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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凶手的杀人夜_77119小说

_8 东野圭吾(日)
  拓也依旧还是那样冷静啊——虽然我也没吭声,但是却不得不对他那种沉着的行动感到钦佩。不论是谁,都不会希望看到一个已死女人的脸。
  “好了。”拓也说,“怎么办?这事该报警吧?”
  “那可不成。”
  创介立刻回应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亢奋。“要是被人当成杀人犯的话,那这辈子就全泡汤了。不仅如此,甚至就连家人也会受到牵连……这事万万不可声张出去。”
  “话虽如此。”
  长子正树忽然开口说道。
  “话虽如此,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啊?人命关天啊。”
  或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嗓门本来就有些尖锐的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往更加刺耳。正树他虽然是创介病死的前妻生的孩子,但对岸田家而言这孩子算不得有出息,依靠父亲的力量,才勉强念了所私立大学。不光脑子不好使,似乎还很在乎外表,总是照着男性杂志扉页上的样式打扮自己,我生平最讨厌这种类型的人。
  “别叫那么大声。万一隔墙有耳怎么办?”
  说完,创介刷地一下拉上了窗帘。“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当然也不能告诉警察。”
  语调中蕴含着他的决心。
  “那您打算怎样处理这事呢?”拓也问。
  “有关这事,我有件事想求你们。”
  创介走到我们身旁,“请你们就当做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吧。我们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我等着看拓也的反应。他默默地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想要把这事给彻底隐瞒住,那可不是件轻松的事。”
  “这我知道,我的心里早已有所准备。”
  创介的声音中似乎带有着一丝怒火。就算是绅士,有时也会变得歇斯底里的。
  我回想起以前看过的某本小说里,似乎就曾出现过这样的一幕。在那本小说里,记得应该是先对尸体做了一番手脚。
  “总而言之,必须先把尸体给处理掉才行。”
  这句话表现了说话者心中愿意协助的意思。创介沉默了一阵,小声说了句“谢谢”。他似乎稍稍放了点心。
  说起来,我看过的那本小说,大致也是讲的一位女家教帮助一家人隐瞒犯罪的故事。
  “要把尸体给处理掉,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正树用尖锐的嗓门说。人世间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总喜欢和别人唱反调的人。然而这种人心里,其实一点儿主意都没有。
  “不管容不容易,尸体都必须处理掉,麻烦你就安静会儿吧。”
  创介对自己的儿子非常了解。只听他冷冷地说道。
  “尸体必须处理掉。”
  拓也也重复道,“只不过最好是等到半夜之后再行动。要是搬运的时候让人给撞见了的话,那可就彻底完了。对了,家里有没有什么可以装得下尸体的箱子之类的东西?”
  “箱子啊……”创介沉吟道。
  “杂物间里不是有些硬纸盒吗?”
  正树说,“就是买小冰箱时的那个。我记得外边似乎还用木框补过。”
  “去把它给拿来吧。”
  创介带着正树走出了房间,房门啪地关起时,不知是谁轻叹了一声。是次子隆夫。一个瘦得可以数得清排骨的高中生。
  “不行啊,不能这样,这样子……会招来麻烦的,还是去报警吧。”
  “说什么傻话呢。这样做的话,就只会让全家人都陷入不幸,刚才你爸不是也说了吗?”
  “但这样可不成啊……不要这样啊。”
  简直就跟个任性的孩子似的,教他英语的时候,有时真想煽他两耳光。他反而嗲声嗲气地叫我雅美老师时的模样,实在是让我几欲作呕。
  “隆夫君还是回屋休息去吧。”
  “是啊,还是我带他回屋去吧。”
  回房间,自己去不就行了吗?话到嘴边,又让我给咽了回去。太太似乎多一秒也不想再在这屋里待下去似的。
  拓也刚说了声“请便”,太太便抱起隆夫的肩走出了房间。
  “从客观上来看,”拓也看了我一眼,说道,“估计这世上也找不出哪个家庭教师,能像我们这样倒霉,被卷进这种事里去。”
  我本想笑笑,可脸颊的肌肉却只是抽动了一下,我就连笑的精神都打不起来了。
  “隐藏尸体这种事一般会判什么罪名?”
  “尸体遗弃吧……大致就是这类的罪名。”
  “原来如此,尸体遗弃啊……”
  拓也点燃香烟猛吸了一口,我看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动,他自己其实也挺紧张的。
  “你打算怎样搬运那硬纸箱?”
