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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女朋友

_3 琼瑶(当代)
“小蝉,给我几分钟,我一定要跟你谈一次!否则,我会日日夜夜,从早到晚守在你家
门口,我说得出,我就做得到!你信吗?”“我信!我信!”小蝉啜泣著说:“好,我们出
去谈!”她回头望著母亲:“妈!我要跟他谈一下。”
“小蝉!”夏太太担忧的叫。
“妈,请让我跟他谈一谈!”
夏太太摇摇头,叹口气:
“小蝉,只要你记住你自己的身分!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只要你不伤父母的
心!”
小蝉俯头不语,高凌风拉著她的手,把她一直拉出了大门。沿著阳明山的大道,他们向
前无目的的走著。山风在他们身边穿过,流萤在草丛里闪耀著微光,天际,无数的繁星,在
穹苍中闪亮。山下,台北市的万家灯火,正在明明灭灭。
他们在一株大树下的石椅上坐下来。小蝉哀怨的、含泪的瞅著他。“凌风,你就不能对
我放手吗?”
“不能!”“你知道,我要和怀祖结婚了!”
“你不会嫁他!”“如果我会呢?”“我等你!”“我结了婚,你还等什么?”小蝉愕
然的。
高凌风死盯著她。“等你们离婚!”“我不离婚呢?”“等他早死!”小蝉惊讶的看著
他,眼睛里充满了迷乱。
“他不早死,他活一百年呢?”
“我等一百年零一天的时候娶你!”
小蝉张大了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高凌风也热烈的回视著她,他眼底所燃烧著的
那份痛楚与坚决把她折倒了,她更加迷乱更加无助了。她的嘴唇翕动著,泪珠悬然欲坠。好
半晌,她说不出话来,只在高凌风专注的凝视下震颤。然后,她终于说:“凌风,我对你就
这么重要吗?”
“比你所体会的更重要!”高凌风咬著牙说:“从在心理学教室中第一次见到你,我就
知道了,你是我这一生,唯一所要的女孩子!我要你,要定了!你订婚,我要你!你结婚,
我要你!你离婚,我要你,你当了寡妇,我还是要你!”
小蝉眉端微蹙,眼泪沿颊滚落。
“凌风,你真固执,知道吗?”
“知道。”“你真讨厌,知道吗?”
“知道。”“你真逼得我不知如何是好,知道吗?”
“知道。”“可是……”小蝉哭了,她无助的,挣扎的说:“我真爱你,你知道吗?”
高凌风深抽了口气,一阵狂欢下,他竟觉得头晕目眩。伸手揽住小蝉的肩,他面对著她。小
蝉拚命的摇著头,迷乱的、喃喃的、苦恼的说著:“我好苦,好苦。父母的亲命难以违背,
怀祖的柔情难以抛躲,而你,你……你……你却带给我多大的甜蜜的疯狂!啊,凌风!我投
降了,我投降了!我承认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高凌风一把紧拥住她,他的嘴唇
疯狂的压住了她的,带著颤栗的喜悦,和灵魂深处的渴求,他辗转的,紧迫的,深沉的吻著
她,堵住了她那继续不断的呢喃。
于是,历史又改写了。于是,失去的又复得了。于是,这晚,小蝉回到家里,站在父母
的面前,她大声的、坚决的、不顾一切的,向父母郑重的宣布了:
“爸爸,妈!你们说我疯了也好,说我瞎了眼睛也好,说我没头脑也好,说我鲁莽糊涂
也好!我要和何怀祖退婚!你们骂我吧!骂我不孝,骂我没出息,骂我拿订婚当儿戏……随
你们怎么骂我,我都承认!我只要跟高凌风在一起!永远跟他在一起!”说完,她转身就
跑。父母面面相觑,都呆了。女朋友7/227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高凌风又飞上了青天。他笑,他唱,他跳,生命里还能有多少喜
悦,多少狂欢呢!他每日和小蝉见面,无数的笑容,无数的眼泪,无数的海誓与山盟!一段
分手后的相聚更加的珍贵,一段挫折后的重圆更加甜蜜。再加上,那个“品学兼优”在失恋
之余,就出国修博士去了。阴影既除,高凌风怎能不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呢?他为小蝉又作
了一支歌,整天不断的哼著:
“女朋友,既然相遇且相守,
共度好时光,携手向前走!
