。我们认为,每副躯体里都住着一个人,但从某些角度来看,我们每个人其实都像一个委员会,这个委员会的成员是为了执行工作硬被凑在一起运作的,所以总是发现彼此意见相左,各行其是。对人的“心理”的划分有四种方式,分别是心灵和身体、左脑和右脑、理性和感性、控制化和自动化。第四种最重要,因为它最符合骑象人及大象的比喻,不过前面三种划分方式也能解释我们在面对诱惑、软弱及内在冲突时的一些体验。
自我分裂1:心灵和身体
法国哲学家蒙田指出,身体每个部位都有它自己的情绪及主张。阴茎的独立性最让他迷惑:
大家都注意到那“玩意儿”有多么放肆、不听指挥,我们不想要它勃起,它就自顾自地勃起;但最需要它表现时,它却又时机不当地让我们泄气。它根本就是气焰高涨地在和我们的意志争夺主控权。
蒙田也提到,我们的脸部表情如何泄露了我们内心的秘密;我们的毛发竖起、心跳加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肠和肛门括约肌的扩张或收缩,都不受我们控制,甚至我们不要它们扩张或收缩,它们还会唱反调。现在我们了解,某些生理反应是由自主神经系统(autonomic nervous system)引起。自主神经系统掌控我们身体的器官和腺体,完全自主,不受意志控制。不过,蒙田所列的最后一项——肠,则反映出第二个脑的运作。我们的肠是由一个巨大的神经网络排列而成,该神经网络包含一亿多个神经元。这些神经元处理消化作用和从食物摄取营养的所有运算。这个肠脑犹如一个区域行政中心,负责处理不需头脑处理的运作。你可能会以为肠脑会接收到头脑发出的指令,并依指令行事。事实上,肠脑拥有高度自主权,即便连接它和头脑之间的迷走神经断裂,肠脑仍可照常运作。
肠脑在许多方面都显现出独立性:当它“决定”要排便时,它就会制造出刺激肠子蠕动的症状。当它侦测到肠道受感染时,它就会引发脑部产生焦虑感,让你在生病时行为更谨慎。对所有会影响到其主要神经传导系统的物质,像乙酰胆碱(acetylcholine)和血清素(serotomin),肠脑都有着令人意想不到的反应。改善头脑的运作,也会直接干扰到肠脑的运作。肠脑的独立性,加上生殖器变硬变软的自主性,可能就此形成了古老的印度理论——腹部分成三个“轮”(chakras),这些能量中心分别对应着结肠/肛门、性器官和肠。甚至有一说,肠轮是一些如预感及直觉,也就是一些来自心理以外想法的来源之处。当圣徒保罗在哀叹情欲和圣灵之战时,其言下之意必然与蒙田体验到的挫折及心理划分相符合。
《象与骑象人》4种自我分裂(2)
自我分裂2:左脑和右脑
第二种划分方式则是外科医生乔·伯根(Joe Bogen)在20世纪60年代开始为病人做脑手术时意外发现的。他做这项手术的理由非常正当:为了帮助生活饱受经常性及严重的癫痫发作之苦的病人。人脑有两个大脑半球,连接左右两大半脑的神经纤维称做胼胝体(corpus callosum)。癫痫发作时,都是从脑部某个点扩散到附近的脑细胞组织。一旦癫痫发作跨越胼胝体,就会扩散到整个脑部,导致病人失去意识、跌倒,还会不受控制地抽动身体。就如同军事将领把桥炸掉以阻挡敌军过桥,伯根医生希望借着切断胼胝体来阻止癫痫发作的扩散。乍看之下,动这种手术简直就是疯了,因为胼胝体是人体最大的神经纤维,它必然具有重要功能。事实也是如此,它是左右两个大脑半球之间沟通和协调的桥梁。然而,我们从动物实验的研究发现,这项脑手术进行几周之后,动物大致都恢复正常。所以,伯根决定冒险为病人开刀,结果成功了。病人癫痫发作次数在手术后大幅减少。
不过,这项手术真的不会让病人丧失任何功能吗?为了找出答案,手术小组外聘了年轻的心理学家迈克尔·加扎尼加(Michael Gazzaniga)其著作《是什么让我们独一无二》(Human:The Science Behind What Makes Us Unique)和《谁说了算》(Whos in Charge:Free Will and the Science of the Brain)即将由湛庐文化策划出版。——编者注,由他来研究这项分裂脑部手术产生的后遗症。加扎尼加充分利用“人脑分左右大脑半球来处理外在信息”这个事实来展开这次的研究。左半球接收来自人体右半边的信息(即左半球接受来自右手、右脚和右耳的神经传导),并发出命令以移动右手右脚。在这方面,右半球与左半球呈镜像对比,即右半球接收来自人体左侧的信息,并控制左侧身体的动作。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所有脊椎动物的信息接收都是左右交叉传递,但事实就是如此。不过在其他方面,左右大脑则是各司其职。左半球专司语言处理及分析,也比较善于观察细微之处。右半球则比较善于处理立体图形,包括最重要的立体图形——脸。(那个普遍且过于简化的观念——艺术家属于“右脑发达者”,科学家属于“左脑发达者”即源于此。)
加扎尼加利用大脑的分工来观察信息如何分别流向大脑左右半球。他要病人注视着屏幕上的某个点,然后让某个词或某物体的图片快速出现在这个点的右边或左边,闪现的速度快到病人连移动视线的时间都来不及。如果这个点的右边闪过一张帽子的图片,这个影像就会落在视网膜的左半边上(在影像通过角膜并颠倒后),之后视网膜会将这个神经信息送回到左半球的视觉处理区。
加扎尼加接着会问病人:“你看到了什么?”因为左半球拥有完整的语言能力,所以这位病人会立即轻松地答道:“一顶帽子。”如果帽子的影像是闪在这个点的左边,那么这个信息就只会被送回到非掌管语言的右大脑半球。此时,加扎尼加问病人“你看到了什么”,病人就会回答:“什么都没看到。”不过,当加扎尼加要病人用左手从一张有好几个图像的卡片中指出正确的图像时,病人却会指这顶帽子。虽然右半球确实看到了这顶帽子,但它却无法用语言回答,因为它没有拿到进入左半球语言中枢的通行证。这就像是有另一种独立的智慧被困在右半球,而唯一的输出装置就是左手。
《象与骑象人》4种自我分裂(3)
在加扎尼加对左右半球闪现不同图片后,情况变得更为“诡异”。有一次,加扎尼加对右半球闪现一张鸡爪图片,对左半球则闪示一张一个屋子和一辆车子埋在雪堆中的图片。接着,加扎尼加拿出一堆图片摆在这名病人面前,要他指出哪一张图片和他之前看到的图片可以“配得起来”。病人的右手指着一张鸡的图片(这张和左半球之前看到的鸡爪有关),但他的左手却指着一张铲子的图片(这张图片和右半球所看到的雪景有关联)。当加扎尼加要病人解释他自己的反应时,他不是回答“我不清楚为什么我的左手会指铲子”,而是左大脑半球立即编出一个很精彩的故事。这位病人毫不犹豫地说:“啊!简单。鸡脚配鸡,所以你需要一把铲子来清理鸡舍。”
这种动不动就杜撰各种理由来解释自己行为的病症被称为“虚构症”(confabulation)。动过裂脑手术的病人以及其他脑部受过伤的病人都常表现出“虚构症”的症状,加扎尼加称左脑的语言中枢为大脑的诠释模块,它的作用是针对自我所做的一切,马上做出评论,即使它根本无从得知“自我行为”的真正原因或动机,也还是会做出反应。举例来说,如果对右半球闪现“走”这个字,病人可能就会站起来走掉。不过问他为何站起来,他也许会回答:“我要去拿可乐。”左脑的语言中枢非常擅长编出各种解释,但却不知道行为背后真正的原因。
科学领域甚至还有更怪异的发现。有些做过裂脑手术,或胼胝体受过伤的病人,其大脑右半球似乎会跟左半球作对,形成一种名为“异手综合征”(alien hand syndrome)的症状。有异手综合征的病人,有一只手——通常是左手,会按照它自己的意志做出反应,似乎自有主张。这只手可能会拿起正在响铃的话筒,但却拒绝将话筒交给另一只手或放在耳边。这只手会拒绝主人做的选择。例如,它会把另一只手刚从衣架上取下的衬衫挂回去。它会抓住另一只手的手腕,阻止主人执行自己的计划。有时,这只手真的会抓住主人的脖子,想把主人勒死。
以上出现的这些戏剧化的心理分歧现象,都是因罕见的裂脑手术造成的。正常人并非如此。不过,裂脑研究对心理学而言相当重要,因为它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显示出:人的心理是由独立运作的部分联合组成的,有时候,它们意见相左、各行其是。裂脑研究对本书也很重要,因为它以一种戏剧化的方式告诉我们,在这些模块中有一组很擅长为我们的行为编出各种颇具说服力的解释,即使它对导致这些行为背后的原因一无所知。加扎尼加的“诠释模块”本质上就是骑象人。本书的后几章会告诉你骑象人是如何胡诌下去的。
自我分裂3:理性和感性
如果你住的是郊区房子,那么你的房子可能刚盖好不到一年,房子内的房间则是建筑师为满足住户需要而规划设计的。我住的那条街上的房子都是1900年左右盖的,房子盖好后,房主就把房子延伸到后院。阳台加盖不说,还用围墙围起来,然后跟厨房连在一起。这些加盖部分的楼上还盖了好几个卧室,卧室后来还加盖了浴室。脊椎动物的大脑也出现过类似的“加盖”现象,只不过加盖的方向是向前,不是向后。脊椎动物的大脑原先只有三个房间,也就是三大团神经元:后脑(跟脊柱相联结)、中脑以及前脑(跟动物前半部感觉器官相联结)。一段时间过后,脊椎动物进化出更复杂的身体构造及行为,大脑也不断地向前扩大,脱离脊柱,其中又以前脑的扩张最为明显。最早期哺乳动物的前脑已发展出新的外壳,这个外壳包括有下丘脑(hypothalamus,专司协调基本冲动及动机)、海马(hippocampus,专司记忆)以及杏仁核(amygdala,专司情绪学习及反应)。有时候我们称这些组织为“边缘系统”(limbic system),因为这些组织将大脑其他部分包裹起来,形成一道边界。
