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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算中的上帝

_4 罗伯特·J·索耶(美)
我皱着眉,消化着他的言论。“好吧,我想确实有点道理。”我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方法能和比尔及玛丽莲沟通。“还有,怎样处理有争议的事?你看了那篇关于堕胎诊所爆炸案的报道。”
“吕特人会说暴力不是解决之道。”
“我同意。但对于堕胎争议,双方都有很多非暴力的支持者。”
“哪双方?”霍勒斯问。
“他们称自己为‘生命优先派’和‘选择优先派’。生命优先派认为每个胎儿都有权利出生,而选择优先派则认为妇女有权利控制她们的生育过程。哪派是对的呢?”
霍勒斯的眼柄飞快地挥动着。“还是一样,谁都不对。”他停顿了一下,“我希望我没有冒犯你们——我从没想过要批评你们这个种族。但看到你们既有文身店,又有堕胎诊所确实让我感到惊奇。前者是一种专门从事于永久改变人的外表的生意,意味着人类可以预见他们几十年后的需求;后者是终止怀孕的设施,意味着人类经常在短短几个月内改变主意。”
“嗯,很多怀孕是意外。人们过性生活是因为它令人快活。他们甚至在不打算怀孕时发生性关系。”
“你们没有什么避孕措施吗?如果你们没有,我相信莱布鲁克可以为你们发明一些。”
“不,不。我们有很多避孕措施。”
“它们有效吗?”
“是的。”
“它们会令人疼痛吗?”
“疼痛?不。”
“那么吕特人会说,堕胎根本不是道德问题,因为除了一些特殊案例外,简单的预防措施就可以完全消除谈论它的必要性。如果一个人选择不怀孕,那只不过是她行使了她的选择权。这样一来,你就可以避免一个复杂的道德困境,类似于生命已经开始之类的尴尬局面,你为什么不这么干呢?”
“但还有强奸和乱伦呢。”
“乱伦?”
“与家庭成员发生性关系。”
“噢。这些当然是例外情况。但我们的人在和吕特人交往中学到的最好的道德课是:普遍原则不应该以例外事件为基础。这个见识大大简化了我们的法律系统。”
“好吧,那么你们怎么对付例外事件呢?你们会怎么应付由强奸带来的怀孕呢?”
“很明显,这个女人在受孕时没有机会主动行使生育选择权,所以,她应该被允许重新获得她所期望获得的、完全控制自己身体的权利。在这种情形下,堕胎当然是一种可接受的选择。其他情况下,避孕应该是优先手段。”
“但有的人认为人工避孕是不道德的。”
霍勒斯的眼睛互相对看了一眼,随后又恢复了通常的震荡。“你们人类的确在制造道德问题上走得太远。避孕没有什么不道德的地方。”他停顿了一下,“但上述问题只不过是一些吕特人思维方式的简单例子。当我们遇到更复杂的问题时,我恐怕他们的回答对于我们没有什么意义。他们听上去在胡言乱语——显然我们脑子的设计无法接受他们的说法。过去,在弗林纳那些与你们的大学相似的机构中,哲学系是没有什么地位的。但当我们与吕特人会面后,哲学系的人从此变得非常忙,整天尝试着解码吕特人的复杂思维。”
我把所有问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仅仅凭借适用于伦理学及能发现美的脑子、吕特人就确定了上帝必定存在?”
霍勒斯同时在上下两个膝盖处将腿弯下。“是的。”
我不是个非常傲慢的人。我不会坚持让人称我为杰瑞克博士,也不会强行说服别人。然而我一直觉得我对现实把握得很好,对世界也有正确的看法。
而且我的世界中,即使在我患癌症以前,也没有上帝。
但我现在遇到了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外星生物,来自两个比我的世界更加发达的外星世界。这两个高度智慧的生物都相信宇宙是被创造出来的,都相信它蕴含了明显的智慧设计的证据。为什么这些会让我大吃一惊?为什么我会假设类似的想法不可能出现在高度智慧生物上?
从古至今,哲学家的秘密一直是这样的:我们知道上帝是不存在的,或者如果他存在,他至少对于普通人是毫无兴趣的——但我们不能让下层社会知道。正是对上帝的恐惧,以及惩罚的威胁和回报的允诺使得那些无法自主解决道德问题的质朴的下层人对于道德产生了一个相对统一的标准。
但在一个高度发达的种族里,由于技术的力量大大满足了人们在精神和物质方面的需求,每个人都应当是哲学家——每个人都明了古老的、曾经被掩盖的真相,每个人都知道上帝不过是个故事,是个神话。我们应该可以除下伪装,放弃宗教。
当然,不相信上帝而保留宗教的传统是可能的——各种各样的仪式,联系过去的纽带。正如我的一个犹太朋友所说,二战后幸存的犹太人现在要么是无神论者,要么不再过多地关注上帝了。
但事实上,还有数以百万的犹太人是非常虔诚的信徒。长期以来,犹太复国主义者逐步减少,而正式的传统信仰不断抬头。还有数以百万计的基督教徒相信三位一体,我的天主教朋友有时会开玩笑说:老爸、儿子和小鬼。除此之外,数以亿计的穆斯林把安拉当作他们的上帝。
现在,我们正处在一个新的世纪的开端。在上个世纪,我们发现了DNA、量子物理和原子裂变,还发明了计算机、航天飞机和激光。但仍然有百分之九十六的人口相信存在一个超自然的力量。这个百分比还在不断上升。
那么,为什么我会这么惊讶于霍勒斯相信上帝呢?一个来自比我们先进一到两个世纪的文明的外星人还没有隔断与超自然力的最后联系?即使他没有大统一场理论支持他的信仰、单就他不是个无神论者这一点本身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在面对已迷失自我的创造论者时,我从未怀疑过自己是对是错。在被原教旨主义者质问时,我也从未怀疑过我的宗教观。但现在我碰到了外星人,他们可以来拜访我,而我却无法访问他们的世界。这一事实毫无疑问地表明了谁的智慧更高。
这些外星人相信一个我从小就已不再相信的东西。
他们相信一个智慧的设计者创造了宇宙。
第十五章
“病人为什么会选择化疗,有两个理由。”卡特琳娜·科尔在给我诊断之后对我和苏珊说,“第一个是希望化疗可以治愈癌症。”她先看着我,随后又看了看苏珊,最后把目光放在我身上。“但我必须对你说真话:你的癌症能治愈的概率是非常小的,汤姆。肺癌很少能被治愈。”
“那么,我不做化疗了。”我立刻说道,“我不想在剩下的生命里忍受这种痛苦。”
科尔医生抿了抿嘴。“这当然是你个人的决定,”她说,随后又向苏珊点了点头,“你们两个的。但很多人都对化疗有误解。它也可以减轻症状,这也是第二个为什么要你考虑它的原因。”
我的嘴做出了个要发“减轻”这个音的形状。科尔医生点了点头。“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你会体验到极端的痛楚,汤姆。化疗可以减小肿瘤并减轻你的痛苦。”
“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做?”我问。
科尔医生微耸了一下肩。“如果你没有保险,得自己支付化疗,那么或许你会放弃它,忍受痛苦。当然无论你选择化疗与否,我都会给你开些止痛片。我喜欢用一种铂的化合物来对付大细胞肺癌,这些化合物相当贵。既然保险公司会支付所有的治疗费用,我建议你使用上述化合物。我们会把铂和长春碱及丝裂霉素混在一起。铂类药物必须来医院在医生的指导下服用,但它们是对付肺癌的最好的赌注。”
“有什么副作用吗?”