乘风破浪,要奋斗不回头,
与你同甘苦,青春到白首!
……”与你同甘苦,青春到白首!高凌风哼著,唱著。“自从有了你,欢乐在心头,只
盼长相聚,世世不分手!”哦!唱歌吧!欢笑吧!恋爱吧!这世界美得像一首诗!好得像一
支歌!
“爸爸妈妈拿我没办法,他们说我是叛徒!凌风,为了你,我在父母心目里的地位,已
一落千丈。”小蝉说:“但是,我不后悔,总有一天,他们会谅解我!”
“我不会辜负你,小蝉。”高凌风郑重的说:“我知道你为我受了多少苦!多少辛酸,
我会好好爱你,小蝉!用我整个生命来爱你!”那段日子,高凌风和小蝉,徐克伟和李思
洁,他们四个总在一块儿玩,一块儿疯,一块儿计划未来,一块儿说梦,一块儿享受著青春
与欢乐。快乐的日子似乎特别容易消逝,转眼间,春去夏来,高凌风和徐克伟都毕业了,马
上,就要入伍受军训,面临的是和小蝉、李思洁的离别。
离别,是天下最苦的事情,对高凌风而言,更是“离愁”再加上“担心”。把小蝉的手
放在李思洁的手里,他不止一次的,诚恳的,祈求的对李思洁说:
“李思洁,帮我照顾她!帮我看牢她!”
“哎,凌风,你还不信任我?”小蝉问。
“小蝉!”高凌风默默摇头,握紧了小蝉的手。“你什么都好,就是优柔寡断!我在你
眼前,你不会变,我走了,谁知道那个何怀祖会不会追回来……”
“哎呀,凌风,别乱操心了,何怀祖急于拿博士,才不会回来呢!他不像你这样动不动
就发疯发狂的!”小蝉说,深深的注视著高凌风:“何况,我誓也发了,咒也赌了,你要怎
么样才相信我?好吧,我告诉你,如果我再变心,就让火车把我撞得粉粉碎,撞得……”
高凌风一把用手蒙住小蝉的嘴,把她拉进了怀里,他哑声说:“别赌咒,小蝉!别说这
种话!千万不要!即使你将来变了心,我也要你完整而健康,好让我——”他哽塞了。“还
有机会等你!”小蝉抬头望著高凌风,惊愕、感动、而热烈的大喊了一声:“凌风!千军万
马也不可能把我从你身边拉开了!哦!凌风!你不可以流眼泪,如果你流泪,我就要放声大
哭了!凌风!”高凌风紧拥著她,吻她,又吻她。
“怎么回事?”徐克伟不解的望著他们:“高凌风,你不过是去受训,碰到假日就可以
回来,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们这是在干嘛?”“他们才恩爱呢!”李思洁噘著嘴说:“谁像
你那样麻木不仁!”“嗬!思洁,”徐克伟说:“原来你也要我吻你!直说好了,兜什么圈
子呢!”“胡说八道!”李思洁又笑又骂。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了。“惜别尽俄延,也只一声珍重!”高凌风和徐克伟上了火车,眼
见小蝉和李思洁在月台上的身影越来越小,高凌风站在车厢门口,不住的凝望,不住的挥
手,心里却像刀剜般的痛楚。小蝉悄然伫立,长发飘然,他忽然觉得,这真是“生离死别”
一般。
经过三个月的集训,高凌风被分发到南部,军中生活,规律而有秩序。除了相思,是无
了无休的折磨以外,他过得严肃而紧张。他每天最大的喜悦,是收小蝉的信,每天最固定的
工作,是给小蝉写信。小蝉几乎每天都有信来,道不完的相思,说不完的珍重,看样子,月
台上的担心都是杞人忧天,他的小蝉不会再变了!他的小蝉是痴情而坚定的!
