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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 《亚尔斯兰战记》作者:田中芳树

_18 田中芳树(日)
  “你这样的猜疑未免太扦劣了吧?这个纤弱的女人想为我们解决问题而回到他那噬血的丈夫身边,说之以理好解决事情的啊!神明在上,泰巴美奈的勇气实在叫我感动得要落泪了。就因为我虽想阻止不能阻止,所以我才不阻止呀!将军们也了解我内心的痛苦啊!”
  话一说完,伊诺肯迪斯王的两眼开始流下两行热泪。
  对着主君深深低下头的同时,蒙菲拉特和波德旺不禁从内心发出了绝望的呢喃。不行啊,这样下去什么事都做不了啊!
  然而,事情也就姑且这样决定了,亡国的国王和王妃因此而得以再见面。
  “你看起来精神很好啊,泰巴美奈,我的妻啊!”
  听到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声音,泰巴美奈朝着房间的中央走去,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纱质的上衣反射着灯火。
  “我从巴达夫夏公爵的手中将你夺过来已经有几年了?在这一段期间,你从严没有爱过我。你是一个一量把心门封闭起来就不晓是要敞开的顽固女人。
  ”酒精的气味从国王的身上散发出来。不只是因为他痛饮了半年没有碰过的葡萄酒,也因为他还用洒精洗他身上的伤口。他那散乱着头发的头部虽然没有戴头盔,然而身上却穿着甲胄。这些东西都是他跟鲁西达尼亚人要求得来的。
  既然王弟吉斯卡尔被当成了人质,对于这德拉寇拉斯的要求,鲁西达尼亚人都不得不照着办了。
  “我只深爱着我的孩子。”
  泰巴美奈的声音很低沉,低沉得让人觉得比室内的气温还要低。
  “母亲爱自己的孩子是理所当然的事。”
  听到丈夫那缺乏诚意的回答,泰巴美奈突然激动了起来。声调也整个提高了。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我孩子!把你夺走我的孩子还给我**”
  无视于妻子的激动,国王把头转向了别处。
  “我听鲁西达尼亚人和拷问官吏们说,亚尔斯兰在东方的培沙华尔城起兵,现在正朝着叶克巴达那前进。对于身为亚尔斯兰的父亲和母亲而言,这不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吗?”
  亚尔斯兰的名字似乎并没有带给泰巴美奈任何温馨的感觉。激情似乎来得快去得也急,泰巴美奈那仿佛雕刻在绢之国白磁上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摇。那承受着灯光的纱质上衣在王妃平滑的肌肤外侧闪着如萤火虫似的光芒,和她充满血腥气的丈夫成了强烈的对比。
  “时间多的是。”
  安德拉寇拉斯坐在一张没有靠背的椅子上,剑环和甲胄的碰撞声充满了整个室内。
  “泰巴美奈啊,我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让你变成我的人。而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仍然得不到你的心。而自从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失败之后再和你如此相见也见也花了不少时间,我已经习惯了等待,我就再慢慢等吧!”
  安德拉寇拉斯王笑了。他的笑声仿佛是震天的雷鸣似的。
  在宽广房间的一角,变成复活的国王之忠实仆人的拷问官们看守着安德拉寇拉斯最大的武器,那就是因为身为俘虏而全身羞忿地沸腾着、无计可施、被铁链锁死着的人。
  他就是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
  在西征途中的亚尔斯兰等人当然不知道发生在王都叶克巴达那的突然事件。
  在五月中,他们接连攻下两座城池的战果已经传遍了整个帕尔斯全土。一般人都认为大陆公路似乎已经快要通往胜利之路了。
  每前进一法尔桑(约五公里),前来投靠的同志就越来越多。很讽刺的是,前来投靠的人当中就是没有看到克巴多的雄姿。
  “同志增加固然是件好事,但是,军师大人一定伤透脑筋了。”
  黑衣骑士达龙揶揄道,那尔撒斯则笑也不笑地回答。
  “这个世界不带便当就想来参加野餐的人实在太多了。真是伤脑筋啊!”
  听到他们两人的交谈,亚尔斯兰不禁笑了。眼前他将要面临更大而且更厚的拦路墙,但是,这个时候他无从得知。
  五月底,鲁西达尼亚人的牛车上响起了生命的赞歌。一个孕妇产下了一个婴儿。孕妇的体力很差,母子的生命都危在旦夕,然而,因为法兰吉丝和亚尔佛莉德的帮忙,婴儿总算平安生下来了。
  “是一个健康的男孩子,不管他信奉哪种神,人们的慈悲之心将照亮这个孩子的人生之路。”
  法兰吉丝微笑着,把用现成的粗劣的婴儿服裹着的婴儿交给了艾丝特尔。
  眼泪从艾丝特尔的眼睛涌了出来。那当然不是愤怒或悲哀的泪水。在累积在无数的悲惨死亡之后,这个婴儿的诞生有着非凡的意义。这个事实越过了国家及宗教所形成的艰困范畴,震撼了身为见买骑士的少女的心。
  亚尔斯兰和他的军队已经踏破了前往王都叶克巴达那的三分之一路程了。
  **这个时候,帕尔斯北方的广大草原地带涌起了战乱的风云,一边不断地加重了战争的色彩,一边朝着南方扩展。
  这里就是被称为草原霸者的特兰王国,和尊为大陆公路之王的帕尔斯是世代的宿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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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征马孤影
  第五部征马孤影
  第一章草原霸者(感谢网友DavidLee和樱舞帮助录入本章!如若转载,请保留此行)
  Ⅰ
  这是一个令人感到心旷神怡的早晨。初夏的阳光仿佛汽化的水晶似地降落在地面上,透明的凉风吹拂过人们的肌肤。当太阳升上天空的时候,干燥的热气就会开始敲击着人们,不过,人们仍然可以躲进树荫中避过那灼人的热气。帕尔斯王国的四季各有其美丽的景色,而且又那么地多彩多姿。尽管这一阵子整个帕尔斯国境都弥漫着阵阵的血腥味。
  然而这个责任并不在自然身上,而是在那些愚昧的人类身上。那些口中颂唱着和平,却又不想停止战争的两脚生物们在着美丽的初夏来临的帕尔斯境内卷起了漫天的血腥。
  帕尔斯历三二一年五月底,由大陆公路北方出发的特兰王国军队卷起了漫天的砂尘,形成一股人马的怒涛汹涌南下。他们突破了和帕尔斯、辛德拉两国的国境地带,想把大陆公路周边富饶的诸国都纳入他们贪婪的胃袋。
  辛德拉的国王就是才刚刚举行过即位宣言的年轻的拉杰特拉二世。从去年到这一年,拉杰特拉和同父异母的兄弟卡迪威之间一直为了王位归属而内讧不休。最后拉杰特拉获得邻国帕尔斯的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协助,终于击败了同父异母的兄弟,登上王位宝座。然而,辛德拉国内尚存许多反抗拉杰特拉的势力,新王虽然宣誓即位,但是并没有时间举行正式的加冠仪式就必须专心一意地进行国内的统一的工作。当他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草原的霸者”特兰军又来袭了。对拉杰特拉而言,这实在不是一件令他感到高兴的事。
  以前辛德拉曾和特兰联手侵攻帕尔斯。但是,现在情势不同了。拉杰特拉和帕尔斯王太子亚尔斯兰已缔结了盟约。
  “赶快去告诉帕尔斯的亚尔斯兰王子!”
  他不用“告知”而用“告诉”,这原是拉杰特拉的口头禅。他知道,光靠自己的力量是很难对抗特兰的强兵的,但是就因为辛德拉和帕尔斯两国已经结盟,所以一定可以击退北方的强敌。因此,照道理说,他应该发出悲鸣“亚尔斯兰王子,请救救我们啊!”寻求援军的。可是,拉杰特拉的思考方式有点异于常人。
  “如果特兰军南下侵犯国境地带的话,为夺回王都而西进的亚尔斯兰就会有后顾之忧。万一培沙华尔城因而陷落的话,亚尔斯兰就会有危险。我最好尽早通知他。”
  拉杰特拉的分析固然正确,但是,他并没有想到情势对自己也有不利之处,他光想到要施恩于亚尔斯兰。而这就是拉杰特拉的特殊之处。姑且不提这个人的性格,由于拉杰特拉派遣了急使前往亚尔斯兰之处,特兰军的侵攻立刻正式将一股血腥的热气吹进了帕尔斯国内。
  拉杰特拉的急使是在六月一日的清晨将临之前越过了国境,到达培沙华尔城。负责培沙华尔城安危的是被亚尔斯兰任命为中书令的鲁项。鲁项安置了急使之后,便集合了主要的部将们说明事情的大概。
  “我们的任务并不是为了夸耀武勇和敌人作战,而是为了让王太子殿下可以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和鲁西达尼亚军作战,所以我们必须守住培沙华尔城。”
  鲁项在显露他年长者的威仪,对部众们做了这样的晓谕之后,便立刻订下了几个计划。培沙华尔城内有一万五千名士兵,食粮和武器也都很充裕,除此之外,城内也有水井,用水不虞匮乏。原本这座城就是大军屯驻的要塞,所以根本不需要再去多做准备。鲁项选了一个叫帕拉撒达的骑士和一匹特地挑选的骏马为使者往西方前去。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当使者帕拉撒达出城向西方前进的当天下午,站在培沙华尔城了望台上的士兵,发现了北方的地平线上掀起一股漫天的烟尘。
  “特兰军来袭!”