《象与骑象人》4种自我分裂(4)
随着哺乳动物的体型越来越大,行为也越来越趋向于变化(恐龙灭绝后),大脑改造仍持续进行。社会化行为比较高的哺乳动物,尤其是灵长类动物,其大脑则发展出一层新的神经组织,这层新的神经组织绕着边缘系统一路延展。这个新的大脑皮层前半部特别有趣,因为它有一部分似乎并未专司特定任务(如移动手指或处理声音)。相反,它是用来制造新的联结,以用于思考、计划及决策——即让有机体摆脱只能针对眼前情况做出反应的命运,以便进行更复杂的运作。
额叶皮层(frontal cortex)的出现似乎可以解释我们现在所体验到的心理分歧。或许,额叶皮层乃理性之所在——它是柏拉图所说的马车夫,是圣保罗所称的圣灵。额叶皮层已从原始的边缘系统——柏拉图口中的劣马、圣保罗所称的情欲的手中拿下控制权。我们可以称这种解释为普罗米修斯版的人类进化故事,因为普罗米修斯这个希腊神话中的角色从众神手中偷了火种,然后把火种交给人类。依据普罗米修斯版的人类进化故事,人类祖先的行为原本受原始情欲及边缘系统的冲动所主宰,一直到他们收到天神所赐予的理性时——这理性就安装在新长出来的新大脑皮层上,人类才终于摆脱了本能的控制。
普罗米修斯版的人类进化故事听来颇让人心动,它使人类的地位高于其他动物,而人类之所以优于其他动物,就是因为人类有理性。同时,这个故事也让我们注意到,人类还不是神——理性之火对人类来说还是个新玩意儿,人类尚未完全掌握理性的运用。普罗米修斯版的人类进化故事,也相当符合我们对边缘系统及额叶皮层的一些重要的早期研究结果。例如,当下丘脑部分区域直接受到细小电流的刺激时,老鼠、猫等其他哺乳动物会变得贪吃、狼吞虎咽或性欲高涨,由此我们可看出,边缘系统隐藏着许多基本的动物本能。相反,当人的额叶皮层受到伤害时,人的性欲及攻击行为有时会明显增强,因为额叶皮层是压抑或抑制冲动反应的要害。
弗吉尼亚大学附属医院最近就出现一个类似的病例。一位40多岁的男老师突然开始跑去找妓女,逛儿童色情网站,还对年轻女孩子提出猥亵要求。他很快就遭到警察逮捕,被判猥亵儿童罪。被判刑的前一天,他头痛欲裂,便跑到急诊室挂急诊,之前他还一时兴起想强暴他的房东太太(他太太早在几个月前就将他赶出家门)。他在跟医生说话的时候,居然还问经过的护士想不想跟他睡觉。医生扫描过他的脑部后发现,他的额叶皮层长了一个巨大的肿瘤,严重压迫脑部其他部位,让他的额叶皮层无法发挥原有功能——抑制不当行为及思考可能后果。动过肿瘤手术后,他这种性欲过度的行为消失了,但是第二年,他的脑部又长出一颗肿瘤,于是同样的症状又出现了,直到又动了手术拿掉肿瘤之后,他性欲过度的症状才再度消失。
不过,普罗米修斯版的人类进化故事有一个缺点:它假设理性是安置在额叶皮层的,而情绪则隐身于边缘系统中,并由理性来主导。事实上,额叶皮层让人类感情与情绪的发展变得更丰富。前额叶皮层(prefrontal cortex)的下侧第三部位称为眼窝前额皮层,因为大脑这个部位刚好位于眼睛上方。人类及其他灵长类动物在这个部位的大脑皮层长得特别大,每当人类及其他灵长类动物情绪有所反应时,该部位皮层亦是大脑出现明显活动的区域之一。当我们在评估种种利弊得失的可能性时,眼窝前额皮层在此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只要大脑感觉到眼前有享乐、疼痛或得失的可能时,这个部位的大脑皮层马上就会反应。每当我们受美食、美景或魅力人士吸引,或对死掉的动物、难听的歌曲、相亲对象感到反感时,眼窝前额皮层就在强力放送让我们产生“想要接近”或“想要跑掉”的情绪。看来,眼窝前额皮层的功能比较接近“本我”或圣保罗口中的“情欲”,而非“超我”或圣保罗口中的“圣灵”。
《象与骑象人》4种自我分裂(5)
以下一份关于脑部伤害的研究,能让我们更好地了解眼窝前额皮层对人类情绪反应的重要性。神经学家安东尼奥·达马西奥(Antonio Damasio)曾研究过因脑卒中、肿瘤或脑部遭到重击以致额叶皮层部分功能受损的病例。20世纪90年代,达马西奥发现,当眼窝前额皮层某些部位受到损害时,病人会丧失大部分的情绪功能。这些病人告诉达马西奥,他们应该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但他们却什么感觉也没有。针对这些病人的自主反应所做的研究也证实,这些病人没有产生一般正常人在面对可怕景象或美景时会有的正常身体反应。不过他们分析推理及逻辑思考的能力并未受到影响,在智力测验及对社会规则与道德规范等知识的测试中的表现也很正常。
这样的病人接触外在世界时会发生什么事?现在,他们已不受情绪干扰,那么他们是否会变得非常讲求逻辑,能看穿蒙蔽其他人的感情迷雾,走向完全理性之路?情况刚好相反,他们会发现自己连简单的决定或目标都没办法做出,整个生活分崩离析。当他们看着外在世界时,会心想:“我现在该干什么?”摆在他们眼前有好几十种选择,但他们的内心没有喜恶。因此,每项选择都必须用理性一一去分析对错,但是因为他们内心没有任何感觉,所以也找不到选择的理由。而其他人面对这个世界时,充满各种情绪的大脑会立即、自动地评估种种可能性,做出最佳选择。只有在两三个选择都不错的情况下,我们才需要用理性衡量不同选择的利弊得失。
人类的理性其实非常依赖复杂的情感,因为只有当充满情绪的大脑运作顺畅时,理性才得以运转。柏拉图把理性比喻为控制桀骜不驯的马匹的马夫,但这可能有过度强调智慧及马夫力量之嫌。我认为,骑象人骑在大象背上的比喻更贴近达马西奥的研究结果:只有理性与情感携手合作,人才会表现出聪慧的行为,但是情绪(大象)仍负责绝大部分的工作。直到大脑出现新的大脑皮层,骑象人才开始活跃起来,大象也因此变得更加聪明。
自我分裂4:控制化和自动化
20世纪90年代,当我逐渐发展出大象和骑象人的比喻时,社会心理学界也开始对人的心理采取类似观点。曾经长期醉心于信息加工模式及电脑程序这类比喻的社会心理学家们开始发现,人的心理一直有两套处理系统在运作——控制化处理过程和自动化处理过程。假设你自愿成为以下实验的被试。首先,实验人员会给你几个跟文字有关的问题,告诉你答完后就过去找她。这些问题很简单:有几组各含5个词的词组,你可利用其中4个词随意造句。比如,用“他们/她/打扰/探望/经常”来造句,变成“他们经常探望她”或者“他们经常打扰她”。几分钟以后,你做完了测验,并依照指示从实验室出来到走道上。这时,实验人员就站在那里,但她正和某人聊天,看都不看你一眼。你认为你会怎么做?嗯,如果你造的句子中有一半的句子有粗鲁之意(比如,打扰/厚脸皮的/侵略地),你可能会在一两分钟内打断她的谈话,并对她说:“嗨,我做完了。现在我该做什么?”可是,如果你拼凑的句子中用到跟礼貌有关的词(他们/她/尊重/看见/通常),那么你很可能就会乖乖地待在原地,等实验人员发现你,而且一等就等了10分钟。
《象与骑象人》4种自我分裂(6)
同样的道理,接触到与“年老”有关的词,我们走路会变慢;接触与“教授”有关的词,会让人在玩棋盘游戏时变得更聪明;接触到跟“足球流氓”有关的词,人则会变笨。这些效应不是因为我们有意识地阅读这些词所产生,而是当这些词出现在我们的潜意识里,这种效应就会发生。也就是说,这些词是以几百分之一秒的速度闪现在屏幕上,速度快到连我们的意识都捕捉不了。不过,我们心理的某个部分真的会看到这些词,并设定出后续动作,而心理学家检测的就是这些后续动作。
约翰·巴奇(John Bargh)是上述研究的先驱。巴奇的实验显示,大部分的心理历程都是自动发生,根本无须我们有意识地去注意或控制它。大部分的自动化处理过程均属完全无意识状态,尽管某些部分显示出有自觉。比如,我们会觉察到似乎有流动的“意识流”,它遵循自己的联想规则,无须“自我”花任何感情在上面,或费力去引导。巴奇指出,和自动化处理过程相对的就是控制化处理过程,这种思考相当费神,一切得按步骤来,所以往往占掉我们大部分的意识。举例来说,为了搭乘6点26分到伦敦的班机,你得在什么时候出门?这种事你得自觉地去思考,先选好到机场的交通工具,然后要考虑到高峰时间会堵车、天气状况,还有严格的安检。你不能凭直觉出门。不过,如果你是开车到机场,那么你在路上所做的每件事都属于自动化处理:呼吸、眨眼、移动座位、做白日梦,和前车保持适当距离,甚至蹙眉咒骂那些急速驾驶的司机。
控制化处理有其局限性,我们一次只能有意识地思考一件事,但是自动化处理却能多轨同时进行,且立即处理许多任务。控制化处理和自动化处理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控制化处理是能处理最重要问题,并为比较愚笨的自动化处理制定出具前瞻性政策的明智老板、国王或总裁吗?不,这会让我们又回到普罗米修斯版的人类进化论和神圣理性的结论。为了一劳永逸地驱散普罗米修斯式的神话,我们应追溯人类进化的过程,好好研究我们的心理为何会有这两种处理过程,为何我们会有个瘦小的骑象人跟硕大的大象。
6亿多年以前,最初的团状神经元形成最原始的大脑,之后,大脑的体积一直增大,可见这些团状物必然赋予大脑机制某种优势。大脑因为能整合动物身体不同部位所传来的信息,以便迅速自动地对周遭的威胁和机会做出反应,所以具有很强的适应力。300万年前,地球已生存着各种拥有复杂自动化能力的动物,其中,鸟类有靠星星定位的飞行能力,蚂蚁能同心协力作战并开垦出菌田,而具人类特征的动物则已开始制作工具。这当中许多生物已拥有沟通能力,但没有任何一种动物发展出了语言。