但是,但是,但是……人生的事是“绝对”的吗?谁能料得准未来,控制得了命运?
这天,忽然间,高凌风收到李思洁一个紧急电报:
“S·O·S·小蝉偕其父母即日赴美,速归,洁。”
高凌风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响,眼前立即金星乱冒。仓促间,他居然还能冷静的奔去请
了假,又奔去买到台北的车票,再打长途电话给李思洁,李思洁只是焦灼的喊:
“我到车站来接你,一切见面再谈!反正一句话,小蝉是身不由主,她父母买好机票,
对她说度假两个月……她又相信了,你快来,或者还来得及阻止!”
从来不知道,火车的速度这样慢!为什么人没有翅膀,可以立刻飞往台北。哦,小蝉,
小蝉,他心里喊了一千声,一万声……小蝉,小蝉,求求你别走,求求你!小蝉,不要太残
忍!不要太残忍!火车终于到了台北,他挤出车站,李思洁一把抓住他,泪眼模糊的喊:
“他们又提前了一班飞机,就怕你赶回来阻止!现在已经都去了机场,恐怕飞机都起飞
了!”
他的心脏被冰冻住了,而脑子里却像燃烧著一盆烈火,周身又冷又热,一句话也说不出
来。叫了计程车,直驰向机场,在计程车里,李思洁语无伦次,颠颠倒倒的叙述:
“小蝉事先一点都不知道,她父母是瞒著她办的出国手续,小蝉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
她和我通电话,只是哭,要我告诉你,她只去两个月,马上就回来,我叫她不要去,她只是
哭,说不能让父母伤心,说她一定回来,一定回来……”李思洁再说了些什么,高凌风是一
个字也听不见了,他的心在剧烈的绞痛,痛得他满头冷汗。车子在机场大门口停了下来,他
跳下车,冲进机场,机场的人怎么那么多!他跄踉的,急切的挤向出境口,嘴里开始疯狂的
叫著:
“小蝉!小蝉!小蝉!”
挤到了出境口,他一眼看到小蝉了!她在出境室里面,正被父母拉著往前走,高凌风狂
呼:
“小蝉!你回来,你不要中计!小蝉!”
听到呼唤,小蝉回过头来了,大叫了一声,她急欲奔出来,但是,夏继屏夫妇架著她继
续往前走,她只能作手势,喊著,她越走越远,高凌风无法进入出境室,也听不见小蝉喊些
什么,他眼见她的身影消失。这一道玻璃门,竟如天堑般难以飞渡!慌乱中,他一转身,奔
向二楼,又奔向了望台,抓著那铁丝网,他眼睁睁看著小蝉在机场上走向飞机,他撕裂般的
狂吼了一声:“小蝉!你回来!请求你!”
小蝉回过头来,对了望台上的他比著手势,不住口的说著,说著,而他一个字也听不
到,他抓紧了铁丝网,不顾一切的狂喊:“小蝉!你回来!你发过誓!你不要傻!你这一
去,不是两个月,你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小蝉!你不要太傻,不要太傻!不要!不
要!小蝉……小蝉……”
小蝉被拖上了飞机,消失了踪影,他还在说,还在说,还在说,说些什么,他自己也不
知道,他只是说著,求著,说著,求著……飞机在跑道上滑行,他继续说著,喊著,求
著……飞机终于破空而去。他把额头抵在铁丝网上,顿时间,全身的力量都失去了,他弯下
腰,痛苦的瘫痪在地上。女朋友8/228
小蝉走了一年半了。高凌风坐在那参天古木的原始森林里,望著徐克伟指手划脚的对伐
木工人说话,望著那电锯迅速的在千年古树上辗过去,望著那巨木倾斜,和由缓而速的砰然
倒下。奇怪,一棵大树的成长要上百年千年,被斫倒却只需十分钟!破坏一向比建设来得容
易!他凝视那躺倒在地上的巨木,仍然绿叶婆娑,仍然枝桠纷歧,在那斑驳的树干上,还长
著一层厚厚的青苔。这样一株树,还需要经过多少道处理,才能变成一块有用的“良材”!
