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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 《亚尔斯兰战记》作者:田中芳树

_14 田中芳树(日)
  再加上沙姆也知道狱卒正搭着弓箭瞄准自己的背部。
  “我来是有事想要请问陛下。”
  “你想问什么?”
  “陛下难道不知道我想问什么吗?”
  “你到底想问什么?”
  安德拉寇拉斯佯装不知道似地重覆问道。
  “是十七年前的一件事。”
  帕尔斯历三零四年五月,第十七代国王欧斯洛耶斯因不明原因而猝死。而在弟弟安德拉寇拉斯即位之后,欧斯洛耶斯的王子席尔梅斯被烧死了。长大成人出现在沙姆面前的席尔梅斯却断言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弑杀了兄王欧斯洛耶斯,好让自己当国王。同时他还说烧毁他半边脸的那场火灾也不是意外的失火,而是安德拉寇拉斯放的火。
  “陛下,臣下有违本份胆敢请问陛下。十七年前,陛下是不是真的杀了欧斯洛耶斯王?”
  “您杀害了兄王,篡夺了王位吗?而且您也曾经想将席尔梅斯王子烧死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安德拉寇拉斯的声音中没有丝毫动摇,甚至还有一些讥笑的语气在里面。
  “我是一个只会战斗的男人。而王家给了我恩宠,让我有了万骑长的名誉和地位,王家对我有恩。而且我要大言不惭地说,我深深地爱着帕尔斯国。所以我希望陛下能减少我心中的一些迷惑,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
  沙姆在谈话中停顿了几次,冷笑从安德拉寇拉斯的眼中消失了。
  “沙姆啊!我们兄弟的父王哥达尔塞斯大王是一个最有资格被称为明君的人。可是,他有一个让朝廷的臣子不满的缺点。你大概也知道吧?”
  “嗯**”
  沙姆很了解。哥达尔塞斯大王是一个有判断力、勇敢,对贵族公正,对奴隶慈悲的人。然而,他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太过于迷信。到了晚年,这种情况更有日趋严重的趋势。后来继承王位的欧斯洛耶斯五世虽然没有父王那么严重,但是却也很相信预言和占星术。
  “哥达尔塞斯大王在年轻的时候曾接受过一个预言。”
  “**那是?”
  “预言是说,帕尔斯王家会因哥达尔塞斯二世之子而断绝。”
  沙姆在一瞬间屏住了气息,安德拉寇拉斯以一种近似怜悯的眼光看着他,继续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帕尔斯王家会因哥达尔塞斯二世之子而断绝**”
  对这个可怕的预言深信不疑的哥达尔塞斯极为慌乱、困惑。如果他不相信也就罢了,可是就因为他相信,所以不得不想出对策来。他以那已经失去理性的头脑拼命地思索着。
  结果,他首先做的事便是把和王妃所生的两个儿子命名为欧斯洛耶斯和安德拉寇拉斯。在这之前,名叫安德拉寇拉斯的国王一定在叫欧斯洛耶斯的国王之后即位。所以,就算欧斯洛耶斯早死,弟弟安德拉寇拉斯也可以接替王位。
  他打的算盘是这样的。结果,事情也就一如他所预料的一样。
  安德拉寇拉斯下面并没有弟弟。那么这样说来,帕尔斯的王统就要因安德拉寇拉斯而断绝了吗?哥达尔塞斯并没有放弃。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预言传进来了。他的长男欧斯洛耶斯的妻子如果生了儿子,将来或许会继安德拉寇拉斯之后继任帕尔斯的王统。可是,那必得是哥达尔塞斯的儿子**“那、那么,席尔梅斯殿下是**”
  沙姆说不出话来了。难道席尔梅斯不是欧斯洛耶斯五世的独生子而是他的弟弟?而他真正的父亲是哥达尔塞斯二世?难道为了增加自己继承王位的儿子的数目,哥达尔塞斯王真的私通了自己的儿媳,让她生下了儿子?
  由于过度的震惊和厌恶感,沙姆好一阵子并没有发现到冷汗从鼻翼落了下来。
  “没什么好震惊的吧?原本世界上就没有干净的王家。所有的王家都像古老的王室一样,只不过是一滩污血和污物罢了。”
  安德拉寇拉斯的声音中似乎有一种放弃了的感觉,甚至像是在说着一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一样。沙姆用手背擦拭着冷汗,重整了自己的呼吸,他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但是,现在他还想知道一件事。
  “那么,亚尔斯兰殿下又是怎么一回事?”
  “亚尔斯兰吗**”
  安德拉寇拉斯的表情在满脸的胡须和伤痕中微微地变了一下。由于他静默不语,沙姆便说道:“亚尔斯兰殿下是陛下和泰巴美奈王妃所生下的王子。他在这个预言中又背负着什么样的命运?”
  安德拉寇拉斯仍然保持沉默。沙姆也沉默了,发问的他自己也感到疲倦了。好不容易安德拉寇拉斯开了口。
  “我和泰巴美奈的确生了一个孩子,但是**”
  “但是?”