  我出声问道,但嗓音却有些尖锐,让人感觉有些丢脸。
  “家里的二号车似乎是辆单厢的面包车,估计得用那车来搬运吧。”
  我嗯了一声,只觉得喉咙干渴嘶哑。
  没过多久,夫人回到了屋里,之后创介和正树也搬着硬纸箱回来了。
  “大小正好合适吧?”
  听创介说完,拓也回答了句“挺好”。
  “那就来动手把尸体给装进去吧。正树,能麻烦你来帮把手吗?”
  “我?……那好吧。”
  正树一脸不乐意地动手帮忙。
  “冷凉。”
  将尸体装进箱里之后,正树一脸不快地说。
  “人已经死了,”拓也说,“体温自然会逐渐降低。”
  “还有……感觉脸上似乎也平平的。”
  “那是肌肉松弛造成的。”
  “我听说人死后肌肉应该会僵硬才对啊?”
  正树在这点上倒是挺清楚的,大概他平常也还是会看点推理小说之类的吧。
  “死后僵硬最快也得在死后一两个小时后才会发生,应该还得再过上一会儿。”
  “对了,记得你好像是医学院毕业的吧。”
  创介一脸放心地对拓也说,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实在是靠不住的缘故吧。
  “后来我退学了——这事就暂且先不谈了,还是来考虑一下今后的对策吧。首先是把尸体给处理掉,现在十一点,估计再等上三个小时比较好,在此期间,还有许多事得做。”
  “对,比方说还得把房间给打扫一下之类的……”
  时枝太太的意见倒也颇有女人的见解。屋里乱得确实很不自然,红黑色的血迹沾满地板,直到这时我才觉察到,整个屋里充斥着血腥味。
  “打扫房间固然重要,但还有些事比这更重要。”
  拓也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已经平静了不少,“有人知道她今天会上这儿来?”
  “这就不清楚了。”
  创介回答,“或许来之前她曾和别人说过,今天她要到这里来,但我们无从知晓。”
  “或许有人知道她今天准备要上这里来。但实际上是否真有人知道她上这里来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能坚称她今天没有来过了。也就是说,她今天在从家到这里来的路上失踪了。”
  原来如此啊——我钦佩地说道。拓也从以前起就很擅长撒谎,就连我也曾经被他骗过许多次。
  “就我所知道的来看,应该没人知道她今天要来。”
  时枝太太慎重地说道,“因为今晚并没有其他的客人要来。”
  “此话当真?”
  拓也确认道。
  “是的。”夫人大声回答。
  “既然如此,就当做她今天没到过这里好了。都听清了吧?她今天就没在这个家里出现过。”
  拓也已经完全掌握住了现场的主导权。
  (现在)
  玄关处传来了人声,应该是正树或者创介回来了吧,但总是感觉有些怪怪的,我站起身来,把耳朵贴到客厅的门上。
  “……对。我说了,听说她是想来采访我丈夫。”
  屋外传来了太太说话的声音,我的心咯噔地跳了一下。看来来人正是安藤由纪子的哥哥,之前他不是说要打电话过来的吗?
  “采访啊?那由纪子她到府上来叨扰了吧?”
  “不清楚……因为最近来找我丈夫的客人挺多的,所以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也没多久吧。大概就只是一周前的样子。”
  “这样的话,那就只能请你找我丈夫详细问问了。”
  太太的话让人感觉有些不妥。如果这时创介刚好回来,而之前又没统一口径的话,形势就会变得很不利。
  “那您丈夫是否回来了呢?如果他回来了的话,请您让我见一见他。”
  安藤说话的语气慢条斯理,而且纠缠不休,这种男人是最难对付的。我嘁了一声,雅美似乎也看到了我的样子,一脸担心地凑了过来。
  “他今天还没回来……今晚可能要到很晚才会回来。”
  “是吗?这可真是遗憾啊。那您家的其他人呢?”
  “我儿子也还没下班回来的。”
  “哦?都挺晚的啊。”
  安藤的话音刚落,就听外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我不由得撇了撇嘴,心想这下子可糟了。隆夫从厕所里出来了,那公子哥儿对状况没有丝毫临时应对的能力。
  “哎?您儿子不是在家吗?”