  接到这个报告的中书令鲁项立刻关闭了城门,下令加强防御工事。
  “绝对不要出城应战!只要守个五天到十天,王太子殿下一定会率着大军回来的。大家只要尽全力守住城池就成了!”
  如果是鲁项之外的人这样说的话,一定会被认为“不战而退的懦夫”。但是因为话出自一向备受尊敬的鲁项,这个论调说法成了慎重。紧紧封闭着的城门内侧堆满了沙袋,帕尔斯军等待着敌人的攻势。
  而身负使者身份离开培沙华尔城的帕拉撒达则朝太阳落下的方向策马急弛,而赶上在大陆公路上往西前进的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队还有五十法尔桑远(约二百五十公里)。在去年之前,亚尔斯兰一行人为了避免遇上商队,前进得十分辛苦,然而现在公路上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经过了几个帕尔斯军和鲁西达尼亚军交战过的场所,帕拉撒达披星戴月兼程赶路,第二天仍然继续马不停蹄地往前奔跑。虽然有着惊人的速度和耐力,但是,既然是生物就有体力上的界限。第二天傍晚,马儿终于倒下了。
  尽管是百里选一的名马,不眠不休地跑了一昼夜之后,要保住一条命实在是很难。帕拉撒达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
  “起来!喂!起来呀!”
  他拼命地拉着缰绳,然而,马儿已经疲累到极点。虽然想应声勉勉强强地站起来,可是却突然前脚一曲倒地不起。只见血沫从马儿张开的嘴里涌出来,当血泡不再冒出来的时候,马已经气绝了。
  帕尔斯人对马虽然有着强烈的感情,可是,现在连悲痛爱马之死的时间也没有了。帕拉撒达开始从步前进。
  即使年轻强健如他,在激烈的奔驰之后也已经疲惫不堪,脚步显得踉踉跄跄。在骑行的那一段时间,他连一滴水也没沾,更不用说睡眠了。在他勉勉强强走了一千步远之后,他看到半路上有骑影。
  只见那人往西边的方向慢慢前进。看到他那悠闲的样时,帕拉撒达的心里浮起了一个念头。他叫住旅人,拖着疲累的脚步靠了上去。马上的男人没什么兴致地问道:
  “你叫我有事吗?”
  “我没有时间详细说明了。请把马借给我!”
  “很抱歉,现在我正骑着它。如果借给你,我不就得要走路了吗?”
  男人长得一副虎背熊腰,左眼因受伤而呈一字形,右眼则绽放着强而有力的光芒,而且眼光中还有一丝丝嘲讽意味。这个独眼的男子就是以前的万骑长克巴多。和亚尔斯兰缘悭一面的他在这一方面和帕拉撒达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他一点也不焦急,看来就像悠然地享受着旅行的乐趣一般。
  “如果把马借给我,我会酬之以重礼的。”
  “这种话在真的给了谢礼之后再说吧!”
  被对方这样嘲弄,帕拉撒达不禁激动了起来。他觉得这个独眼的男子根本就是故意在妨碍他的任务。
  “抱歉,那我只好动武了。”
  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帕拉撒达拔起了剑。看见对方闪着光芒的白刃,克巴多悠然的态度依然不改。
  “放弃吧!话说在前头,我可是很强的。如果你不想让亲人及爱人为你哭泣,还是多多保重自己的命吧!”
  “住口!你这个诡辩者!”
  狂叫的同时,帕拉撒达朝着马上的男人斩击过去。然而,强烈的斩击并没有到达男人的身上。男人嫌麻烦似地,就着刀鞘挥起了大剑。火花在他眼中四散开来,但见帕拉撒达就此滚倒在地上。倒地之后,疲劳和饥饿一下子都涌了上来,他已经爬不起来了。帕拉撒达预期对方会给他最后的一击,遂使出最后残余的力气大叫着:“好恨哪!难道帕尔斯就这样灭了吗?就只因为这个不明事理的男人不肯把马借给我!”
  独眼的男子听到了他这一番话。他停下原本就要离去的马蹄,隔着宽阔的肩膀回头望着帕拉撒达。
  “你说我克巴多是不懂事理的人?倒是你自己提都不提自己的毛躁鲁莽,光会在那边胡说八道。
  男人报出的名字像一道电流似地流过帕拉撒达的身体。
  “克巴多!是以万骑长而享有盛名的克巴多大人吗?”
  “不,只是同名罢了。我可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哪!”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然而帕拉撒达却没注意这刻意的玩笑话。他好不容易撑起了疲惫的身体,把剑收入剑鞘,连被克巴多击中的头部的疼痛也忘记了,两手趴在地上低下头来。
  “不知道是克巴多大人,失礼之处请原谅。就算大人不能谅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在下是有原因的。事关帕尔斯一国的命运……”
  克巴多觉得帕拉撒达夸张了些,但是,看到他那么认真的表情,他也就姑且听之了。结果,克巴多将马借给了帕拉撒达,他自己则徒步前进。他在路旁的线杉下坐了下来。在这里等待的话,一定可以遇上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队吧?克巴多定下心来,决定在树下先睡一觉再说。
  Ⅱ
  向克巴多借到马匹的帕拉撒达好不容易在当天深夜追上了亚尔斯兰的军队。当他朝着在月光下缓缓向西移动的队伍急奔时,一队人马出现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这个狂妄地想接近王太子殿下阵营的无礼者是什么人?”
  发话者一边问话,一边拔起了剑。帕拉撒达不禁感到意外,因为传进他耳朵的声音竟是如乐音般悦耳的女声。听完帕拉撒达的报告,法兰吉丝立刻带他前往王太子的本营。军师那尔撒斯、万骑长达龙、奇斯瓦特以及其他的重臣都被召集在一起,帕拉撒达的报告仿佛在他们当中投下了一颗炸药一样。
  “特兰军越过国境……”
  追随在王太子亚尔斯兰身边的人应该没有懦夫的。可是,他们却感到一阵紧张。连达龙和那尔撒斯都无法保持平静。“草原的霸者”特兰说来是帕尔斯的世仇。以帕尔斯人的立场来说,鲁西达尼亚人固然可恨,但对于特兰,他们都有一种“可怕的强敌”的印象。
  在前往绢之国之前,达龙曾在战场上和当时特兰的王弟单打独斗,把素以猛将著称的对手从马上砍了下来。从那次以后,达龙就成了特兰的怨敌,在他来往于绢之国时,也有人想取他性命。然而,特兰国内也是一片混乱,暗杀和阴谋时见,所以在这两三年内没有对帕尔斯采取大规模的敌对行为。
  而现在,特兰南下入侵了。这对帕尔斯人而言是一个很大的冲击。眼看这帕尔斯军就要从鲁西达尼亚军手中把王都叶克巴达那抢回来,就在这个时候,雄强的妨碍者却从旁插了进来。而通风报信的竟是那个邻国辛德拉王拉杰特拉。
  “不愧是他那种人会说出来的话哪!需要救援的应该是辛德拉吧?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想对我们卖人情。”奇斯瓦特不禁苦笑着说道。
  “那尔撒斯的意见呢?”
  达龙问友人。
  在这之前,那尔撒斯一言不发,闭上双眼认真地思索着。直到达龙把矛头指向他,年轻的军师这才睁开眼。在众人的环视下,那尔撒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表达了他的意见。
  “我想我们还是把军队调回头的好,殿下。”
  好不容易就要踏上解放王都叶克巴达那之路,现在又要调回头。遗憾归遗憾,但是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最坏的可能就是前被鲁西达尼亚军、后被特兰军双面夹击而亡,最好趁前后方的敌人还没有想到联手的时候予以各个击破才是良策。这是那尔撒斯对众人的解说。
  女神官法兰吉丝耸了耸肩。
  “想必拉杰特拉王子一定会拍手大叫‘成功了!’吧?”
  “如果让他这么高兴也罢。反正他的想法在亚尔斯兰殿下的复国大业之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那尔撒斯明快地下了决定,法兰吉丝和其他人咸表赞同。全军的方针已经决定了,可是,黑衣的骑士达龙却歪着头。
  “回头固然好,不过如果鲁西达尼亚军知道特兰军来侵犯的话,他们可能就会盛气凌人地追击上来。这件事我们得加以隐瞒才行啊!”
