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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 《亚尔斯兰战记》作者:田中芳树

_3 田中芳树(日)
  加尔夏斯夫的剑从马上左挥右砍,形成一道道白光落下来。奴隶们的尸体滚落在石板上,鲜血便从地上喷溅起来。惨叫声四处响起,当奴隶们这次真的想要逃离现场时,沙姆和他所率领的士兵们把四周都围了起来。
  城门勉勉强强地被守住了。
  “加尔夏斯夫哟,你觉得杀奴隶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吗?”
  沙姆不高兴地丢下这句话之后,加尔夏斯夫愤怒地大叫:“他们不是奴隶,是一群谋反的人。”
  “他们不是只拿着短木棒吗?”
  “心中可拿着利剑哪!”
  被对方这么犀利地反驳,沙姆便闭上了嘴,然而,他看着那些一边被鞭子抽打,一边被拖走的奴隶,又说了一句话:“你看他们的眼睛!加尔夏斯夫,你虽然杀了十个谋反的人,但是,却制造了另外一千个叛徒。”
  沙姆的预言不幸言中了。
  第二天,在北城门附近,被关在小房间里的奴隶们群起叛变了。
  禁不起奴隶们接二连三的暴动,万骑长要求面见王妃泰巴美奈,他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提出改善事态的方案。
  “已经没有其他的方法了。王妃陛下,请您将城内所有的奴隶解放,让他们成为自由民,并给他们报酬和武器。如果不是这样,王都即使不被攻陷也只是空中楼阁罢了。”
  王妃纤细的眉毛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了解沙姆大人的意思,可是,王族、贵族、骑士、庶民、奴隶所形成的身份制度是帕尔斯社会的根基,如果为了一时的安泰而使国家的基础产生动摇,等国王陛下回来的时候,该怎么对他交代呢?”
  面对王妃的固执,沙姆不禁叹了一口气。
  “王妃说得对,但是,王妃陛下,这个国家的根基现在正危害到王都。谁会在被绑着的情况下为国家而战呢?包围王都的敌人立下约定,答应给那些奴隶们我们所不能给的东西。他们的约定虽然不足以信,但是,站在奴隶们的立场来看,既然对目前的状况已失去了希望,转而相信他们的约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明白了,先让我想想。”
  王妃没有再多做口头上的承诺,沙姆只好退了出来。
  于是状况更形恶化了。
  被允许住在王宫中的乐师奇夫似乎把外面的战火和混乱视为其他世界的事情一样,每天锦衣玉食,过悠然自得的舒适生活,然而,一天晚上,他被叫到宰相夫斯拉布的办公室去了。
  因为胃肠不好而瘦弱得像个贫民的宰相对着年轻的乐师扮出了谄媚的笑容。
  “在我看来,你不仅在弓箭方面有高人一等的技术,在才智方面也不同于一般人,对吧?”
  “从小就有这样说我啊!”
  奇夫厚着脸皮接受了对方的称赞,宰相夫斯拉布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只好让视线在墙壁上的图画中游移着。然后仿佛发现到什么似地请奇夫坐下来。知道自己立于优势,年轻的乐师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对了,我有话要对你说。你的才智是众人皆知的,我可以信得过你吗?
  ”奇夫没有立刻回答,他把视线凝聚在宰相的脸上,用他全身的神经去感受四周散发出来紧张气氛。他可以感受到剑和甲胄的金属气势。如果他拒绝了宰相的请示,势必得和不只一个的士兵战斗吧?而且,现在他是空着手的。
  他是可以把宰相当成盾牌来抵挡对方的攻势,然而,这个瘦弱的高级官员看来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明快。
  “怎么样,能答应我的要求吗?”
  “这个嘛……如果有正当的理由和报酬,而且有成功的可能性的话,我当然是会答应的。”
  “理由就只有一个,为了帕尔斯王国的存续。至于报酬,当然会让你满意。”
  “如果宰相阁下这么说,那我定当尽力而为。”
  夫斯拉布满足似地点了点头。
  “是吗?听到你这个答覆,相信王妃陛下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王妃陛下?”
  “把你叫到这里来并不是我个人的意见,是王妃吩咐的。因为王妃陛下相信你。”
  “身为一个流浪的乐师能获得王妃陛下的信赖,这实在令我感到惶恐。”
  很明显的,双方都欠缺诚意。只有像猪一样的低能儿才会相信权力者的客套话。
  “总而言之,奇夫,我们需要借你的力量利用秘密通路把王妃陛下送到城外安全的地方去。”
  “王妃陛下要离开王都?”
  “是的。”
  “所谓王都是因为有国王和王妃在才有其存在意义的。只要其中任何一人不见了,叶克巴达那也就名存实亡了。”
  嘲讽之意被奇夫那优美的声音糖衣包裹着,所以,宰相并没有注意到。
  “让王妃逃出王都,和国王陛下一起在安全的地方证明帕尔斯的王权仍在的话,忠诚的将兵和民众们就会集结在那儿,重新建立一个新的王权根据地。
  不需要一味地死守叶克巴达那。”
  这倒是个好理由。
  “叶克巴达那的城内有百万市民,他们又该怎么办?”
  奇夫以指责的眼神看着宰相,引起了宰相的不快。由于这些话已经不光是嘲讽,而是一种弹劾了,宰相不得不有所反弹。
  “这跟你没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守护王室,没有办法顾虑到每一个平民。”
  “就是这样。就因为这样,所以人民必须自求多福了。就像我一样。”
  宰相没有神通,所以他没有办法透视奇夫内心的喃喃低语。他之所以能在帕尔斯王国任职十六年的宰相而且平安无事,完全是因为他能巧妙地洞悉身为绝对权力者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意思,在不招惹其不快的情况下判断宫廷内外大小事宜之故。
  一切事务都由安德拉寇拉斯裁决。夫斯拉布只要照着他的决断加以实行就行了。
  他也常常会藉着执行公务的时候中饱私囊,然而,和其他许多贵族、神官们比较起来,他做得还不算太过份,而高官利用地位谋利、人民侍奉权力者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没有理由要对像奇夫这样身份卑贱的流浪乐师说什么理由。
  (四)
  奇夫走在通往城外的又长又大的地下水路中。用石块和砖块砌成的水路的每一个地方都点着火炬,川流不息的水深达奇夫小腿肚。奇夫和跟在他后面,戴着黑色面纱的女人已经在黑暗的通路中走了一个多小时了。
  奇夫从宰相那儿知道了这条地下水路是王室在危急时用来逃命的。每一个朝代,每一个地方都一样,都有一条逃命路线是专供王室和高官使用的,一般的平民是不能使用的。
  人民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条逃生路线。
  当民众被敌兵所杀,筑成一道尸体之墙的时候,国王和王室就逃到安全的地方去。这种作法不是反其道而行了吗?毕竟没有了国家时,该烦恼的是国王,而不是一般民众。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太小看我了。”
  奇夫嘲笑着自己和宰相。王妃是不可能在不带任何一个家臣、一个宫女的情况下,把命运交给一个四处旅行的乐师的。这种事情只存在于吟游诗人的妄想世界中。
  “累了吧?休息一下吧!”