“你会反胃。还有可能脱发,甚至会全部掉光。”
“我想尽可能长地继续工作。”
“化疗会有效的。它可能不会延长你的生命,但可以使你剩余的时间过得更有质量。”
里奇现在在全日制学校上学,苏珊也有她的工作。如果我可以继续工作的话,即使只是几个月,也比整天待在家里,需要人时刻照顾强。
“不要急于下决定。”科尔医生说,“仔细考虑一下吧。”她给了我们一些小册子,让我们读一读。
霍勒斯相信上帝。
卡纳也相信上帝。
我呢?
“可能我太在意‘上帝’这个词了。”回到办公室后,我对霍勒斯说,“如果你说的是地球上的进化过程中有某种外来因素介入,我当然不能说你是错的。毕竟你自己说过在我们这片星系中,有几个技术文明已经有二十亿年的历史了。”
“是的,Eta Cassiopeae A Ⅲ上的文明。”
“那帮把他们的月亮炸了的家伙?”
“不是,那是Mu Cassiopeae A Prime上的人干的,离Eta Cassiopeae有5.5光年。”
“好吧,Eta Cassiopeae上的人——我们称他们为伊坦人吧——在三十亿年前就有了技术文明。那时我世界上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伊坦人当然有可能今到这儿来。”
“你忽略了一大段时间。”霍勒斯说,“你说过在三十亿年前,地球上的生命已经存在了八千万年了,如果不是一亿年的话。”
“是的,但——”
“还有,我们那儿的太阳,长蛇星座第二,在那时还未形成。我曾经说过,它的年龄只有二十六亿年,所以Eta Cassiopeae上没人访问过我们那儿。”
“好吧,可能不是伊坦人——但可能其他恒星系的智慧生命来过这儿,或是去你们那儿,也有可能去吕特人那儿。你所描绘的那些上帝的手法可能是高度文明的外星人干的。”
“你的观点中存在两个问题。”霍勒斯礼貌地说,“首先,即使你认为在近期的事件中无须上帝的存在——在过去的几十亿年中发生的事件;在别的有意识的观察者出现后所发生的事件——但是你没有作任何解释为什么会存在这样一个设计者,他设置了五个基本力的相对强度,设计了水的热力学性质和其他特性,等等。因此,你所做的与奥坎简化原则宣称的相反:你增加了,而不是减少了影响你存在的实体的数目——你的解释中有一个无法回避的上帝,他创造了宇宙,随后又出现了其他对控制生命发展感兴趣的实体。”
“第二点,”霍勒斯继续着,“你一定还记得物种大灭绝的时间明显是被精心调整的,使其能在我们三个世界上同时发生:最早的一次发生在4.40亿年前,最近的一次在0.65亿前,中间有3.75亿年的跨度——但我们发现,在一个智慧种族发明了无线电后,它的生命期不过只剩下几百年了,此后它不是自我毁灭,就是彻底消失了。”
我的脑子似乎都忙不过来了。“好吧,”我最后说道,“或许基本参数确实被调整过了,以便于创造一个能容纳生命的宇宙。”
“这一点中没有什么迷信在内。”霍勒斯说,“很明显宇宙确实是被设计得可产生生命。”
“好,但如果我们承认这一点,那么简单地创造出生命决不是惟一的目的。你肯定相信你假定的设计者需要的不是简单的生命,而是智慧生命。无智慧生命比一堆复杂的化学符号好不了多少。只有当生命有智慧时生活才会有意思。”
“从一个研究恐龙的学者口中听到这番言论真是咄咄怪事。”霍勒斯说。
“没什么可奇怪的。恐龙在六千五百万年前就消失了,只是因为智慧出现在地球后才使得我们知道它们曾经存在过。”我停顿了一下,“但你刚巧提到了我要说的观点。”我又停住了,搜寻着恰当的比喻,“你自己做饭吗?”
“做饭?你是指将生的菜做成食物?”
“是的。”
“不做。”
“嗯,我做,至少以前经常做。有些菜是不能光凭在开始时丢入所有的原料就能做成的。你要想做的话,必须在中途翻炒几下。”
霍勒斯想了一会儿。“你是说如果不进行直接干预的话,这个创世主就无法造出智慧生命?许多宗教人士会反对这种说法,因为偶尔的干预暗指了上帝并不总是存在于宇宙之中。”
“我不是暗指那个。”我说,“我在分析你信仰中的假设。恐龙控制这个行星的时间比哺乳动物要长得多,但它们从未有过哪怕一丁点的智慧。虽然它们的脑容量一直在扩大,但即使是曾经存在过的最聪明的恐龙,”我拿起放在我桌子后书架上的伤齿龙头骨,“比最笨的哺乳动物还要蠢。事实上,它们的智慧不可能得到很大程度的提高。哺乳动物大脑中分管智慧的部分在爬行动物中根本不存在。”我停了停,“你告诉过我,六千五百万年前生活在你星球上的五足动物也是些笨蛋。你也说过孔雀星座第四上也有类似的情况。”
“是的。”
“并且那时你的祖先,我们的以及吕特人的都是一个样子:生活在生态圈边缘的小体型动物。”
“正确。”霍勒斯说。
“但这些祖先却拥有能进化出智慧的大脑。”我说,“我们的祖先是黄昏动物,它们在微光中最为活跃。因此它们进化出了大眼睛和精细的视觉系统,当然,还有处理影像的大脑功能。”
“你是在说智慧的基础只能从由那些生物构成?——你用的是什么词?——处于生态系统边缘的?被迫在夜间活动的动物?”
“或许吧。如果真是这回事的话,只有当占主导地位的笨蛋们被清除后,智慧才有开花结果的可能。”
“我想是吧。”霍勒斯说,“噢,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即使生命可以在合适的条件下产生,甚至智慧本身都可以被编码在宇宙的设计之中,但是缺乏直接干预,智慧是不可能产生并发展的。”
“那就是我的假想,是的。”我说。
“那可以解释六千五百万年前的物种灭绝。怎么解释更早的灭绝呢?”
“谁知道?它们可能也是为了最终出现智慧而做的准备。在地球上,二叠纪末期的灭绝可能是为类哺乳类的爬行动物——哺乳动物的祖先——扫清道路。这些动物的体温调节能力在当时的温暖气候中没什么用,直至后来的全球冰川引起了二叠纪末期的物种灭绝。在冰川期中,即使是原始的热力调节能力都成为了一宗财富。我认为由此发展而来的真正的恒定体温也是出现智慧的先决条件。所以二叠纪的灭绝是为了大量提高原始恒温动物在自然界的比例,保证它们不会在基因库中被稀释或是清除。”
“但是创世者是怎么制造冰川期的呢?”霍勒斯问。
“我们假设,他在白奎纪的末期分别向我们的三个世界扔了颗小行星,在二叠纪的末期他可能将这些小行星打碎,形成环绕我们三个世界的碎石圈。一个那样的圈,如果悉心排列,可以将行星的大部都罩在阴影里,从而引起降温,形成大范围的冰川。或者他也可能弄出个宇宙尘埃云盖住我们这儿的星系,同时遮住所有的行星——你们的、我们的和吕特人的。
“那其他的物种灭绝呢?”