  说话声听起来开心无比,时枝太太此刻的表情可想而知。隆夫那白痴,估计这会儿正一脸哭相地傻站着吧。
  “这是我的二儿子,出门未归的是长子。之前我已经问过他了,他说不认识安藤由纪子。”
  “是吗?不过还是请他看下这照片吧,这是她的样子……”
  安藤刚说到这里,就听有人啪嗒啪嗒地上楼了。夫人叫了声“隆夫”,那白痴,居然逃走。
  “对不起,这孩子有点怕生。”
  他可是个高中生啊。开什么玩笑,妈的。
  “不不,怪我长得吓人,让他起了警戒。”
  太太沉默不语,估计她此刻正一脸的苦笑。
  然而我却在为创介是否突然回来而忧心不已。他要是这时候回来的话,那可就糟了。
  “那我改天再来登门拜访吧。”
  安藤终于起身了。
  “是吗?那可真是抱歉了。”
  “打搅您了。”
  关门声,上锁声,之后走廊上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太太推开客厅门时我和雅美正站在门旁,把她给吓得惊叫了一声。
  “安藤回去了吧?”
  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之后便一下子倒在了沙发上。
  安藤走了五分钟后,正树回来了。又过了十分钟,创介摁响了玄关的门铃,简直就是千钧一发。
  除了隆夫之外,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客厅里,开始讨论对策。众人一致认为,目前的状况不容乐观。也就是说,之前对情势的分析有些乐观过头了。
  案件发生三天后,我向岸田夫妇报告了情况。经过对安藤由纪子周边的情况展开调查,得出了没有任何人能将她与岸田家联系到一起的结果。基于这情况。众人决定,采取坚决否认有人认识安藤由纪子的策略。
  但现在看来,这策略却必须改变了。
  “也就是说,你的调查不够充分啊。”
  正树这话,真想让人一拳打到他的脸上,但我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又没法调查她屋里的情况,这也算不上什么失误。也就是写在住址薄上的事,想一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创介松了松领带,说道。
  “与此相较,更重要的还在于,眼下是否还存在有其他会把她和这个家联系到一起的东西。如果真有这样的东西存在,那我们的处境就很困难了。”
  “我想这一点应该没问题。”
  我对自己的话很有自信,“在她的交际范围中,这个家应该是不会浮出水面来的。如果她的随身物品中存在有这种东西的话,安藤应该会提到的。”
  “要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创介点燃香烟,深吸了一口,之后他朝着天花板吐出了乳白色的烟雾,雅美轻咳一声。
  “我觉得她曾经提出要采访我的这种设定很不错。”创介说,“最近我也常常因为这事与人见面。那么,是不是就假定我曾经见过她呢?”
  “可能的话,最好是把话说得暧昧含糊一些,看看对方的反应,之后再见机行事。总而言之,必须先弄清对方究竟都掌握了些什么情报,我们才能灵活地对此做出相应的回应。”
  “明白了,那我就试试看吧。正树,要是安藤跑去找你的话,你可要彻底装作不知啊,听到了吗?”
  “我知道。”正树一脸不耐烦地回答。
  创介看了看我和雅美,在沙发上坐下身来。
  “我再次恳求你们二位,千万不要出卖我们。如果你们不帮我们的话,那我们可就彻底完了。还有——这话虽然说起来挺难听的,你们也可以说是我们的共犯。”
  “这我知道。”
  我回答说,而雅美在我身旁轻轻点了下头。
  第二天夜里,当我来到岸田门前时,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头。扭头一看,只见身旁站着个脸色灰暗的男子,男子身材不高,体型偏瘦,年纪约莫三十出头,脸颊消瘦,目光灵活,让人联想起猴子。就在我感觉不快的瞬间,直觉告诉我此人必定就是安藤和夫。
  “您是在这户人家里,给他们家儿子上课的老师吧?”
  或许他本意是想冲我笑笑,但看上去却跟撇着嘴说话似的。
  “是的……请问您是哪位?”
  “我叫安藤。您似乎每天晚上都会过来啊。”
  “嗯……”
  安藤嗤嗤地笑了。
  “我找附近的人打听过了。说是家庭教师每天晚上都会到岸田家来,而且据说还不止一个。”
  我的心中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如此说来,这男的已经在调查每天都有些什么人出入于岸田家了。他为何如此执着?
  “除了我之外,还有个女的。”
  听我说完,安藤不怀好意地笑了。
  “对,我听说了。不过只要找您就行了,我想向您打听点儿事。”
  “我没时间。”
  “别担心,耽误不了您多久的。”
  安藤把手插进皱巴巴的西装衣兜里。那西装一看就是便宜货,衣服和裤子的料子还各自不同,肯定是在清仓大甩卖时买的断码货。
  他掏出一张照片来,照片上正是安藤由纪子。
  “她是我妹妹,最近失踪了。请问您是否见过她?”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你妹妹上哪儿去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安藤淡淡一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相反,他却这样说道。
  “据我调查,我妹妹她上星期应该来过这里。所以我就想,您或许会见过她。”
  “她上周来过?这事你听谁说的?”