  戴黑纱的女人不说话,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声音不似体形那么有把握吧?
  “不要太勉强自己了,因为光要扮成王妃就已是一个很累人的工作了。”
  一个像是放弃了希望的声音打破了漫长的沉默。果然不是王妃的声音。
  “你怎么会知道的?”
  “是因为香味不同。”
  奇夫用手指头指着他那形状极佳的鼻头笑了笑。
  “你和王妃的体香不一样。即使你们用了同样的香水。”
  “……”
  “你装扮成王妃,而这期间,说谎的王妃就逃了,是这样安排的吧?”
  宫女不说话。
  “身份高的人就是这样。总认为别人服侍他们是理所当然的事。别人为他们牺牲也是天经地义的,从严不知道要感恩。自以为是的家伙。”
  “不可以随便诽谤王妃陛下。”
  “哟哟!”
  “不管王妃陛下或宰相大人怎么想,我只要忠实地听从命令,完成我的任务就对了。”
  “这就叫做奴隶根性。”
  奇夫毫不留情地批评。
  “像你这样只知道一昧献身的人的存在,正是让身份高的人横行霸道的主因。让他们那些人为所欲为,结果,受苦的总是像你们的人。这种工作!哼!
  我是敬谢不敏的。”
  “那么,你是说你不再带我继续往前走罗?”
  “我答应要护卫的是王妃,不是装扮成王妃的宫女。我已经带你走到这里来了,你没有道理挑剔我了。”
  突然,奇夫闪动他的身体,避过了宫女猛然刺过来的短剑。接下来的第二击也让他避过了,奇夫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苦笑。
  “喂,逃了吧?我虽然是一个不忠的人,但是,我可不想拿剑对着美人哦!”
  他脸上的苦笑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用短剑做第二次攻击的同时,宫女用膝盖使劲踢奇夫的股间。
  “……”
  就在奇夫满嘴歪理的时候,宫女溅起水声跑走了。她打算跑回王宫,把事情说给上面的人听。奇夫原想告诉她方向搞错了,但是,他发不出声音。
  跑了一阵子之后,宫女迷失了方位,只好站在微弱的火炬下。突然她发出了惨叫声,因为她看到了就在不远的附近有异样的人影。
  “哟哟!集荣光于一身的帕尔斯王妃陛下忘记了民众的苦难,想一个人逃出吗?”
  火炬的光芒反射着银色的面具,使光芒微微地迸射开来。
  “跟安德拉寇拉斯真是一对很匹配的夫妻哪!一个丢下士兵逃离战场,一个丢下王都和人民钻到地底下来了。你们把坐在宝座上所必须担负的责任放到哪里去了?”
  令人不快的银假面的背后还晃动着数十道人影。宫女的极度的恐惧中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你是谁?”
  平凡但一针见血的质问被隔着银面面具的冷笑弹回来了。
  “立定志向要在帕尔斯执行正义的人。”
  声音在壁面和水中回响着,消失在黑暗中。
  那是一种冷笑,但是并没有揶揄的成份。至少银假面本身对自己即为正义的代表一事并没有任何疑惑。
  虽然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使得身体瑟缩了起来,然而宫女仍然不忘要脱逃,她溅起了水狂奔了起来。当她的视线掠过那张曾见过的脸时,随即发出了惨叫声。
  “万骑长卡兰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卡兰大人?”
  听到她的叫声,银假面在一瞬间确定了自己的疑惑是对的。
  “不是王妃!”
  男人的手扯下面纱,一张端整但无不及泰巴美奈王妃美艳的年轻女人的脸露了出来。他睨视着女人那张因恐惧而变得惨白的脸,立刻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跟那个巴夫利斯老糊涂虫一样,你们这些愚忠愚义的家伙老是阻扰我的工作!”
  当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银面面具上的细洞流泄出来时,周围的骑兵们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宫女的脸因恐惧而痉挛着,接着又被痛苦所支配着。银假面毫不留情地把力道注入紧勒宫女脖子的手上。比两眼的细洞中射出了令人难以正视的红光。
  当宫女在半空中猛抓的两手无力地垂下来之后,银假面继续在两手上加注力道。在颈骨发出一声钝重的折断声之后,男人终于放开了不幸的宫女。
  宫女的身体像棒子一样倒在浅浅的水面上,溅起的水花喷在银色面具上。
  银假面无言地迈开脚步正待离开。看起来他像是把自己的愤怒、憎恶和失望随着宫女一起水葬了。
  “等一下!”
  一个尖锐的声音叫住了银假面。一行人回头一看,一个有着堪称优美容姿的年轻人就在眼前,全身浸浴在火炬的光芒中,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来。
  “她虽然算不上绝世美女,但你杀一个女人又算什么?如果让她活下去,说不定她会幡然悔悟,赚钱养活我哪!”
  会说出这种话的人,除了“流浪的乐师“奇夫之外别无他人了。
  在众人不友好的沉默中,他从容地走上前,把自己的斗蓬盖在宫女有一半以上被水淹没的遗体上。
  “让我看看你的脸吧,帅哥。”
  “……”
  “或者因为你的血管中流着的不是血,而是水银才会使你变成这副德性?
  ”“你们留在这里料理这只讨厌的蚊子。我去追真正的王妃。”
  说完,银假面转过身走了。卡兰跟在他后面,五个骑兵挡在奇夫前面。
  一连串剑身出鞘的声音,五道剑光在奇夫前面形成的剑网。或许看来不怎么好应付,奇夫把背贴上水路的墙壁,避免让自己从四方受到包围。当他拨出自己的剑时,对方第一次的斩击破空而来。
  地下水路的墙壁和天花板回响着剑击声。飞溅的水末不断地四处喷散,火炬的光芒啬了不吉利的颜色。
  “一个!”