  沙姆这样反问的时候,有人匆促地敲着墙壁,这是典狱长回来的信号。这个信号在安德拉寇拉斯的嘴巴上上了一道无形的锁。沙姆站了起来,他觉得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他对国王敬了一个礼。
  “陛下,我一定会把您带离这里。但是,目前请您原谅。”
  安德拉寇拉斯以一种严寒透骨似的声音对着背转过身的沙姆说道:“沙姆呀!你最好不要相信我刚才所说的话。或许我是骗你的。也或许是我想说真话,但是我自己也被骗了也不一定。帕尔斯王家的历史已经被涂上鲜血和诺言了。这是身为第十八代国王的我所说的,所以一定错不了。”
  沙姆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他踏上了地下牢房的阶梯。在转过了几个弯,穿过门扉,好不容易爬到地面上来的时候,沙姆觉得冬末的阳光好刺眼。同时,他也领悟到自己该走的路似乎被一层更深厚的迷雾所笼罩了。
  (三)
  由席尔梅斯所率领的全是由帕尔斯人组成的军队于三月一日离开了王都。
  他的兵力有骑兵九千二百名,步兵二万五千四百名。除此之外,还有一队运送粮食的人力夫。骑兵以追随查迪的亡父卡兰的人为中心,也有原来沙姆的部下。
  连吉斯卡尔都为银假面能够募集到三万名以上的士兵感到意外,尽管有着些微的不安,他还是目送着银假面出发了。
  在离开王都后的五天,刚好到达萨普鲁城的一半路程的时候,他们从沿途的居民那儿听到了一个传言。
  圣堂骑士团内素行不良的一些人被赶出了萨普鲁城。因为他们袭击改信依亚尔达波特教的一团商旅,杀人并掠夺他们的东西。被赶出来的十五个人在距离大陆公路不远的地方集结,完全盗贼化了,从此就以烧杀虏掠为生。
  查迪主张既然他们是在前往萨普鲁城的半路上,干脆就杀了这些盗贼做为血祭。席尔梅斯也点头答应了。
  然而,在他们继续行军两天之后,传闻的内容却变了。那十五个鲁西达尼亚人组成的盗贼集团全被一个在不久之前出现的旅人给杀光了。
  跟沙姆说话的农民显得极为兴奋。
  “啊,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强悍的男人。”
  “有那么强啊?”
  “我实在难以想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强的人哪!因为他一个人杀了十五个人,而且自己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听对方这么耸人听闻的描述,连沙姆都产生兴趣了。
  “是什么样的男人?”
  是一个年龄大约三十岁左右,筋骨健壮而高大但是左眼已经瞎了的男人。
  虽然没有穿着甲胄,但是骑着褐色的马,一把插在绿色刀鞘里的大剑就系在腰间。这是农民对那个男人的描述。
  沙姆心中已经有个谱了。他要人多收集一些关于那个独眼男人的正确情报。
  根据农民们的说法,那个独眼的男人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局中总是以悠闲的样子出现在附近的村庄中。他虽然告诉大家他有一个了不起的身份,而且把几百名得力的部下放在北方的一个村子里,然后一个人出来旅行,但是,大家都认为这些话不怎么能信。
  一听说附近的村庄屡次受到鲁西达尼亚盗贼们的骚扰,男人便自告奋勇愿意单枪匹马前往收拾他们,只要村民们愿意给他酒和女人做为谢礼。于是他便一个人前往盗贼所在的地方去了。
  第二天,独眼男人骑着马,手牵着另一匹马的缰绳回到村子来了。那匹马背上吊着三个麻袋,每一个麻袋中各装着五个盗贼的头颅。
  农民蜂拥而至盗贼聚集的地方,把被夺走的东西都拿了回来,同时按照约定给了独眼男人酒和女人。过了三天,男人嫌在狭窄的村子里和人们交际太麻烦了,于是便丢下女人离开了。
  那刚好是昨天的事。在附近有一个洞窟,他把马留在那里,所以可能今天还在洞窟里面。也或许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殿下,我大概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去会会他。如果能让他为殿下效力,他会是个可靠的人。”
  沙姆对席尔梅斯这样说完,便只带着二十名骑兵朝男人住的洞窟前去。
  洞窟的开口就在一个可以了望大陆公路的山的中麓,附近长满了茂密的金雀枝和野生的橄榄树。越是靠近山洞,从洞窟内传来的歌声越是清楚。歌声不能算是悦耳,但是音量之在却叫人由衷的佩服。
  当沙姆接近洞窟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金雀枝丛中响起。是一家母子野鼠。在草丛中有着干肉和乳酪的碎片。这一家野鼠似乎吃着这些饵食,然后负责洞窟警卫的工作。歌声骤然停止了,传来了人声。
  “是谁这么不懂礼貌地偷听别人唱歌?”
  “克巴多,半年不见了,你还是歌艺没什么进步嘛!不过知道你没事却比什么都令人高兴。”
  “**哦,是沙姆吗?”
  出现在洞窟入口的独眼男子露出了白皙的牙齿笑着,在他那精悍的脸上便展现了少年般的表情。
  他就是自从亚特罗帕提尼会战败战之后就一直行踪不明的帕尔斯万骑长克巴多。
  沙姆让骑兵们在外面等着,一个人进到洞窟里面去。马已经上了鞍,克巴多好像即将要启程了。克巴多摊开了卷收在洞窟一隅的毛毯,拿出了麦酒壶。
  “哪,请坐吧!老实说,我以为你已经死了。这么说来,活着的人搞不好还有很多呢!和你一起守着叶克巴达那的加尔夏斯夫怎样了?”
  “加尔夏斯夫勇敢地战死了。和我这个苟且偷生的人是大不相同的。”
  半带着自嘲语气的沙姆说完,克巴多拿着手里的麦酒壶笑着说道:“你要轻视自己那是你的自由,但是我可不认为活着是一种耻辱。因为我就是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残存下来了,所以今天我才能喝美酒、抱美人,有时候还可以杀杀那些让人看不顺眼的鲁西达尼亚人。”
  克巴多把青铜杯子放在沙姆面前,倒进了麦酒,自己则直接就着壶口开始喝了起来。他原本就是一个有酒豪之称的人,对他来说,麦酒就跟水是差不多一样的。沙姆只将酒杯拿到嘴边沾了一下。
  “怎么样,克巴多?现在我正跟随一个主君,愿不愿意跟我共事?”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喜欢吗?”
  “老实说,我已经厌烦了追随别人的那种日子了。”
  克巴多的感情沙姆也不是不能领会。他原本就是众人皆知的“吹牛克巴多”,在战场上他是虎虎生风的战将,然而,在宫廷中,他却总是受到限制。
  曾经在一次宴席上,一个高不可攀的年轻贵族问他“满身是血和汗水、砂尘,饿着肚子在战场上奔波是什么样的滋味”时,克巴多突然就抓起贵公子的身体,把他丢进大厅一角的麦酒桶里,丢下一句话“那,大概就是这样的滋味。一心只想赶快洗个舒服的澡**”
  “所以我说,像你这样的勇者整日无所事事地在荒野中闲逛也未免太可惜了吧?”