  “管它谁说的,莫非那人是在信口开河?”
  他从下方盯着我看,那眼神让人感觉很讨厌。
  “倒也不是。总而言之,我从没见过这女的。”
  说了声“告辞”,我便走进了岸田家的院门。走到玄关回头一看,男子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幸好玄关的门没有上锁,我径自进了家里,雅美正巧从二楼上下来。
  “你现在最好先别出去。”我说,“安藤就在外边,刚才还把我给叫住了。”
  似乎是因为听到我这话的缘故,时枝太太一脸担心地从里屋走了出来,“他问你话了?”
  “把安藤由纪子的照片拿给我看了,问我有没有见过她。”
  之后我把和他之间的谈话告诉了她,太太的脸色变得愈发地苍白。
  “他怎么会偏偏缠着我们家呢?”
  “不清楚,或许他已经掌握了些什么情报。”
  我刚说完,就听身后响起了开门声,创介回来了。
  “干吗全都凑在这里?”
  他一脸讶异地脱下鞋子。我刚准备开口说明情况,就听门铃响了起来。太太按下了墙上的对讲机按钮,“请问是哪位?”
  小小的扩音器里传出了对方的回答,“抱歉,总来打搅您。我是安藤。”
  太太面带惧色地望了我一眼,安藤原来是在等创介回来。
  “没办法,让他进来吧。”
  创介下定决心说,“总是避而不见的话,只会让他更加起疑。我来亲口告诉他,我与安藤由纪子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好了。”
  太太点了点头,告诉安藤请他进来。
  “他知道安藤由纪子那天要来这里。”
  我飞快地说,“您斟酌一下,再开口与他交谈。”
  “我知道了。”
  看他点了点头,我和雅美两人上了楼。没过多久,玄关的门开了,安藤和夫进了屋。太太带着他进客厅,创介换好衣服后也走了进来。我和雅美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像昨天一样,把耳朵贴到了门上。
  “我妹妹她五年前离开了家,之后她就很少回家去。我这次来看她,等了好几天也不见她回去。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出门旅游去了,但看看屋里的情形,却又不像是那么回事。我有点担心起来,所以就找到您这里来了。”
  “这倒确实有些令人担心呢。”
  创介给人的感觉确实话不多。
  “我把之前查到的情况综合整理一下,最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一阵沉默,估计是安藤拿出了记事本来。
  “首先,上周周一的夜里,住在我妹妹隔壁的职场小姐曾经见到我妹妹外出归来。但她们之间几乎可以说是素不相识,所以也就没说什么。明明就住隔壁,结果还这样,都市这种地方人情味还真够淡的。”
  “近来都是这样的。”
  创介随声附和了一句,声音听起来让人有些放不下心。
  安藤接着说:“总而言之,就目前看来,最后一个见到我妹妹的人似乎就是那位职场小姐。还有,我妹妹房门外的报箱里塞满报纸,都已经堆到玄关外去了。从日期上看,是从上周三的早报开始积下来的。如此看来,我妹妹应该是自打上周三开始就不在屋里了——我这么说没错吧?”
  “是这样。”
  “周一的夜里还回去过,可到了周三早上人就不见了——也就是说,周二的时候,我妹妹出门之后就再没回去过。之前倒也并非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但她这次出门的时间似乎太久了点儿。”
  一阵沉默。或许是创介抽了口烟,而安藤则静静地望着他。
  “据说我妹妹她似乎想采访您?”安藤问。
  “对,是有这么回事。”
  “那她见到您没有?”
  “嗯,这个嘛……”说着,创介干咳了一声。这演技也太做作了点儿。“见倒是准备见一面,但具体的日期却还没定。”
  “哎?这可就奇怪了。”
  安藤的嗓音变得黏黏糊糊的,“我妹妹的书桌上有张便条,上边说是上周二准备到您这里来拜访。莫非这事与采访无关?”
  便条?——这不可能,我险些叫出声来。和雅美对望一眼,她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有那种东西?”
  创介的表现也显得有些狼狈,但我却看不到安藤又是怎样看待的。
  “有。所以我才会再三地打扰拜访。”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搞不好……或许是因为那件事吧。”
  “哪件事?”
  “为了决定采访的日期,她曾经问过我哪天比较方便。记得我当时似乎和她说过,周二的话可能能够抽出点时间来。或许令妹就是因此才预定在周二过来的。”
  “照这么说,那您不是已经和她约好了吗?”