“栋梁”,“栋梁”,古人早就有“栋梁”二字,原来,“栋梁”是需要天时地利,百年以
至千年的培育!而人呢?一个人的成功,又要经过多久的磨练呢?他用手托著下巴,对那株
树愣愣的发起呆来。
徐克伟走近他的身边。
“今天上午的工作完了,”他轻松的拍拍衣服上的树叶和木屑。“我们走走吧!凌
风!”
高凌风站起身来,他们并肩走在那阴暗的丛林里,密叶浓遮,阳光几乎完全射不进来,
林内落叶满地,而风声飒然。徐克伟深深的看了高凌风一眼:“凌风,你来山上快一个月
了,觉得怎么样?”
高凌风耸了耸肩:“没怎么样,枯燥而乏味!”
“凌风!”徐克伟忍不住说:“你对森林有成见!以前我们一起念书,你的聪明才智都
超过我,功课也比我好,可是,你就是不能把你的感情和森林揉和在一起……”
“我的感情!”高凌风不耐的打断了他。“我的感情在美国追小蝉呢!”徐克伟愕然的
看著高凌风。
“你还没对小蝉死心呀?她说只去两个月,现在去了一年半了,你还有什么梦可做
呢?”
“我反正等她!”“你的人生,就被你的固执所害了!”徐克伟注视著他:“拿工作来
说吧,以前我念森林系,也是糊里糊涂考进去就念了,既谈不上兴趣,也谈不上抱负。可
是,一旦来山上工作,才发现山林的伟大,和自然的神奇……”
“我不觉得有什么伟大!”高凌风又打断了他。
“你也不觉得我们育林、造林、植林、种苗的价值吗?”
“我承认这些事情有价值!只是我没有兴趣!我要下山去唱歌!”“你还是要唱歌?”
“我从没有放弃过唱歌的念头,我这一生,对我真正有意义的事只有两件!一件是唱歌,一
件是和夏小蝉结婚!我要做到这两件事!”“我以为……什么唱歌、弹吉他,敲锣打鼓那一
套,只是孩子时代的玩意儿,现在我们长大了,应该正面来面对生活了!说真的,凌风,你
应该留在山上工作,山上一直人手不够,每年森林系毕业的学生,都不上山而出国,这已经
够滑稽。你呢?更怪了,你要唱歌……”
“好了!好了!”高凌风恼火的叫:“你的语气倒有点像小蝉的父亲,是什么因素把你
变成了一个只会说教的老头子!”
“我不是说教!”徐克伟也有些激动起来。“我只是从一个孩子变成了大人!而你,还
是个小孩子,还停留在十八岁!”
“我停留在十八岁!你已经让这些老树把你变成了八十岁!我宁可停留在十八岁!也不
愿意变成八十岁!我明天就下山!”高凌风吼著。“你不可理喻,四年大学全是白念!”徐
克伟也吼著:“年龄越大,你倒越来越任性和固执了!”
“你老气横秋,一点年轻人的朝气全没有了!你的冲劲呢?活力呢?热情呢?你老了!
徐克伟,你已经老了……”
徐克伟站住了,他一把抓住高凌风的衣服,激动而恼怒的叫著说:“你看看我,凌风!
我的肌肉结实了,我的皮肤晒黑了,我的思想成熟了!当年我们在学校里追女孩子,做梦说
梦的时代都过去了。我们必须面对现实!你看看你自己吧!憔悴,苍白,精神委靡,前途茫
茫……至今,你仍然像个没头苍绳一样嗡嗡乱飞……到底我们谁没有冲劲活力?谁老气横
秋?”