  “这样过日子很逍遥啊!对了,沙姆,你现在追随哪个人啊?听说王都叶克那巴达陷落之后,国王和王妃都行踪不明了。”
  被对方这么一问,沙姆带着苦涩的语气回答。
  “我现在追随席尔梅斯殿下。”
  “席尔梅斯**?”
  歪着头思索的克巴多想起了那个名字,他微微地皱起眉头。
  “你说的席尔梅斯就是那个席尔梅斯吗?”
  “是的。现在我追随的就是那个席尔梅斯殿下。”
  “他还活着啊?真是奇妙的变化哪!你成了席尔梅斯王子的部下了。”
  克巴多并不想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复杂的事情或纠结不清的缘由吧?沙姆向克巴多说明了目前帕尔斯的状况,并告诉他亚尔斯兰王子可能在东方国境一带。
  “这么说来,帕尔斯王家四分五裂,以血刃相向罗?如果再卷进这场争斗里面才叫傻哩!你就把我忘了吧!”
  沙姆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作势要站起来的克巴多。
  “等一下,克巴多,姑且不论最后由哪一个人成为帕尔斯的支配者,我们都不能放任鲁西达尼亚人继续这么暴虐地支配下去吧?难道就不能借用你的勇武把他们赶出帕尔斯吗?”
  克巴多再度皱起眉头,重新坐了下来。他把已经空了的麦酒壶丢到洞窟的角落去,然后陷入了深思当中。他的气质是那么豪放,有时候看来甚至有些粗野,但是,他毕竟年纪轻轻就当上万骑长,绝对不是个有勇无谋的人。
  “沙姆啊,席尔梅斯王子有你,那么,另一方的亚尔斯兰王子又有谁呢?”
  “达龙和那尔撒斯。”
  “哦**?”
  克巴多睁着他独眼的眼睛。
  “这是真的吗?”
  “是席尔梅斯殿下说的,可能是真的。”
  “姑且不说达龙,我以为那尔撒斯比我更讨厌宫廷工作的,他的心境是如何变化的?难道他觉得帕尔斯的未来在亚尔斯兰王子的身上吗?”
  “或许那尔撒斯是这样认为的吧?”
  沙姆对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印象并不怎么深,在参加亚特罗帕提尼会战时,王子才不过十四岁。容貌长得不好,气质也不差,可是,毕竟还是个未成熟的少年。
  难道是亚尔斯兰有着足以刺激像达龙和那尔撒斯那样的人们的资质吗?而亚尔斯兰是不是真的就是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新生儿子?那个少年的体内是不是没有流着安德拉寇拉斯王所说的“王家不纯的血缘”?
  克巴多用他的独眼兴味盎然地凝视着陷入深思的沙姆。
  “沙姆啊!你在想些什么?”
  “什么意思?”
  “你是打从心底宣誓对席尔梅斯王子效忠吗?”
  “看不出来吗?”
  “哼哼**”
  克巴多抚摸着长着漂亮胡须的下巴。虽然他过着远离女人的洞窟生活,不会再回宫廷任职,但是,他会做这样的事就是这个男人奇妙的地方。
  “好吧!沙姆,反正我现在也无事可做,就助你一臂之力吧!可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看不顺眼的话,我立刻掉头就走,怎么样?”
  (四)
  三月十日,席尔梅斯率领的帕尔斯军和圣堂骑士团开始了第一次的交战。
  萨普鲁城位于距大陆公路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远的岩山上。这座岩山为几乎是从平地上直立起来的断崖所包围,要攀登上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穿过岩山的内部,有一段长长的阶梯和便斜路而呈螺旋状延伸,连接着面向平地的出入口。出入口设有两道厚重的铁门。
  因此,盘踞在城里的军队如果不出兵,攻击的一方也只有耐心地包围了。
  然而,席尔梅斯一开始就无意做持久战。他打算运用计策,把圣堂骑士团引诱出来。
  那一天,守在萨普鲁城内的圣堂骑士团看见在平地上摆开阵势的帕尔斯军在阵地之前插上了一根旗子,那是黑底上着银色徽章的依亚尔达波特教的神旗。帕尔斯军在惊异不已地遥望着他们的圣堂骑士团面前放火烧了神旗,眼看着神旗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面旗子当然是特地做成和神旗一样的普通旗子,然而,对鲁西达尼亚人却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可恶!这些焚烧神旗天杀的异教徒们!把他们大卸八块!”
  狂信者一旦生起气来,用兵或战术等根本就不是问题的重点所有了。把渎神的异教徒打下地狱去!大主教波坦下了命令之后,将兵们立刻穿上了甲胄,骑士们跳上了马往倾斜路急奔,而步兵则快速地从阶梯上冲下来。打开了两道铁门,也在平地上摆起了阵势。
  当然,席尔梅斯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刻。
  他把军队分成三队,左翼交给沙姆,中央部队交给查迪,自己则率领着右翼。独眼的克巴多被配属在左翼。以他和沙姆的关系来看,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很快就会轮到你了。现在你就暂且做马上观吧!克巴多。”
  “做马上观时我想喝杯麦酒哩!”