  “不,无需隐瞒。”
  那尔撒斯的回答仍然是那么明快。岂止不要隐瞒,那尔撒斯甚至还想把特兰军侵攻,帕尔斯军折回的消息通知给王都的鲁西达尼亚人知道。他的理由是:如果放出“因为特兰军侵犯,帕尔斯军匆匆忙忙地返回东方国境去了”的情报,鲁西达尼亚军理所当然会想确认一下情报的真伪。而一旦知道放出情报的是帕尔斯军自己的话,鲁西达尼亚军就会起了戒心。他们会深信“这一定是陷阱,不能轻易出击”,结果便只是屏住气息看着帕尔斯军离去,绝对不会出手。
  相对的,就算鲁西达尼亚军从王都出击,也没有什么关系。鲁西达尼亚军就是因为占据着王都叶克巴达那坚固的城壁,才得以和帕尔斯军对抗。如果他们胆敢出城进行野战,在那尔撒斯的心中早以拟订了三十多种击破鲁西达尼亚军的战术,可以一战就把鲁西达尼亚军赶回城里去。
  那尔撒斯对同僚们做了这样的说明。事实上那尔撒斯心中还藏有更厉害的策略,只是他现在还不想提出来。
  既然方针已定,也就不用再多提一些不必要的问题了。
  “那么,立刻率军东返。各位请马上做动身的准备。”
  听到亚尔斯兰下了命令,那尔撒斯对一个同伴说道。
  “法兰吉丝小姐,请你率领五百名骑兵先赶往培沙华尔城去,以提高守城士兵们的士气。”
  “知道了。”
  这是一个危险的任务,但是有着黑绢般长发的美丽女神官爽快答应了。在这之前,只是默默地拖着疲倦的身躯靠在军议桌一旁的帕拉撒达方才起了身,跪伏在王太子面前。
  “那么,我就带领法兰吉丝小姐前往培沙华尔城去。是不是可以借给我两匹马呢?”
  亚尔斯兰那黑亮的眸子浮起了担心的神色。
  “你太累了。就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和步兵们一起出发吧!”
  “多谢殿下关心,可是,我一点想休息的感觉都没有。请允许我和法兰吉丝小姐同行。”
  “我知道了,就随你好了。不过,你要借两匹马有什么理由吗?”
  “一匹是要还给把马借给我的人。由于他的慷慨,我现在才得以出现在殿下面前。”
  因为克巴多事前要求保密,所以帕拉撒达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不管怎么说,把马借给使者的人就是帕尔斯军的恩人。亚尔斯兰传达了这个旨意给法兰吉斯,同时又命令侍者为帕拉撒达准备餐点。
  帕拉撒达婉拒了以肉类为主菜的料理,他只要求一碗麦粥以及加了蛋和蜂蜜的麦酒。
  极度的疲劳使得胃较为虚弱,应该避免口味重的食物,在尽可能不让自己狼吞虎咽地吃完粥之后,帕拉撒达喝光了麦酒,但是当他想站起来的时候,却摇晃着倒在地上。不久之后,巨大的鼾声响了起来。
  “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在麦酒中的药效消失之前,让他好好睡吧!”
  帕拉撒达疲倦已极。如果一点都不休息再骑马跑长途的话,可能就会要了命。亚尔斯兰知道就算制止他也没有用,所以就使了一点小手段。下了给这个打鼾的骑士安排寝床的指示之后,亚尔斯兰对那尔撒斯点了点头。这是要那尔撒斯立即采取行动的无言指示。那尔撒斯也回点了头,知指示侍童耶拉姆马上依计行动。
  目送着耶拉姆离去,把视线收回来的那尔撒斯对着王太子笑道:
  “已经来到这里了,觉得遗憾吗,殿下?”
  “是啊!遗憾是遗憾,可是,我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好。”
  这是亚尔斯兰的真心话。自从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之后就有一大堆的苦难,如果事情进行的太顺利,反而让人感到不安。有障碍是理所当然的。说起来,特兰在这之前没有对帕尔斯出兵反而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那尔撒斯就这件事情加以推测。或许是这一阵子特兰国内也纷争不断,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攻打别的国家吧?而一旦国内安定下来之后,定睛环视四周邻国,发现每一个国家都有处于分裂和混乱的状态当中,于是便下定决心出兵来攻了。
  虽然同样是骑马的民族,帕尔斯和特兰的社会结构还是有异。帕尔斯人有固定的居所,经营农业和商业;特兰却是一个游牧国家,因为国家富裕,便支配他国征收税赋或者加以掠夺。掠夺的行为在特兰并不是犯罪,而是一项很重要的产业手段。他们不象鲁西达尼亚一样要借助神明之名,对他们而言,掠夺无疑是一种勇敢的行径。
  两个万骑长,“战士中的战士”达龙和“双刀将军”奇斯瓦特因为要率领各自的部队而向王太子告退了。亚尔斯兰带这侍从武官加斯旺德走向靠近本营的马车小队伍去。那些人就是由见习骑士爱特瓦鲁,也就是艾丝特尔所率领的鲁西达尼亚难民们。现在帕尔斯为了要和敌人作战而必须回头,所以他们不能继续同行了。
  “也就是说要丢下我们不管了?既然一起走到这里了,这不是太不负责任了吗?带着病人和婴儿的我们该怎么办?”
  亚尔斯兰觉得可能受到这样的责难。可是见习骑士爱特瓦鲁只是直视着对她表示歉意的亚尔斯兰,并没有说什么话。她松开了交抱着的双手,对着只小她两个月的异国王太子点点头。
  “去拯救受敌人攻击的部下是一个主君该做的事。你赶快去就好了。很谢谢你一直守护着病人和婴儿,让我们同行到这里。”
  亚尔斯兰内心不禁感到惊讶。他知道艾丝特尔是一个很勇敢的少女,但是,老实说,他却为她的深明事理感到意外。在道完谢之后,艾丝特尔问道:
  “对了,特兰那些人是信奉什么神明?”
  “详细情形我是不清楚,不过好象是崇拜太阳神吧!我曾经听说过他们太阳神这个称呼。”
  “是吗?反正都是异教徒。那么,就请你不要把他们都消灭掉,因为我们要让剩下的特兰人信仰依亚尔达波特神。如果把他们都消灭掉就伤脑筋了。”
  亚尔斯兰以为艾丝特尔是开玩笑的,可是少女却是一副认真的表情。不管怎么说,她希望帕尔斯军获得胜利却是由衷的心愿,所以亚尔斯兰也郑重其事地道了谢,并告知少女已为他们留下充分的食粮和医药品。少女的回答是这样的:
  “我不打算接受你的赠与。就算是借的好了,我们一定会还的。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因为你们异教徒如果死了就会堕到地狱去,而要从那个世界回来是不可能的事。”
  Ⅲ
  帕尔斯军开始快速地移动。
  鲁西达尼亚军没有动静。他们是想动而动弹不得。经常居于鲁西达尼亚人的中心地位下判断、给命令、扛责任的王弟殿下吉斯卡尔,成了逃离地牢的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俘虏。光是要安全地救出他,鲁西达尼亚军就搞得焦头烂额了。就因为他们认为帕尔斯军的急速行动必定有什么背景,所以更使得鲁西达尼亚军不敢随意采取应变措施。他们只有咬着牙,屏住气息目送着帕尔斯军的离去。
  即使是那尔撒斯那样的智者也不可能是无所不知的,他也无法完全掌握王都叶克巴达那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他的脑海里设定了几十种可能发生的事态,其中包括“安德拉寇拉斯王靠自己的力量逃脱”的情况。不过设定归设定。想对策归对策,他并不知道这个情况现在已经成为了事实,或许是人类的智慧果真有其界限吧?
  不管怎么说,鲁西达尼亚军没有任何行动对帕尔斯军来说是一件可喜的事。帕尔斯军在那尔撒斯的指挥下开始撤阵,向东方移动。达龙和奇斯瓦特的指挥极其得法,大军在深夜中的移动一点也不见混乱。
  这个时候,法兰吉丝所率领的五百骑兵已经在深夜的月光下向东疾弛了。法兰吉丝的英勇和美貌在亚尔斯兰军中已经无法遮掩光芒,所以,这五百名骑兵也不会因为受到女性的指挥而有任何羞耻的感觉。相反的,他们反而像是受到天上女神指挥般,分外精神百倍。如果不说话,法兰吉丝确实有着女神般的品格。
  在跑了二法尔桑(约十公里)之后,一行人遇见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在路上徒步走着,悠然地挥着他的手。法兰吉丝调转了马头,将马靠上眼前那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身旁。
  “你是什么人?如果是恶鬼的话,又没有长角。”
  “我就是把马借给从培沙华尔城来的使者的那个人。”
  “哦,你就是我们的恩人啊?那么,当然是有借有还了。”
  法兰吉丝做了个信号,一个随从骑士便牵来一匹无人骑的马,马鞍也已安放好了。同时又递给克巴多一个沉重的皮袋,里面装满了酬谢的砂金。
  “原本该酬予你更高的谢礼的,但是我们现在得赶往培沙华尔城去。你就先将就着收下这些砂金吧!这是王太子殿下的传言。”
  “哦,想得真是周到啊!”