  面对创介这种牵强附会的诡辩,安藤的语调里表现出了怀疑。
  “对,当然。”创介斩钉截铁地说。
  对话中断了片刻。虽然可以听到安藤似乎在自言自语地嘟哝着些什么,但却听不到创介的说话声。
  “那我最后再问一句。上星期二,您家里都有哪些人在?”
  安藤问。这问题让人感觉有些奇怪。
  “家里都有哪些人在?你问这个干吗?”
  “不,也没什么重要的。呃,太太和您……”
  “还有我儿子和家庭教师。”
  “嗯,原来如此。您的两位公子,还有两位家庭教师,一男一女。”
  “是的。”
  “是吗?抱歉,打搅到您。”
  沙发挪动的声音,安藤似乎站起了身。我和雅美赶忙离开门口,快步上了二楼。
  “我想应该没问题。”
  安藤离去之后,我对创介说。
  “他应该是没法儿证明安藤由纪子到这里来过的。所以您说她没来过,应该可说是高明之举。”
  “在那种场合下,也就只能那样说了。”创介一脸不耐烦地说,“话说回来,当他说有便条时,还真的是让我吃了一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安藤故意诈唬人的?”
  雅美的目光在我和创介的脸上来回游弋。
  “有这种可能。”我回答,“即便如此,或许状况也没有多大的差别。因为安藤手上至少掌握了足以让他用话来唬人的根据。”
  “不管怎么说,他都已经盯上这个家了啊。”
  创介咬了咬下唇,看到丈夫的样子,时枝太太也绝望地低下了头。
  “此时悲观还有些为时过早。”我说,“眼下还没有任何的破绽。”
  “就是就是。”
  雅美也在我身旁点头,“现在还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只是有个女人失踪了而已……只要对方还没找到尸体,这状况就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对,只要对方还没找到尸体,情况就不会改变。”
  我也用不逊色于她的强硬语调说道。
  (夜晚)
  只要稍稍看过点推理小说应该就会知道,尸体的处理可不是件轻松的事。
  其方法大致可以分为四种。埋到土里,沉到水里,焚烧,再或者用药品溶解——大致就是这样。虽然也存在有冻成冰后削成刨冰一样的扔掉,或者凶手自己把尸体吃掉这类的狠招儿,但从现实上来说,这类方法却很难做到。
  拓也推荐用土掩埋的办法。
  “我觉得用土掩埋是最为快捷安全的办法。如果沉到水里去的话,或许会受水流的影响而浮出水面,焚烧的话也会留下骨头。”
  “可又该埋到哪儿去呢?我可不想就近掩埋。”
  听创介的口气,他似乎已将这事全权委托给了拓也。
  “万一被人发现了,也不能让人对这个家里的人起疑啊。当然不能就近掩埋了。到琦玉县去找处荒无人烟的深山里掩埋吧,因为要连硬纸箱一起运过去,我估计得用上家里的单厢面包车。”
  “就这么办吧。”
  “有铲子吗?还得用铲子挖坑。”
  “杂物间里应该有。”
  “好。等到了凌晨两点,就把纸箱给搬上车。”
  我看了看表,指针指着一点稍过的地方。
  (现在)
  近来一直气温暖和,昨天终于下了场雨,那雨大得足以把水桶给掀翻。今早醒来,滂沱大雨的状况没有丝毫的改变,冬天里很少会有这样的大雨。
  雅美站在面朝阳台的玻璃门前,怔怔地望着屋外。玻璃门上就仿佛挂了层薄纱一般模糊不清,她的面前却留下了一块用手擦出来的圆形痕迹。
  “你在看什么?”
  我缩在被窝里,冲着只披了件男式衬衫的雅美背影问道。石油暖炉虽然已经点上了,但屋里却还没有变暖。
  “看看这片寂寥的街镇。”雅美说。她嘴中呼出的气息,让面前的玻璃再次变得朦胧。
  我苦笑了一下,“我倒没感觉到有多寂寥。你知道在这附近买套独门独院的房子得要多少钱吗?”
  “不是这问题。”她再次用手擦了擦玻璃,“被雨淋湿之后,各种各样的东西就会剥落下来,让人感觉其实大家手头都不是那么富裕。”
  我撑起上半身,拿起了枕边的烟盒和打火机。不知什么时候,收音机已经打开,播放着古典音乐。
  雅美转身望着我,“我们到国外去生活吧。我再也不想在这个窘困潦倒的国家里,每天过着这种凄惨的生活了。”
  “你去帮我把报纸拿来行吗?”