  独眼男人回答。他的甲胄是借来的,尽管如此,他的威容仍然大大地压过了一般的骑兵们。
  喇叭声响起,战斗开始了。
  圣堂骑士团举起了长枪往前突进。
  重装骑兵的突击往往是打击力胜过机动力,相当有重量感。
  帕尔斯军则先以弓箭队加以对抗。然而,圣堂骑士团的先头部队连马都披上了甲胄。飞射而来的箭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多大的损伤,圣堂骑士团冲进了帕尔斯军的阵地。
  杀界大开。
  巨大的声响支配了整个战场。半空中交织着一片你来我往的箭雨,地上则布满了尸体和鲜血。帕尔斯人和鲁西达尼亚人就在当中相互砍杀、突刺、斗殴。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战场。
  帕尔斯的步兵队招架不住圣堂骑士团的压力,后退了十步、二十步之后,半像是崩溃似地往后方溃散了。圣堂骑士团乘势追击。他们口中念着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名字,骑着马展开追杀行动。砂尘漫天,遮蔽了天空。
  这个时候,席尔梅斯自己所率领的右翼部队杀进了正突进中的圣堂骑士团的侧面,看来就像一条铁河冲进了另一条铁流当中。
  一名圣堂骑士倏地抬起头来看时,席尔梅斯的银面具和长枪同时闪起了光芒。圣堂骑士的身体被席尔梅斯的长枪完全贯穿,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死了。夺走他生命的那枝长枪的穗尖再继续向前刺进了另一个骑士的腹部。
  这时候,席尔梅斯丢下了枪,抽出了剑,砍进了迎面袭来的圣堂骑士的侧面。骑士从鞍上滚了下来,满是鲜血的脸埋进了砂土当中。
  “就是现在,克巴多,看你的了!”
  沙姆一喝,穿着已经有好一阵子不曾穿过甲胄的独眼骑士无言地点了点头。
  突破帕尔斯军中央阵地的鲁西达尼亚骑士们让马蹄掀起漫天红灰色的砂,朝山的斜面奔驰而来。跑在阵前的两个骑兵跃上山峰,大叫着“依亚尔达波特神荣光”。
  就在这瞬间,克巴多的大剑挥向空中。
  高亢的声音夹杂着血沫,两名圣堂骑士的头部就连着甲盔飞离了身体。两颗头颅溅起了鲜血,滚落在砂土里。鲁西达尼亚人发出了恐惧和愤怒的叫声。
  克巴多踢了踢马腹,冲进了敌阵当中,左右砍杀着鲁西达尼亚人。那把厚重的大剑在他手里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不断地挥舞着,骑在马上的克巴多就像从手掌中发射出雷电的迪休特略神的化身一般。
  在战场上辟开一条血路之后,克巴多回过马头,再度跳进敌阵当中。每次大剑一挥就又出现一条新的血路。克巴多钢铁般的力气击碎了鲁西达尼亚人的盾牌,砍裂了他们的甲胄。撒在砂上的鲜血立刻就被吸进去化为大地的一部分。
  沙姆指挥的帕尔斯军朝着开始动摇的鲁西达尼亚人展开突击。
  马儿嘶鸣着,金属碰撞发出了尖锐的响声。胜利者的怒吼和败北者的悲鸣不断地响起,鲁西达尼亚人终于给帕尔斯人打败了。
  圣堂骑士团留下了两千具以上的尸体,逃进了萨普鲁城。牢牢地关上了两道铁门,藏在耸立的岩山内部。
  “看样子,他们暂时不会出击了。原本我们并不打算做持久战的,不过,我们有我们的计策。干得好,克巴多。”
  全身甲胄被敌人溅出的鲜血染红了的沙姆对克巴多赞赏有加。克巴多把大剑收回剑鞘,正待要回话时,席尔梅斯带着查迪骑着马靠了过来。锐利的眼光从银色面具内射向克巴多的脸上。
  “你就是克巴多?”
  “是的**”
  听到克巴多不太郑重的回话,查迪怒眼以对。
  “不懂礼节吗?这位是帕尔斯的正统国王席尔梅斯殿下!”
  “如果是国王,就不该称呼为殿下,应该是陛下吧?”
  一阵嘲讽让查迪闭上了嘴巴之后,克巴多凝视着席尔梅斯的银色面具。他的右眼中浮起了猜疑的表情。
  “席尔梅斯殿下,如果你是真的席尔梅斯殿下,为什么要将脸遮起来不让人看到呢?”
  这是一个极为无礼的问题,发问的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看穿了银色面具表面燃着怒火,遂微微地笑道:“我只有一只眼睛,可是我并没有羞于见人,所以殿下不妨也跟我一样吧?一个好国王的资格并不在于脸孔的美丑啊!”
  “克巴多**!”
  沙姆低声喝道。他知道克巴多是有意挑衅。打从以前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只要他不高兴,哪怕是国王,他照样嗤之以鼻。他招惹安德拉寇拉斯王的不悦也不只一两次了,但是,每次他都因为建立了功勋而回到宫廷任职。
  “你身为沙姆的朋友却不知礼数。你想惹王者不悦吗?”
  克巴多似乎故意地叹了一口气。他把视线投向老朋友,以再清楚不过的语气说道:“沙姆呀!实在对不起你了。不过,看来我跟这个人性情是合不来了。我好不容易才因亚特罗帕提尼会战而获得了自由之身,还想再保有这样的自由。
  现在就此告别了。”
  “克巴多,别这么性急!”
  沙姆的声音却被席尔梅斯的怒喝给盖过去了。
  “让他走,沙姆。对国王无礼本来就该处以车裂之刑的。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就放过他。不要再让我看到他那张令人不愉快的脸!”
  “多谢你的宽宏大量,席尔梅斯殿下。和帕尔斯同胞一起流血流汗实在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
  说完,克巴多便下了马,开始脱下甲胄。他旁若无人似地把甲胄和胸衣一件一件丢在地上。然后压低了声音对着靠上来的沙姆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本身于席尔梅斯殿下的幕营里吗?”
  “亚尔斯兰殿下有达龙和那尔撒斯在身旁。如果我没有跟在席尔梅斯殿下身旁,似乎是不太公平吧?倒是我的力量太微薄**”
  把甲胄完全脱掉之后,克巴多把大剑吊在腰间,再度跳上了马。
  “你也辛苦了。姑且不说席尔梅斯殿下,我会为你祈求武运的。但是,我并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或许我的祈祷反而会造成反效果也不一定。”
  克巴多微微一笑,在马上对着席尔梅斯点了点头,便调转了马头。他知道在此地久留是没什么用处的。
  在走了约一法尔桑(约五公里)之后,克巴多回头张望。后面并没有追兵,或许是沙姆制止了吧?
  “**是我太性急了吗?说起来也没有任何事实可以保证我跟亚尔斯兰王子能合得来啊!”