  克巴多喃喃自语着,但是,他感叹的不是亚尔斯兰设想的周到,而是法兰吉丝的美貌。在帕尔斯语和辛德拉语中都有“如银色月光般的美丽”这样的说词。克巴多和奇夫不一样,他从不自负为诗人,所以,他并没有用艺术的方式来抒发自己内心的感受。他说出口的反而是另一件事。
  “我也到培沙华尔城去吧!我想或许我可以帮上一点忙。”
  “你对自己的武勇有自信吗?”
  “有一些。”
  这是这个男人最极限的谦逊之词。可是,马上就现出原形了。
  “我自认是帕尔斯第二豪勇的骑士。”
  这种语气是学自不久之前认识的梅鲁连那个年轻人,只是对法兰吉丝好象起不了什么作用。她用不亲切的眼神打量了克巴多高壮的身材,丢下一句“随便你好了”,便开始再度策马前进。克巴多微微笑了笑,便采取了他的行动。
  特兰军的勇猛和剽悍大概足以和帕尔斯军匹敌吧?他们在野战方面的强度令人心惊胆颤,但是,在攻城战方面却不是那么擅长。要攻破由中书令鲁项所带领、固守在培沙华尔城的帕尔斯军,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由红色砂岩堆砌而成的城堡又高又厚,挡住了特兰军的攻击。再加上攻城的兵器也没有那么多,城门又紧闭着,由城壁上射下来的箭也让特兰军束手无策。如果要勉强靠上去攻击,只会造成自己的损失。虽然只经过两三天,但是攻防战已经陷入胶着状态了。
  达鲁汉、迪撒布鲁斯、伊尔特里休、波伊拉、巴休米鲁、吉姆沙、卡鲁鲁克等有力的特兰武将们,聚集可以遥望培沙华尔城的南方断崖上召开会议。特兰人比帕尔斯人更甚,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骑马民族,连会议也在马上举行。眺望着红色城堡,他们发表着各式各样的意见。
  达鲁汉首先开口。他是一个脸的下半部被一团红黑色胡须所覆盖着的巨汉,胸口和手臂上也绑着一块块强健的肌肉,现年三十五岁。若提到特兰军中的猛将,大家总是会先提到他。他所发出的声音又重又大,几乎要让听者的肚肠因震动而扭曲了。
  “培沙华尔城的防守很坚固。另一方面也是帕尔斯人不出城应战,一味地躲在城里等着同伴来援救。诱他们出城是先决条件,可是在想出对策之前,我看先得放弃攻城的打算。”
  接着是伊尔特里休发言。
  “如果帕尔斯人不出城应战的话也无所谓,如此,我们要击灭辛德拉国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不如先掉转方向击破辛德拉吧。”
  年轻的伊尔特里休是特兰王家的一员,大家都敬称他为“亲王”。身材中等,被阳光晒红的额头和左脸颊上清楚地浮现着白色的刀痕,眼光锐利而且勇猛。他的父亲是特兰的王弟,和一个名叫达龙的帕尔斯人作战而不幸惨遭杀害。在他的心中不但燃着熊熊的复仇火焰,同时也包藏着野心。他想在灭掉帕尔斯之前先击破辛德拉,好提高自己的勇名。
  “亲王太性急了。”
  带这苦笑制止伊尔特里休血气的是卡鲁鲁克。他曾经担任出使绢之国和帕尔斯的使节,是一个具有广博见闻的重要人物;当然,他多多少少也引以为傲。年轻气盛的伊尔特里休亲王一点都不掩饰对他的反感。
  “哼!那么该怎么办?难道我们就站在这里遥望着红色的城堡,哭着说‘攻不下呀!攻不下呀!’吗?”
  “如果亲王想这么做的话就请随便!”
  “你说什么?”
  认为对方存心挑剔,伊尔特里休的眼光带着白刃般危险的光芒。卡鲁鲁克不为所动。
  “我只是想到在王都沙曼岗的国王的意向而已。首先便是要让帕尔斯人知道我们的厉害,至于辛德拉,那是以后的事。”
  一听到沙曼岗和国王的名讳,诸将不禁微微重整了自己的表情。
  特兰国的王都叫沙曼岗。虽说是王都,和帕尔斯的王都叶克巴达那则大不同,它没有高耸的城壁和繁荣的市街。特兰是一个游牧的国家,在和平的时代,他们向通行于广大领土内的商队收取税金,并靠着来自银山和岩盐及交易部分的收益来支撑财政。特兰人没有定居的观念,但是,支配的根据地仍是不可或缺的。而沙曼岗就是其根据地,他们在绿油油的山谷间建起了王宫,周围有大大小小两万个帐篷围绕着。
  王宫本体也是一个巨大的帐篷。根据见过王宫的旅行商人的记录,大致的情景如下:
  “……是个每边约有百步之距的巨大四角形,高度有骑兵所使用的长枪的三倍高。支撑大帐篷的支柱有十二根,每一根都有人体那么粗。天井部分是圆形的顶。大帐篷的墙壁部分是由六块厚布重叠所形成,布与布之间积聚着空气,可以阻断夏天的热气和冬天的寒气。最内侧的布是绢布,特兰国王为了向绢之国购买这匹绢布,花了一万头羊的代价才购得。绢布有七个颜色,绣有美女和圣兽、花朵。地上铺着毛毡,同时还放有毛皮和藤制的椅子……”
  这个游牧国家因国王的领导力而使得国威有很大的变动。今年一月,在一场充满血腥味的权力斗争之后,国王特克特米休即位了,他和臣下们约定“利用南方丰富的财物来丰裕我们的国家”,除此之外,四年前当他们败给帕尔斯时,当时的王弟被杀了,这股仇恨还深植在他们的心中;再就是他们也接获报告,帕尔斯受到来自西方异国的入侵,目前国内正是一片混乱;特兰人觉得再也没有任何理由让他们犹豫,不采取入侵帕尔斯的举动。于是,特兰便开始南下了。当然这些事情都在那尔撒斯的推断之内。对特兰人而言,掠夺是一项大宗的产业,所以“掠夺独占财富的人有什么不对”?当然,被掠夺的一方可不能忍受这样的论调。
  当特兰军在培沙华尔城壁前迟迟无法决定该采取什么对策时,六月四日深夜,特兰军营里发生了一股骚动。原来有一队帕尔斯人趁着黑夜想潜入培沙华尔城。
  那就是法兰吉丝所率领的先遣部队。
  “一群不自量力的帕尔斯人!难道他们认为以那么少的人数就可以趁夜潜入吗?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行为太轻率了!”
  一般而言,特兰人在夜间的视力比帕尔斯人要好。以前帕尔斯人曾在几次的夜战中吃足了特兰军的苦头。法兰吉丝虽然知道这个事实,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除了摸黑硬闯之外,别无他法。姑且就先布下一个小骗局,而克巴多就担起了诱饵的危险任务。不管什么时候,法兰吉丝总是不愿把比较危险的任务交给他人去做,但是,她觉得“危险”碰到奇夫或这个独眼男子时,反而是会夹着尾巴先逃了。
  克巴多便以诱饵的姿态行动了。他指示被分派到的部下放火箭至特兰军的阵营中,然后自己挥着大剑左右开弓往前急驰。看着克巴多那勇猛的态势,一个特兰的骑士猛然地跃上马迎过来。
  “我是伊尔特里休,是特兰皇家的一员,身带亲王的称号。如果你想到培沙华尔城,就先过我这一关!”
  以伊尔特里休的立场来看,他已经用帕尔斯语做了非常夸张的表示,然而,对方只是若无其事地充耳不闻,仍作势要策马前进。
  “你连一个武将的名字都不听完就想走吗?不知礼数的蛮人!”
  伊尔特里休一边叫着,一边巧妙地靠近,用力挥剑。对方举剑挡开了他的攻势。
  刀刃声响起,飞散的火花让黑夜的一小角化成了白昼,伊尔特里休看见对方的左眼已经失明。不久,这副景象立刻又被黑暗所吞噬了。对方根本无意恋战。他挡开伊尔特里休的斩击,把马头调转向培沙华尔城的方向。然后隔着肩膀丢给对方一句话。
  “今天就放你一马。赶快回去喝母亲的奶吧!”