控制化处理需要语言。你可以通过影像产生千丝万缕的想法,可是要有语言才能周详地规划事情,衡量不同方法的利弊得失,分析过往成败的原因。没人知道人类是在多久以前发展出语言的,但大多估计产生于200万~400万年前。200万年前,类人动物的大脑已变大许多。4万年前的洞窟壁画和其他手工制品则已显露出现代人类的心理。不论你是赞成200万年前还是4万年前,语言、推理与规划能力都是在进化中瞬间出现的。它们就像一种新软件,一种可称为“骑象人版本10”的软件。虽然人类语言的部分运作良好,但在推理和计划程序方面仍有许多问题。相反,自动化处理在经过数千次产品周期的考验后已接近完美状态。自动化处理和控制化处理的成熟度不同,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便宜的电脑解决逻辑、数学、下棋等问题的能力,胜过任何人类(大多数人做这些事都很吃力)。然而,无论造价多昂贵的机器人,要它走路穿越树林,一定都会输给6岁大的小孩(人类的知觉和运动系统是一流的)。
《象与骑象人》4种自我分裂(7)
进化从不向前看。它没有能力规划出从A点到B点的最佳路线。相反,当现有形态的细小改变(通过基因突变)扩展到整个物种一定数量时,就能帮助有机物更有效地对现状做出反应。语言进化时,人类的大脑并未重新设计好将主控权交给骑象人(有意识的语言思考)。一切运作相当顺畅,语言能力大幅进展,使得大象能用更好的方式来处理更重要的事。依进化来看,骑象人应该是大象的仆人。一旦有了语言,不管其起源为何,语言就会变成一种威力强大的工具,且用途多多。以进化的角度来看,最能善用语言者便是优胜者。
语言的用途之一是让人类能局部地摆脱“刺激性控制”。像斯金纳(B.F.Skinner)这类行为主义心理学家便将许多的动物行为解释为刺激和反应间的联结关系。有些联结是天生的,比如当动物看到或闻到其所吃的食物时,就会引发体内的饥饿和进食反应。有些联结则是后天学来的,以狗为例,早在食物送达前,在狗听到铃响的那一刻,狗就开始分泌唾液。行为学派将动物视为环境的奴隶,其学习过程为:不管得到什么奖赏,都只会盲目做出反应。行为主义者认为,人类和其他动物没什么两样。从这个观点来看,我们也许可将圣保罗的感叹改写如下:“我的情欲受制于刺激。”这样看来,我们会发现肉体的欢愉真的很值得,也就不足为奇了。人类大脑的通信线路跟老鼠一样,食物及性的刺激能让我们分泌出少量的多巴胺,而这种脑部神经递质,能让我们充分享受有利于基因生存的活动。柏拉图口中的“劣”马在食与性上扮演着重要的推动角色,我们的祖先也是靠着食、色两种反应才得以生存下来。
不过,行为主义者对人的看法并不完全正确。控制化系统可让人思索长远目标,免得总是只着眼于此时此地,一看到诱人的事物就立刻自动上钩。人能想出眼前以外的其他不同抉择,眼前的快乐跟长期的健康风险到底孰轻孰重,人也知道要先衡量一下。此外,人还能通过聊天学会趋吉避凶之道,以期名利双收。然而,行为主义者对人的看法也非完全错误。虽然控制化系统没有完全符合行为主义学派的说法,但它对人的行为也几乎使不上力。通过物竞天择所形成的自动化系统会让人做出快速、可靠的行动反应,大脑中会让我们感到欢愉及痛苦的部分(如眼窝前额皮层),以及大脑中会启动与生存有关的机制(如下丘脑)都包含在自动化系统中。自动化系统可被称为启动多巴胺的按钮。
控制化系统的功能则比较像一名顾问,它就像是一个骑在大象背上的骑象人,可帮助大象做出更好的选择。骑象人看得远也想得远,只要跟其他骑象人交谈一下,或研究一下地图,他就能学到宝贵信息。但是,骑象人无法在违背大象本身意愿的情况下命令大象。苏格兰哲学家大卫·休谟(David Hume)曾说道:“理性,应该只是激情的奴隶,除了服从之外,没有其他可能。”我相信休谟这句话比柏拉图的话更接近真理。
总的来说,骑象人扮演的是顾问的角色,也是一位仆人,他不是国王、总裁,也不是能紧控缰绳的马夫。骑象人是加扎尼加所称的“诠释模块”,它是有意识的、控制后的思考。相反,大象则是骑象人以外的一切。大象包含我们内心的感觉、本能反应、情绪和直觉,这些都是自动化系统的组成要件。大象和骑象人各自拥有聪明才智,只要配合良好,便可造就出杰出的人类,但是两者的合作关系总是状况百出。以下就举出三个日常生活中所出现的怪现象,来说明骑象人和大象之间的复杂关系。从中你可以看出,是什么阻碍你获得幸福。
《象与骑象人》阻碍幸福的3个障碍(1)
幸福障碍1:无能的意志力
假定现在是1970年,你才4岁,参加了斯坦福大学教授米歇尔(Walter Mischel)主持的一项实验。你被带到幼儿园一间教室里,然后有一位很和蔼的叔叔拿玩具给你,还跟你玩了一会儿。之后,叔叔问你,你喜不喜欢吃棉花糖(喜欢呀),接下来,叔叔又问你,你是要现在盘子里只有一块棉花糖的这一盘,还是要盘子里有两块棉花糖的那一盘(我当然要那盘)。然后,叔叔说他得离开教室几分钟,如果你能等到他回来,你就能吃到两块棉花糖,但是如果你不想等,你就按这个铃,他就会回来,给你只有一块棉花糖的那盘。这么一来,你就不能拿有两块棉花糖的那盘了。说完,叔叔就走了。你瞪着棉花糖瞧,口水直流,心里好想吃,拼命抵抗心里的欲望。如果你跟大部分4岁孩子一样,那你只能撑个几分钟,然后就按铃了。
现在,时间跳到1985年,米歇尔寄了一份问卷给你父母,问卷上问到你的个性,你是不是个为了将来而会将满足感摆在后面的人,你面对挫折的能力,还问到你的大学入学考试的成绩等。填好问卷后,你父母把问卷寄回给米歇尔,结果米歇尔发现,1970年你在按铃前所等待的时间,不仅能预测出你父母对你在青少年时期的评语,还可估算出你上一流大学的可能性。4岁时能克服刺激性控制,把满足感往后多拖延几秒钟的孩子,到青少年时期也更能抵挡得住诱惑,把注意力摆在功课上。当事情不如意时,也更能能控制得住自己。
秘诀何在?最重要的就是谋略,即孩子运用自己有限的自制力来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在后来的研究中,米歇尔发现,表现优异的孩子懂得摆脱诱惑的控制,或想出其他好玩的活动。这种思考技巧是情商(emotional intelligence)的一个方面。一个情商高的人,其内心的骑象人必然技巧高超,懂得在不跟大象的意志直接起冲突的情况下,能富有技巧地分散大象的注意力,把大象安抚得服服帖帖。
单靠意志力,控制化系统是很难打败自动化系统的。控制化系统跟一紧绷便疲惫不堪的肌肉一样,很快就疲软无力,举白旗投降。不过,自动化系统则是无须费力且全年无休地自动运转。一旦你了解刺激性控制的力量,就可以改变环境中的刺激,避开恼人的刺激来源。如果没办法这么做,那你就多想想它们不吸引人的那一面。比如,佛陀为了打破人对肉体的沉溺,便想出静观腐尸的方法。只要眼睛瞪着看会让自动化系统反感的东西,骑象人就能改变大象以后的欲念。
《象与骑象人》阻碍幸福的3个障碍(2)
幸福障碍2:心理干扰
美国小说家爱伦·坡(Edgar Alan Poe)相当了解人的心理是有分歧的。在《反常的小鬼》(The Imp of the Perverse)这篇短篇小说中,主人翁执行了完美的谋杀案,继承了死者的遗产,并靠着这笔不义之财,快乐健康地享受了几年逍遥日子。每当他的意识隐约出现他曾经谋财害命的念头时,他就会喃喃自语:“我很安全。”他就这么平安无事地过了好几年,直到某一天,他把自己的祈祷词改成:“我很安全——只要我不要笨到在众人面前说出真相。”自从他的脑袋出现这个念头之后,他开始每天坐立难安,努力压抑那股说出真相的念头,但他越压抑,想把真相一吐而快的念头就越强。最后,他吓得惊惶失措开始拔腿快跑,大家便开始追他,后来他昏了过去,等他恢复意识后,别人告诉他,他已原原本本说出了自己谋财害命的整个过程。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尤其喜欢故事的名字。每当我站在悬崖边、屋顶上或高高的阳台上时,我心里那个反常的小鬼便会在我耳边细语:“跳呀!”那不是命令的语气,只是一个突然跑进我脑中的词语。每当我参加晚宴,旁边坐着一位我很尊敬的宾客时,我心里那个小鬼便会趁机作乱,拼命鼓吹我说出最不恰当的话。谁是那个小鬼?最爱作怪也是最有创意的社会心理学家丹尼尔·韦格纳(Daniel Wegner)就把这个小鬼拖进实验室,让它现出原形——原来,它藏在自动化处理过程中。
在这个实验中,韦格纳要求被试努力不要去想某样东西,比如白熊、食物或某种众人心中已定型的事物。不过这真的很难办到,更重要的是,你一停止压抑这个念头,这个念头马上便会排山倒海般地涌入你脑中,这时要摆脱这些念头就变得更加困难。换言之,韦格纳在他的实验室制造出轻微的强迫症的做法就是要被试不要着迷。
当控制化处理过程企图影响大脑思考(不要想白熊)时,它其实已立下一个明确的目标。每当我们追求目标时,心理有一部分便会自动监控进度,以便进行必要的修正或知道目标达成与否。当目标是行动目标时(例如准时抵达机场),大脑的反馈系统就会运转良好。然而当目标是心理目标时,大脑的反馈系统就出状况了,因为自动化处理过程会一直自我检查:“我没在想白熊吧?”结果大脑一发现没有在想白熊,白熊的念头马上就又跑出来,所以我们得花更大的力气才能转移注意力。最后,自动化处理过程跟控制化处理过程会花更大力气跟对方对抗。不过因为控制化处理过程很快就疲累下来,所以最后精力无穷的自动化处理过程会一路无阻地顺畅运作,这时脑中便出现一大群白熊的影像。所以,我们越想摆脱某个令人不快的念头,这个念头就越会阴魂不散地缠绕着我们不放。