“过程中更多的调整罢了。例如三叠纪的那一次是为了让恐龙,或是与之类似的生物,能够在这三个世界上跃居统治地位。如果恐龙未能支配整个生态系统,那么哺乳动物——或是在长蛇星座第二Ⅲ上的八足类以及在孔雀星座第四Ⅱ上的像卡纳那样的生物——就不会被迫成为黄昏动物并由此进化了大脑。当你不占支配地位时,你得有点智慧才能生存。”
看到一个大蜘蛛在那儿唱反调真是有点稀奇。“但有关创世主在进化开始后干预其进程的惟一直接证据,”霍勒斯说,“是在地球、长蛇星座第二—Ⅲ和孔雀星座第四—Ⅱ上发生的物种灭绝日期刚好重合。还有,他可能在那六个被遗弃的星球上也操纵过生命的进程,但我们找不到确切证据。”
“嗯,或许智慧在这个宇宙中可以偶然产生。”我说,“从概率上来看,小行星的确每隔一千万年才掩击行星一次。但是多个智慧物种同时存在的概率几乎为零,除非你操纵了时间表,而且不止一次。借用一下那个做菜的比方,或许一份色拉可以自主偶然出现——例如风把足够的蔬菜吹在一起。或许牛排也可以自主出现——闪电刚好击中了牛身上某个合适的部位。你还可以得到酒——葡萄掉下来后一直聚集在某处并开始发酵。但在没有干预的情况下,上述三样东西——色拉、牛排和酒——要同时自主出现是不可能的。同时出现多种有意识的生命与上述比方是一个道理。”
“但你的说法又引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上帝希望多种智慧生物同时存在?”霍勒斯说。
我挠了挠腮帮子。“这个问题非常好。”
“一点没错。”霍勒斯说。
我们沉思了一会儿,但我俩都没有像样的答案。已经快到五点了。“霍勒斯。”我说。
“什么?”
“我想请你帮个忙。”
他的眼柄静止不动了。“什么?”
“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到我家去。我是说让我把投影仪拿回家,然后你在那儿出现。”
“为什么?”
“这……这是人类的一种做法。我们邀请朋友共进晚餐。你可以见一下我的家人。”
“朋友……”霍勒斯说。
突然间我感觉自己像是个傻瓜。我是一种比霍勒斯原始的生物。即使他的心理状态允许他对其同伴产生友爱,他对我也不会有什么温情。我只不过是他成功路上的一个工具罢了。
“对不起。”我说,“我不想强求你。”
“你没有强求我。”霍勒斯说,“我很高兴了解到你对我的感觉和我对你的感觉是一样的。”他的眼柄在跳着舞。“我很乐意去你家拜访并见你的家人。”
我惊奇地发现我的眼睛竟然有点湿润。“谢谢。”我说,“太谢谢你了。”我停了一会儿,“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让他们来这儿。你可以不必去我的家。”
“不。”霍勒斯说,“我想去你家。你家有你的妻子苏珊,对吗?”他听到过我和她之间通了几回电话。
“是的,还有我的儿子里奇。”我把桌子上的小镜框转了个方向,让霍勒斯可以看到。
眼柄聚焦到了镜框上。“他的脸看上去跟你的不大像。”
“他是被领养的。”我说,耸了一下肩,“他不是我亲生的。”
“哦。”外星人说,“我想见他们两个。你认为今天晚上太仓促吗?”
我笑了。里奇非高兴死不可。“今晚再合适不过了。”我说。
第十六章
库特·弗西疑惑地看着J·D·艾维尔。“你是什么意思?我们要对付的已经死了?”
艾维尔仍旧坐在汽车旅馆的床边。“他们在多伦多有个博物馆,里面展出了一些特殊的化石。米列特牧师说它们是个谎言,是对上帝的亵渎。他们还要让那个大蜘蛛外星人看这些化石。”
“嗯?”
“这个世界是上帝按照他的意愿创造出来的。那些化石不是假的就是魔鬼做出来的。五只眼的怪物!长满了刺的怪物!你从来就没见过这些玩意儿,但他们对外星人说那些都是真的。”
“所有的化石都是假的。”弗西说,“上帝创造它们是为了考验那些软蛋。”
“你我都知道得很清楚。那些无神论者在学校里向孩子们讲授化石就够糟的了,但现在他们还要把它们给外星人看,妄想使外星人认为我们相信进化论谎言。外星人正在被洗脑,他们会认为我们人类不信仰上帝。我们必须做些什么来奇书網收集整理告诉他们,那些没有上帝的科学家并不代表我们大多数。”
“所以……”弗西说,示意艾维尔继续。
“所以,米列特牧师要我们把那些化石毁掉。他把它们叫做伪造页岩。它们在这儿被陈列在一个特别展里,随后会移到华盛顿。那种事是不会发生的,我们要在这儿彻底毁灭假页岩。那样的话,那些外星人就会知道我们根本不在乎什么化石。”
“我可不想有人受到伤害。”弗西说。
“没人会受伤。”
“外星人呢?他们中有一个不是经常待在博物馆吗?如果我们弄伤了他,我们会有大麻烦的。”
“你没看报纸吗?他不是真的在那儿,那只是个投影。”
“但那些去博物馆的人呢?他们可能只是被误导了,才去看那些化石,他们不像那些邪恶的堕胎医生。”
“不用担心。”艾维尔说,“我们在星期天晚上动手,博物馆已经关门了。”
我打电话给苏珊和里奇,告诉他们准备招待一位非常特殊的客人。只要提前三个小时通知,苏珊就能创造出些小奇迹来。我在我的一篇学术论文上花了点时间,随后离开博物馆。我戴上了软檐帽和太阳镜,为从工作人员出口到地铁站的短暂旅程做些小小的伪装。大部分UFO疯子仍旧集中在博物馆大门的附近,离我的路线有一段距离。到目前为止.他们中还没人能在中途截住我——而且我今晚出来时、他们似乎都已经回家了。总之,我下到地铁站,登上了银色的地铁。
当我们驶入顿达斯站时,一个长满拳曲的金色络腮胡的年轻人登上了地铁,看上去像是莱恩大学的学生。莱恩大学的校园就在顿达斯的北面。这位年轻人穿了件绿色的毛衣,毛衣上面写满了白色的字:
一个外星人在安大略皇家博物馆
还有一个魔鬼在女王公园
我笑了。省议会大厦就在女王公园。最近似乎所有人都对哈里斯省长不满。
终于到了位于爱丽舍的家中。我把妻子儿子全都召进起居室。在那儿我打开公文包,把全息投影仪放到茶几上,然后坐在沙发上。里奇攀附在我右边,苏珊坐在双人椅的扶手上。我看了一眼录像机上的蓝色时间显示屏。已经是晚上七点五十九分了。霍勒斯答应在八点时出现。
我们等着,里奇在一旁坐立不安。投影仪在开启时总会发出一个双声调的哔哔声,但到现在为止,它一直静悄悄的。
八点。
八点零一分。
八点零二分。
我知道录像机上的时间是准的。我们有一个索尼的小装置,可以从有线电视台捕获时间信号。我把手伸向茶几,稍稍调整了一下投影仪的位置,似乎这么做可以有什么用处。
八点零三分。
八点零四分。
“嗯,”苏珊好像是对着整间屋子说话,“我得去做色拉了。”
里奇和我继续等着。
已经八点十分了。里奇说:“骗人!”