  “可恶!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伊尔特里休显得很有活力。他驱马突进,不断地挥着剑,刀刃声和火花一再于黑暗中飞散开来。火花照耀着甲胄,在一瞬间漾起了炫艳的光彩。
  伊尔特里休十分刚勇,所以克巴多也无法光靠一双手就应付得来。他由防守改为攻击,摆出了真正奋力一博的态势。强烈的斩击袭向伊尔特里休,一股让人发麻的压力传到了承受这一击的刀身上。
  双方你来我往,相互斩击了五六回合,但是在敌我双方混杂在一起的情况下,要持续这样的单打独斗实在太困难了。其他的人马不时地插进两人当中,克巴多和伊尔特里休便分开了。混战的旋涡不断地扩大,将他们两人的身影一并吞噬进去。
  法兰吉丝冷眼旁观这场混乱,骑着马冲入特兰军阵中。她的目的不是要斩杀特兰兵,而是要冲向培沙华尔城的城门。法兰吉丝必须趁着克巴多那勇猛的战斗态势引开特兰军的注意力之时,尽力逼近城门。可是,她的行踪还是被发现了。
  “帕尔斯人……”
  就在特兰兵狂叫着,朝着法兰吉丝挥下大剑的那一瞬间,只听得一声短促的惨叫声响起,马上的人随即滚落地上。原来法兰吉丝从极近的距离射箭。发出了哇的叫声,挥着白刃的特兰兵从左右方袭向可恨的帕尔斯人。弓弦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悲鸣声和落马声也相继呼应着。法兰吉丝的弓箭和马术似乎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即使是夜视极佳的特兰人也掌握不了她那变幻莫测的行动。
  “呵呵呵!帕尔斯第一的弓箭名手搞不好就是那个女人哪!如果让梅鲁连看到的话,一定想跟她一较长短吧!”
  在乱军中挥舞着大剑的克巴多甚至还有观察法兰吉丝神技的余暇。那个名叫伊尔特里休的敌方勇者在混战中发出寻找克巴多的声音,克巴多相应不理。一来目前敌众我寡,二来,他有他真正的目的。现在可不是较量剑技的时候。
  法兰吉丝和几十名部下来到城门前。她一边排开袭杀而来的特兰兵,一边对着城壁上呼叫:“开门!快开门啊!我是王太子殿下的使者法兰吉丝!”
  着如乐音般悦耳的声音还残存在培沙华尔城将兵的记忆中。在城壁上指挥防御工作的鲁项赶忙下达讯号。数个沙袋被移开来,城门开了小小的缝,法兰吉丝便从缝里策马钻了进去。就在她飞奔进门的那一瞬间,她掉转马头,奋力击剑。紧紧追赶在她后边的特兰兵颈部承受了一击,跌落在地上。克巴多接着也跑了进来。结果,成功入城的帕尔斯士兵不到一百骑,其他的士兵则按事先的安排趁着黑夜逃了。他们朝着东方前去,和亚尔斯兰的本军会合。
  “只要三天,只要守住三天,到时候,援军就会赶来了。王太子殿下不是那种丢下同伴不管的人。”
  法兰吉丝说完,城内便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不但是法兰吉丝小姐,连万骑长克巴多大人也来了。有勇无谋的特兰军没有什么好怕的。”
  鲁项做了这样的宣言之后,欢呼声再度响起。法兰吉丝往身边的人看了看。只见全身都是血渍的独眼龙悠然地回应着士兵的欢呼声,轻轻举起他那粗壮的右手腕。
  “你以前是万骑长吗?”
  “大致上是吧。”
  “原来如此。万骑长也有各式各样不同的人啊。”
  这句话不能说是一种赞赏,只能说是法兰吉丝的感想。
  Ⅳ
  帕尔斯军迎接了“可喜可贺”的结果,特兰军那一边却禁不住满腹的愤怒和失望。帕尔斯军顺利进了城,城内的士气很明显地为之提振了不少。
  亲王伊尔特里休怒不可抑地斥责同僚。
  “被一个女流之辈冲开阵营,脱逃而去,你们还算是特兰的武人吗?你们该对自己的名字和祖先的功业感到羞耻!”
  被伊尔特里休这样一怒骂,达鲁汉以下的武将们都沉默不语。他们做的的确是不够漂亮,但是伊尔特里休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责任。
  “听好了!为了恢复我们的名声,我们一定要攻陷培沙华尔城,把那个女人抓来,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达鲁汉对伊尔特里休的主张提出了反驳。
  “请不要本末倒置了。我们的目的是击灭帕尔斯,将多年来的对立做个结果。抓住一个女人大叫痛快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吗?只要我们灭掉了帕尔斯,那个女人也就了解我们不是那么好惹的了。”
  这个论点倒是很正确。当伊尔特里休还要开口时,卡鲁鲁克抢先发言。
  “你说的没错。可是,目前战况显得极为不利。国王一定也很不愉快,难道没有什么好办法吗?”
  “也不是没有办法,各位觉得这个计策如何?”
  达鲁汉的提案就是放弃培沙华尔城,往大陆公路西进。而帕尔斯军为了拯救培沙华尔城,一定会由西方掉转头来。与其持续攻击培沙华尔城,日以继夜地消耗时间和兵力,不如放弃城堡往西前进,好整以暇地等待帕尔斯军的到来。只要击灭帕尔斯的本军,培沙华尔城如同失去了根的树木一样,不需多费工夫就会枯萎了。
  “也就是说,我们和帕尔斯军正面进行野战。难道我们还会输他们吗?”
  达鲁汉笑着说完,伊尔特里休以半激动状态的语气插嘴说道:“你们如何我是不知道,可是我有信心是不会输的。不过,问题并不在这里。各位请想想国王特克特米休的心意,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国王所希望的呢?”
  说完话,伊尔特里休掉转马头离开。留下来的诸将们稍带为难地低声说道:
  “亲王也太急功近利了。”
  “这也难怪。如果在国王亲征之前不能攻下培沙华儿城的话,亲王就太没面子了。”
  “不只是亲王,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国王交代呢!国王可是一个严厉的人哪!”
  武将们都陷入沉默当中,不久,达鲁汉打破了沉默喃喃说到:
  “亲王丢下的话也有道理。如果不把击灭帕尔斯本军的功劳留给国王的话,我们可能会惹得国王不高兴吧?”
  “也就是说我们要适可而止。”
  卡鲁鲁克带着自嘲的语气深表同意。
  从第二天清晨开始,特兰军的攻势似乎变得格外激烈。因为一旦决定要攻城,他们就得尽全力了。特兰军的兵力一共有六万,全都是骑兵。其中的三万名为了防止帕尔斯军来袭而被配置在西方,其余的三万则将培沙华尔城包围了起来,不断地朝城里射箭,用粗木撞击城门,同时还在城壁上钉上桩子用来攀登城壁。帕尔斯军则忙着应战,克巴多不断地鼓励士兵们。
  “不要担心,有我吹牛大王克巴多在!如果是美女群还有得说,我是绝对不会把城堡交给那些在草原上养羊的人呢!”
  这个男人似乎把“吹牛大王”的浑名拿来和“战士中的战士”、“双刀将军”这样有美名的称号相匹敌似的,士兵们禁不住笑了起来。也因为这样的玩笑,使得士兵们都忘了疲劳和不安,提高了士气,勇敢地面对特兰军的猛攻。克巴多这个男人以和达龙及奇斯瓦特不同的独特做法帮助士兵们面对困境。
  特兰军搬出了投石器。特兰的一贯做法是让以前他们所占领的当地技术者们为他们制作兵器,材料也是就地取材。
  投石器的性能不能说是很好。在把大约五十个有人头那么大的石头投进培沙华尔城之内后,由于承受不住反冲力,投石器本身就解体了,因此特兰军抬出第二台的投石器。法兰吉丝从遥远的距离之外射倒了操纵投石器的士兵。但是又有另一个士兵想动投石器,于是,这一次法兰吉丝便瞄准了组合投石器的木制螺丝射出了火箭。只见螺丝应声松散,投石器在分解了之后便在地上燃烧起来了。
  敌我双方都对法兰吉丝的神技感佩不已。之后,放弃投石器的特兰军这次开始挖掘起地面了。他们想挖掘地道,开出一条通往城内的入侵路线。一万名的士兵在工作现场并排起盾牌,挡住敌方射来的箭雨,猛然地挖起土来。看来,帕尔斯目前是没有对付的良策了。当法兰吉丝想到己方也可以挖出地道再引水灌进去的方法时,已是第三天的拂晓时分了。
  “帕尔斯军!”
  惊愕的叫声震撼着特兰军的耳膜。特兰的将军们从床上一跃而起,跳上了战马。
  特兰军原以为帕尔斯会从西方前来,所以在西方配置了主力军等着。可是,帕尔斯军却根据军师那尔撒斯的计划,迂回绕过大陆公路的南方,穿过辛德拉王国的领土,趁着黑夜从东方潜近培沙华尔城。
  拂晓时分,帕尔斯军和特兰军在培沙华尔城的东方一带开始了冲突。以特兰军的立场来看,他们被城内的帕尔斯军和城外的帕尔斯军夹击了。如果是在广大的平原上的话,特兰军就可以和帕尔斯军打个平分秋色;但是,这个时候,特兰军已经丧失了先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帕尔斯军冲入他们的布阵当中。帕尔斯的将军跃马立于阵头前来叫阵。
  “落井下石而兴无名之师的无赖汉!我们已听腻了草原的霸者这个称号,今后特兰最好自称是草原的腐肉!”
  对着敌军高声叱喝的便是“双刀将军”奇斯瓦特。他左右手挥舞着双剑,只用两脚操纵着马匹,在自己的刀刃上开出了特兰军一朵又一朵的血花。特兰的勇将看见这副景象,便策马靠了上来。奇斯瓦特见敌人现身更是毒上加毒地漫骂。
  “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光凭着野心就想侵犯他国的人,不但会使自己惨死异乡,还会让自己的国家灭亡的!难道你想自取灭亡,成为亡国奴,在历史上留下愚者之名吗?”