  她纤细修长的双腿从床前走过,向着玄关而去。之后她手里拿着报纸走回,啪地一下扔到我面前。
  “真想变得有钱起来。”
  雅美嘟哝着说。我瞟了她一眼,之后便立刻把目光转回了报纸上。
  报纸的头版上登的是有关税金的问题。之后是裁军、地价——全都是些时隔多年,却依旧悬而未决的老生常谈。
  翻开社会版,看到从昨天起就一直下个不停的雨在某地引发了泥石流的报道,怪可怜的。
  就在我准备把目光挪到体育专栏的时候,一则不起眼的报道映入了眼帘。一看标题,《琦玉县泥沙之中惊现尸体》,我把报纸凑近了眼前。
  昨天傍晚,在琦玉县××町骑车锻炼的一名公司职员,因雨势突然变大,车轮打滑而摔进了树林里。尽管没有受伤,但自行车却掉下了山崖。该职员在捡回自行车时,发现有东西缠到了车架上,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从地下漫出来的人的头发。该职员立刻抛下自行车,跑到距离该地一公里远的民宅,报告了情况,民宅的主人当即报了警。当时警方赶到现场,从泥沙中挖出了一具女性尸体。其年龄大致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长发,面部与两手手指均被破坏,无法辨认,胸口处留有尖锐刀刃刺伤的痕迹——
  报纸上的报道刊登了以上情况。
  “出什么事了?”
  看我两眼死盯着报纸,雅美露出了担心的表情。我把报纸递到她眼前,给她指了指那篇有问题的报道。
  她的脸随之变色。
  “这地方……不就是那里吗?”
  “说得没错。”我说,声音颤抖不止。“就是我们掩埋尸体的地方,真没想到,发现得竟然会如此之快。”
  “怎么办?”
  “给岸田家打个电话,问他们警察有没有去过他们家。如果说没去过的话,那就告诉他们我们随后就到。”
  侧眼看着她拿起电话听筒,我从床上跳起身来,准备换衣服。
  最近一周,安藤和夫一直没有露过面。妹妹的失踪虽然令他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岸田家,但或许是因为手头没有确实的证据,对方就没有再追究此事。之前我还和他们夫妇说,估计这事也可以放心了呢。
  安藤由纪子的尸体被人发现了——这正是我们最担心的一点。
  (夜晚)
  令人窒息的时间已然过去,采取行动的时刻即将到来。拓也,正树和创介三人合力把硬纸箱抬进了车里。半路上,吊钟花的篱笆与硬纸箱擦碰了一下,发出了刺耳的咔嚓声。
  “我也一起去吧。挖坑是人手多些更好啊。”
  创介把鞋子扔进硬纸箱里,说道。刚才几人商量时,已经决定让岸田夫妇和隆夫留在家里。拓也说,要是半夜里突然有人打电话来,夫妇两人都不在的话,容易引人怀疑。在这种情况下,隆夫这孩子就只会坏事。“不,这种事情,人数越少越不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没事的,我们几个能行。”
  “包在我身上了。”
  正树的语气大咧咧地。或许他早已算准,如果自己能参加处理尸体这种难办的事,那么父母对自己定会刮目相看。
  “那就把这东西给带上吧,醒醒瞌睡。”
  “嗯?口香糖啊?谢谢。”
  “路上当心。”
  太太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
  “我们走了。”说着,拓也点燃了引擎。
  车子开出了一段路,几个人都默不作声。每个人的心里,似乎都在反复思量着自己此刻的立场。
  “雅美你不必跟我们一起来的啊?”
  坐在助手席上的正树扭头朝着身后的雅美说。
  “不,我有件事要让雅美去做,所以她还得跟着我们跑一趟。”
  拓也手握着方向盘,说道,“没问题吧?”
  “没事儿。”我回答,“反正我这都已经是上了贼船了。”
  “话说回来,你这究竟准备上哪儿去呢?适合弃尸的地点,你心里有头绪吗?”