“对不起,小家伙。”我说,“可能他有些别的事。”我不敢相信霍勒斯竟然让我失望。很多事是可以原谅的,但让一个男人在他儿子面前出丑却不行。
“在晚饭前我可以看会儿电视吗?”里奇问。
我们通常每晚只让里奇看一个小时的电视,今天他已经看了一个小时了。但我不能再让他失望了。“当然。”我说。
里奇站了起来。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说过我们是朋友。
唉,不管那么多了吧。我站了起来,拿起投影仪在手里掂了掂分量,随后把它放进了我的公文包里。然后——
从后门那儿传来一阵声音。我关上公文包,走过去看个究竟。我们的后门外有一块木头平台,是我的小舅子泰德和我在五年前的夏天造的。我拉开玻璃平拉门上的百叶窗帘,然后——是霍勒斯站在平台上。
我打开平拉门底部的锁拴,拉开门。“霍勒斯!”我叫道。
苏珊在我身后出现了,她好奇我在干什么。我转过身去看她。虽然她经常在电视上看到霍勒斯和其他弗林纳人,但现在她还是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
“请进,”我说,“请进。”
霍勒斯设法挤进门廊,尽管这儿对于他来说太过狭窄。他已经为晚餐换了衣服。现在他缠的是一条深红色的布,布的两头被一块水晶薄片系在一起。“你为什么不在里面出现?”我问,“为什么投影到外面?”
霍勒斯的眼柄挥动着。他现在看上去和往常稍稍有些不同。可能是卤素吊灯光线的原因吧。我已经习惯于在博物馆的荧光灯下观察他了。
“你邀请我到你家。”他说。
“是的,但——”
突然,我感到他的手放在我的手臂上。我以前也碰过他,感觉过投影仪生成的力场中的静电。但这次不一样。他的肉体是实在的,温暖的。
“所以我就来了。”他说,“但——我很抱歉。我已经在外头待了一刻钟了,搞不清楚怎样才能让你知道我己经来了。我听说过门铃,但我找不到按钮。”
“后门没有门铃。”我说,我的眼睛瞪得很大。“你来了,是你的肉身。”
“是的。”
“但——”我朝他身后瞥了一眼。后院中有个大家伙。天越来越黑了,我看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
“我研究你们的星球已经有一年了。”霍勒斯说,“你应该知道我们有办法来到地球表面却不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他停顿了一下,“你邀请我来吃晚餐,不是吗?我可不能通过投影来享受美食。”
我太惊喜了。我转过去看苏珊,随后意识到我忘了介绍她。“霍勒斯,这是我太太,苏珊·杰瑞克。”
“你”“好。”弗林纳人说。
苏珊被惊呆了,几秒钟内没能说话。然后她说:“你好。”
“谢谢你允许我到你家拜访。”霍勒斯说。
苏珊笑了,随后指着我说:“如果我能更早得到通知的话,我可以将这地方彻底打扫一下。”
“已经够干净的了。”霍勒斯说。他的眼柄旋转着,打量着屋里的各个角落。“看来你们在家居布置上花了不少心思,每一件家具都显得非常协调。”苏珊通常受不了蜘蛛,但这个大家伙显然已经博得了她的好感。
在吊灯明亮的灯光下,我看到他每条腿的两个关节的泡状皮肤上镶嵌着一些钻石般的小纽扣。他手上的三个关节处也有,每个眼柄上也有。“那是珠宝吗?”我说,“如果我知道你对这感兴趣,我应该带你参观一下博物馆的宝石收藏。我们有一些非常珍贵的钻石、红宝石和猫眼。”
“什么?”霍勒斯说。随后他意识到了,眼柄又做着S形运动。“不,不,不。这些水晶是为了虚拟现实而安的。有了它们就可以使全息投影模仿我的运动了。”
“哦。”我说。我转过身叫着里奇的名字。我儿子从地下室顺着楼梯蹦蹦跳跳上来了。他以为我叫他吃晚饭呢,所以直接跑向饭厅。但随后他看见了霍勒斯,还有我和苏珊。他的眼睛瞪大到我从未见过的程度。他向我走来,我抱住他的肩膀。
“霍勒斯,”我说,“见见我的儿子里奇。”
“你”“好。”霍勒斯说。
我向我的儿子望去。“里奇,你该说什么?”
里奇的眼睛还是跟刚看见外星人时那么大。“酷!”
没想到霍勒斯会亲自来我家吃晚饭。我们的餐桌是长方形的,中间那一段可以抽掉。桌子本身是由深色木头做的,但上面盖了一张白色桌布。屋子里留给弗林纳人活动的空间不大。我让苏珊帮我移开餐具柜,多腾出些地方。
我意识到我从未见过霍勒斯坐下。他的幻影当然不需要,但我认为真的他如果能有东西撑着的话,可能会舒服点。“我能做些什么让你更放松吗?”我问。
霍勒斯朝四周看了看。他看中了起居室中放在双人椅前的软面圆凳。“我能用那个吗?”他说,“那个没有扶手没有靠背的凳子?”
“当然。”
霍勒斯走向起居室。由于有个六岁的孩子,在屋子里我们没有放置易碎的东西。现在看来这是件好事。霍勒斯一路上撞到了茶几和沙发。对于他这种体形来说,我们的家具之间的间隔显然不够。他带回圆凳,放在桌边,踩了上去。这样他的躯干就位于圆凳的正上方。随后他俯下身,把躯干放在凳子上。“好了。”他说,听上去很满意。
苏珊看上去很不好意思。“我很抱歉,霍勒斯。我没想到你会真的亲自到我家。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吃我做的东西。”
“你做了什么?”
“一个色拉——生菜、小番茄、芹菜丝、胡萝卜片、碎面包块还有色拉酱。”
“我能吃那个。”
“还有羊排。”
“熟的?”
苏珊笑了。“是的。”
“那我也能吃,如果你能给我大约一升室温状态的水来下菜的话。”
“没问题。”她说。
“我去拿。”我说。我到厨房接了一罐子自来水。
“我还为汤姆和里奇做了奶昔。”
“它是牛乳房的分泌物吗?”