  “你这家伙才……”
  话只能说到一半,这是无法像一般的帕尔斯人一样流利地说帕尔斯语的外国人的悲哀。因为在大陆公路上被认为国际公用语的只有帕尔斯语和绢之国的语言,所以,如果想要沟通彼此的意思,特兰人也得使用帕尔斯语才行。波伊拉知道自己无法在口头上与对方对抗。
  “罗嗦!吃我一记!”
  话声未落,矛早就挥舞着刺了出去。不论就攻势或速度而言,这一击都颇不寻常。奇斯瓦特用左手的剑巧妙地挡开了这一击,随即快速而锐利地水平挥出右手上的剑。白刃本应该划开了已露出空隙的波伊拉的咽喉,可是,特兰的勇将巧妙地挥舞着矛柄,将这一击反弹了回去。战马一跃,双方交换了位置。
  当奇斯瓦特和波伊拉激斗当中,达龙冲进了特兰军的阵营中。他左右方的部将下达了指令,巧妙地驱散特兰军,逼进了培沙华尔城的城门。挡路者一个个都被达龙的长剑砍下,洒了满地的鲜血。然而,在目睹这个景象之后,仍有毫无惧色朝着达龙飞奔而来的骑士出现。
  “喂!那个穿黑衣的家伙!你就是达龙吧?”
  特兰骑士的眼中散发着电光般令人恐惧的危险光芒。他就是有着亲王称号的伊尔特里休。
  “在一千多个日子里,我从来没有忘记杀父之仇!现在,我要你偿命!”
  达龙根本就无意去计算自己到底背负了多少人的仇恨。夺走他人的性命固然是一种罪过,但是,他所杀的每一个人都是经过堂堂正正的战斗所造成的结果,达龙并不打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尽管如此,对方憎恨达龙却也是人情的自然表现。
  “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如果就让你杀了我,对其他的人就说不过去了。所以我不能让你在这里杀了我。”
  “你放心吧!我会那些人表示歉意的。”
  在发出豪语的同时,伊尔特里休便开始突进了。就在一场激烈的单打独斗要开始的那一瞬间,在他们的四周响起了几道箭声,一枝流箭射穿伊尔特里休的坐骑颈部。马儿发出了悲鸣,骑手则发出诅咒和愤怒的叫声,两者一起倒卧在沙尘中。
  “改天再战吧!”
  丢下这句话之后,达龙就策着他的黑马朝着他本来的目的地培沙华尔城急奔而去。不知什么时候,城门在他眼前开了,他看见一个从城内冲出的骑士挥舞着大剑。
  “啊,你不是克巴多大人吗?”
  达龙不禁睁大了眼睛。
  “自从亚特罗帕提尼之后就没有再见到你了,不过看你平安无事真是令人高兴啊!你也来追随亚尔斯兰王太子殿下吗?”
  “看这个样子,目前好象是有这个打算。”
  在对着达龙发出简直像要吃人的回答当中,克巴多的大剑仍然发出沉重的金属声音砍在特兰兵的甲胄上,将敌方的身首分了开来,在沙土上泼洒出血淋淋的花纹。达龙听到这种属于克巴多的回答之后笑了笑,也纵横挥舞着自己的长剑。
  达龙和克巴多并列着马挥舞着剑,在半空中描绘出人血的彩虹景象,看在帕尔斯士兵的眼里无异是最让人安心的一幅画面了。当然,对特兰的士兵而言,这两个人却像是一场化成人形的灾厄。他们开始远离那两把演奏着恐惧、畏缩和死亡旋律的白刃。
  撤退的笛声从特兰的阵营中响起。眼见形势不妙,卡鲁鲁克便命令拿着号角的士兵吹出信号。特兰军的次序在混战中仍然维持得很好。撤退行动开始了。和奇斯瓦特鏖战了二十回合以上的波伊拉也在无法分出胜负的情况下,收起长矛,掉转马头。
  在这之前如入无人之境、持续侵攻的特兰军也因为攻略培沙华尔城的失败,不得不停止了进击。
  当左肩上停着老鹰“告死天使”的王太子亚尔斯兰进城时,培沙华尔城内响起了狂热的欢呼声。迎接王太子进城的中书令鲁项不禁流下了感激的泪水。帕尔斯军于此时也接获了知道帕尔斯军已经入城的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的联络,他将率领一万名步兵和两万名骑兵以及战象部队前来会合。情势似乎一下子整个好转了。
  “呦呦!这个人仍然只依自己的方便来行事啊!”
  奇斯瓦特带着苦笑说道,其他的人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在一番算计之后,袖手旁观特兰军和帕尔斯军的战斗,这是无庸置疑的事。达龙的说法是,拉杰特拉一定是对着辛德拉的众神祈祷让这两个国家两败俱伤。没人持相反意见。
  另一方面,特兰军在培沙华尔城西方一法尔桑(约五公里)之地再度集结,六月八日,他们重整了阵形来到城门前。就在帕尔斯军打算迎击时,地震发生了。
  这是一次相当猛烈且为时漫长的地震。当地震停止时,帕尔斯军和特兰军的气势都受到了相当大的影响,双方在没有交战的情况下各自收起了兵刃,回到阵营去了。两国的将兵们都对这次他们所没有经历过的巨大地震窃窃私语着。尤其是帕尔斯人,他们不仅惊异于地震的巨大,更对这没来由的事故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人人都不由得压底了声音。他们只顾不会有任何不详的事发生。
  “精灵们真的开始骚动了。西北的方向似乎吹着带着凶兆的风……”
  女神官法兰吉丝皱起了美丽的眉头,带着忧戚的脸色从城壁上向西北方眺望。在重重叠叠的淡紫色群山彼方,应该有着一座高而险峻、有着奇怪山容和不详传说的山。这座山就是迪马邦特山。
  第二章魔山
  (一)
  王太子亚尔斯兰再入城一事,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可喜之处。在一个月前,他们离开了培沙华尔城。沿着大陆公路拿下鲁西达尼亚军的两座城塞,好不容易到达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半路上时--结果一切又重头开始了。
  “一切都白费了,真是恼人哪!”
  亚尔斯兰觉得全身被一种徒劳感所笼罩着,然而,他又不能这样放弃了。
  “培沙华尔城没有陷落实在太好了。死者也不多,多亏各位的耐心支撑。
  同时也蒙辛德拉的拉杰特拉国王的协助,总而言之,事情进行得都相当顺利。
  ”亚尔斯兰举出了好的一面而说出这一段话之后,大家的精神为之一振,觉得目前所面临的处境似乎没有那么困难了。事实上,特兰军盘踞在大陆公路上,如果没有排除他们,就没有办法往王都叶克巴达那再进击了。
  军师那尔撒斯在入城之后似乎一直陷于沉思当中,在达龙的追问下,未来的宫廷画家压低了声音回答:“事实上我是蛮担心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情况。”
  “怎么说?”
  “我觉得鲁西达尼亚军的反应太过迟钝了。我军撤退,他们也没有任何动静。”
  “喂!现在还讲这种话?”
  达龙苦笑着看着朋友。鲁西达尼亚军之所以眼睁睁看着帕尔斯军撤退而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不是因为怕帕尔斯军有什么计谋吗?从鲁西达尼亚的立场来看,只要他们躲在叶克巴达那城内,他们就不会那么轻易输给帕尔斯军的。让他们有这种看着帕尔斯军撤退不正中帕尔斯军的下怀吗?达龙是这么想的,难道事实上并不尽然是如此吗?鲁西达尼亚军之所以没有从王都出击,是因为还有其他重大的理由吗?看着达龙的表情,那尔撒斯开口说道:“是的,城外的敌人对鲁西达尼亚人来说并没有那么恐怖。”
  “也就是说,你认为王都内部可能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态?”
  那尔撒斯点点头表示默认,接着轻轻地动了一下上半身。只听得身旁发出了一声钝重的声音,一枝箭弹跳在城壁上。原来是城外的特兰军射来的远箭。
  “如果这枝箭命中的话,历史就要改写了。”
  悠悠地说完,那尔撒斯故意对着地上的敌人挥了挥手。他无视于自己这个动作引发了一阵带着怒气的特兰语咒骂声,把身体靠着城壁,又陷入了思索当中。
  鲁西达尼亚军已经征服了一个国家,另一个国家也已经被他们征服一半以上了。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会出现力不从心的状况,也一定会有矛盾和破绽产生。发生一两个内讧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达龙也这么想过,不过,那尔撒斯所想的却是更深一层的事。
  达龙不敢再多问,他知道不能打扰朋友的思绪。反正,在这几天之内,那尔撒斯就会导出结论,和眼前的敌人特兰军之间做个了结了的吧!这时那尔撒斯提出了另一件事。
  “如果特兰军被逐退的话,可能会和鲁西达尼亚军联手。”
  “对鲁西达尼亚人而言,特兰人是异教徒,难道他们也有可能联手?”