  他拿出了装满麦酒的皮革水壶凑到嘴边,对着风微微地笑了起来。
  “算了,如果不合意,顶多也只是离开而已。这么短暂的人生,再也没有比追随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君主委屈自己活下去更无聊的事情了。”
  独眼的男子一只手拿着麦酒水壶,一边策马前进,一边开始大声地唱起歌来了。朗朗的歌声和马蹄的响声慢慢地在无人的荒野上向着东方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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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汗血公路
  第四部汗血公路
  第一章东城、西城
  (一)
  几条纵横帕尔斯王国东部国境的大道上布满了武装的士兵和军马。
  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四月,这是一个充满花朵和蜜蜂的季节。大道两侧布满了桔木、石榴、芍药、罂栗、紫花地丁、延命菊、桃花、金盏花等各式各样的花丛,花瓣在骑着马的骑士的甲胄上飞舞着,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美感。
  他们的目的是由红色砂岩筑成的培沙华尔城。目前这座城塞已为王太子亚尔斯兰所占领,正要向侵略国土的鲁西达尼亚人发动战争。檄文被散发到各处,憎恨着鲁西达尼亚军的暴虐但是又不知道该采取什么行动的各地诸侯和领主们,于是聚集了兵马络绎于途地跑到亚尔斯兰身边来了。
  他们在培沙华尔城的西方会合,在河上搭起浮桥,陆陆续续地集结在王太子麾下。
  培沙华尔城的大门从天明到黑夜大大地敞着,仿佛饥渴已极地吞食着闪闪发着光的甲胄群。他们的领导者们对着把马停在面对着广场的露台下,脱去了甲胄的亚尔斯兰表示敬意,有人自豪地,有人竭尽全力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下是雷伊城主鲁项,今天是为响应亚尔斯兰殿下的檄文号召前来击退侵略者鲁西达尼亚人的。请殿下准许我们追随左右。”
  “在下是欧克萨斯领主姆瑞鲁之子萨拉邦特。受老病的父亲之命前来追随亚尔斯兰殿下。若能获得殿下首肯,那是在下的万幸。”
  “在下是蒙安德拉寇拉斯陛下赏赐万骑长荣誉的夏普尔的弟弟伊斯方,希望能代亡兄之位为殿下效命,决不能让兄长的仇人鲁西达尼亚人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我是特斯,原本在南方的萨拉担任守卫队长,此次与同志们一起来投效殿下,请殿下准许我们随行。”
  就这样,这些自报名号的骑士们带着部下陆陆续续地来到亚尔斯兰的阵营。
  鲁项是一个年纪已经超过五十岁,有着健壮体格和堂堂仪态的人物,头发和胡须都是深灰色的。萨拉邦特和伊斯方则都是二十左右的人。萨拉邦特是一个和达龙和奇斯瓦特相较之下也丝毫不逊色的伟丈夫,他只在脸颊的部分蓄着胡须,这或许是因为不喜欢自己稍显稚嫩的脸庞之故吧?伊斯方个子中等,有一副像生长于沼泽旁的苇草似的强韧体格,透明也似的琥珀色眼珠。特斯年纪大概在二、三十岁,有一对像银币似的眼睛,是一个极有战士容姿的男人。在他的左肩上挂着铁锁。
  万骑长夏普尔的弟弟伊斯方素有“被狼养大的男人”之称。家中的主人对女奴隶下手使其珠胎暗结的情形,在贵族或骑士阶级的家中是经常会发生的事。而正妻因为嫉妒,把女奴隶和孩子一起赶出家门。在伊斯方两岁的那年冬天,他和母亲被弃置于山中。父亲虽然知道这个情形,但是为了不引发任何家庭风波,也只好装作不知道了。
  当时才十六岁的夏普尔眼见父亲的无情和母亲的刻薄感到十分不满,他策马朝山中急驰而去。而到了三十几岁的时候,这个男人便成万骑长。在他只有十六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顶尖的骑手了。他把粮食、装满了水的皮水筒和御寒的毛毯放在马背上,好不容易才找到目的地。幼儿还活着,母亲则把所有的衣物都裹在自己的小孩身上,自己只披了一件薄衣因而冻死了。当夏普尔从马上飞跳下来的时候,两匹狼立即逃跑了。夏普尔原以为幼儿被狼吃了,没想到那两匹狼是把自己猎获的兔子放到幼儿的身旁去。
  于是,伊斯方便被哥哥所救,平安健康地成长了。当哥哥在王都担任武将的时候,伊斯方便成了王都的代理人,留在故乡守卫。哥哥的死让伊斯方悲痛不已,同时又感到十分激怒,但是,在这之前,他都没有机会找鲁西达尼亚人为兄复仇。
  这些士兵们彼此推挤着在广场前列队等候,这时候,露台内部的门打开了。
  穿着黄金的甲胄,左肩上停着告死天使的王太子亚尔斯兰出现在露台上。
  今年的九月他才十五岁。他那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给旁人一种很强烈的印象。
  亚尔斯兰的左边是奇斯瓦特,右边是达龙,这两个人号称帕尔斯的两大万骑长。就制度上而言,帕尔斯军在国王和大将军之下有十二名万骑长,但是,自从亚特罗帕提尼败战,王都叶克巴达那陷落之后,再加下远征辛德拉,这期间又有许多人战死,或是行踪不明,能够确认还健在的就只有达龙和奇斯瓦特两个英雄了。不过,光是这两个人的威仪就足以压倒大军了。
  “帕尔斯万岁!王太子殿下荣光无限!”
  萨拉邦特首先发出了轰然的欢呼声。其他的诸侯和骑士们也跟着大声唱和,培沙华尔城的广场上充满了足以摇撼地轴的响声。无数的枪和剑举向天际,奏的太阳反射着这些武器,光所形成的波涛不断地闪动着。这个情况比去年年末开始远征辛德拉时还要壮观。
  两个女性在广场的一隅看着这个景象。
  “好壮观啊!”