  随着数数的声音,一阵四溅的水沫掺杂着红色飞散开来。
  每当奇夫的剑反射着火炬的光芒时,血和水就形成了一道倒来的瀑布。如果银假面在场的话,他断不能对奇夫的剑术视若无睹吧?尽管如此,在把第五个骑兵打倒在剑下之时,奇夫也消耗了相当多的时间和体力。
  他们可都不是泛泛之辈。
  “唔,现在是该去救说谎的王妃呢?或者只要做到相当于所领到的金币量的工作就好了呢?”
  奇夫一边抚摸着下马,一边思索着,结果,他决定选第三条路。他想回过头到王宫,趁着混乱之际拿一些财宝。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有自信可以做到自保。
  正要开步走时,奇夫突然停了下来。他在刚刚死在他手下的鲁西达尼亚骑士们的身上搜寻着,拿到了几个羊皮小袋子。打开袋口,确认里面有鲁西达尼亚金币之后,奇夫毫不农科所地弯身答谢:“死人是不需要这些东西的。我会有效地使用它们的,谢谢罗!”
  死者们当然没有做任何答覆,不过,奇夫也丝毫不介意。他跨过尸体,开始漫步在地下水路中,往回朝着叶克巴达那城走去。
  (五)
  当宫殿发生变异的时候,万骑长们正在城门上指挥防御的工作。这天晚上,鲁西达尼亚军的攻击非常激烈,他们把梯子靠着城壁爬上来,帕尔斯军射下箭雨,一波又一波地攻击也无法遏止他们的攻势,鲁西达尼亚不断地重新编组队形猛攻。
  当然,这都是为了呼应银假面从地下水路进行的入侵行动。他们不让帕尔斯军有稍微喘息的机会。
  鲁西达尼亚兵的尸体堆积在城壁下方,攻城的梯子又架在尸体之上,鲁西达尼亚军以惊人的态势往城上进攻。
  王宫窜生出火势时已经过了半夜了。
  从城壁上看到这个景象的沙姆命令部下继续守护,自己下了城壁,策马往王宫奔去。
  王宫被烟雾所笼罩,到处都有剑与剑相撞击的声音。从马上跳下来斩杀了两个袭杀过来的敌人的沙姆在遇到第三个敌人时不禁面露惊异之色。
  “你、你,卡兰!”
  一手拿着被血沾污了的剑,沙姆愕然地凝视着老战友,然而,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从亚特罗帕提尼战场上拖着半条命回到王都的士兵不是说过了吗?
  就因为卡兰倒戈,所以我方才会大败的。当时他并不相信,然而,报告这件事的人和被打小报告的人哪一方才是正确的,答案就在眼前了!
  沙姆的手腕掀起了一阵风。
  刀身激烈地碰撞,火花在微微的黑暗中闪跳。下一瞬间,两人的位置交换了过来。
  卡兰的第二击极其快速。然而,沙姆的剑挡下了破风而来的斩击,卡兰的剑终究无法攻到沙姆的脖子处。
  猛烈的交战在薄烟和宫廷人们的惨叫声中持续进行着。卡兰的甲胄弹开来,沙姆的甲胄则产生了龟裂。刀刃和刀刃以奇妙的角度交缠着,两人在极近的距离相互瞪视。这个时候他们到底交战了几回合了?当事人已经没有概念了。
  “卡兰,你为什么要出卖国家?”
  “自然是有原因的,你不会懂的。”
  “哦,那是当然的,我哪会懂呢?”
  刀刃错开,两人也各自跳开。沙姆一阵愕然,因为他发现四周已经被卡兰的同党所包围了。
  他没有注意到拿着长枪的银假面正站在他背后。相对的,卡兰现在有充分的余裕了。
  “投降吧!沙姆。如果你改信依亚尔达波特教,你的生命和地位都可以获得保障!”
  “走狗!竟然还会说地位什么的,太可笑了!”
  骂出这些话之后,沙姆朝着卡兰的脸刺过去。卡兰转过半身避开了这一击。就在这一瞬间,沙姆没有放过出现的空隙,他穿过了空档,在不到一回合的时间里击杀了站在他面前的骑兵,此时,前方已经没有任何敌人了。看来沙姆似乎已经成功地突破重围了。
  而银假面就是在这一瞬间投出了拿在手上的长枪。又重又长的枪刺穿了甲胄,从沙姆的背后贯穿过胸部。两个追上来的骑兵又把剑往沙姆身上插了进去。
  在身上被插了了枝枪和两把剑之后,沙姆仍然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身上的甲胄发出了沉重的响声,整个人随即倒在石板上。
  “真是可惜啊!”
  银假面的喃喃低语回荡在夜风中,应该是没有人听得到的,然而,卡兰却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有同感吧!他俯视着倒在地上的老战友,表情微微地变了,跪了下来探探沙姆的脉搏。
  “在这种情形下,他竟然还活着。”
  鲁西达尼亚军从卡兰打开的城门中一拥而入。他们用马蹄践踏着发出惨叫声想要逃命的叶克巴达那市民,在越过市民的那一瞬间狠狠地重击他们的头,把长枪从背部一穿而过。就连女人和小孩子也逃不过如此悲惨的命运。
  对鲁西达尼亚的士兵而言,每杀一个异教徒,就越靠近天国一步。
  万骑长加尔夏斯夫仍然努力地想阻止这股奔窜的人马。他一边叱喝着畏缩的部下,一边挥着剑,把马挡在入侵者面前。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鲁西达尼亚兵所刺出的长枪贯穿了加尔夏斯夫坐骑的前肢根部,马儿发出了高声的惨叫,把骑手从鞍上甩了下来,自己也倒了下来。
  被摔落到地面上的加尔夏斯夫勉勉强强地撑起上半身时,鲁西达尼亚兵的剑从上、左、右、前、后五个方向一起刺了过来。万骑长加尔夏斯夫随即化成了血块。
  黎明的微风带着血腥气吹过叶克巴达那的市街。
  被血腥和烈酒薰醉了的鲁西达尼亚军一手拖着女人的身体,践踏着市民的尸体四处横行。
  银假面从王宫的一角俯视着被血和丑行玷污了的街道。
  “你们就尽情地享受今天的胜利吧!鲁西达尼亚蛮人!”