  “现在我们不也和辛德拉联手吗?拉杰特拉王可不相信帕尔斯的神明啊!
  ”“说的是没错。”
  “那也无所谓。三、四年前也是这样,这种半调子的同盟最容易找出间隙加以挑拨了。我们这边也增加了一个好伙伴。”
  他指的是克巴多。克巴多是一个名符其实的豪雄,也是达龙、那尔撒斯、奇斯瓦特的旧识。亚尔斯兰当然也很欢迎他加入阵营,可是,在进城之后,克巴多只顾着喝酒和睡觉。这个男人一旦四周多了伙伴,紧张的心情也就获得了纾解。不过,也可能是这个人不想出什么风头所以刻意回避吧!
  “军师大人也一直都很辛苦啊!”
  “唔,艺术家还是不适合和俗世挂勾哪!真想赶快把这些俗事了结,就可以专心回到绘画的美丽世界了。”
  “绘画方面又没什么表现。”
  达龙的声音很低,所以那尔撒斯并没有听到。
  不断围攻的特兰军的呐喊声乘着风从城外流泻进来。他们虽然攻不下培沙华尔城坚固的城壁,但是仍然不死心地持续猛攻,而到达国境的辛德拉军为了避免已军的损失,也只是监视着特兰军的阵营而已。这实在是典型的拉杰特后王的算计方式,而信赖他的亚尔斯兰王子着实让达龙为他担心不已。那尔撒斯仿佛洞悉了达龙的心情似的,对亚尔斯兰王子做了这样的评断。
  “位于上位者就该像殿下这样,至于悲观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考量了。若不是可以在黑暗中大放光芒的人物,就无法建立一个新的时代了。”
  那尔撒斯做了这样的评论,让友人放心地点了点头之后,便想起了一个不在场同伴的事。
  “这阵子乐师大人都没有任何联络。他不像是那种会死在半途上的人,可是,究竟在哪里呢?”
  另一方面,在培沙华尔城的西北方,重重叠叠的山群一角,一个艺术家孤独地继续他未完的旅程。对身为骑马民族的帕尔斯人,在这么险峻的山岳骑行实在很不容易。然而,这个蓝色瞳孔中洋溢着生龙活虎表情的俊帅男子却是一个顶尖的巧妙骑手。他在沿着断崖的小路上、满布着石块的山脊上、没有桥梁的急流中悠游自在地骑着马,策马朝着被称为魔山的迪马邦特山内部深入,在他的马鞍上还放着一把竖琴。
  他就是自称为“旅行乐师”的奇夫。
  和亚尔斯兰一伙人分手之后,在与生俱来的冒险心和好奇心驱使以及另一种奇妙的诱惑之下,他决定骑着马前往迪马邦特山。对善良的帕尔斯人而言,迪马邦特山只是一座恐怖和令人厌恶的山罢了。
  而奇夫现在大胆地朝着这个禁地前进。当亚尔斯兰一行人接获急报全军调头返回培沙华尔城的时候,他正朝着危险的路上前进。
  那些后世的历史家们要写国王亚尔斯兰传记的时候,为了记述三二一年所发生的事情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心血。总而言之,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六月这个月份同时发生了几件重大的事件,要将每件事都掌握得透彻并不是容易的事。
  而其中有一部分的责任就在奇夫身上。如果这个放荡不羁的男人没有兴起攀登迪马邦特山的念头的话,事件的数量至少可以减少一些。
  当然,奇夫并不知道后世人们所遭受的难题。
  随着马儿的不断前进,眼前越来越失去了色彩。低垂罩顶的云层阻挡了阳光,树木渐减,灰褐色的断崖和突出的岩场多了起来。鸣叫的鸟声也由悦耳的声响一变而为怪异的叫声。毒烟从岩间喷出,沼泽中蕴藏着瘴气。帕尔斯的山野原是充满了生命之美的,然而,一踏进迪马邦特山区之后,一切美丽的景象都消失了,只有荒凉的压迫感逼近眼前。
  不知道是否也感受到这种压迫感,奇夫审视四周,厌烦似地耸了耸肩膀。
  “真伤脑筋!已经有三天没有看到女人的脸了。如果一不小心在山中遇见丑女而错把她当成美女的话,可就对不起祖先了。”
  这个男人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场,也还是喋喋不休的。广义来说,迪马邦特山区遍及七法尔桑(约三十五公里),不过,在进入山区之前,奇夫已经在附近的城镇里买了酒和粮食,也买了用羊皮制的斗蓬来御寒。虽然时值夏天,但是内陆的山岳地带一到晚上就会骤冷起来。
  进入迪马邦特山区的奇夫在第二天黑夜将来临的时候,在山路上发现了诡异的事物。他看到了还很新的马蹄印,而且不只一个,大概有几十个骑士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就跑在奇夫的前面。
  “真奇怪了,除了我之外,善良的人们应该不会接近迪马邦特山啊。这么说来,那些人是山贼吗?不管是谁,一定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在下了一个粗浅的推测之后,奇夫轻轻地用左手按住了剑柄。他虽然勇敢,但也不至于无谋,所以他当然不想和那些大队人马碰上面。小心地又往前进了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之后,奇夫停下了马,他决定在树荫下过一夜。
  因为他发现在浓浓的夜色中前方有一堆营火。如果再继续前进,不管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很危险的。
  (二)
  当早晨的第一道阳光指过眼睑的时候,奇夫睁开了双眼。昨晚他把火熄掉了,为了从内部温暖身体,他喝了一些葡萄酒。但是,酒的效果到天亮时也消失了,透骨的寒气直让他打哆嗦。他在小河边洗了脸,漱了漱口,又喝了一杯酒,再次温暖自己的身体。奇夫把砂糖放在手掌上,让马舔过之后,感到脸颊上有水滴。他抬起头,草上开始响起了小小的雨滴声。
  “现在要下雨了吗?我好像不受这座山的欢迎嘛!总归一句话,是因为我的心术太正了。”
  从不稳定的天候导出结论之后,奇夫把马鞍放到马背上。
  “听说迪马邦特山下的雨是蛇王撒哈克的泪水,不过不是后悔的泪水,而是愤怒之泪吧?”
  在帕尔斯没有不知道蛇王撒哈克之名的。这个名字振动着黑暗的翅膀,把战栗的寒风送进了人们的心房。他正是杀害伟大的圣贤王加姆希德,实施黑暗统治达千年之久的魔王。他的两肩上长着两条蛇,而这两条蛇以人类的脑为饵食以保持着不死的生命。
  “不听话的话,晚上蛇王就会来把你抓走哦!”
  帕尔斯人自小就在母亲这样的威吓中长大。即使是一个大男人,在听到蛇王撒哈克的名字时,也会不由得耸起肩。就是奇夫也一样,一听到“蛇王”,他也会立刻摆好备战架势。
  打倒撒哈克,建立起目前延续着帕尔斯王国的英雄王凯。霍斯洛,对帕尔斯人而言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英雄。帕尔斯人在孩子生下来之后总会祈祷着,“希望能有加姆希德的智仁和凯。霍斯洛的义勇”。
  凯。霍斯洛在即位之后因为和独生子产生对立的情景,并不见得很幸福,但是,在他死后却如帕尔斯的神明般受到人们的崇敬,被视为帕尔斯的最大守护者。
  “**被封闭于迪马邦特山地下深处的蛇王撒哈克在世界的末日将会再度出现于地上,使世界重返黑暗。然而,那个时候,英雄王凯。霍斯洛也会再度降临,这次将会把蛇王永远流放到冥界之中**”
  这是帕尔斯人民所传颂着的传说。可是,关于这一点,奇夫的想法和一般的帕尔斯人不太一样。
  “哼!死者哪会再出现?地上的灾厄和不义只有靠活在世上的人的双手去解决。自己什么事也不做,就一切事情都推给神明,也难怪赶不跑鲁西达尼亚人,奴隶制度也废止不了。”
  就因为这样,所以奇夫才认同在王太子亚尔斯兰身上有“扫除地上灾厄的力量”,才愿意帮助一个没有功勋,而且有王族身份的人。他的这种心情到现在仍然没有改变。
  可是,他并不是一个具有透视力的魔道士,所以他根本无从得知跑在他前头的马队因为迷了路而回过头来了。于是,奇夫和银假面席尔梅斯就在山路的转角处碰个正着。
  席尔梅斯和奇夫两人谁比较吃惊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可以确定的双方都没有重温旧谊的气氛就是了。
  在远征辛德拉之前,这两个人曾经在培沙华尔城上有过非常不友好的接触。那一次是第二次的见面,很难得的,在隔了半年之后,两个人竟然有了第三次见面的机会。
  两个人相互睨视了一阵子,不久之后之后奇夫还是先开了口。
  “哟哟!银光闪耀的帅哥。看来你好好的,没有被培沙华尔城护城河里的鱼给吃了嘛!如果连泥土味都没有了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他的毒言毒语撞击在银假面的表面反弹了回来。席尔梅斯如呻吟般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沉默气氛。
  “你这个小丑到这里来干什么?”