“你不可能把我变成你!”高凌风叫著:“你安于现状,你喜欢森林,你又娶了你所爱
的女孩子……你处处都比我强,比我顺利……”
徐克伟望著高凌风那苦恼的眼睛,那落寞的神态,和那憔悴的容颜,他顿时心软了。吵
什么呢?高凌风,他像个寂寞的孤魂,小蝉走了,把他所有的欢乐就都带走了!留在这儿
的,只是个寂寞的躯壳。他叹了口气:
“算了,凌风,我们哥儿两个,有什么好吵?反正,每个人有自己的道路和志愿。我们
回去吧!思洁还等著我们吃中饭呢!”走出了那密密的丛林,天色阴阴暗暗的,远处的云层
堆积著,山风吹来,带著深重的凉意。他们沿著山上的小径,回到林场的宿舍,李思洁早已
倚门盼望了。
坐在饭桌上,李思洁一面端菜端碗,一面笑望著高凌风,说:“怎么?明天真的要下
山?”
“真的!”“还要当汤姆琼斯?”李思洁笑盈盈的。
高凌风望著李思洁,脑子里蓦然浮起李思洁和夏小蝉在上心理学的情形,一个穿蓝,一
个穿白,喁喁而谈,悄悄私语。如今,李思洁和徐克伟已成夫妻,夏小蝉却飘洋过海,音讯
全无!他低叹了一声,忽然说:
“思洁,我不了解你!”
“怎么?”“我觉得你是个都市味道很重的女孩子,又读到大学毕业,你怎么能放弃山
下的繁华,安静的待在这个枯燥乏味的山上?”李思洁笑了笑,看了徐克伟一眼。“别忘
了,我是一个女人!对一个女人来说,爱情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是我的窝!”
高凌风觉得心里微微一震,他深思的望著徐克伟和李思洁,是的,爱情在什么地方,什
么地方就是女人的“窝”。那么,小蝉的“窝”在那里?李思洁似乎看出了高凌风的思想,
她嫣然一笑,打岔的说:“放心,高凌风,你将来总会碰到一个女孩子,愿意跟你上山或下
海!”“将来?”高凌风问:“为什么要用将来两个字,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对小蝉是永远
不会死心的!”
“你……”李思洁欲言又止,叹口气,她摇摇头。“你真是我见过的男孩子里最固执
的!”
外面有人敲门,一个邻居的小孩子在叫:
“徐叔叔,有你们家的信!”
李思洁站起身来走出去,立即,她握著一个厚厚的信封走了进来,满脸的笑容与惊喜,
她说:
“嗨!凌风,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猜是谁的信?是小蝉写给你的!我上星期才写
信告诉她你在山上……”
李思洁的话没说完,高凌风已跳起身子,一把抢过了那封信,看看封面,他就“唷
嗬!”的大叫了一声,紧握著信封,他发疯一般的冲出了屋子。
喜悦来得太快,高凌风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好久没接到小蝉的信,他已经怀疑她把
他忘记了。但是,现在,小蝉的信又来了!他的小蝉!他紧握著信封,一直奔进了树林,奔
到丛林深处,他要独享这份快乐。然后,他喘息的靠在一棵树干上,望著那信封,他把信贴
在胸口,默祷三分钟!然后,他拆开了信,抽出信笺,一张照片跌落在地上。他俯身拾起那
张照片……他的呼吸停止了两秒钟,头脑里一阵昏乱与晕旋。但是,他却出奇的冷静,出奇
的麻木,他凝视著那张照片,小蝉,好美,美得令人难以相信。只是,她头上披著婚纱,何
怀祖站在她身边,正把一个结婚戒指套向她的手指。
他打开信笺,机械化的、下意识的读著上面的句子:
“凌风:接到这封信,你一定会恨透了我,我能说
什么呢?自从来美国以后,怀祖的深情,父母的厚意,使
我难于招架。我一直是个没有主见的女孩。我想,我是
不值得你爱的。你也说过,我柔弱,我心软,我优柔寡
断。事实上,我浑身都是缺点。请你不要再以我为念!忘
记我吧,凌风!我不敢请求你的原谅,只能请求你忘记
我……”信笺从他的手上飘落到地下,一阵风来,信笺随风飞去。他低垂著头,麻木的
往前走著。风大了,树林里全是风声,一片片的落叶飘坠了下来,落了他一头一身。他站定
了,蓦然间,他仰头狂叫:“啊……”他的声音穿过树梢,透过森林,一直冲向层云深处。
女朋友9/229
三个月过去了。高凌风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著步子,从房间的这一头走向那一头,数
著自己的脚步,数著窗外的雨声,数著求职失败的次数。三个月来,他去过每一家夜总会,
见过许许多多的经理,但是,竟找不到一个工作!