  银假面丝毫不加掩饰地侮蔑应该是自己的同袍的鲁西达尼亚军,低声谩骂着:“你们越是沉醉于愚劣和流血的狂宴,帕尔斯的人民越是渴求救世主的出现,渴求赶走你们这些畜牲。到时候,你们就要为今天的罪孽付出双倍的代价。”
  又是一群鲁西达尼亚军跑过他的脚下。
  这些人是为了去掠夺大神殿的。不怕帕尔斯王权的他们也无惧于帕尔斯的神权了,而且他们又有着在神明的名义之下捣毁偶像崇拜根据地的大义名份。
  在一番强力突破下,他们破坏了大神殿的门,侵入神殿内部。
  在帕尔斯神话中出现的诸神塑像就排列在他们左右方。
  戴着皇冠,穿着海狸皮衣的水之女神亚娜希达,她同时也是生产女神。
  有着黄金鬃毛的白马是雨神迪休特略的化身。
  手上拿着巨大乌鸦羽毛的是胜利之神乌尔斯拉克纳。
  象征美和幸运同时也是处女守护神的亚希。
  据说有千耳和万目,上知天上界下知人间界所有事务的,是象征契约和信义之神的密斯拉。也有人当它当成战神来崇拜。
  鲁西达尼亚兵们发出震天响声,一拥而上,合力把这些神像由台座上拉下来。像的制造材质不尽相同,有的是用大理石制成的,也有的是在铜上贴上金箔而成的。
  大理石制成的像倒在地上随即粉碎了。铜像则被蜂拥而上的士兵用剑尖或手撕起了金箔。“异教的神!”“邪恶的魔神!”士兵们一边喊着信仰上的口号,一边把剥下来的金箔揣入自己怀中,然后在神像上吐口水。
  “猪就是猪,老是做出像猪一样的行为。”
  一阵冷冷的嘲笑声使得他们停止了手边的动作。一个年轻的帕尔斯人就站在倒塌的神像当中。
  “这些残忍地破坏如此美丽的女神像,难道你们一点都没有爱惜美丽事物的涵养吗?这样一来不就证明自己是蛮族了吗?”
  鲁西达尼亚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当中有人听得懂大陆公路的公用语帕尔斯语,不禁破口大骂。
  “你胡扯些什么?崇拜偶像的魔道之徒!当世界终结,唯一真神依亚尔达波特降临的时候,你们这些异教徒们就要被打落到永不翻身的地狱去了,到时候要后悔都来不及了。”
  “谁想要到那个到处都是你们这种巨大的鲁西达尼亚猪的天国去?”
  年轻人奇夫一边放出毒箭般的冷言冷语,一边摆出了随时都可以拔剑的态势。鲁西达尼亚兵们开始在他四周布起了相当他们人数那么多的剑阵。
  “美丽的幸运女神亚希,守护着泉水、滋润大地的女神啊!”
  奇夫像是对着美女诵唱着一篇诗文似地抬头望着天。
  “你的信徒中具有最端丽容姿的美男子就要被这些低贱的鲁西达尼亚猪杀害了。如果你有心就请保护我吧!”
  听得懂帕尔斯语的人不禁勃然大怒,而听不懂的人也觉得异常不快。一个像是队长的士兵挥起了他那刃面极宽的剑攻击过来。
  奇夫的剑画着连月光都不禁要感到羞惭的银色弧线,把跃过来的鲁西达尼亚兵队长手上的剑高高地挑到半空去了。不到三两下就败下阵来的队长还没有从惊愕中恢复意识的时候,奇夫早就欺身到他身边去了。
  用左手扭住队长右手腕的奇夫把右手上的长剑水平伸出,一边威吓着鲁西达尼亚兵一边开始一阶一阶地走下楼梯。
  鲁西达尼亚士兵们交换着狼狈和不安的视线,畏缩地不敢向前。他们已经知道这个集优美容姿和轻佻言行于一身的年轻人是一个堪称勇猛的卓越剑士。
  或许干脆让队长被他杀了还比较不会有那么严重的挫败感。
  “不要动哟!你们这些该遭天谴的蛮族!”
  奇夫像是唱着歌似地恐吓着鲁西达尼亚兵。
  “如果你们再往前一步,你们队长的身高就只需量到肩膀了。听得懂人话的家伙就把这些话翻译给其他的猪听!”
  “美丽的女神亚希啊!我已经为你洗刷了一点点的悔恨之情了。现在,我要让这些猪做一些赎罪的工作。请您愉快接受他们奉献从帕尔斯的良民和王宫中掠夺来的东西吧!”
  五分钟之后,奇夫让队长背着包着掠夺品的斗蓬,进入地下水道。鲁西达尼亚士兵们在厚重的门外喧闹着,然而奇夫却不理不睬。
  奇夫在适当的场所用剑柄击昏的队长,让他靠在墙壁上,然后自己背起了刚刚的那一大包掠夺品,来到城外的森林当中时便从地底下爬上来。
  在王城的反方向处又有烟雾冒起来。
  大概又是鲁西达尼亚军在哪个地方焚烧村落,进行掠夺和虐杀吧?到明天早上,一定又有数百个被枪尖刺穿的“异教徒”的首级被挂在城壁下了。
  “真是悲惨的结局啊!”
  背上背着一大包财产,奇夫一边思索着该到哪里去弄一匹马来,一边往前走着。
  “于是,英雄凯。霍斯洛坐上了黄金宝座,列王跪在大地上,宣誓效忠,帕尔斯国于焉统一。”
  奇夫低声地吟唱着建国传说的一章。他的两眼中收起了近乎轻薄、充满阴柔之气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反射着星光的长剑一般坚毅而敏锐的光芒。
  帕尔斯的灭亡已是无可避免的事实了。
  这个国家是在其他国家的灰烬中堆积而成的,从灰烬中产生的东西也只有归于灰烬了。然而,也不能因为这些就任凭鲁西达尼亚的蛮人们肆无忌惮地策马狂奔于帕尔斯的大地上,任他们四处掠夺和虐杀。至于他本身利用这场混乱所获得一点点利益那又另当别论了。
  在天还没完全亮之前,奇夫把王都抛到脑后,在最后的一片夜色当中消失了踪影。
  (六)
  现在,王宫内俨然成了一群穿着甲胄的肉食兽的狩猎场了。
  “找出王妃!抓住王妃!”