《象与骑象人》阻碍幸福的3个障碍(3)
现在,回到我的晚宴。每次参加晚宴,我的想法都很简单,就是“不要让自己出丑”。然而我的脑袋一出现这个念头,我的自动化处理过程马上就被启动,开始搜寻任何跟蠢事有关的蛛丝马迹。我知道批评别人额头上那颗痣,告诉别人“我爱你”,或看到肥胖的人便大声尖叫都是蠢事。但在意识层面,我脑海里已出现三个想法:批评那颗痣;说“我爱你”;看到肥胖的人便大声尖叫。这些不是命令,而是突然跳入在我脑中的想法。
弗洛伊德就是依据这类的心理干扰及自由联想来建立其心理分析理论的,结果他发现,心理干扰及自由联想通常跟性或攻击性行为有关。但韦格纳的研究则提出一个更简单、更单纯的解释:自动化处理过程每天会产生好几千个想法及影像,这通常是通过随机联想形成的。那些一直缠绕在我们脑中的念头或影像,通常都是特别令人震惊、一直想压抑或否认的念头。我们之所以会压抑这些念头,并不是因为内心深处知道它们是真的(有些可能是真的),而是因为它们很恐怖或令人感到羞耻。一旦我们想压抑却又压抑不成,这些念头就会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相信弗洛伊德所说的:人的内心有黑暗且邪恶的一面。
幸福障碍3:冠冕堂皇的理由
茱莉跟马克是一对亲兄妹。大学放暑假,两人一起到法国旅行。有一天晚上,他俩单独待在海边小木屋里。后来两人想到一个点子:试试跟对方做爱,这感觉一定不错。起码,这是两人从未有过的经验。于是茱莉吃了避孕药,为了保险起见,马克也戴了保险套。两人都很享受跟对方做爱的感觉,但也决定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这晚变成两人之间的秘密,他们的关系也因此更亲密了。
两个有手足关系的成年人在彼此同意的情况下,决定跟对方发生关系,这种事你能接受吗?如果你跟我的大部分受访对象一样,一定马上就会答道:不能接受。你反对的理由是什么?大家第一个反驳的理由通常是:乱伦会生出畸形的下一代。即使我提醒说,这对兄妹已用两种避孕方法来避孕,但还是没人回答“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可以接受”。同时,大家开始找各种不同的理由,比如,“这会伤害他们之间的关系”。我又说,在这个案例中,性关系让他们的关系更紧密,这时受访者就会搔头皱眉地答道:“我只知道这样就是不对,但是我很难说出我的理由。”
上述研究的重点就是,道德判断就跟审美判断一样。当我们看到一幅画时,通常马上就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如果有人要我们解释为什么喜欢,我们就会乱编出一番说辞。其实我们并不完全了解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幅画很漂亮,但我们的诠释模块(骑象人)就跟加扎尼加在裂脑研究中所发现的一样,很会编理由。你想为自己喜欢这幅画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你就会抓住第一个说得过去的原因(可能是颜色或光线)。道德判断也一样。两人对某事意见相左时,其实是感觉在先,后来再来编理由反驳对方。就算你驳倒对方,难道对方就会改变心意,接受你的论调吗?当然不会,因为你驳倒的,并非对方真正的立场,他的立场是在他有了判断之后才临时编出来的。
《象与骑象人》阻碍幸福的3个障碍(4)
当有人为道德问题而争执不休时,你不妨仔细听听双方的说法,有时你会听到很让人意外的理由:其实是大象在控制缰绳,导引骑象人,是大象在决定何者对何者错,何者美何者丑。内心的感觉、直觉及当下的判断都是自动自发地即时发生,但只有骑象人才能拼凑出语句,把自己反驳的理由告诉对方。进行道德判断时,骑象人不只是大象的顾问,他会摇身一变,成为法庭上雄辩滔滔的律师,拼命想说服大象接受它的观点。
这就是我们的处境,也就是圣保罗、佛陀、奥维德等古圣先贤的哀叹。我们的心理其实是由组织松散的联邦组成的,但我们认同与注意的却只有其中一部分——能有意识地用语言表达出来的思想。我们就像谚语里那个站在街灯下找车钥匙的醉汉一样。(警察问:“你车钥匙掉在这里了吗?”这个醉汉答道:“不是,我把车钥匙掉在后面巷子里,但这里比较亮,比较好找。”)心理的运作非常庞杂,但因为我们只看得到其中的一个小角落,所以当我们感觉到不明所以的内心冲动、希望及诱惑时,就会大觉意外。我们发了一大堆声明、誓言,下了无数次的决心,但总是意外地发现自己执行的意志是那么软弱。有时候,我们会以为自己在跟自己的潜意识、本我或动物本能对抗,但其实这都是我们整个心理的一部分。我们既是骑象人,也是大象,两者各有优点及特长。
本书接下来将探讨人类这种复杂又有点儿无知的生物,如何彼此相处(第3章及第4章),如何追寻幸福(第5章及第6章),心理层面及道德层面如何成长(第7章及第8章),如何找到人生的目的与意义(第9章及第10章)。不过,我们先来看看大象为什么总是这么悲观。
《象与骑象人》佛陀(1)
以上两句引言涵盖了通俗心理学最重要的一个概念: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只有通过我们自己对事件的诠释才能影响到我们,所以只要我们能控制自己对事件的诠释,就能控制自己的世界。
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成功学大师——戴尔?卡内基(Dale Carnegie)在其1944年出版的书中,称上述奥勒留的引言“你认为生命本身是什么,它就是什么”(Life itself is but what you deem it)为“改造人生的箴言”。近来,人类行为问题专家菲尔博士(Phil McGraw)则在电视及网络上宣称,其十大“生命法则”中有一则是:“没有事实,只有感受。”有时候,心灵成长书籍不是狠狠地训诫大家,就是虚张声势地吓人,直到你把书中所说的生命意义背到滚瓜烂熟为止。不过,有时候看到以下情境,确实相当鼓舞人心:一个多年来饱受怨恨、痛苦及怒气之苦的人,领悟到了虽然她父亲早年拋弃家庭,但其实并没有直接伤害她,父亲只不过是从家里搬了出去。从道德的角度来看,她父亲确实不对,但她的痛苦来自她对父亲离家一事的反应,如果她能改变自己的反应,就能卸下心中20年来的痛苦,或许还能借机了解自己的父亲。通俗心理学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发展出一套方法,引导人们获得上述领悟。这是一项相当古老的技巧,就以罗马哲学家安尼修斯?波爱修斯(Anicius Boethius)为例。
波爱修斯于公元480年出生于当时最显赫的罗马贵族家庭,自幼接受最好的教育,后来不仅在哲学领域大放光彩,还一路官运亨通。公元510年,他当上了罗马的执政官(职位最高的官职)。波爱修斯家境富裕,婚姻美满,他的儿子后来也当上了执政官。公元523年,就在他个人权势与财富达到顶峰之时,波爱修斯被控依旧效忠罗马及罗马元老院,背叛东哥特王国的国王狄奥多里克(Ostrogoth King Theodoric),而懦弱胆怯的元老院居然不顾波爱修斯曾为其辩护的情义,谴责波爱修斯通敌叛国,后来波爱修斯的财产与荣誉旦夕之间惨遭剥夺,还被关到一个遥远的小岛,于公元524年被处死。
以“哲学式”的态度面对一件事,表示个人能在不哭泣甚至不痛苦的情况下,接受个人所遭受的巨大苦难。我们之所以会用“哲学式”这个用词,是因为曾有三位古代哲学家——苏格拉底、塞涅卡(Seneca)及波爱修斯在被处死之前,表现出过人的冷静、自制与勇气。但在《哲学的慰藉》(The Consolation of Philosophy)一书(该书是波爱修斯于狱中所写)中,波爱修斯承认他一开始面对此事时,根本不是什么“哲学式”的态度,他整日哭泣,诅咒上苍对他太不公平,怨叹自己年岁已大,哀怨一直护佑他的幸运女神如今已离他而去。
有天晚上,波爱修斯正在自怨自艾时,庄严的“哲学女神”现身在波爱修斯眼前,她责备波爱修斯一点儿哲学家的样子也没有。接下来,哲学女神引导他了解什么叫“人生的再诠释”——即现代的认知疗法(cognitive therapy)。哲学女神一开始要波爱修斯想想自己跟幸运女神之间的关系。哲学女神提醒波爱修斯,幸运女神向来善变,要来要走,完全随她之意。波爱修斯把幸运女神当做自己的情妇,完全摸透了她的脾胃,所以他才会长期得其眷顾。但是,波爱修斯现在有什么权利要求把幸运女神拴在自己身边呢?哲学女神帮幸运女神说出她的辩辞:
《象与骑象人》佛陀(2)
为什么就我一个人该被剥夺原有的权利?上天给人美好的白天,接着就是黑暗的夜晚。这一年大地肥沃,花朵蔬果亮澄澄地四处绽放,但紧接着就是乌云蔽日,霜害频繁的欠收之年。水手航行时,大海时而晴空万里,平静无波,时而暴风雨肆虐,让人吓破胆。难道为了满足这个人无止境的贪念,就要我违反本性,总是被绑在同一个人身边?