“是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会分享。”
我笑了。里奇、苏珊和我在桌边坐定。苏珊端起色拉递给我。我用公用叉子往我盘子里叉了一点,又往里奇的盘子里拨了点。最后我给霍勒斯拨了点。
“我带来了自己的餐具,”霍勒斯说,“希望没有冒犯你们。”
“一点也不。”我说。甚至在我去过中国以后,我仍旧是那些在中餐馆用刀叉的人之一。霍勒斯从躯干上围着的布的折叠处拿出两个螺丝刀一样的器具。
“你们在餐前祈祷吗?”霍勒斯问。
他的问题使我有些吃惊。“一般不。”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
“有些家庭会这么做。”我说。那些家庭有值得感谢的东西。
霍勒斯用他的一把螺丝刀扎了些生菜,然后将它输送到他圆形身体上部的口中。我以前见过他做吃的动作,却从未见过他真的进食。这个过程声音很大,他的牙齿工作时发出僻里啪啦的声音。我猜想他使用幻影时只传送了管说话的嘴发出的声音。我推测那就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现在的声音。
“色拉怎么样?”我问。
霍勒斯继续往管进食的嘴里送色拉。我猜弗林纳人决不会在吃饭时被噎死。“挺好的,谢谢。”他说。
里奇开口了。“你为什么像那样说话?”他问。我儿子模仿霍勒斯用左右嘴交替说话的样子,“挺”“好”“的”“谢”“谢。”
“里奇!”苏珊说,为儿子的不礼貌感到有点尴尬。
霍勒斯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个问题。“人类和我们的人之间的一点共通之处就是分隔的大脑。”他说,“你们有左右半球,我们也是。我们认为意识就是两个半球相互影响的结果。我相信人类也有类似理论。一旦我们由于受伤而切断了半球之间的联系,使得它们只能独立工作,那么整句话就会由一张嘴说出,那时就只能表达一些简单的想法了。”
“哦。”里奇说,随后又吃起了色拉。
“很奇妙。”我说。在两个部分自治的脑半球之间协调语言一定非常费劲。可能那就是为什么霍勒斯在交谈中无法使用缩写简称的原因。“我在想,如果我们有两张嘴,人类是否同样会在它们之间交替说出单词或音节。”
“你们好像比我们弗林纳人较少依赖左右综合。”霍勒斯说,“我知道在左右半球被切断联系后,你们人类仍然可以行走。”
“我想是的。”
“我们不行。”霍勒斯说,“短个半球都控制着相应一侧的三条腿。我们所有的腿必须同时工作,否则就会摔倒,然后——”
“我爸爸很快就要死了。”里奇盯着盘子里的色拉说。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苏珊看上去很震惊。
霍勒斯放下了他的吃饭家伙。“是的,他告诉过我。对此我很抱歉。”
“你能帮他吗?”里奇看着外星人问道。
“对不起,”霍勒斯说,“我什么也帮不了。”
“但你是从太空来的。”里奇说。
霍勒斯的眼柄停止了运动。“是的。”
“所以你应该懂很多东西。”
“我知道一些东西。”他说,“但我不知道怎么治愈癌症。我自己的母亲就死于癌症。”
里奇同情地看着外星人。他仿佛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外星人,但很明显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珊站了起来,从厨房中拿出了羊排和薄荷果冻。
我们在沉默中继续进餐。
我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不太可能再次出现的机会。
霍勒斯的肉身就在这儿。
晚餐后,我邀请他进了书房。下台阶时他遇到点麻烦,但他还是成功了。
我走向一个带有两个抽屉的小书柜,抽出两沓纸。“对于人类来说,这很平常。写下一份叫作遗嘱的文件来指示如何在一个人死后分配其财产。”我说,“很自然,我会把几乎所有的东西留给苏珊和里奇,但我也会给慈善机构留些遗赠:加拿大癌症组织,安大略皇家博物馆,还有一些其他组织。有些东西会留给我的弟弟,他的孩子,以及一两个其他亲戚。”
我停了一会儿。“我——我一直在考虑修改我的遗嘱,留给你一些东西,霍勒斯。但——怎么说呢?听上去有点毫无意义。我是说我死后你不太可能再逗留在这儿了,而且——而且通常你也不在这儿。但今晚……”
“今晚,”霍勒斯表示同意,“是真的我。”
我递出那几沓纸。“或许还是这样最简单,我现在就把这东西给你。这是我的书《加拿大恐龙》的打字稿。现在人们都用计算机写作,但它是在手工打字机上敲出来的。没有什么价值,里面的内容也早己过时了,但它是我对恐龙的科普工作做出的贡献。不管怎样,我想让你拥有它——一个古生物学家给另一个古生物学家的礼物。”我耸了耸肩。“一些能记住我的东西。”
外星人接过纸。他的眼柄忽内忽外运动着。“你的家人不需要它吗?”
“他们有几本成书。”
他揭开一小段缠着他躯干的布,现出一个大口袋。手稿放进去后还有多余的空间。“谢谢。”他说。
我们都陷入了沉默。最后,我说:“不,霍勒斯——谢谢你,为所有的事。”随后我伸出手拍了拍这位外星人的手臂。
第十七章
我坐在起居室里。夜深了。霍勒斯已经回到他的飞船。我刚刚服下两粒止痛片,等着它们发挥作用以后上床睡觉。有反胃的感觉,服药成了一件难事。
有可能,我想着,弗林纳人是对的。或许根本就没有我能接受的正在冒烟的枪。他说它到处都是,就在我的眼前。
“没人比那些不愿意看的人更瞎。”它是我最喜欢的宗教警言之一。
但我不瞎,该死。我有一双挑剔的眼,一双怀疑的眼,一双科学家的眼。
令我震惊的是在多个世界上的生物都使用相同的基因编码。弗雷德·霍伊曾经说过地球上的生命是由飘浮在宇宙中的细菌生物种下的——其他星球上大概也是。如果霍勒斯去过的星球上的生物都由同一个源头种下的话,基因密码当然是一样的。即使霍伊的理论不正确——它确实不是个令人满意的理论,因为它只是把生命的起源推向一个我们无法检查的别处——那也应该存在着其他理由,说明为什么生命只使用二十种氨基酸。
就像霍勒斯和我曾经谈论过的,DNA用四个字母A、C、G、T表示腺嘌呤、胞核嘧啶、鸟嘌呤和胸腺嘧啶,这四个碱基形成了双螺旋形中的横挡。
一个有四个字母的字母表。但是基因语言中的单词有多长呢?这种语言的功用是为了标明氨基酸的序列。氨基酸是蛋白质的构成物质,而且如我所说过,生命只使用了二十种氨基酸。你不可能只用一个字母长的单词去确定二十种氨基酸中的每一个:一个四字母的字母表只能确定四个单字母的词汇。你也不可能通过两个字母的单词来完成。在四字母的世界中,你最多只能拥有十六个双字母单词。但如果你使用三字母单词,那么你就拥有令别人汗颜的财富,一个庞大的六十四词生物化学词汇表。将其中的二十个用以表明氨基酸,一再用其余的两个表达标点符号——一个标示氨基酸序列的开始,另一个标示结束。上述事实表明,只使用六十四个可能的单词中的二十二个就可以满足DNA的需要了。如果上帝设计了基因编码,他一定会看着多余的词汇,思考如何处理才好。
我觉得这位上帝或许会考虑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根本不给剩余的单词下定义,就像现实生活中有终随意的字母组合序列不是有效的单词一样。如果是这样的话,当DNA串中的某个序列坏了,你就能发觉在复制过程中出现了一个错误——一个基因打字错误,例如将有效的A—T—A编码变成了A—T—C乱码。这是个明显、有效的信号,告诉人们错误发生了。
另外一个解释是,上帝承认复制过程中会出现错误,但通过加入同义词的做法可以减轻错误的影响。你可以用三个词而不是一个来代表同一个氨基酸。这么做可以用掉六十四个词中的六十个。你还可以用两个词代表开始,另两个代表结束,将DNA字典中可能的组合全部用光。如果你的同义词的编组有一定的逻辑性,那么你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止复制错误:例如,如果A—G—A、A—G—C和A—G—G都代表同一种意思,即使你只能清楚地读到前两个字母,你仍然有很大的概率知道这个词的意义,尽管你不清楚第三个字母是什么。
事实上,DNA的确使用同义词。如果每个氨基酸都由三个同义词来代表,你可能会看着编码说,是的,一定有人设计了这个东西。但现实生活中,两种氨基酸——亮氨酸和丝氨酸——都是由六个同义词标明的。其他的分别由四个、三个、两个甚至一个标明:可怜的色氨酸只由一个词T—G—G来代表。
同时,A—T—G编码既表示蛋氨酸(而且没有其他的编码能代表它),又可根据上下文的意思,表达“开始”(它也没有其他的编码)。为什么在地球上——或是其他地方——一个智慧的设计者会做出这么一个大杂烩来呢?为什么在有充裕的词汇可用于避免出现歧义的条件下,还要用上下文来确定一个词的意思呢?