  “以前兜风的时候曾经迷过路,开进过一条周围全是树林的路上,估计那里是不会有人去的。不过我从没想过,那地方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真是的。”正树耸了耸肩,叹气说,“你这人可真够冷静的,事情都已经到这份儿上了,亏你还能一脸不在乎。”
  “也就只是表面上而已,心里其实在怦怦跳呢。”
  遇见红灯,停下车后,拓也叼起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他的嘴角亮起了一点红色的火光。
  “掩埋掉尸体之后,这纸箱又怎么处理?”我问拓也,“上边似乎沾了些血。”
  “今晚就暂时先运回去吧,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丢弃。”
  “那就明天把它给烧掉吧。装成是在点篝火。”正树说。
  “那样做太引人注意了,最好还是别这么干。把它给撕成小片,然后等到倒垃圾的日子,拿去扔掉。”
  “明白,明白。一切都照你吩咐的去做。”
  说着,他往嘴里扔了块口香糖。
  对,你就闭嘴吧——我在心中默默诅咒。
  车子在黑夜中一路飞驰。
  (现在)
  安藤由纪子的尸体被发现的四天后,刑警来到了我家。当时我正在穿鞋,准备到岸田家去一趟,就听门铃响起。
  其实,昨天时枝太太就已经给我打过电话,告诉我说警察到他们家去了。看来警方对尸体身份的判别,比我们预想的要快得多。但刑警却没有缠着问个不休,就只是把安藤由纪子的照片给拿了出来,问说有没有见过这女的。据说那照片就是安藤上次拿出来的那张,太太当然回答说没见过。
  刑警共两人,自称高野和小田。高野身材较高,总是一副面色凝重的样子。小田则给人一种银行职员般的感觉,金丝眼镜下的目光却炯炯有神。两人说有点事想打听一下,我回答说只有十分钟时间。
  “您认识岸田这户人家吗?”
  高野问。我故意一脸茫然地回答:“认识啊。我在他们家做家教。”
  “似乎是的。您每天都会过去吗?”
  “除了周六周日,每天都去。其实现在我也正准备过去呢。”
  “妨碍到您出行,真是抱歉。”
  “没事。话说回来,岸田家出什么事了吗?”
  刑警从灰色的防水服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来,递到我的眼前。“请问您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来了,我心想。那照片似乎就是安藤之前手上的那张,照片上的由纪子满脸笑容。
  “这张照片我之前看到过。”我回答,“几个星期前,有个男的曾经拿给我看过,不过照片上的这女的我却没见过。”
  “有个男的给您看过?”
  “对方说自己是这女子的哥哥,感觉有些猥琐,嗯……”
  “安藤?”刑警问。
  我接连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对,就叫这名字。”
  高野刑警望了小田刑警一眼,小田正一脸忧郁地在手册上记录着什么。他们的这种行动,具有着扰乱我心神的效果。
  “请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尽可能装得若无其事,但却不知道是否能够发挥作用。
  高野刑警用稍稍充血的眼睛望着我。
  “这女的让人给杀了。”
  “……”
  我半张着嘴回望着刑警,时间太长或是太短的话,都会让人感觉有些不自然。看准时机,我出声问道:“是这么回事啊。”
  “您知道四天前,有人在琦玉的树林里发现尸体的事吗?”
  看我点了点头,他接着说:“那具尸体就是照片上的这位女性。当时她的哥哥,也就是安藤先生来找我们,问那尸体会不会是他的妹妹。经过对牙齿等物进行辨别鉴定,我们已经确认死者正是他妹妹。”
  “哎……?”
  我一脸困惑的表情,装得就跟事不关己似的。
  话说回来,那个叫安藤的家伙,一看到报上登有消息就立刻跑去询问,他就那么在意他妹妹吗?之前见面的时候,感觉他也不像是个疼爱妹妹的人啊。
  “那个,如果两位没什么事了的话,我想我也差不多该出发了。”
  “啊,真是打搅您了。”
  高野刑警连忙从身旁让开身来。我走出玄关,把门上锁。两人一直在一旁盯着我看,让我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二位还有什么事吗?”我稍显不快地皱了皱眉。
  “不,没什么。上岸田家去之前,您是否还准备到其他地方去呢?”
  这问题让我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我摇头说了句“不去”。
  “那不如就让我们送您过去吧,我们也正准备上岸田家去呢,我们开车来的。”
  “哎?可是……”
  我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游弋,高野的脸上露出了令人不快的媚笑,小田则依旧面无表情地呆站着。
  “请吧。”
  高野把手掌伸到我面前,催促着我上车。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他。
  几分钟后,我和高野两人并肩坐在小田驾驶的车后座上。
  “我们调查了一些有关安藤由纪子小姐的情况,发现了许多令人费解的地方。”
  车子刚开出不远,高野开口说:“短大毕业后,她就一直在文化学校里做事,但半年前却突然辞职了。其后给人打工,当过酒吧女招待。可是在大约一个月前,她又辞去了这份工作,失踪时正处于无业状态。”
  我沉默不语,在弄清楚高野和我说这事的目的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开口。
  “令人费解的,还在于她失踪前一周里的事。”
  高野的嘴角边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我不明白他这笑容背后究竟是什么意思。小田虽然一直在默默地控制着方向盘,但估计他也在竖着耳朵聆听着我们的对话。
  “在那一周的时间里,她几乎谁都没见。当然也有人看到过她,可是却并没有交谈过。所以,根本就没人知道她在干些什么。”
  “可是……这种事情不也挺常见的吗?”