哲学女神道出世事无常这个事实——改变本就是幸运女神的权利。波爱修斯曾为幸运女神眷顾,但如今好景不再。这没什么好愤怒的,波爱修斯反而应该心存感激,毕竟多年来他一直享有幸运女神的恩宠。现在他应该冷静地接受幸运女神已离开他的事实。
为了安抚波爱修斯,哲学女神还用了其他几个技巧。哲学女神告诉波爱修斯,事情发生后,波爱修斯的太太、儿子及父亲跟波爱修斯之间的关系比以前更亲近,而且这4个人都还健在。哲学女神让波爱修斯看到,恶运比好运对人更有好处,因为人有了好运就会贪得无厌,但恶运则会让人更坚强。接着哲学女神便引导波爱修斯去想象,等他死后上天堂,他便可以低头看着这个世界,那时世界就像一个小点,而渺小的世间人则忙着上演那没什么意义的人间悲喜剧。哲学女神让波爱修斯体认到,功名利禄让人焦虑不安,贪得无厌,而非平安喜乐。
在波爱修斯学会了这些新的人世观,自己过往的想法也受到挑战后,最后终于准备好要接受最伟大的一课,也是佛陀与奥勒留在几个世纪前所揭示的人生大道理:“除非你觉得悲惨,否则没有什么是悲惨的;同理,除非你知足常乐,否则没有什么事能让你快乐。”波爱修斯将这番话牢记在心,最后终于得以挣脱内心的牢笼。波爱修斯恢复以往的沉着自持,写下《哲学的慰藉》这本安慰后世人心灵的书后,从容庄严地面对死亡。
我无意暗示《哲学的慰藉》这本书是罗马时代的通俗心理学,但书中确实说出一个人因为深刻的见解而在最终获得自由的故事。不过,我个人对此还是抱有质疑的。
我在第1章曾说过,分裂的自我就像一名骑象人骑在大象背上一样,我们总是过于看重骑象人(即有意识的思想)的重要性。哲学女神就跟今日的心理学大师一样,把目标摆在骑象人身上,循循善诱,引导骑象人走到灵光一闪的那一刻。如果你的人生曾有过那灵光一闪的片刻,并下定决心改变自己的人生方向,那么你可能会发现,三个月后,你又回到原点。顿悟可以改变人生,但大部分最后都只是镜花水月,只有几天或几星期的热度。仅仅是下定改变的决心,骑象人无法命令大象朝新的目标大步向前。改变要持久,唯一的办法就是要重新训练大象,但这非常困难。
心理学课程已成功地帮助许多人重新掌握人生,其之所以成功,不只是因为让你茅塞顿开,更因为其找出以后得以改变人们行为的方法。只要上课的时间够长,便可重新训练大象。本章就要分析为何大象这么容易担忧、悲观无望(即不幸福的原因),并介绍骑象人可用来对大象进行再训练(即改变思维方式)的三种方法。
《象与骑象人》令你感到不幸福的3个原因(1)
不幸福的原因1:情感启动效应
在大象所用的语言中,最重要的字眼就是“喜欢”或“不喜欢”,“接近”或“离开”。即便是头脑最简单的动物也必须随时做决定,是往左还是往右?往前走还是停下来?吃还是不吃?头脑复杂一点儿的动物会有足够的能力自动且毫不费力地做决定,因为它们脑中有一个随时在运转的“喜欢计量表”。如果一只猴子试吃一种以前没吃过的水果,感觉很甜,这时它的“喜欢计量表”就会显现“我喜欢”,这只猴子就会觉得很愉悦,马上大咬一口。如果水果吃起来是苦的,那么猴子就会表现不悦感,也不会再咬这个水果了。这根本不需要评估正反两种意见,或动用到分析推理系统,其依据就是心中出现的愉悦感或不悦感。
人类也有一个“喜欢计量表”,这个“喜欢计量表”无时无刻都在运转,对我们产生的影响相当微妙。实验显示,我们对于自己经历的一切事物,都会有“喜欢不喜欢”的反应,即便在下意识的情况下也是一样。
假设你参加了一个叫“情感启动”的实验。在该实验中,你必须坐在电脑屏幕前,瞪着电脑屏幕中央一个点。每隔几秒,这个点所在的位置就会闪现一个词,如果你觉得这个词有“好”或“令人喜欢”的意思(如花园、希望、玩乐),你就要用左手敲一下按键;如果你觉得这个词有“不好”或“令人讨厌”的意思(如死亡、暴政、无聊),你就要用右手敲一下按键。
这个实验似乎很简单,但你会发现有些词会让你迟疑个零点几秒。同时,电脑还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在目标词显现之前,以每几百分之一秒的速度在黑点的右方闪现另一个词。这些词虽然在你潜意识下显现,但你的直觉系统还是会快速地读取并通过脑中的“喜欢计量表”做出反应。如果潜意识看到的词是“恐惧”,它就会在你的“喜欢计量表”上显现负面反应,让你产生一种不快之感;不到一秒之后,当你看到“无聊”这个词,你就会以比平常更快的速度表示“无聊”这个词有不好的意思。你对“无聊”这个词所产生的负面评价,是受到“恐惧”这个词的负面感觉所促发。但是,如果接在“恐惧”后面出现的是“花园”这个词,你就得花比较长的时间才会说出“花园”这个词有好的意思,因为你的“喜欢计量表”从“不好”转到“好”需要花点儿时间。
20世纪80年代发现的“情感启动效应”(affective priming effect),开启了心理学在间接检测领域的发展。我们终于能避开骑象人,直接跟大象对话,大象说的话有时候听起来夹杂不清,令人不安。例如,如果在潜意识情况下闪现的不是文字,而是改用黑人及白人的脸部照片,结果如何呢?研究人员发现,不管是哪个年龄、阶级或政治倾向的美国人,只要看到黑人的脸或其他与非裔美国人文化有关的影像或文字时,都会产生负面反应。自认对黑人没有偏见的人,平均而言,其潜意识偏见比较轻微,可见骑象人跟大象各有各的意见。虽然有很多非裔美国人也都有这种偏见,但是其他的非裔美国人则偏好黑人的脸及姓名。所以平衡地看,非裔美国人并无内隐偏见。
《象与骑象人》令你感到不幸福的3个原因(2)
在与“喜欢计量表”有关的研究中,最奇特的莫过于布雷特·佩勒姆(Brett Pelham)的研究,佩勒姆发现,我们自己的名字会启动我们脑中的“喜欢计量表”。只要我们一看到或听到跟我们的名字很像的词,我们心里就会对这个字产生一种愉悦感,觉得这个词很好。
因此,一个名叫丹尼斯(Dennis)的男生,在考虑自己未来的职业选择时会心想:“律师、医生、银行家、牙医(dentist)……牙医……,牙医听起来感觉就是不错。”事实上,名字叫丹尼斯的人确实比叫其他名字的人更可能成为牙医。名字叫劳伦斯(Lawrence)的男生以及名字叫劳丽(Laurie)的女生更可能成为律师(lawyers)。同理,乔治跟乔吉娜更可能有机会搬到佐治亚州。对自己名字的偏好甚至会显现于对配偶的选择上:我们有点儿偏好于与名字听起来跟自己相像的人结婚,有时候只是开头的第一个字相似。当佩勒姆把他的研究结果交到我们系里时,我很意外地发现,当时教室里大部分夫妻档都印证了佩勒姆的主张:杰瑞跟茱蒂,布莱恩跟贝特妮,而优胜队伍则是我跟我太太——乔恩(Jon)跟杰恩(Jayne)。
佩勒姆的研究告诉我们,人生的三大决定——做什么工作,住什么地方,跟谁结婚,居然都受名字的发声这种如此细微之事的影响。人生确实是我们认为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但我们对人生的想法其实是在无意识中快速形成的。大象依本能反应,引导骑象人抵达新的目的地。
不幸福的原因2:负面偏好
有时候,临床心理学家会这么告诉我们:有两种人会寻求心理治疗,第一种是需要让自己紧绷起来的人,第二种是需要让自己放松下来的人。对那些为了让一切井然有序,努力自制,好为自己前途负责的病人来说,他们之所以就诊,无非是希望能让自己放松下来——心情愉快些,不要再为昨天自己在会议上说过的话,或明天午餐约会时肯定会碰到的钉子而烦忧不休。大多数人身上的大象看坏的事看得太多,看好的事看得又实在太少。
这种现象完全合理,如果由你来设计鱼类的心理,你会让鱼类对机会及威胁的反应一样强烈吗?答案是不会,错失一个找寻食物的线索,鱼不会付出太高的代价,反正大海里的食物多的是,一次没吃到也饿不死。不过,如果不小心忽略了掠食者靠近的信号,那么这条鱼很可能就一命呜呼了。如果鱼类的警觉性不够,它的基因很快就会遭到淘汰。当然,这世界上并不会真的存在一位进化设计师,但物竞天择的结果显示,所有物种宛如有人特意设计过一般,因为所有物种都显现出具有自我调整以适应其生态栖息地的能力。动物界某些共同特征甚至横跨不同物种,所以我们称之为“物种设计原理”。其中一个设计原理是,对坏事的反应要强于对好事的反应。动物对威胁及讨厌事物的反应,要比对机会及喜好事物的反应更快、更强烈、更难以克制。
《象与骑象人》令你感到不幸福的3个原因(3)