基因编码中的变异又是怎么回事?就像我告诉霍勒斯的,线粒体中的DNA用的编码与细胞核中的DNA用的不同。
在1982年,林恩·马固利斯曾经提出,线粒体——负责产生能量的细胞器官——是由别的细菌发展而来的。它们与我们体内其他细胞的祖先是一种共生关系,最终这些细菌与我们的细胞融合在一起,成为我们的一部分。或许……上帝,我已经很久没有接触真正的生物化学了……或许线粒体和细胞核的基因编码在刚开始时是完全一致的,但等到共生开始,进化保留了一些线粒体基因编码上的变异。由于在同一个细胞中存在着两套DNA,或许这些变化就被用来区分这两种DNA,以防止意外混合。
我没有对霍勒斯说过,原生动物使用的基因编码也有些微小的差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三个编码在它们身上有不同的意思。但……我无法确定。有些人说纤毛——这些无法再生的细胞器官的死亡导致了我的癌症——也是由别的有机体发展而来的。基因编码不同的原生动物可能是一些与人类细胞的祖先共生过的纤毛的后代。它们,面临与线粒体相同的原因,也发展了基因编码变异。不过后来,与我们体内的纤毛不同,原生动物脱离了共生关系,又回复成了独立的生命系统。
不管如何,这是有可能的。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们与一个叫兰斯贝利太太的女人共享一座后院的篱笆。她十分虔诚——一个“神圣太太”,我的父亲给她起的绰号——总想说服我的父母让她在星期天带我去教堂。当然我从未去过,但我却记住了她最喜欢的说法:主的行为是神秘莫测的。
或许是吧。但我实在难以相信他会以一种杂乱无章的方式工作。
但是——
但是关于吕特人的语言霍勒斯说过什么呢?它也取决于上下文,在同义词的用法上也有特殊性。或许我只是未能体会到基因编码的优雅之处。或许卡纳和他的同伴们发现它完全合理,优雅到了极点。
或许吧。
突然间消息就传出了。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马莱卡斯的任务——至少部分任务——是为了寻找上帝。我也非常确定布隆迪的大猩猩在这个问题上也保持了沉默。但刹那间,所有人都知道了。
北约克中心地铁站的入口处有一排阅报栏。《多伦多星报》在今天的头版头条写着,“外星人有上帝存在的证据。”《环球邮报》的头条声称,“外星人说上帝是个科学事实。”《国家邮报》宣布,“宇宙有一个创世主。”多伦多《太阳报》则用四个几乎占了整个版面的大字宣告,“上帝存在!”
通常我会买一份《太阳报》在去上班的路上泛读一遍,但要想深度了解整个故事,最好的是一份叫作《拖把和桶》的报纸。我在灰色的盒子里投了些硬币,拿了一份。在清新的四月空气里,我站在那儿,读着报纸折叠上半部分的每个字。
一个在布鲁塞尔的印度女人问了萨尔班达——弗林纳人的发言人,定期与媒体会面——一个简单而又直接的问题:“你相信上帝吗?”
他回答了,非常详细。
随后,媒体迅速采访了地球上所有的宇宙学家,包括斯蒂芬·霍金和阿兰·古斯、以证实弗林纳人说的是否有道理。
宗教领导人也纷纷抢占各自的位置。梵蒂冈——在历史上的科学争论中总是站错方向——还没有发表意见,只是说教皇很快将就此问题发表讲一话。伊朗的维拉亚特公开指责外星人的说法。帕特·罗布逊号召给他的机构更多的捐款以便他能研究这一说法。加拿大教堂联合会拥护这个发现,声称科学和宗教确实能够结合在一起。一个印度教的领导——我注意到他的名字在同一篇文章里有两种不同的拼法——宣称外星人的说法和印度教的信仰完全兼容。同时,安大略皇家博物馆的琼斯指出,没有必要在弗林纳人的话中寻找任何神秘或是超自然的东西。
我到达博物馆时,UFO疯子的队伍里已经加入了几个不同的宗教组织——有些人披着袍子,有些举着蜡烛,有些在喊着口号,还有些跪在地上祈祷。那儿还站着几个警察,为了保证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包括我和其他人在内——可以安全地进入博物馆。一旦博物馆对公众开门后,他们的职责也会扩展到游客身上。
激光打印的小传单散落在便道上。一张画着霍勒斯或其他弗林纳人的传单吸引了我的目光。那上面的弗林纳人的眼柄被夸张成了魔鬼的双角。
我进入博物馆,来到我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儿霍勒斯忽闪着出现了:“我一直在想那些炸了堕胎诊所的人。”他说,“你说他们是原教旨主义者。”
“是的,有人这么怀疑。他们还没被抓住。”
“没有冒烟的枪。”霍勒斯说。
我笑了。“就是这么回事。”
“但如果他们确实是你所怀疑的那种人,炸掉诊所和他们的信仰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炸掉一个诊所是表示一种道德上的抗议。”
“继续。”霍勒斯说。
“在地球上,上帝的概念是和道德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霍勒斯倾听着。“事实上,我们的三大宗教都有类似的十大戒律,它们被说成是上帝传下来的。”
苏珊曾经笑话我只知道圣经中的一段:
警惕人面兽心的男人,因为他是魔鬼的产物。上帝的灵长类中的惟一,他为消遣、性欲或是贪念而杀生。是的,他会为抢夺兄弟的土地而杀死他的兄弟。不要让他大量繁殖,因为他会使他的和你的家园变成沙漠。远离他。把他驱逐进他森林的老窝,因为他是死亡的先兆。
这是在电影《人猿星球》的结尾处科尼利厄斯读给泰勒听的。非常有力的话语,我总是尽力用它约束自己。苏珊的嘲弄没有道理:当我还是多伦多大学的学生时,我偶尔会旁听优秀的文学教师诺斯鲁普·弗莱尔的课。我还听过马歇尔·麦克卢汉和罗伯逊·戴维斯的课,他们是多伦多大学中享有国际盛誉的人文学科三剑客中的另两位。他们时不时冒出的惊人之语有很大的冲击性。弗莱尔主张如果你不知道圣经,你就不可能欣赏英语文学。或许他是对的。我曾经读了一半旧约,并粗看过我在校园书店买的金·詹姆士彩色版的《耶稣说过的话》。
但是,基本上,苏珊的说法是对的。我并不十分了解圣经,对于古兰经和其他经书更是一无所知。
“十戒又是什么呢?”霍勒斯问。
“嗯.不能杀生,不能通奸,不能……嗯,好像还有一条和驴有关。”
“我明白了。”霍勒斯说,“但就我们所知,创世主从未与任何人有过直接的联系。连吕特人——你知道,他们花费生命的一半时间与上帝联系——都不能成功。我不知道这种戒律怎么能被传给任何一种生命形式。”
“嗯,如果我没记错电影情节的话,是上帝用一只冒火的手指在石板上刻下的。”“竟然有一部有关这件事的电影?这不就是冒烟的枪吗?”
我笑了。“电影是一部戏,一个故事罢了。十戒应该是在儿千年前被传下来的,但这个电影在半个世纪前才拍的。”
“噢。”
“尽管如此,仍然有很多人相信他们在与上帝直接或间接地对话。他们认为他能听见他们的祈祷。”
“他们一定产生了幻觉。”霍勒斯说,他的眼柄停住了。“请原谅,”他说,“我知道你快死了。你现在祈祷吗?”
“不,但我的妻子苏珊这么做。”
“她的祈祷没有回应吗?”