  闯入王宫的鲁西达尼亚兵的怒号和脚步声在马赛克花纹的地砖上粗暴地来回冲撞着。
  抓住王妃泰巴美奈一方面是鲁西达尼亚兵的任务,另一方面显了满足他们个人的私欲。
  他们强暴四处逃窜的宫女,杀掉她们之后再夺下项链及戒指,一次行动就可以满足他们三种欲望。
  不管对异教徒施以什么样的蛮行,依亚尔达波特神都会原谅他们,主教们都对教徒做这样的保证。
  越是迫害异教徒,越是表示遵循神的旨意,越可以尽到做信徒的义务。他们没有理由犹豫的。更何况,最终还可以一逞自己的兽欲。
  于是,王宫中充满了胜利者的狂笑和战败者的惨叫声。在安德拉寇拉斯王出兵之前尚充满荣华和豪奢的大理石建筑物,化成了血腥和污辱的沼泽。
  银假面在王宫内漫步着,但是,他的目的和鲁西达尼亚兵不同。皮革制的长靴沾满了鲜血、脚下踏着被砍断的人体,他仍然没有丝毫的激动。
  没有人听得到藏在他面具下的喃喃低语。
  “那个女人不可能会预料到叶克巴达那陷落得如此之快。她一定是计划利用顶替者引开鲁西达尼亚军的眼目,等到警戒松懈下来的时候再逃出去。如果是这样,一定有秘室及其他的通路。”
  银假面停下了脚步。一块被切成一半的厚重布帘像毛毛虫一样地蠕动着。
  银假面确定了四周没有一意抢功的鲁西达尼亚兵之后,跨着大步走上前去,一手掀起布帘,一个人影立刻映入眼帘。
  是一个穿着大神官服装的男人。身上那件金黄和紫色搭配而成的华丽法衣,不仅没有衬托出这个肥胖男人的圣性,反而更强调了他的庸俗。
  “我会改教!我会改教!”
  在银假面还没有开口之前,大神官早就趴在地上求饶了。
  “我也会让我的弟子们改教。不,我会让全国的神官们都对依亚尔达波特神宣誓效忠。请您救救我,饶了我一命。”
  当银假面以无视于猪叫声的不屑态度正要走开时,大神官以混杂着卑屈和狡猾的声音大场说道:“事实上,我知道泰巴美奈王妃藏身之处。”
  大神官畏缩地看着银假面投过来的威猛视线,恬不知耻地说道:“我告诉您这个秘,请您帮我改教并饶我一命。”
  “我知道了。说吧!”
  于是,泰巴美奈王妃就被享有各种特权和恩宠的大神官出卖了。
  当王妃连同几名宫女被人从酒窖底下的秘密房间拉出来时,她不失王妃本色,豪不畏缩地打正面看着银假面,男人也回瞪着她。
  “没错,就是这个女人。安德拉寇拉斯所执着的泰巴美奈王妃。”
  这个声音就像是从一口深深的记忆古井中汲起沉淀已久的记忆之水一样。
  泰巴美奈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但是,她的脸颊却明显地泛着铁青。
  “跟那个时候没什么改变嘛!以几个男人的生命和命运做粮食当然可以维持这样的美貌,人妖!”
  辱骂声中所隐含着的深恶痛绝的憎恶感令在场的人都不禁毛骨耸然。
  叶克巴达那的城头上有两面旗子飘扬着,那就是鲁西达尼亚的国旗和依亚尔达波特的神旗。两面旗都充满了当地的色彩,图样几乎一模一样。中央部分有一个由两条短横线和一条长直线组合而成的银色徽章,边缘也护着银色。国旗的底色是红的,而神旗则是黑的。红色代表地上的权势,黑色则象征着天上的荣光。
  一边抬着看着旗帜,鲁西达尼亚的武将们交换着意见。
  “听说那个银假面抓到了王妃泰巴美奈。”
  “哦?他一个人就抓到了国王夫妻!好大的功绩啊!”
  “那个男人真的打从心底对鲁西达尼亚尽忠吗?”
  “哼!那么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把抓到帕尔斯国王的事情向帕尔斯的人民公开呢?”
  综合着不信任和疑惑、憎恶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叫嚷了起来。
  “如果知道自己的国王被抓了,帕尔斯的异教徒们一定会完全没了抵抗的意志。而这座城也就可以轻而易举攻下来了,可是他为什么就是不这么做?那条地下水道的事也一样,只知道自己轻轻松松钻进去找人,却让我们在上面费尽力气猛攻。”
  “大概是要自己独占大功吧?虽然令人不敢苟同,不过,他的心情倒是可以理解的。”
  “或许是这样吧?可是,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银假面听不到这些话,就算听到了,他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吧?银假面把抓到的泰巴美奈王妃带到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的面前。场所是在被使用来谒见国王的大厅,大量的血迹和尸体才刚刚被清理完毕。
  鲁西达尼亚王国伊诺肯迪斯七世看来既不像强大的征服者,也不像暴虐的侵略者。他的个子虽然很高,筋肉也够结实,但是,脸色欠佳,皮肤也缺乏生气。双眼散发着热力,然而,那股热力却似乎不是针对地上的事物而发的。
  据说他是个模范依亚尔达波特教的信徒。他不喝酒、不吃肉、一天做三次礼拜,三十年如一日。十岁时罹患重病时他曾发过誓,在来掉异教徒大国,于敌人的首都建立依亚尔达波特教的神殿之前绝不结婚,一直保持独身直到今天已经四十岁了。
  “把违背圣典教谕的一切淫乱书籍都烧掉,把异教徒消灭殆尽!”
  这是他奉献出自己一生的理由。他在位已达十五年了,在这期间,他杀了三百万个异教徒,包括婴儿;烧毁了魔术和无神论、异国文化的书籍多达百万本。主张“神是不存在的”的学都都被割下了舌头,怠慢了寺院的礼拜工作而跑去幽会的男女被烧成赤红色、用巨大的铁串“把两人的身体合而为一”。
  这种属于狂信家的国王如果遇到了异教徒的王妃一定会处以最残酷的刑责的。然而,他的家臣们都评估错误。
  看到泰巴美奈王妃的鲁西达尼亚国王沉默了一阵子。巨大的冲击慢慢地扩散在他的整张脸上,接着,他全身起了微微的战栗。
  几个家臣面面相觑。不吉利的影子顿时落在他们的心头上,他们一语不发地凝视着自己的国王和已经亡了国的敌国王妃。
  第四章美女与野兽
  (一)
  当虐杀和掠夺的暴风告一段落,鲁西达尼亚军的主将们就必须着手进行永久征服大国帕尔斯的工作了。此时,一项通知送了进来,这个自他们离开鲁西达尼亚之后的巨大震撼让他们的心志产生了动摇。
  他们的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要和帕尔斯的王妃泰巴美奈成亲。
  “对了,帕尔斯王妃到底几岁啊?”
  “唔,应该是三十几岁吧?和国王陛下的年龄倒是蛮相称的。”
  “问题不在这里啊!他是一国的正式王妃,而且又是异教徒。根本不适合跟这样的女人结婚。”
  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显得惊慌失惜的将军一起面谒国王,企图说服他放弃这个想法。
  “泰巴美奈王妃是一个不吉利的女人,凡是跟她有关系的男人都遭到天谴。”
  “就算她不是异教徒,也不是别人的妻子,以陛下所具备的荣光,要多少妃子还怕找不到吗?就让臣下们从鲁西达尼亚本国为国王精心挑选美女吧!”