“凌风!”父亲心痛的望著他:“你心里有什么烦恼,你就说出来吧!”高凌风在床沿
上坐下,用手抱住了头。
“我知道你心里的苦闷,知道你不开心,或者,是我不好,当初你要学音乐,我不该要
你学森林!”
高凌风闷声不响。“凌风,”父亲忧伤的说:“怎样你才能快乐起来?”
高凌风抬起头来,望著两鬓斑白的父亲,顿时间百感交集。他摇摇头,说:“别说了!
爸,我帮你改考卷去!”
父亲拦住了他。“不!凌风!去夜总会找个唱歌的工作,去唱去!”
高凌风睁大眼睛望著父亲。“你有天才,凌风,你唱得出来!”父亲热烈的说。
“可是,爸爸!”高凌风慢吞吞的。“我已经试过好几家夜总会了。”“怎样?”“没
有人愿意用一个无名小卒!”
“所有成名的歌星,在未成名前都是无名小卒!”
高凌风怔了,望著父亲,他在老父眼中看出过多的东西;鼓励,关怀,慈爱,与信任!
他毅然的一摔头,转身就往屋外走。“对!爸爸,我再去闯去!”
跑上了大街,走到霓虹灯闪烁的台北街头,他不知道别的歌星是怎样“闯”出来的!夜
总会的门口,挂著驻唱歌星的照片,一张又一张,这些歌星怎样成名的?也和他一样毛遂自
荐的去敲每个经理的门吗?
终于,他走进了“寒星”夜总会的大门,见著了那“神气活现”的李经理,站在那经理
面前,他像个展览品般被那经理从上到下的打量著。“你不够帅!”“我知道!”“衣服太
土!”“我去做!”“头发太短!”“我留长!”“你免费唱?”“不要钱!”
李经理考虑片刻,终于像给了他莫大恩惠一般,点点头说:“好吧!就让你免费试唱一
个月!先说清楚,这一个月没有任何待遇!唱得好,以后再说!”
没有任何待遇!但是,总算站上了台!第一次拿著麦克风演唱,他不知道自己是忧是
喜!台下宾客满堂,笑闹之声不绝于耳,他握紧了麦克风,带著三分忧郁,七分真情,他开
始唱一支歌,歌名叫“一个小故事”:
“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故事,
这故事说的是我自己,
多年以前我和一个女孩相遇,
她不见得有多么美丽!
只因为她对我静静的凝视,
我从此就失落了自己。
我们曾做过许多游戏,
也曾在月下低言细语,
至于那些情人们的山盟海誓,
我们也曾发过几千几万次。
有一天她忽然离我远去,
带走了阳光留下苦雨。
自从她去了我只有细数相思,
日子就像流水般消逝。
等待中分不清多少朝与夕,
然后她寄来一张照片!
她披著白纱戴著戒指,
往日的梦幻都已消失!
乌云暴雨我怎能再有笑意?
我只能告诉你这一个故事!”
他唱著,唱著,唱著。不止用他的声音唱,而且,用他的感情唱。眼泪和著哀愁咽向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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