“没有,”我轻声说,“到现在还没有。”
“你们人类怎么解释为什么绝大多数祈祷都没有回应呢?”
我耸了一下肩。“我们会说‘每件事都是有原因的’。”
“哈,吕特人的哲学。”霍勒斯说。
“我的儿子问我是不是干了坏事——如果干了那就是我得癌症的原因。”
“你干了什么?”
“我从不吸烟,但我想我的饮食应该更健康些。”
“但你做过什么道德上的坏事吗?那些你提到过的十大戒律,你违反过任何一条吗?”
“实话对你说,我甚至都不能说全十条戒律。但我不认为我干过什么可怕的事。我从来没有杀过人;我也没欺骗过我的妻子;我从未偷过东西——至少成年后没有。奇#書*網收集整理我从来没有——”对过去三十年的回忆充斥着我的脑海。“另外,我不相信一个人道的上帝会如此惩罚一个人,无论他干了什么,都不应让他去体验我现在所经历的痛苦。”
“一个人道的上帝,”霍勒斯重复道,“我还听到过类似的说法,‘仁慈的上帝’,‘有同情心的上帝’。”他的眼柄固定在我身上。“我认为你们人类给创世主加的形容词太多了。”
“但你说过上帝对我们是有意图的。”我说。
“我相信创世主创造了一个有生命的宇宙是有其原因的,而且,他肯定也有理由说明为什么多个世界上的科学会几乎同步发展。但毫无疑问这位创世主对于单个生命毫无兴趣。”
“那是你们的人普遍赞同的观点吗?”我问。
“是的。”
“那么弗林纳人的道德源泉又是什么呢?你们怎么能分辨正确与错误呢?”
霍勒斯沉默了,他可能在寻找答案,也有可能他根本不想回答。终于,他说:“我的种族有一个非常暴力的过去,和你们的差不多。我们拥有最野蛮的武艺——事实上,我们不需要武器就可以轻易杀死我们的同类。正确的事就是那些能中止暴力的事,错误的事就是那些能引发暴力的事。”他转换了重心,重新安排六条腿。“我们已经三代没有战争了。我们拥有毁灭我们整个世界的能力,因此没有战争是件天大的好事。”
“我怀疑暴力是不是所有智慧生物天生的。”我说,“进化是由争夺控制权推动的。我曾听说过这样的说法,草食动物不可能发展智慧,嗅嗅树叶不需要多高智商。”
“这确实是一种奇怪的动态平衡。”霍勒斯说,“智慧需要暴力,智慧又赋予了消灭整个种族的能力。只有通过智慧才能压制曾经发展了智慧的暴力。”
“我们称这种情形为第二十二条军规。”我说,“或许我们提出仁慈的上帝这种说法来培养自我保护的本能。任何没有道德的种族,那些不能压制暴力来取悦上帝的种族,在它们的科技足够发达时,是注定要自我毁灭的。”
“一个有趣的想法。”霍勒斯说,“信仰上帝成了一个生存优势。进化会做出相应的选择。”
“你的种族仍然担心自我毁灭吗?”我问。
霍勒斯上下跳动着,但我认为那是个表示否定而不是肯定的姿态。“我们有一个全球联合政府,对不同种族也有很大的包容性。我们解决了饥饿和短缺。没有什么理由能使得我们再次陷入内斗。”
“我希望我能给予我的世界相同的评价。”我说,“既然这个星球幸运到了产生生命的地步,看到它毁于愚昧是可耻的。”
“生命不是在这儿产生的。”霍勒斯说。
“什么?”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不相信在地球的过去曾经有过诞生生命的事件。我不相信生命是从这儿开始的。”
“你是说它是从宇宙深处飘过来的?弗雷德·霍伊的生源假说?”
“有可能。但我怀疑它更有可能是在本地星空中产生的,在Sol—Ⅳ上。”
“Sol——你是说火星?”
“是的。”
“它是怎么从那儿到这儿来的呢?”
“流星。”我皱起了眉。“多年来我们确实发现了一些来自火星的陨石,有人称在它们上面发现了生物化石。但经调查后证实那些说法都是无中生有。”
“只要能发现一个上面有的就行了。”
“我想是吧。但为什么你不认为生命是地球上土生土长的呢?”
“你说过你认为生命可能在四十亿年前就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了。但在那个时候,这个星球上经常发生的都是些能使物种灭绝的事,例如大个的小行星和流星不断撞击。在那个时期要想保持适于生命的环境是极不可能的事。”
“那么,火星并不比地球老,当时它也处于轰炸之下。”
“是的,毫无疑问。”霍勒斯说,”但是虽然火星在过去也有水——今天它的表面是非常神奇的,流水侵袭的痕迹非常明显——它从未有过像地球上那些又大又深的海洋。如果一颗流星撞在陆地上,撞击产生的热量可能会保持几个月。但如果它撞入水中,那时候地球表面大部分都是水,热量就会被储存起来,并将星球的温度持续提高几十年或几百年。火星可能比地球早五亿年存在着一个稳定的适合生命的环境。”
“其中的一些后来通过流星被带到了这儿?”
“完全正确。火星上那些被流星撞击出来的物质中,大约有三十六分之一会最终被地球吸收。很多微生物都可以在冰点以下存活。这个理论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这里最古老的石头上都记录着生命,虽然那时的环境太暴烈,不可能在本地产生生命。”
“嗬,”我说,随后意识到我的答复太简短了,“我能想像有一颗带着生命的流星最后到了这儿。毕竟,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生物都有一个共同的祖先。”
霍勒斯看上去很是惊讶。“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生物都有一个共同的祖先?”
“当然。”
“你怎么知道?”
“我们比较了不同生命形式之间的基因物质,通过检测它们之间的分歧之处,我们可以分辨在多久以前它们有共同的祖先。举个例子,你看到过老乔治,那个在热带雨林展中的大猩猩填充模型?”
“是的。”
“我们人类和大猩猩之间的差别只有1.4%。”
“如果你能原谅我这么说的话,填充这么近的一位亲戚不是件好事。”
“我们不再那么干了。”我说,“那个是在八十年前被填充的。”我决定不和他说起在美国自然博物馆曾经展出过的澳大利亚土著人的填充模型。“事实上,正是基因研究才使得大猩猩获得了现在的地位。”
“基因研究表明地球上的生物有一个共同的祖先?”
“是这样。”
“难以置信。我们相信在长蛇星座第二和孔雀星座第四上发生过多次生命产生事件。举例来说,我们的星球上在开始的三千万年中有过六次。”他停顿了一会儿,“你们的生物分级系统中最高的一级是什么?”
“界,”我说,“我们一般把生物分成五个界:原核生物界、原生生物界、菌物界、植物界和动物界。”
“所有动物都被归为一类?所有的植物也是?”