  国王呕气似地不说话。这原本就是一个太不合情理的希望。看到他的态度,一个将军不由得大声地逼问国王:“请陛下看看巴达夫夏公卡优马尔斯、他的宰相、帕尔斯王欧斯洛耶斯五世,还有安德拉寇拉斯三世。这些人都因为泰巴美奈的美貌而步上不幸的末路。难道陛下想成为那第五个男人吗?”
  伊诺肯迪斯王像是受到冲击似地沉默着。迷信的恐惧和远远凌驾其上的执着似乎在钝重而脆弱的国王体内起了争执。过了好一会儿,国王说道:“可是,那些不幸的男人不都是没有受到依亚尔达波特神恩宠的人吗?或许这是神给她的试炼。或许她的命运就是要成为一个虔诚的依亚尔达波特教徒的妻子啊!”
  事情就这样了。将军们已经无能为力。他们只好一边为国王的执着和诡辩无奈,一边先行告退,好等待下一次进谏的机会。
  以码头王妃一事为导火线,对国王有着极度不满的武将们,对王弟吉斯卡尔公爵的期望似乎越来越高了。
  吉斯卡尔是国王的弟弟,拥有公爵、骑士团长、将军、领主等多项职衔,身高和王兄差不多,但是,肌肉远比他哥哥年轻结实,眼神、动作也充满了活力。他和只着眼于神明和圣职者的王兄不同,对于地上和人间的万事万物,他有着更多的关心。他认为如果能够支配这些事物,把财富据为已有,人生才有意义。
  原本在弟弟口中“神灵附体”的伊诺肯迪斯王并没有进行横越大陆向西远征的能力。当时吉斯卡尔曾问哥哥“补给怎么办?”
  “神明会降下天界的慈悲给它的信徒。”
  国王这样回答。结果,编制了四十万大军,建立补给计划,准备船团,确定战线,在实战中率领将军们获得胜利的是吉斯卡尔公爵。而王兄只是对神祈求着胜利,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指挥到。他甚至连马都没有骑,他所做的是便是利用马车和轿子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而已。
  “事实上鲁西达尼亚的国王是我,实际上征服帕尔斯的也是我……”吉斯卡尔这样想着,这和来到他这边的抱怨的将军们的不满情绪不谋而合。
  “我很了解你们的心情,很早以前我就这样想了。王兄太礼遇光有一张能言善道的嘴巴的圣职者,而忽视了你们这些有功绩的武将们。”
  王弟吉斯卡尔的声音低沉但充满了热力。纵然他是为了达到自己的野心而煽动将军们的不满情绪,但是,他所说的话也是事实。尤其对那个藉着国王的名义而恣意妄为的大主教波坦,将军们更有着极度的不满。
  “殿下,请您看看那个波坦。他号称是一个异教徒征伐者、击退异端者和魔道士狩猎者,然而,他只会拷问和虐杀那些没有抵抗能力的人。从来没有站到战场上去和敌人剑锋相对过。为什么这样的人却拥有比我们这些赌命作战的人更多的财富和权力?”
  “不久之前的那件事也是一样。那个夏普尔虽然是异教徒,但却是一个值得钦佩的勇者。如果当时他的两手可以自由行动的话,一定可以像捏死一只小鸡一样地杀掉波坦那个小人。波坦当时挥着鞭子大声叫嚣的梯子简直丢脸死人了,就像一只发了狂的猿猴一样。”
  将军们的愤怒和不平不满的情绪对吉斯卡尔来说,是一项贵重的资源。虽然是唠唠叨叨一大堆,他却不能视若无睹。
  当听说王兄对帕尔斯的王妃产生迷恋时,吉斯卡尔最先的反应是揶揄地冷笑。
  “王兄竟然也会迷恋女人?看来人类毕竟是不能光靠对神的信仰来过活的。不过,为什么不找一个年纪比较轻的女人呢?”
  被好奇心驱使偷偷前往窥视码头王妃的吉斯卡尔再也笑不出来了。姑且不说美貌了,泰巴美奈似乎有着一种蛊惑位在权力中心及周边的人的魔力。
  而这一次就有人对暗自懊恼着的吉斯卡尔提出忠告了。那就是吉斯卡尔非正式的参谋、远征军的地形指导者,吉斯卡尔也不知道其真面目的男人。在他人面前绝对不拿掉银假面的男人劝诱地对公爵说道:“当殿下的大志得以实现时,不要说一个凄,一万个美女都可以任您予取予求。您又何必对一个记舅而且又属于别人的女人那么执着呢?”
  “唔,你说得的确没错。”
  吉斯卡尔仿佛要挥去自己的迷恋似地用力点了点头,大口灌了一杯葡萄酒之后,便朝着王兄的地方去了。不管怎么说,他可以对不可行之事断念就是和他王兄最大的不同之处了。
  (二)
  即使连可以用神和命运论来使自己的意图正当化的伊诺肯迪斯七世,也无法直接了当地把这个问题诉之于神明吧?他一个人在血迹尚未完全干涸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寝宫中闷闷不乐着。
  他一点都不想喝酒,只是对放在由绢之国进口的紫檀桌上的银杯里猛添糖水。这是吉斯卡尔对哥哥感到厌烦的理由之一。尽管如此,吉斯卡尔仍然勉强压抑下不快的心情,表明他赞成哥哥和泰巴美奈婚事的态度。
  “哦?是吗?你赞成吗?”
  伊诺肯迪斯七世没有血色的脸上顿时充满了喜气。
  “当然赞成。可是,这不光是为了哥哥您一人。如果帕尔斯的王妃和鲁西达尼亚的国王结婚的话,那就等于加强了两国的关系。”
  “是啊!你说得没错。”
  伊诺肯迪斯用他肥胖而松驰的手紧紧地握住小自己五岁的弟弟强而有力的双手。
  “虽然有过不幸的流血事件,但是,过去的事必须要忘掉。鲁西达尼亚人和帕尔斯人必须在唯一绝对的神明之下,携手在这块土地上建立王道的乐土。
  而要达成这个目标,我的确必须和泰巴美奈结婚。”
  吉斯卡尔惊愕地看着立刻就成功地将自己正当化的兄长。对目前遭到如此惨痛境遇的帕尔斯人来说,他们岂能三言两语就“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呢?