这项我们称为“负面偏好”(negativity bias)的原则,充分显现于人类所有心理层面。在夫妻关系的互动中,一句批评的话或一个破坏性行为造成的伤害,起码要有5个善意或建设性的行为才能弥补过来。巴西心理学马塞尔·洛萨达(Marcel Losada)发现,在职场中,当积极与消极的比例大于3∶1时,公司就能蓬勃发展。在婚姻关系中,要想获得亲密的、充满爱的婚姻,积极和消极的比例就要达到5∶1。这就是“洛萨达比例”,又称“洛萨达线”。在由湛庐文化策划的《持续的幸福》和《积极情绪的力量》中,都对此有详细的解读。——编者注就金融交易及赌博而言,就算输赢的金额一样,赢钱的快乐总比不上输钱的痛苦。我们在评断一个人的人格时,常会估计一个人要救过25条人命,才抵得过杀害一条人命的罪过。准备三餐时,食物很容易遭到污染(只要蟑螂一根触角碰到就完了),要保持食物的洁净却很困难。因此,心理学家一再发现,人类的心理对坏事的反应要比对好事的反应更快、更强烈、更持久。人类的心理就是会主动去搜寻并回应威胁、侵犯及挫败,所以我们没办法强迫自己从好的角度看事情。正如富兰克林所言:“一点点病痛,我们就感觉得到,而健康得活蹦乱跳,我们却毫无知觉。”
接下来是另一项动物界的设计原理:相反的系统彼此会互相对抗,以达到某一平衡点,但这个平衡点可以调整。移动手臂时,会有一组肌肉向外伸展,另一组肌肉往内收缩,这两组肌肉一直处于轻微紧绷的状态,准备随时做出各种动作。我们的心跳及呼吸受自主神经系统的控制,自主神经系统由两组辅助系统组成,这两组辅助系统以相反方向推挤器官:交感神经系统让身体随时做出搏斗或惊逃的反应,副交感神经系统则会让人冷静下来。这两组辅助系统随时处于待命状态,但反应的速度不同。
我们的行为受两个相反的动机系统(motivational systems)控制:一个是趋近系统(approach system),这个系统会引发正面的情绪反应,让人想接近特定事物;另一个则是逃避系统(withdrawal system),这个系统会引发消极的情绪反应,让人想撤离或避开特定事物。这两个系统随时处于待命状态,不断监控四周环境,而且这两个系统会在同一时间产生相反动机(我们有矛盾的感觉时,便处于这种状态),但最后的平衡点则会决定你接下来的行为。(“喜欢计量表”就是用来描述我们内心求取平衡的一种比喻,以及其时时刻刻发生微妙变动的特性的。)这个平衡点可以瞬间改变:出于好奇,你跑到事故现场一探究竟,但一看到血(在这种情况下你早该会预料到),马上就怕得转身走开。你想跟陌生人攀谈,但一接近对方,整个人却突然僵住。逃避系统能快速启动,接管速度较慢(反应较弱)的趋近系统。
逃避系统之所以反应如此迅速、强烈,原因之一就是对于所有进入脑中的信息,逃避系统第一个得到情报。所有来自眼睛及耳朵的神经冲动第一个抵达的部位是丘脑,丘脑是大脑的中央交换系统,神经冲动从丘脑传送到大脑皮层不同器官的处理区,然后信息再由这些处理区转接到额叶,信息便在此与其他更高级的心理处理以及源源不绝的意识流结合起来。如果整个信息传达到最后,你发现眼前出现一条嘶嘶作声的蛇,你可以做出赶快逃跑的决定,然后命令大腿开始移动。但是因为神经冲动的移动速度大约只有30米/秒,所以这么长的传达路径,再加上做决定的时间,往往得花上一到两秒的时间。这时,如果有条神经捷径就很有帮助了,而杏仁核便是那条神经捷径。杏仁核位于丘脑下方,上端插入流经丘脑的未处理信息流,而且杏仁核专门处理以往跟危险有关的信息。此外,杏仁核还直接联结脑干中启动“战斗逃跑反应”的部位,所以一旦杏仁核发现符合先前经历过的“恐惧”情况的信息(例如嘶嘶声),它就会命令身体启动红色警戒。
《象与骑象人》令你感到不幸福的3个原因(4)
你一定有过类似这样的经验:你本来以为房间里只有你一个人,然而你突然听到背后有声音,或是像恐怖片里那样,有个挥舞着刀子的疯子,在没有背景音乐预警的情况下突然跑进画面。碰到上述情形,你是不是整个人吓得缩起来,心跳顿时加快?我们的身体会因为恐惧,而在前1/10秒做出反应(通过快速的杏仁核路径),之后的9/10秒大脑才搞清楚发生什么事(通过较慢的皮层路径)。虽然杏仁核也会处理正面信息,但大脑没有“绿色预警”系统可立即告知身体眼前有美味的大餐或宜人的伴侣。评估正面信息要花一到两秒的时间,再加上大脑对坏事的反应要比对好事的反应更强、更快,所以大象在骑象人看到蛇之前就做出反应了。虽然你告诉自己,你不怕蛇,但如果你心中的大象怕蛇,而且怕到腿都举起来了,那么你还是会被摔下去的。
最后一项关于杏仁核的重点:杏仁核不只往下连接脑干,启动与危险有关的反应,还向上连接额叶皮质,改变我们的思考。它会把整个大脑改成撤退导向,我们的情绪及想法两者之间是条双向通路:想法会产生情绪(回想自己所说过的蠢话),情绪也会产生想法,而情绪主要是通过“心理过滤器”来处理后续信息。一丝恐惧感会让你对其他威胁更为警觉;你是通过一个把模糊事件解读为潜在危险的过滤器来看这个世界的。如果有人冒犯你,把你惹火了,那么在你眼中,那个人的一言一行都会带有污辱及侵犯你的意味。哀伤会蒙蔽你的心,让你再也感受不到快乐和机会。有位罹患抑郁症的知名人士曾说过:“在我眼中,这个世界多么令人疲累、陈腐、沉闷且无益!”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雷特也用自己的话道出与奥勒留相同的喟叹:“事情没有好坏,一切都是人的想法在作祟。”哈姆雷特说的没错,但他还可以加上一句:是他的消极情绪让他自认为这世界上没有一件好事。
不幸福的原因3:强大的遗传基因
哈姆雷特命运坎坷,他的叔叔跟母亲密谋杀害他父亲。我们从他面对这个人生挫败的反应——长期陷入极度沮丧的情绪,可推断出他在另一方面也是个倒霉鬼:他天生是个悲观的人。一讲到个性,大家都知道先天遗传及后天环境是影响个性的两大因素,但大部分人并不清楚先天遗传的影响有多大,以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实例。
达芙妮跟芭芭拉是对同卵双胞胎,两人在伦敦郊区长大,14岁离开学校,在当地的政府机构做事,16岁在一个舞会认识未来的先生,两人同一时间流产,后来都生了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两人害怕的东西也一样(怕血,怕高),还有同样异于常人的习惯(喝冷咖啡,习惯用手背推鼻子)。看到两人如此相似,你可能并不意外,但当你知道她们是在婴儿时期由两个不同的家庭领养,一直到40岁重逢时才知道对方的存在时,你可要瞠目结舌了吧。而且两人见面那天,身上穿的衣服几乎一模一样。
《象与骑象人》令你感到不幸福的3个原因(5)
像达芙妮跟芭芭拉这种相似到无以复加的双胞胎类似的案例,通常都出现在一出生便由不同家庭领养的同卵双胞胎身上,但异卵双胞胎的情况就不是这样了。所有有关个性特质的研究都显示,同卵双胞胎(即所有遗传基因都相同,一起在同一个子宫待了9个月的时间)之间的相似度远高于同性别的异卵双胞胎(即只有一半遗传基因相同,一起在同一个子宫待了9个月的时间)。
根据这项研究我们可以了解到,对于每一项个性特质,基因起码都有一定的贡献。不管是智力高低、内向或外向、胆怯与否、信教虔诚度、政治倾向、喜爱爵士乐或讨厌辛辣食物等各种不同的个性特质,同卵双胞胎的相似度都高于异卵双胞胎,同卵双胞胎长大后的相似度通常跟出生时是一样的。基因并非建构个人特质的蓝图,而是一个人出生后成长发育的独家秘方。由于同卵双胞胎是依据同一份食谱制造出来的产品,因此其大脑最后会发育得相当类似(并非完全相同)。正因为大脑非常相似,才会制造出许多相同的独特个人行为。异卵双胞胎则是依据两份内容不同、但制作指示有一半相同的食谱制造出来的产品。异卵双胞胎长大后的大脑相当不同,从而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个性——不同到让人以为他们是来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
达芙妮跟芭芭拉是我们俗话说的“笑嘻嘻双胞胎”,两人都有着开朗的个性,习惯在话说到一半时爆笑出来。她们两人是“皮质乐透奖”(cortical lottery)得主,即她们是大脑被设定成容易看到世上美好事物的乐天派。其他有些双胞胎天生则是容易看到世上黑暗面的悲观派。“快乐”其实是人的个性中最受遗传影响的特质。双胞胎的研究显示,个人平时的心情愉悦的程度有50%~80%可归咎于基因,而非生活经验。(至于特别快乐或沮丧的情绪反应,通常得观察个人情绪倾向与所发生事件之间如何互动,才有办法深入了解。)
个人平时心情愉悦的程度是指个人的“情感风格”(affective style),其中“情感”是指情绪所感觉到或体验到的。个人的情感风格是指个人的趋近系统及逃避系统两者之间的平衡点,这个平衡点就标示在你的额头上。长期以来有关脑波的研究显示,大部分人的脑波有不对称的现象——不是大脑右半球额叶皮层的脑波活动比较活跃,就是左半球额叶皮层的脑波活动比较活跃。
20世纪80年代末期,威斯康星大学的理查德·戴维森(Richard Davidson)发现,脑波不对称的现象跟个人积极及消极情绪的倾向有关联。额头左半脑脑波比较活跃者跟额头右半脑脑波比较活跃者相比,自认为心情比较愉快,也不会一天到晚受到害怕、焦虑、羞愧的困扰。后来的研究更发现,这种“皮质左撇子”(cortical lefties)更不会陷入沮丧情绪,遇到不如意的事也复原得比较快。