“是的。”
“真是奇妙。”他圆形的躯干上下跳动着,“在我的世界上,我们在此之上还有一级,由六个——‘域’可能是最准确的译法了——六个域代表六次生命产生,分隔开每次产生的动物和植物。举例来说,我们的五足类和八足类其实完全没有联系。进化枝研究表明我们没有共同的祖先。”
“真的吗?那你们应该可以用我说过的DNA方法去确定同域成员之间的关系。”
“不同的域经过无数代以后相互之间会混合。”霍勒斯说,“我这一族的染色体含有所有六个域的基因物质。”
“那怎么可能呢?”我说,“你曾经也说过,关于不同的物种——即使来自同一域——之间能够杂交产生后代的想法是荒谬的。”
“我们相信在这么长的时间内,病毒对于在不同域之间传送基因物质起了实质性的作用。”
我思考了一会儿他的说法。有人说过在地球上,病毒转给生物的物质占了垃圾基因的很大部分。90%的人类染色体不负责合成蛋白质。而且现在,已经有基因工程师希望将牛的基因转到土豆中去。
“所有六个域都是以基因为基础的吗?”我问。
“我说过,我们发现的所有复杂的生命形式都是以基因为基础的。”霍勒斯说,“但由于在整个历史中,DNA跨越了不同的域,你建议的比较研究在我们那儿没有多大用处。从身体形态上来看,关系显然很近的动物的基因表面上看来似乎具有极大区别,这是因为来自其他域的基因的入浸。”
“有意思。”我说。突然我冒出一个想法,非常疯狂的想法,我简直不能大声说出。如果,真像霍勒斯所说,DNA在所有的生命形式中被广泛使用,而且所有的基因编码在各处都相同,甚至不同域之间的生物都能相互结合各自的基因,那么为什么来自不同世界的生物不能干相同的事呢?
第十八章
还没到星期天晚上,但J·D·艾维尔和库特·弗西决定先看看博物馆,熟悉一下博物馆内部。
“进去要花九块钱!”弗西大声嚷嚷着。他们已经穿过大厅来到收费处、他正好瞥见价目表。
“那只是加拿大元。”艾维尔说,“它一块钱只相当于半个美元。”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两张俗气的紫色十元加拿大纸币。这是昨晚在“红龙虾”吃晚饭时他付了五十美元之后的找头。他把它们给了桌子后面的中年女人,她递给他一张收据,一个两块钱的加拿大硬币,两个长方形的塑料夹子上面写着“安大略皇家博物馆”,在中间的“皇家”两字上还悬着个皇冠。艾维尔盯着它们。
“别在你的衬衣上,”那女人说,一副要帮忙的样子,“表示你们已经付过钱了。”
“噢。”艾维尔说,把其中一个递给弗西,将剩下的一个夹在衣服上。
那女人给了他们一本泛着光的小册子。“这是展室地图。”她说,“存衣处在那儿。”她指指她右面。
“非常感谢。”艾维尔说。
他们向前走去。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戴着蓝色保安帽,穿着白色衬衣,戴着红色领带,站在通向大厅的四级宽台阶的顶部。“‘假’页岩在哪儿?”
保安笑了,仿佛艾维尔说了些好笑的东西。“在你们后面,入口就在存衣处旁边。”
艾维尔点了点头,但弗西还在继续往前走。就在前面,有两个巨大的楼梯,左右各一。从这儿可以清楚地看到楼梯直达三层,右面的楼梯还可以通到地下室。每个楼梯都环绕着一个巨大的深色木头图腾柱。弗西停在一根图腾柱旁边,向上张望着。这根柱子一直通向屋顶,顶端立着一只鹰的雕像。木头表面没有油漆,上面可以看到一根根长长的纵向裂纹。
“看看那个。”弗西说。
艾维尔瞥了一眼。异教徒的象征。“走吧。”他说。
两个人顺着大厅往回走。衣帽间的隔壁有一排敞开的玻璃门,门的上方有一块石刻,上面写着葛菲尔德·韦斯顿展览馆。在韦斯顿名字的两旁还装饰着小麦穗。在石刻上面是一面深蓝色的横幅,上面用白色的字母通告:
布尔吉斯页岩珍品
寒武纪大爆炸化石
沿着门框镌刻使这次展览成为可能的赞助公司的图案和名字,包括蒙特利尔银行、加拿大贝尔公司和多伦多《太阳报》。
弗西和艾维尔进了展厅。一幅描绘古代海底的壁画占据了一面墙,里面有各种样子奇怪的生物游来游去。沿着四周的墙壁和中间的隔墙摆放着一溜玻璃陈列柜。
“看。”艾维尔指着说。
弗西点了点头。陈列柜从墙的表面突出,下面都留有空间,炸弹可以放在那儿。问题是它有可能会被别人发现,如果不是被大人,也会被小孩子看到。
展厅里大概有几百个游客挤在一起观看化石和记录如何发现它们的影片。艾维尔从他的屁股口袋里掏出一本小本子,开始记笔记。他在展厅里转了一圈,数着陈列柜的个数——一共二十六个。同时,弗西注意到了展厅里有三个摄像头,两个是固定的,剩下的一个来来回回扫描着。它们会制造些麻烦,但并不是不可逾越的。
艾维尔不关心化石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但年轻的弗西挺想了解。他顺着次序仔细看了每个展柜。柜子里陈列着被有机玻璃外壳包裹着的灰色页岩片。这将是个麻烦问题。虽然页岩掉在地上以后会破裂,但它们还是挺坚固的。除非爆炸设计得非常合理,否则陈列柜有可能会破碎,但那些带有奇怪化石的页岩可能会逃脱爆炸。
“妈妈,”一个小男孩说,“那是些什么东西?”弗西顺着小孩指的方向看去:,屋子深处有两个巨大的模型:一个长了很多条像高跷一样的腿,背上长满触角:另一个长着管子般的腿,背上是一丛丛刺。
小孩的母亲,一个二十来岁的漂亮女人,瞥了一眼说明板,随后向她的儿子解释道:“亲爱的,听着,他们并不十分确定这个生物到底是什么,因为它的模样太奇怪了。过去他们甚至不知道它究竟是怎么站立的,所以他们就设了两个相互颠倒的模型在这儿。”
小孩子似乎对答案很满意,但弗西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开口的欲望。这化石明显是个谎言,一种对信仰的考验。无论从哪个方向设置这个模型看上去都很奇怪,这一事实表明它从来就没有存在过。看到一个小孩被这把戏引人歧途,他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弗西和艾维尔在展馆中花了一个小时,他们对它已经相当熟悉了。每个展柜弗西都画了草图,这样他就能知道它们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化石。艾维尔则注意到了警报系统——如果你刻意寻找的话,这些东西非常明显。
结束以后,他们出了博物馆。外面站着一大群人,很多人都别着纪念章,上面画的是传统的大头黑眼灰色皮肤的外星人。弗西和艾维尔进博物馆时他们就已经在这儿了,全是UFO疯子和宗教狂热分子,等着看一眼外星人和他的飞船。
弗西从街头小贩那儿买了一小包油油的爆米花。他吃了一点,将剩下的一粒一粒抛向无数只在便道上蹒跚的鸽子。
“嗯,”艾维尔说,“你怎么想的?”
弗西摇了摇头。“没地方藏炸弹,即使放了也不能保证炸掉那些石板。”
艾维尔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仿佛他是被迫同意的。“这就是说我们不得不采取直接的手段。”
“恐怕是的。”弗西转了个身,面向博物馆正面壮观的石阶。宽大的台阶通向博物馆的玻璃大门和门上方的三扇彩色玻璃窗。
“咱们没能见到外星人真是太糟了。”弗西说。
艾维尔点头分担了弗西的失望。“外星人可能信仰上帝,但他们还没有找到耶稣。想像一下,如果我们能指引他们见到救世主……”
“那将是无上的光荣啊。”弗西说,他的眼睛都瞪大了,“绝对是无上的光荣。”
艾维尔拿出他们一直在用的城市地图。“好吧,”他说,“看起来如果我们往南乘四站地铁,就离他们拍摄《红与绿》的地方很近了。”他用手指弹弹地图上一块红色的正方形标志,标志里印着:加拿大广播公司演播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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