  吉斯卡尔心中虽然这么想着,可是,说出口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可是,哥哥,哥哥要结婚还有两三个困难。”
  听到弟弟这么说,鲁西达尼亚王不安地快速转动着他的眼球。
  “到底是什么事,我亲爱的弟弟啊?”
  “先是大主教强。波坦啊!那个有点罗嗦的大主教一定知道泰巴美奈王妃是异教徒。这件事怎么办?”
  “你说得没错。不过,这件事只要命令大主教让泰巴美奈改信依亚尔达波特教就可以解决了。如果大主教有意的话,我可以把帕尔斯王室的财宝给他,甚至连我们王室的财产。”
  吉斯卡尔不禁在内心大吼着“太没有分寸了”。为了取得“帕尔斯王室的财宝”,鲁西达尼亚军付出了多少的代价,这件事兄长似乎完全不知情。
  吉斯卡尔在适当的时机把谈话做了个结束,然后退了出来。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银假面出现在他面前,吉斯卡尔把刚才那段谈话说给他听。
  “这样好啊!”
  银假面对王弟大加赞赏,在王弟耳边献了毒言毒语。
  “如果国王陛下对波坦做了过分的捐献,武将们的不平不满就会更形高涨。而如果波坦还墨守愚蠢的教义,反对陛下结婚的话,陛下一定会对他感到不悦。不管事情如何发展,殿下都没有损失。”
  “你说得对,这样最好。可是,哥哥什么都不知道,在帕尔斯国内还有很多敌人。密斯鲁、辛德拉、特兰的动静都颇可疑。不要说结婚的事,万一那些人联合起来攻击的话……”
  吉斯卡尔闭上嘴巴,稍微变了一下表情看着银假面。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事似的。
  “对了,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的时候,你出了不少力。”
  “在下惶恐。”
  “有人说当时亚特罗帕提尼平原上之所以会产生不应该有的雾是魔道士作法引起的。”
  “……”
  “那场雾来得确实太巧了。不管我们有多好的策略,如果没有雾,我们根本不可能胜过帕尔斯军的。”
  “在依亚尔达波特教中不是说魔道最终仍无法胜过神吗?这是神的庇护。
  ”“唔……”
  虽然似乎还有些不然释然,然而,或许是酒精的威力使得心智变迟钝了吧?
  吉斯卡尔也没有再追问了,银假面便退了下去。
  银假面毫不犹豫地以极快的速度在王宫内复杂的长廊上走着。他无视于半路上擦身而过的两个鲁西达尼亚兵对他投以厌恶的眼光,习惯性似地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巴达夫夏公国灭亡的时候,那个女人活下来了。而在帕尔斯王国灭亡的时候,她仍然安然无事。可是,当鲁西达尼亚王国要灭亡的时候,就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如果到冥府去,那个女人不知道要怎么和那些因她而死的男人们打招呼啊!”
  银假面站在面对着那个在短时间内被破坏殆尽的宽广中庭的回廊上。
  卡兰在确定四周没有人影了之后走了上来,对银假面行了一个礼。
  “卡兰,安德拉寇拉斯的儿子还没有找到吗?”
  “对不起。我虽然命令了所有的部下倾全力去找了,但是,还是不见他的行踪。”
  “是不是你太宽大了?”
  尽管男人的语气并不是那么强硬,然而,让卡兰感到肃然的却是他的声音。这个声音是那么自然,和他面对王弟吉斯卡尔公爵时刻意装出来的郑重其事的声音呈现极明显的对照。
  卡兰再度低低地弯下了他的腰,看在他人眼里就像是诚惶诚恐地请罪一般。
  “您这么说让属下感到惶恐。属下实在没用……”
  卡兰那原本魁梧的身体缩得根本不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万骑长。
  “不,你做得可以了。你不应该会有任何疏忽的。说起来,帕尔斯幅员宽广,只有他一个小孩子,连橘树叶子底下都可以做为藏身之处的。一个小孩子……”
  银假面住了嘴,在短暂的阴笑之后便是沉默。
  第二天,一个苍白着脸的骑兵从卡兰的领地骑着快马朝向叶克巴达那的主君处狂奔。
  (三)
  “属下真是无脸见将军,亚尔斯兰王太子和他的同伙突破了我们的包围,目前去向不明。”
  俯视着跪伏在地下惶恐地作着报告的部下,卡兰的眼中闪着一种近似杀意的愤怒。原本他对部下总是既宽大又公正的,那就是为什么部下们一直跟着他到现在。然而,这个时候,卡兰却必须拼命控制自己想一脚踢碎跪伏在地上的部下头部的冲动。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情况?你仔细说来我听听!”
  在经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之后,卡兰好不容易才装出平静的表情下了命令。
  部下知道如果现在再罗罗嗦嗦地辩解的话,卡兰好不容易才压抑下来的怒气一定会立刻爆发开来,所以,他尽可能简单扼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篇。
  潜藏在巴休尔山的亚尔斯兰一起没有下山来,所以,卡兰的部下们便打算上山去抓人。
  这个时候,一个樵夫出现在他们眼前,根据他的说法,前几天在一个不应该有人的洞窟里传来了人的谈话声。躲在里面的男人们把信绑在鹞子的脚上和山外面的同伴联络,打算在当月十四日晚上里应外合,突破封锁线。
  卡兰的部下们闻言不禁雀跃不已,就等着十四日夜晚的来临。而就在他们安心地熟睡着的十三日晚上,封锁线被突破了。他们从梦中惊醒,跳起来防御。可是,达龙的骁勇是无人能匹敌的。指挥系统便陷入极充的混乱,最后终于被他们逃脱了。
  在整个行动的最后,那个被认为是那尔撒斯所差遣的男人对卡兰的一个属下说道,山中无甲子,弄错了时日,所以行动提前了。
  “总而言之,你们完全任人摆布了。那个樵夫一定被他们收买了吧?”
  “是……”
  “不管是达龙或是那尔撒斯,都不是平庸之辈。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真是一群没用的家伙!”
  卡兰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他的不快,愤怒地叱责着那些靠不住的部下。这分明是伊诺肯迪斯和不安的反弹表现。
  如果和那尔撒斯跟着亚尔斯兰,然后率领着配置在东方国境的奇斯瓦特的大军杀到叶克巴达那的话,该怎么办?姑且不论鲁西达尼亚军的败亡,那个人的重要愿望不就无法实现了吗?