  如此感叹着,发色带红的少女就是亚尔佛莉德。另一个黑绢般的头发长及腰部的美女笑着回答道:“确实很壮观。那个人或许会为我们将帕尔斯变成一个极乐世界呢!而要做到这一点是需要时间之神来相伴的。”
  法兰吉丝一笑,那仿如银色月光反射在水晶杯难以言喻的华丽感就洋溢出来了。身为侍奉密斯拉神的女神官,同时也身为一个武艺高超的人,法兰吉丝也是一个让周遭的人不禁要多看几眼的美人。
  “或许我们正处于历史的重要舞台,在将来的时代中会出现在吟游诗人的诗歌之中呢!”
  “亚尔佛莉德,对你而言,目前最重要的是和那尔撒斯大人的恋歌走向吧?”
  法兰吉丝不带恶意地揶揄亚尔佛莉德,轴德族的少女带着认真的表情深思着。
  “嗯,话当然是没错。不过,想起自今年春天以来的种种事情,和我以前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嘛!我还想为王太子殿下多做一点事。”
  “真是令人感到高兴。如果你有这样的自觉,不只对王太子殿下,对那尔撒斯大人而言都会是一件好事哪!”
  人一旦增加,工作也就相对地多了起来。为各种事情忙得一蹋糊涂的那尔撒斯和达龙,能够坐下来喘一口气,喝喝耶拉姆为他们泡的绿茶已经是许久不曾有过的事了。
  “老实说,那尔撒斯,我原先并没有预期会有这么多的诸侯齐聚到殿下身边来。”
  达龙这样起了个话头,那尔撒斯轻轻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虑。你是担心奴隶解放令会引起贵族和仕绅豪商们的反感而不响应号召吧?”
  “是啊!因为再怎么说,他们都得不到任何好处的。虽然我知道殿下的善良、公正,但老实说,我没有想到你会将那个废止令明文化。”
  以达龙的眼光来看,奴隶制度的废止是亚尔斯兰成为一个国王,掌握不可侵犯的权力所必须实施的措施,根本不需要打一开始就做这样的宣言。
  那尔撒斯闻言又笑了起来。
  “如果诸侯们有这样的想法,自然也会有他们的算计。奴隶制度废止令中有一个微妙之处。”
  那尔撒斯所指的是记述于奴隶制度废止令的前提条件。帕尔斯国内的奴隶要完全被解放,禁止贩卖人口是在“亚尔斯兰即位为国王之后”,而不是现时的事情。当然,这是那尔撒斯所细心设想出来的。如果目前就断然实施的话,一来没有实质的效果,二来,如果事情没有弄好,搞不好那些希望奴隶制度继续保存下去的诸侯们甚至会以此为要挟而投靠到鲁西达尼亚那边去。
  以诸侯们的立场来看,除了亚尔斯兰王太子之外,没有人可以作他们和鲁西达尼亚国作战的盟主。而当亚尔斯兰收复了帕尔斯全部的失土即位为国王时,诸侯们所拥有的财产,也就是那些奴隶就要全部被解放了。对诸侯们而言,这是一个极大的矛盾。
  尽管是为了恢复帕尔斯国土和王权的正义之战,但是,如果结果反而使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损失,那么,诸侯和贵族们就不可能这么热心的。要让他们成为同志是必须耍一些计谋的。也就是说,让诸侯们有以下这样的错觉。
  “亚尔斯兰王太子在即位之后就要废止奴隶制度,但是,王太子也需要诸侯的力量相助。所以,如果诸侯为王太子建立功勋,之后再团结起来要求继续保留奴隶制度的话,即使是王太子也没有办法加以拒绝。没有什么好心的,奴隶制度废止令终是会如水泡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听了那尔撒斯的说明,达龙不禁惊讶地看着朋友。
  “那么,这么说来,不是等于欺骗了诸侯了吗?那尔撒斯,反正你是打一开始就不打算接受他们的要求罗?”
  “你也可以这样解释。”
  那尔撒斯恶意地笑着,喝着他的绿茶。
  “可是,诸侯要怎么想是他们自己的事,殿下不需要负什么责任的。因为对殿下而言,正确的道路就是靠殿下自己本身的力量和德泽收复国土,实施比旧时代更公正的统治。”
  所谓的改革并不是让所有的人都获得幸福,在以前不公正的社会制度中获得利益的人可能会因改革而蒙受损失。如果奴隶自由了,诸侯们就会失去拥有奴隶的自由。也就是说,问题的关键在于应该把重心放在哪一边,而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变得更好。
  “达龙,我觉得亚尔斯兰殿下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化力。”
  “对于这一点我也有同感。”
  “所以,我甚至想像着在收复帕尔斯国土的这几年间,诸侯们的想法也会受到殿下的影响。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是最好的。如果事情没有这么顺利,凭着你的勇武和我的策略,我们也无需太过慌张。”
  (二)
  兵力急速地膨胀了。人马不断地涌入培沙华尔城内,也有很多的人在城外张起了帐幕露营。
  但是,并不是兵力越多越好。如果聚集了十万名的士兵,一个月就需要九百万份的粮食。除此之外,军马也需要草料。军队对生产没有什么帮助,纯粹只是消费物资,所以,本来数量应该压到最低限度才是。
  “哎呀!如果他们也能带来像士兵那么多数量的粮食来就好了。”
  那尔撒斯正式被王太子亚尔斯兰任命为中书令。这是王太子代理国王掌理国政时赋予辅佐者的地位。这个地位事实上就是宰相,地位比其他臣子优先,负责御前会议的书记工作,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公文也都是由中书令起草。
  亚尔斯兰先前所发布的檄文也是那尔撒斯以中书令的身份所草似的。
  那尔撒斯快速而有效率地将应该称为帕尔斯王国的临时政府的王太子府加以组织化。他首先将王太子府分为文治部门和军事部门,再把文治部门分为会计、土木等八个部门,在每个部门都设置一个负责人。其中最重要的是就是担任会计部门的负责人人选。
  那尔撒斯选用的会计是一个叫帕提亚斯的人,他是一个担任大队商副队长、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以前曾在南方的港都萨拉的机关里担任负责会计的书记官。当那尔撒斯任职宫廷书记官的时候,从萨拉送来的文件突然之间变得井然有序,那尔撒斯觉得很不可思议,曾经命人调查过到底是谁制作这些文件。而这个帕提亚斯逃离了王都,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到达了培沙华尔城,于是,那尔撒斯便立刻委以重任。帕提亚斯不但长于计算,也精于文书,对各地方和商业的实际情形也了若指掌,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某一天,帮忙那尔撒斯处理文件的耶拉姆问道:“那尔撒斯大人,后世将会怎样评论亚尔斯兰殿下所做的事呢?”