皮质右撇子跟皮质左撇子不同的情绪反应倾向,从婴儿时期起便已显现:同样是10个月大的婴儿,右半脑脑波较活跃的婴儿跟左半脑脑波较活跃的婴儿相比,前者一离开妈妈便容易哭闹不休。婴儿时期反映出的个性特质,会一路维持到成人。右半脑脑波较活跃的婴儿成长到幼儿阶段时,一到陌生的环境就容易焦躁不安;青少年时期,会比较惧怕约会及社交活动;成人之后,很有可能要借助心理治疗才会放松下来。出生时没拿到“皮质乐透奖”的皮质右撇子,一辈子都得跟过度活跃的逃避系统苦苦搏斗,以挣脱后者的钳制。
《象与骑象人》令你感到不幸福的3个原因(6)
我有个朋友,就是一个有负面情感风格的人。有一回又在一旁唉声叹气,有人建议她,何不搬到别的城市,换换心情,结果她答道:“我不想搬家,因为我搬到哪里都不会快乐。”她也可以引用约翰·弥尔顿(John Milton)的话来重述奥勒留的感叹:“我的心是一国之主,它可以让地狱变成天堂,天堂变成地狱。”
来做做下面的大脑扫描检测练习吧!你属于皮质左撇子还是皮质右撇子?
大脑扫描检测练习
下列哪一组叙述内容比较符合你的个性?
第一组
·只要是新鲜有趣好玩的事情,我就愿意尝试。
·如果有机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就会马上采取行动。
·如果遇到好事,我就会乐不可支。
·我会在第一时间采取行动。
第二组
·我很担心自己会犯错。
·我会对别人的批评或责骂耿耿于怀。
·一旦在重要的事情上表现不好,我就会忧心忡忡。
·跟朋友比起来,我老是怕东怕西。
比较符合第一组描述的人,个性倾向于“趋近导向”的情感风格,平均而言,其左半脑的皮质活动较为活跃;而比较符合第二组描述的人,个性倾向于“逃避导向”的情感风格,平均而言,其右半脑的皮质活动较为活跃。
(量表改写自Carver & White,1994 Copyright 1994 by the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Adapted with permission )
《象与骑象人》改变思维方式的3种方法(1)
如果我有一个同卵双胞胎兄弟,那么他很可能是个穿着邋遢的家伙。我这个人很讨厌逛街,只认得出6种颜色,有几次我痛下决心想改头换面,甚至让步到跟着女性朋友去逛街,但根本没用。每一次的改头换面,我都很快便故态复萌。20世纪80年代早期,我的穿衣哲学成了半吊子,我没办法靠自己的意志力去改变自己的穿着,让自己彻底改头换面。后来,我找到一个变通的办法——我结婚了,现在我有一衣柜的漂亮行头,也熟背了几套衣着搭配原则,还有一位服装顾问随时提供各种搭配建议。
你也可以改变自己的情感风格,但单靠个人意志是办不到的,你必须采取一些行动来改变自己原有的想法。以下就是三种最有效的变身秘诀:冥想、认知疗法及百忧解prozac,一种抗抑郁药物。——译者注。这三种方法都会对大象产生影响,相当有效。
方法1:冥想
假定你看到一则介绍药丸的报道,这种药丸只要每天吃一颗,就可减轻你的焦虑感,让你对生活更满意。如果真有这种药丸,你会不会吃?假定这种药丸会产生几种副作用,但都是好的副作用:提高自尊心,让你更有同情心,更能信任别人,甚至还能提升记忆力。又假定这种药丸是纯天然,而且完全免费,现在,你愿不愿意吃?
这世上真的有这种药丸,就是冥想。许多传统宗教都了解冥想的力量,早在佛陀之前,冥想便已在印度广为流传,佛教将冥想引进主流的西方文化中。冥想可分成几种不同的方式,其共同点是:有意识地去控制自己的想法,专注凝神,头脑放空。冥想听起来很简单:坐好(大多用这个姿势),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呼吸或一个字、一个影像上,将其他的文字、想法或影像排出脑外。冥想一开始非常困难,头几个礼拜你会一再失败,但这是在教导你心中的骑象人如何学会谦卑与耐心。冥想就是要改变自动化思考过程,驯服你心中的大象。一旦你解除心中的依恋,就表示你已驯服了你心中的大象。
我家的狗安迪心中有两大依恋,它通过这两种心理依恋来解读家里发生的一切:有肉吃,以及没被单独留在家里。只要我跟我太太一靠近前门,安迪就开始焦躁不安,只要我们拿出钥匙,打开门,说了一句“要乖”,它的尾巴、头甚至连屁股顿时就可怜兮兮地垂下来。但是,如果我们说的是“安迪来”,它就像通了电一样,“咻”地一声从大门冲出去。安迪害怕被独自留在家里,所以一整天老是焦躁不安,有几个小时则是掉到绝望的谷底(它单独留在家时),只有几分钟欢欣雀跃(它不再孤单)。安迪的快乐与痛苦取决于我跟我太太。如果对坏事的感觉比好事强,那么安迪跟我们分开时的痛苦绝对大于重逢时的喜悦。
《象与骑象人》改变思维方式的3种方法(2)
大部分人的心理依恋远比安迪多,但是人类心理跟狗的心理其实非常类似。比如,瑞秋很需要别人尊重她,所以她一天到晚都在注意有谁对她出言不逊,只要有人冒犯她,她就要难过好几天,别人尊重她,她可能心里很受用,但别人不尊重她时,她心里的痛苦要比受尊重时更为强烈。查尔斯这个人很喜欢赚钱,整天都在注意赚钱的机会,每当他接到罚单或金钱上的交易有损失时,他就会难过得辗转难眠。对查尔斯来说,赔钱的痛苦远大于赚钱的快乐,即便他越来越有钱,赔钱带给他的不快乐也大于他拥有金钱的快乐。
对佛陀来说,心理依恋就像在赌轮盘一样,是别人在转轮盘操控这场赌局:越沉迷其中,就输得越惨。唯一的制胜之道就是,离开赌桌。离开赌桌,不去在乎人生起落的唯一方法就是,冥想,驯服不安的内心。你放弃赢的快乐的同时,也放弃了输的痛苦,而后者绝对高于前者。
我会在第5章探讨以上做法对大多数人而言是否有效。如果能连续几个月都坚持每天冥想,我们心中种种恐惧、负面、萦绕心头的想法就会大幅减少,我们的情感风格也会获得改善。正如佛陀所言:“已饮独居味,以及寂静味,喜饮于法味,离怖畏去恶。”
方法2:认知疗法
冥想是典型东方式的人生问题解决之道,其实在佛陀之前,中国的老子就说过:“智慧之道,在安静无为,无欲等待。”典型西方式的解决方法则是,拿出工具箱,把破掉的东西修一修。这也是哲学女神的解决方法,即提出许多论述及诠释技巧。20世纪60年代,阿伦?贝克(Aaron Beck)将这套工具箱予以现代化。
贝克是位精神科医生,他跟其他精神病医生一样,都受过弗洛伊德式的训练,认为“少年时代决定一个人的未来”,即你现在的心理问题都是孩童时期发生的事件所致,想要改变自己,唯一的方法就是唤起深埋心中、压抑多年的记忆,诊断出事件的前因后果,从而解开心中无解的冲突。不过,贝克根据既有文献及自己临床的经验发现,这套弗洛伊德式的疗法对那些饱受沮丧之苦的病人根本没什么效果。他越让这些病人自我批判、自我反省,这些病人的情形就越是每况愈下。20世纪60年代末期,贝克决定放弃当时盛行的弗洛伊德式疗法,改用哲学女神的做法,诘问病人为何会有如此不理性、自我贬抑的想法。结果,病人经此治疗后,情绪大为改善。
于是,贝克决定放手一搏,他摸索沮丧忧郁者惯有的扭曲思考过程,借此训练病人找出、质疑自己思考的漏洞。当时,贝克饱受其他推崇弗洛伊德疗法的同行们的指责,他们认为贝克这种治疗方法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忽视表面病症下的真正病因,但是贝克勇敢地坚持下去,他的努力终于获得回报。贝克创造出了认知疗法,该疗法是医治沮丧、焦虑等心理问题最有效的疗法之一。
《象与骑象人》改变思维方式的3种方法(3)
我在前一章曾提到过,我们之所以说理,为的不是找出真理,而是想找到理由来支持我们直觉所认定的想法(即大象所认定的想法)。沮丧的人心里有三种认知,即“我这个人很糟糕”,“我的世界一片黑暗”,“我的未来毫无希望”。沮丧忧郁的人脑中的自动化思考,常充斥种种毫无建设性的灰色念头,尤其在事情出错时,这种倾向就更加明显。鉴于这类病人都有这种类似的思考扭曲的毛病,贝克还为这些毛病命名。例如,有个原本就沮丧忧郁的爸爸,有一回他在旁边看着他女儿的时候,女儿不小心跌倒撞到头,于是他马上这么怪罪自己:“我这个爸爸真糟糕”(贝克称这种想法为“个性化”,指一种将外在事件的发生归咎于个人身上,而不是把它当做一个轻微的意外);“为什么我老是这么不小心,让孩子受伤”(这是“过度概括”,而且思考时常用二分法——总是/从不);“现在我女儿脑部受伤了”(这是“夸大”);“所有人一定恨死我了”(这是“主观推断”,或是没有证据便骤下结论)。