  看来卡兰必须亲自出马了。
  为了获得吉斯卡尔公爵允许出兵,卡兰急急忙忙地走在回廊上,然而,他却听到了擦身而过的鲁西达尼亚人们交谈的声音。
  “哼!背叛者还装出那副了不起的样子。”
  “甚至连改教的仪式都没有做的被征服者,竟然参与重要的国务计划。”
  “生为异教徒而出卖同伴的人似乎比拼了命和异教徒作战的人更容易出头哪!哎,我们真是生错地方了。”
  对方分明是刻意说给卡兰听的。帕尔斯的万骑长没有抗辩。屈辱感使得他的双颊变得僵硬。
  王弟吉斯卡尔公爵为了鲁西达尼亚王国和他自己本身,正在订定将来的土地分配和维持治安的计划。
  当卡兰造访吉斯卡尔公爵被分配到宰相的旧办公室时,他并没有等多久就见到了公爵,或许是因为公爵正想转换一下情绪和气氛之故。
  进到室内的卡兰深深地行了一个礼,要求王弟允许他讨伐亚尔斯兰和其同党。
  “亚尔斯兰只不过是一个尚未成熟的小孩子,可是,达龙和那尔撒斯这两个人却不能加以轻视。”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那尔撒斯以前是王室的书记。安德拉寇拉斯王对他的智慧赞赏有加。”
  “唔……”
  “至于达龙,或许殿下也知道。他就是前些日子在亚特罗帕提尼平原上单枪匹马突破鲁西达尼亚大军的那个男人。”
  吉斯卡尔第一次有了反应。把饰有孔雀羽毛的笔丢到了桌上。
  “就是那个黑衣骑士?”
  “是的。”
  “因为他,我的几个知已葬身异乡。我恨不得活剥他的皮。”
  “……”
  “不过,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勇者。你是有胜算才提出出兵要求的吧?”
  “这是一件小事。”
  “是吗?那么你就试试看吧!当帕尔斯人压不下来的时候,再出动鲁西达尼亚的正规兵来收拾善后。”
  吉斯卡尔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如果帕尔斯人彼此残杀,鲁西达尼亚的立场不至于不利。若由帕尔斯人下手杀掉帕尔斯的王子,鲁西达尼亚就不用为此玷污双手了。况且,如果对王子下了手,卡兰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不知道王兄和波坦大主教怎么想的,但是,原本就没有道理将帕尔斯人的一切从地上一扫而光的。把一成的帕尔斯人拉到自己这边来,再由他们去支配剩下的九成帕尔斯人。分层支配才是征服者聪明的做法。
  像卡兰这样的男人必须做最大限度的利用。至少他远比波坦那样的人有用得多。如果他想建立功绩,就尽量给他机会去立功吧!
  夺取帕尔斯人的土地和奴隶,再把这些战利品分配给帕尔斯人。这是吉斯卡尔计划的根本,但是,他不能把像卡兰这样积极的协助者和其他的帕尔斯人同等看待。吉斯卡尔打算让帕尔斯人各自去安抚领地内的人民,不过,或许鲁西达尼亚人中会有反对者出现吧?
  “不要开玩笑。为什么征服者得向被征服者献媚?败者的财富不就该归于胜?我们已经用我们自己的血付出代价了,难道还需要顾忌什么吗?”
  重欲短视的人这样说道。而且,这种人经常占了大多数,且拥有庞大的势力。如果不加以整合,吉斯卡尔真正的野心不无法达成了。
  “总之,亚尔斯兰王子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好好办吧!”
  “是!”
  “对了,卡兰。”
  吉斯卡尔突然想知道。
  如果鲁西达尼亚王娶帕尔斯的王妃为妻的话,帕尔斯的贵族和武将们会有什么样的感想?
  卡兰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个女人原本就不是帕尔斯人,她是巴达夫夏公的王妃。大家应该会记得这件事的。”
  “唔,你也有这种想法吗?”
  吉斯卡尔歪着头想了想,或许他认为没有必要再将卡兰留在那里了,于是,他挥了挥手,让卡兰退了下去。
  (四)
  落城后第一次再开市的市场,因为大量的人潮和商品交易而显得极为热络。如果再不这样,帕尔斯人的生活就无以为继了。
  群众当中有一个少女。
  这个少女有着小麦色的肌肤,黑绢般的秀发和乌溜溜的眼珠。身材修长,相当的美丽。再加上她那充满生气和聪明的气质,让人无法无视于她的存在。
  一个负责市场警卫的卡兰麾下的帕尔斯士兵对着她大叫。
  少女显得有些迷惑,她看着经过市场旁边的骑着马的军列,问士兵那是谁的部队。
  “那是万骑长,不,现在已成为大将军的卡兰公的直属部队。”
  “他们到哪里去啊?”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极其天真,士兵告诉少女他可以让少女知道更多的事,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消息。
  说着,士兵若无其事,但是强迫地拉着少女的手腕离开了市场,钻进了一条没有人来往的小路上。在之之前,帕尔斯的士兵都只能咬着手指头看着鲁西达尼亚兵的暴行。原本帕尔斯的女人应该属于帕尔斯的男人的。少女反抗着挣扎,兴奋已极的士兵便压着少女的头部想把她按倒在地上。
  士兵突然高声叫了起来。包着头部的头巾竟然连着少女的头发全部被剥下来了。原来是假发!就在士兵的惊讶转变愤怒的那一瞬间,短剑闪着短而尖锐的光芒刺进了他的胸口。当士兵倒卧在尘土当中时,加害者像一只轻盈的小鸟般跳进了另一条小路。
  “啊!真让人恶心!”
  美丽的少女?不是,做美丽少女装扮的少年很不愉快地吐着口水。原来是耶拉姆。
  他受那尔撒斯之托潜入王都叶克巴达那,打探城内的鲁西达尼亚军的动静。耶拉姆转了两三次弯,进了一户人家的内院。他脱掉了少女的衣服,换了洗好晒干的男人衣服。他放了五枚铜板,做为包括少女衣服在内的费用,在脸上和衣服上涂上泥巴。
  再度穿过市场的耶拉姆听到,发现同伴尸体的士兵喧叫声。
  “卡兰率领了千骑以上的士兵离开城里?”
  听完从王都蛔的耶拉姆的报告,那尔撒斯不禁感到不解。亚尔斯兰一行在因鲁西达尼亚军入侵,而变成废墟的各个村庄中来来去去。
  亚尔斯兰交抱着双手。
  “为了抓我而出动这样的大军未免太夸张了吧?”
  “那是当然的。殿下,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哪!而且您有着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大义名分。如果把您放在帕尔斯阵前,就可以纠集对抗鲁西达尼亚的势力了。鲁西达尼亚军固然不安心,就是卡兰也不能高枕无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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