  “那要看结果而定了。”
  那尔撒斯的回答极其冷静。
  “如果亚尔斯兰殿下以王者的身份获得成功的话,或许会被评为一个宽厚、讲信义的人吧?但是,如果他失败了,或许就会被批评为不听诸侯的忠告,执意改革而又感情用事,以至于有了错误判断的人吧?到底会有什么评价,现在还无法知道。”
  “一切都要看结果吗?”
  “王者是很辛苦的角色。他会获得什么样的评价不是取决于他想做什么,而在于他做了什么。人们不是根据他有什么样的理想,而是根据他为现实世界带来了些什么来判定他到底是明君还是暴君,是善王还是恶王的。”
  “真是严苛啊**”
  耶拉姆喃喃说道,那尔撒斯用一只手拢拢他色泽明亮的头发。
  “可是,这种评价方式却是很正确的啊,耶拉姆。”
  如果不是这样,就会有为了一已的理想而将人民当成牺牲品的国王出现了。只因为自己认定是一件好事便不计后果,以致造成了许多的牺牲者也不在乎,这样一来,民众就将陷于水深火热当中了。当然,为了自己的权势和利欲而迫切渴求王位的人就不在讨论之列了。”
  “所以,我一点都不想当国王啊!我还是喜欢快乐一些、逍遥一点的生活方式。王者的辛苦就交给亚尔斯兰殿下去担吧!”
  那尔撒斯带着玩笑的语气说完又把眼光落在文件上。耶拉姆不想打扰那尔撒斯工作便悄悄离开了。
  忙碌的不只是那尔撒斯。担任侍卫兵的加斯旺德在亚尔斯兰的房间门口铺了毛毯,抱剑而眠。亚尔斯兰阵营的兵力因为急遽地增加,所以培沙华尔城内到处都有陌生的脸孔四处活动。这些人当中或许掺杂有和鲁西达尼亚军勾结的刺客。
  在白天,法兰吉丝也经常守在亚尔斯兰旁边,不准可疑的人接近。然而,她毕竟是个女儿身,晚上还是要回到自己房间的。原本在亚尔斯兰的房门口抱着剑睡觉的是勇将达龙,但是,在当了万骑长之后,因为工作繁忙,于是守卫的工作便交由加斯旺德来负责了。
  这原本是无可厚非的事,但是,对培沙华尔城的环境不甚熟悉的萨拉邦特,在晚上要回自己的房间时却走错了路而来到了亚尔斯兰的房门前,他差一点踏到加斯旺德,在不问青红皂白的情况下被训叱了一顿。
  对加斯旺德而言,这是他对王太子忠诚的表现,并没有其他不良的意图。
  然而,在萨拉邦特看来,这个外国人根本就是藉着身居王太子身边的要职而狐假虎威,轻视他这个新来的人。加斯旺德生硬的帕尔斯语和让人感觉严厉的语气也是造成误解的原因。萨拉邦特不禁怒火中生,用长靴跺着地大声吼道:“以一个外国人的身份却待在王太子殿下的身边,简直就是僭越得过火了。立刻滚回自己的国家去养你的牛吧!”
  面对这些苛刻的侮辱,加斯旺德的表情显得很僵硬。浅黑色的皮肤上漾起了血色,往前跨出了一大步。
  “你再说一次试试看!无礼的家伙!”
  “真是可笑啊!黑狗竟然变红了。”
  帕尔斯人侮辱辛德拉人的时候,经常大声骂对方为黑狗。
  对加斯旺德而言,帕尔斯语并不是他的母语。他虽然想立刻回骂回去,可是,在这一瞬间,他却说不出帕尔斯语来。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用辛德拉语回击。
  “罗嗦的家伙!如果我是黑狗的话,那你又是什么?那张笨蛋一样的脸孔不就跟那种偷吃了东西之后,在熟睡之际被勒死的驴子一个模样吗?”
  萨拉邦特听不懂辛德拉语,可是,很明显的,对方并不是在赞赏他,所以,他的血气也直往上冒,火气并不下于加斯旺德。他斜睨着年轻的辛德拉人,把手搭在剑柄上。
  “辛德拉的黑狗!我要教教你什么叫做文明国的礼仪作法。拔剑吧!”
  话刚说完,他的大剑已经半抽出了鞘。加斯旺德可不是那种面对挑战就会畏缩的人。他也拔起了剑,两个人也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就在王太子的寝室前单挑起来了。
  这时候亚尔斯兰和耶拉姆在那尔撒斯的房间里研读绢之国的兵法书,并不在自己的寝室里,所以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剑和剑正要交击的时候,微暗的空气中发出了咻的一声。吓了一跳的加斯旺德和萨拉邦特倏地往后一跳,一支枪就插进了他们两人的中间,长长的枪柄不断地摇晃着。
  丢出这一枪的男人无言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原本要发出怒吼的两个人在一瞬间噤了声。
  “奇、奇斯瓦特大人**”
  萨拉邦特拘谨地纠正了自己的姿势。有“双刀将军”之称的奇斯瓦特对萨拉邦特而言就等于是武神一样,对加斯旺德而言也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双刀将军站在血气方刚的两人当中,静静地开了口。
  “王太子殿下最重视的就是同志的协调和融合,你们应该都知道这一点的。追随在殿下身旁的人因为一些无意义的小事而流血,这岂不是亲痛仇快吗?
  ”“可是,这家伙太无礼了!”