  席尔梅斯问完,自己就马上做了答复。
  “是啊!你一定是奉了亚尔斯兰那小子之命来探查我们行踪的。莫非你真的要跟我们作对到底?”
  “不是同志马上就判定是敌人,这是不是有些欠缺王者的气度啊?殿下。
  ”奇夫说得没错,不过,当然奇夫也是有意地要挑起对方的恨意。席尔梅斯立刻就充满了怒气,把手搭上长剑的剑柄,强烈的敌意从两眼位置所开的小缝中放射出来。
  奇夫也全身警戒了起来。银假面的部下们在狭窄的山路上尽可能地左右散开来,以半圆形的阵势将奇夫包围起来。旅行乐师斜眼看着他们,带着嘲讽的语气喃喃说道:“哎呀!情势似乎跟在培沙华尔城时完全相反了嘛!”
  话声未落,紧接着便是长剑的闪光扫过。
  鲁西达尼亚的骑士欧拉贝利亚和三个同伴各带着两个随从跟踪席尔梅斯一行人。合计共十二名的鲁西达尼亚人接受王弟吉斯卡尔的命令,前来探查银假面的行动,然而他们根本无从得知下命令的人在叶克巴达那里正处于“动弹不得”的状态。
  欧拉贝利亚一行人小心地不让走在前头的席尔梅斯等人发现到他们在后面跟踪。一个同伴在马上向欧拉贝利亚问道:“那个帕尔斯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谁知道?反正就是异教徒想的事,一定是心怀不轨。”
  偏狭的依亚尔达波特教徒下了这样的定论之后,骑士欧拉贝利亚激励着同伴。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有神的加护,不用害怕帕尔斯的邪神或邪教徒。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身怀王弟殿下的命令。”
  欧拉贝利亚先激励了自己。
  “只要完成王弟所交付的任务,我们的将来就是一片光明了。自从成功地征服帕尔斯之后,我们一直都没有建立功绩的机会,其他的骑士们一定很羡慕我们有这个机会。”
  一旦开了口,欧拉贝利亚的话就多了。和同伴们在一起可以消除掉不少的不安情绪。每前进一步,四周的景象就显得越发阴沉,风也增加了冷度和强度,云雾也穿不透的水气卷起了旋涡,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怪鸟的叫声震撼着他们的耳膜和心灵。毒烟的臭气有种不快的刺鼻味,马儿们也不安地放慢了脚步。
  “我曾听圣职者说过,这儿的景象就跟他们所描述的地狱一模一样。”
  “住嘴!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低声的会话益发增加四周的诡异气氛。鲁西达尼亚人不像帕尔斯人一样对迪马邦特山怀有那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和厌恶感。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感觉到一股不知所以然的难受气氛。他们都是骑士,拿剑作战对他们来说一点都不恐怖,可是,这种诡异的气氛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天空、地面和隐含着恶意的空气将鲁西达尼亚人笼罩住了。他们感觉到颈背一阵阴冷。
  “真是奇妙啊!帕尔斯人似乎正在对峙呢!”
  站在前头的欧拉贝利亚对同伴所做的报告当然是指银假面和奇夫的对峙。
  他是从深峻的谷间偷窥到的。由于他们位居下风处,奇夫和席尔梅斯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即使聪明如奇夫,也只是专心一意地注意着眼前的银假面一行人。
  “什么嘛!那不是以多打少吗?太违反骑士之道了。我们能坐视不管吗?
  ”一个叫冬。里加路德的骑士这样问道。欧拉贝利亚吃了一惊,他激烈地叱责着同伴。
  “别说傻话了!那些不信真神的邪教徒彼此互相残杀不正合我们的意吗?
  不管哪一方死亡都是大快人心的事。”
  “唔,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异教徒也有异教徒的礼仪吧?”
  而在另一方面,帕尔斯人们并不知道有一群多嘴的人们一边不让马儿发出嘶鸣声,一边自己却又喋喋不休地评论着他们。帕尔斯人只是专心地把行动从对峙转移成战斗。
  “你为什么跟踪我们?”
  席尔梅斯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误解也是可以理解的,而奇夫这个人又是那种不想刻意去解开误会的性格。
  “这倒要问问银假面大人自己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乐师而已。”
  “哼!嘴硬的家伙。拙劣的画家再加上差劲的乐师,看来帕尔斯夸称的艺术精华也要面临调敝的命运了。”
  银假面发出了微妙的声音,因为,他的嘲笑都蒙在面具的内部。奇夫觉得自己被拿来与军师的画相提并论是一件令他难以忍受的事,可是,他并没有说出口。席尔梅斯用他拔起的白刃挥斩着山间冰冷的空气。
  “既然是命中注定的话,就在这里做个了结吧!”
  “真是伤脑筋啊!如果被杀了,不就活不了了吗?”
  “讲什么话!”
  怒号和斩击同时朝着奇夫扑来。这是一次极猛烈的斩击,如果真的吃了这一击,奇夫一定会被一刀从肩膀砍到腰部。然而,奇夫可不是泥土做的人偶,他以令人吃惊的柔软度避开了这一刀,斩击落空之后,席尔梅斯的身体微微地失去了重心。
  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奇夫的剑在半空中飞窜而过。奇夫的进击也极其锐利,不过,席尔梅斯的反应也非一般人所能比拟。在一瞬间,他的上半身和手腕从微倾的姿态翻转而起,用剑鳄接住了奇夫的剑,反弹了回去。马儿步伐凌乱,八个马蹄在狭窄的山路上交叉着。
  “安德拉寇拉斯的小鬼虽然有几个部下,但是每一个都是逃命的能手。那尔撒斯那家伙也是一样。”
  “这句话可说得不对。”
  “什么?”
  “我可比他行多了。军师大人的修练还不够呢!”
  突然奇夫用力一拉缰绳,他的坐骑高高地举起了前肢。席尔梅斯虽然让自己的马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却仍掩不住嘲讽的眼色。奇夫调转过马头,看来是想趁机逃走。席尔梅斯打算给奇夫背部一刀。
  可是,奇夫不愧是一个高手。当马的前脚落地之后,奇夫往前突进,而且是朝着正面。他犹如一道风似地窜过吃了一惊,正要举剑挥下的席尔梅斯腋下,然后跃马奔向山谷间。奇夫巧妙地操控着马跑下犹如绢之国屏风般的急斜面。最后的几步还跳向半空中,溅起了半天高的水球,飞向小河。他刻意以毕恭毕敬的姿态朝着山崖上的人挥挥手。席尔梅斯的部下们虽然架起了弓箭,但是,他们所在的方位和奇夫之间已经形成了死角,根本射不到那个远扬的乐师。
  奇夫的笑声乘着风朝着下游渐行渐远了。
  (三)
  英雄王凯。霍斯洛的陵墓位于迪马邦特山的北边。据说他把蛇王撒哈克封在南方,睨视着北方的世仇特兰王国,守护着帕尔斯免受地上的威胁和地下的恐惧。
  “死后几百年了还要这样辛苦工作,真是麻烦哪!我可不愿成为伟人。”
  如果是奇夫的话,他一定会有这样的感叹吧?不过,凯。斯洛似乎是一个责任感比奇夫要强得多的人。在成为幽灵之后也没有任何怨言,三百多年来就一直在陵墓中守护着帕尔斯的国土和历史。而他的子孙中有明君也有暴君,更有具同样血统的人们为了宝座而互相残杀、欺骗。帕尔斯也被其他国家侵略过,也曾侵略过别人的国家,其历史并不全然是在和平和丰饶当中递传的。帕尔斯虽然以一个泱泱大国之姿传承了三百多年,可是本身却又固执于奴隶制度这种社会的矛盾,而宝座也成了野心家觊觎的目标,英雄王的遗德反而是日渐式微了。而现在,银假面一行人来到他的陵墓。
  “我的祖先,伟大的英雄王凯。霍斯洛啊!请把您的义勇借给身为您的子孙的我吧!”
  席尔梅斯跪了下来这样祷告。
  陵墓很宽广,但是在英雄王被掩埋的地方立有大理石的墓碑,同时还安置着神像。国王每半年就会派遣使者前来举行祭礼,只是自从亚特罗帕提尼败战之后,就不再有人来了。原本就显得荒凉的山中,此时益添寂寥。
  “我希望能继承您的宝剑,心脏您的国土和王统。我明白形式上这是极为无礼的举动,因此,当正统的王位恢复的时候,我一定会举行盛大的祭典,请示您原谅我暂时僭越的行为。”
  席尔梅斯行了一个礼之后,站了起来。
  骑士们都带着恐惧的表情。和敌兵作战时,他们都是英勇无比的,可是,现在他们却是在挖掘英雄王凯。霍斯洛的陵墓。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不就是亵渎神明的举行吗?在挖掘陵墓之前,他们不得不先反复地挖掘自己的心灵。席尔梅斯也了解他们的心理,他并没有叱责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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