沮丧忧郁的人思考时会扭曲事实,进而产生消极情绪,而消极情绪又让扭曲的思考更为严重,于是在恶性循环之下,永无宁日。贝克让我们了解到,只要改变想法,就可打破这种恶性循环。认知疗法最重要的,就是训练病人掌握自己的想法,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指出扭曲之处,之后找出替代方案及更正确的思考方式。几个星期后,病人的思考会越来越贴近真实,打破了思考扭曲的恶性循环,使病人的焦虑、沮丧跟着消融大半。
认知疗法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它教导骑象人如何训练大象,而不是直接跟大象说理,把大象打败。治疗的第一天,骑象人还不知道是大象在控制它,是大象的恐惧在左右骑象人的想法。时间一久,病人逐渐学会几种心理技巧:质疑原本自动化思考的过程,当理不出头绪时会出门买份报纸,让头脑清醒一下,而不是整天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这些可当做家庭作业,每天都要做(每天练习,大象学得最快;一个礼拜跟心理治疗师见一次面是不够的)。每次的再诠释,每一个小小练习的完成,病人都会觉得自己受到奖励,内心就会感到一点点放松或一点点快乐,而这一点点快乐就像给大象一个香蕉,奖励它有好的表现。你想在拔河中赢一头气得半死或害怕惊慌的大象?门儿都没有,只有一点一滴地改变自己自动化的思考过程,才能在过程中改变自己的情感风格。很多心理治疗师其实是把认知疗法跟行为主义所主张的技巧结合起来,创造出现今我们所称的“认知行为疗法”。
贝克跟弗洛伊德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在一个控制良好的实验中检测自己的理论,饱受沮丧之苦的病人接受认知疗法治疗之后,情况大为改善;改善速度比那些苦候名师来治疗的病人来得快;最起码,他们病情改善的速度比接受其他疗法的病人更快。认知疗法一旦发挥效力,其治疗沮丧的效果就会跟百忧解一样好,但认知疗法有一个优点是百忧解比不上的——认知疗法停止之后,因为大象已重新训练过,所以治疗效果会持续下去,而百忧解一停用,效果就消失了。
我无意吹嘘认知行为疗法是唯一有效的心理治疗法,大部分的心理治疗法都有一定的治疗效果,有些研究还表明,所有心理治疗法效果都一样好。其实问题在于合适与否:有人对某种疗法反应特别好,有些心理问题用某种疗法治疗好得特别快,情况不一而足。如果你常常对自己、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对自己的未来自动衍生负面想法,这些想法又导致你产生长期性的焦虑感或绝望感,那么你应该找出一种认知行为疗法来改善自己的心理问题。
《象与骑象人》改变思维方式的3种方法(4)
方法3:百忧解
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曾这么写道:“真正的旅程……不是造访异地,而是通过别人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
1996年,我曾服用抗抑郁症药剂帕罗西汀(paxil,一种类似百忧解的药)8个星期。头几个星期,我的身体出现一些副作用:有点儿恶心,晚上睡不好,还有一些其他我从来不知道的身体反应,例如,我只能用“我的脑部觉得很干燥”来形容我的感觉。之后,第5个星期的某一天,整个世界变了颜色,那天早上醒来,我不再对沉重的工作负担及没有终身职位保障的教授生涯感到焦虑不安。我感觉就像有人对我施了魔法一样,多年来,我一直希望改变自己——放松下来,心情愉快些,接受自己的错误,不要老是沉溺其中。一夜之间,全部实现。
不过,帕罗西汀有一个致命的副作用:服用帕罗西汀后,我很难记住事情及姓名,连熟人的名字都记不住。当时,我在路上碰到自己的学生跟同事,想叫对方的名字,但最后却只能跟对方说:“嗨,你好。”后来我想,如果我还想继续当教授,我的记忆力就比平静的心更加重要,所以我便不再服用帕罗西汀。5个星期后,我恢复原有的记忆力,当然,我的忧虑也跟着出现。我所记得的是,我曾用全新的双眼,戴着玫瑰色的眼镜来看这个世界。
百忧解是我们一般所称的“选择性血清素再吸收抑制剂”(简称SSRI)类抗抑郁症的药物,亦称“5-羟色氨再吸收抑制剂”,我在这里用百忧解代表所有这类抗抑郁症的药,因为其效用基本上大同小异,这类抗抑郁症的药包括帕罗西汀、左洛复(zoloft)、西酞普兰(celexa)、依地普伦(lexapro)等。
一般大众对于百忧解及其他类似的抗抑郁症药剂其实都不大了解,尤其对其如何发挥效用更是一知半解。百忧解先进入神经突触(神经元之间的缝隙),但它是选择性地只影响使用血清素作为神经传导的突触。一旦进入这类神经突触,百忧解就会抑制再吸收的过程。在正常过程中,刚刚释放出血清素到神经突触的神经元,会把血清素再吸收进神经元中,然后在下一次神经冲动时再释放出血清素。服用百忧解的人,脑部某些神经突触的血清素会比较高,所以相连的神经元的反应就会比较频繁。
百忧解听起来是否有点儿像是可卡因、海洛因等我们认为与特定的神经传导有关的毒品?服用百忧解的一天之内,脑中的血清素便会增加,但其效用不会延续4~6个星期,不过神经突触另一侧的神经元已适应新的血清素浓度,通过这个适应的过程,百忧解效用可能开始浮现。
《象与骑象人》改变思维方式的3种方法(5)
另一种有关百忧解的说法则是,百忧解提高了大脑中海马(脑部专司学习及记忆的部分)神经成长激素的浓度。显现消极情感风格的人,其血液中的压力激素浓度通常比较高,这些压力激素一高,很容易杀死海马中重要的细胞,而海马的功能之一就是切断会杀死自己的压力反应。因此,显现消极情感风格的人,其脑部的海马可能常常受到轻微的神经伤害。只要在服用百忧解4~5个星期,百忧解就会让脑部释放神经成长激素,如此一来,受损的神经就可予以修复。
虽然我们不清楚百忧解如何发挥效用,但我们知道它真的有效:不管是哪方面的心理疾病,如沮丧、焦虑所引起的失调、恐慌症、社交恐惧症、经前期综合征、饮食失调症及强迫症等,百忧解的效果都比安慰剂(placebo)或非治疗性的控制组好。
大众对百忧解存有争议主要出自两大理由。第一,这是走捷径的做法,大部分研究显示,百忧解的疗效几乎跟认知疗法一样好,两者不分伯仲,但是服用百忧解比采用认知疗法简单多了。服用百忧解,你不用每天做家庭作业,学什么困难的心理技巧,也不用每个星期跟治疗师约治疗时间。如果你是崇尚刻苦精神的清教徒,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人生座右铭,那么你可能不大能接受百忧解的这种治疗方法。
第二,百忧解不只能舒缓症状,有时候它还会改变病人的个性。在彼得?克拉马(Peter Kramer)所著的《神奇百忧解》(Listening to Prozac)一书中,克拉马提出好几个实际案例,这些病人原本长期饱受沮丧或焦虑之苦,但服用百忧解后,不仅病症完全消失,病人的个性还整个来了180°的大转变——变得有自信,更能面对生活的挫败,享受人生的欢乐,种种改变让他们的事业及人际关系也大幅改观。这些案例符合最理想的医疗境界:一辈子饱受疾病之苦的病人;医学技术的突破治愈这项疾病;病人终于摆脱疾病的枷锁,重获新生;原本自闭的人也能与孩子一起展颜欢笑、挥别疾病。
克拉马还提到一些称不上“心理疾病”的案例,即大部分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古怪个性——怕别人批评,没交到异性朋友就快乐不起来,很容易过度苛求及过度控制配偶和孩子等,这些个性特质都很难改变,但谈话性治疗就是针对这类问题来设计疗程。治疗通常改变不了人的个性,但它能告诉人们如何面对自己有问题的个性特质。类似这类案例,在克拉马给病人开百忧解后,病人恼人的个性特质便消失了。一辈子难改的积习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始服用百忧解5个星期后),有的人做了好几年的心理治疗,一点儿效果也没有。这就是为什么克拉马会创造出“心理美容精神药物学”(cosmethc psyciopharmacology)这个专有名词的原因,因为百忧解可让精神病医生帮病人打造完美的心灵,这与整形医生为病人雕塑完美身材没有两样。
不过,百忧解的疗效是一种进步,还是人类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请先回答以下问题:以下两种说法,你觉得哪个为真——“表现出所有自我”或“忠于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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