  我的回答不痛不痒。
  “对。近来的确如此。不过住在她隔壁的职场小姐却证言说,安藤由纪子当时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出门去。那位职场小姐回家时看到她出去,两小时后又回家来,似乎是听开门关门的声音得知的。怎么样?这事有点儿意思吧?她究竟是上哪儿去了呢?”
  “不清楚。”我摇头。这动作的意思是想告诉他。我对这事儿没兴趣。
  然而刑警却接着又说。
  “还有另一件让人费解的事。从她的银行存折上可以看出,她在一年前,手上还有七百万日元的存款,之后却多次支取,现在就只剩了几万日元。”
  我眺望着车窗外的景色,离岸田家还很远。我心中不禁焦躁起来,感觉这段路怎么会如此漫长,车子开得实在太慢。
  “钱当然是越花越少。”
  高野说,“但我们对安藤由纪子的周边展开了调查,并没有发现有过什么大笔的花销。那么,那些钱究竟又上哪儿去了呢?”
  我把目光从窗外的景色上挪开,转移到高野的脸上。之后我缓缓地眨了下眼,尽可能平静地说。
  “您和我说这些干吗?”
  听了我的话,对方颇感意外似的睁大了眼睛说道:“不过只是闲聊两句罢了。要是让您感觉不快的话,那我就不说了。”
  他这是想让我说我感觉不快吗?
  我决定再往对方的区域里深入一步。
  “案件和岸田家之间存在着什么关系吗?”
  “这一点目前还不清楚。”高野回答。
  “我们找安藤问过,他妹妹是否和人交往。刚开始的时候他说不太清楚。但因为他当时的样子有些可疑,所以就对他的行动进行了监视,结果发现昨天清早他就出门去了。经过跟踪,查明他是到岸田创介的事务所去。我们的人当场叫住了他,他当时的样子非常惊慌。”
  高野盯着我的脸不放,估计是在试探我的反应吧,我尽可能地装作面无表情。
  “安藤由纪子小姐似乎曾经约见过岸田创介。”
  “是吗?”
  “对。据安藤说,自打约见了岸田创介之后,由纪子小姐就失踪了。”
  “哦……”
  “您现在应该理解,我们盯住岸田家的理由了吧?”
  我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转到车窗之外,开口问道:“那安藤他为什么不立刻就跟你们说岸田的事呢?”
  “您说这事啊?”
  高野哼了一声,苦笑着摸了摸下巴。“他说因为对方是位名人,所以不好提起对方的名字来,但谁知道这话究竟是真是假。他给人的感觉也有些怪怪的。”
  刑警话里有话。
  我的脑袋飞快地回转着。警察究竟都掌握了些什么情报?或许我这边也必须跟着见风使舵才行。最糟的情况下——我的思绪已经想到了这方面上。
  过了一阵,车子开到了岸田家前。我和高野下车之后,小田依旧紧握着方向盘不放,“我把车停到派出所的停车场去。”
  看着车子驶去,我感到一阵不祥的预感。看来他们到这里要解决的事,并非一会儿就能解决的。
  “吊钟花啊?”
  身旁的高野忽然说,刑警碰了碰岸田家的篱笆,扯下了一片叶子。
  “我喜欢篱笆。”高野说,“不喜欢砖墙。如果发生了大地震的话,砖墙就会成为凶器,东京都的许多地方都在鼓励使用篱笆。”
  我不明白刑警说这话的目的究竟何在。他的脸上带着笑容,我没有答话,而是伸手按下了岸田家的门铃。
  太太出现在玄关外,看到我的脸,她露出了得救的笑容。可是在看到我身后还跟着警察之后,表情又立刻变得怃然,我把瘟神给带来了。
  “我们有点事想请问。”刑警说。
  或许是因为听到了门铃声,这时,雅美和隆夫两人也从二楼上下来了。雅美正在收拾着准备回去,我和隆夫一道,准备往楼上走去。
  “能稍微耽搁一下你们的学习吗?”
  高野在我身后说道。我转过头去,刑警冲我微微一笑,之后他又把脸转向雅美,“请您也稍等一下,要是怕回去太晚的话,就由我们送您好了。”
  雅美看了看我,我看了看刑警。
  “我有些话要和众位说。”他说,“而且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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