  奇斯瓦特锐利的视线落在异口同声谴责对方的两人脸上。
  “不服气的人就拿我奇斯瓦特当对手好了!我可以用左手和右手同时跟你们打斗。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能不能拿下双刀将军的脑袋?”
  奇斯瓦特的话实在是自我矛盾,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可是,不论就威严、迫力或声誉而言,他都绝对不允许加斯旺德和萨拉邦特提出反驳。两个人闻言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起了剑,为自己的失礼道了歉之后退了下去。当然,此举并非出于真心,从此以后,每当他们视线交错之时,总是“哼”的一声,互相把头别了开去,不过,一场血气之争总算是避开了。
  (三)
  “在正常的运作中需要奇巧的计策,这是常会有的事情。”
  把十张以上的地图摊在地上,盘腿坐着的那尔撒斯自言自语地喃喃说着。
  达龙坐在他对面,一样看着地图。
  鲁西达尼亚人的入侵对帕尔斯的历史而言是转了一个大弯?或者只是以一个单纯的事故收尾?或许在这一年之内就会有个结果吧?亚特罗帕提尼会战的败北及王都叶克巴达那的陷落固然是个悲剧,但是,要弥补这个损失却有好几种方法。那尔撒斯甚至考虑到在把鲁西达尼亚人赶走之后,要把什么样的国家建筑在帕尔斯的土地上。
  在远征辛德拉期间,他曾留了百来个人在帕尔斯国内,让他们去制作详实的地图。在每一条道路上分派了几个人做勘察的工作,再将每一份报告的优点归纳起来。那尔撒斯的思虑就是如此周到。
  “不管是怎么样的大国,只要有一张地图,就可以为殿下拿下这个国家。
  ”那尔撒斯曾向亚尔斯兰这样报告过。那尔撒斯的策略和战法看似奇迹,其实还是奠基于正确的状况认为和判断。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了解国内外的情况,收集情报。只要有一张地图,那尔撒斯的脑海里就可以描绘出正确而鲜明的风景画。
  “但是,如果让他本人画的话,一定很难看吧?他的手可不像头脑一样灵活哪!”
  朋友达龙觉得很不可思议。尽管如此,他自己也热心地看着地图,在这里伏兵、顺着这条路绕到敌人背后等等,努力地研究如何用兵。
  “不能制造出派系。只要一有派系产生,就会产生分裂。”
  那尔撒斯这样向王太子进言。从以前,其实只不过是去年秋天的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以来的事,总而言之,从以前就跟着亚尔斯兰的人和最近才加入阵营的人如果产生了派系而互龃龆的话,根本无以和鲁西达尼亚军作战。自从发生了加斯旺德和萨拉邦特事件之后,这个问题更加明显了。
  “那尔撒斯说得有理。前些日子,加斯旺德和萨拉邦特竟然差一点就拔刀相向。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些新来的人不至于产生不满呢?”
  “是啊,那么就换个中书令吧?现任的中书令太年轻,而且又没有什么威严。”
  亚尔斯兰睁大了眼睛,接着便笑了出来。现任的中书令不就是那尔撒斯自己吗?
  “那么,那尔撒斯认为谁才适合当中书令呢?让我听听你的意见吧!”
  “请恕我直言。属下觉得鲁项可以胜任这个职位。他是一个长者,而且思虑又极为细密、周到,在诸侯当中极具人望。”
  “那尔撒斯认为这样好吗?”
  “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那么,就照那尔撒斯所说的做吧!”
  于是那尔撒斯只做了半个月的中书令就“退位”了。他的新职是军机大臣。军机大臣是直接隶属于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令和军政的负责人,一言以蔽之就是军师的工作。就地位而言当然不及中书令,但是,在战场上却没有其他职务比军师更为重要的了。
  对那尔撒斯而言,地位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是,因为在调动军队、制定战略、行使战术时需要有权限,所以他才就任军机大臣这个职位。然而,即使如此,如果别人相要这个职位的话,他随时都可以礼让。因为那尔撒斯有一个最渴望的职务,那就是宫廷画家。
  中书令这个地位最需要的不是秀略,而是人望。而且也需要某种程度的年龄、地位、威严、经验及知名度。那尔撒斯以智略之士在帕尔斯国内享有盛名,但是,因为他曾经见逐于安德拉寇拉斯宫廷,所以,在老旧体质的贵族和仕坤土豪之中不乏嫉妒他的人。
  如果整合亚尔斯兰阵营的中书令被同志所嫉妒而遭抗拒的话,对整个事情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那尔撒斯打一开始就没有坐上中书令的地位固然好,但是,有时候也需要有“拱手让贤”的姿态来衬托。
  而当军权和政权组织化了之后,像奇夫这样的男人,骑着“风马”、“云鞍”四处施行的男人当然就不太舒服了。在远征辛德拉之际就证明了他是一个有着将军之才的人,可是,以他的气质而言,对他人下命令或是听命于他人实在是一件令他难以忍受的事。更何况姑且不论下命令的人是亚尔斯兰王太子或军师那尔撒斯,如果只是那些地位高的诸侯或贵族,那更令他敬谢不敏了。
  “比起你们,我对王太子殿下的用处要大得多了。后来者就不要摆出那种了不起的架子!”
  奇夫有这样的心情。然而,当他发现到自己有这种心情的时候,自己也不禁感到意外。他对于向自由惯了而不追随任何一个主君,以帕尔斯的风和天空为友生存着的自己,将要做为某人的臣下而终其一生一事感到微微的奇妙感。
  耸了耸一边的肩膀,奇夫来到自己房间外的露台,弹起了琵琶。当那梦幻也似的美丽旋律流泻出来的时候,连那些秉性浮躁的士兵们也不禁噤倾听。
  最先说出“解放王亚尔斯兰”这个名称的就是奇夫。这个兼具优美外表和难缠个性的青年,对亚尔斯兰个人有着不浅的好感和强烈的兴趣。但是,如果因为如此就要成为组织的一部分,和烦死人的人际关系纠结不清的话,那就恕他难以照办了。
  至于让奇夫表现出关心度高于亚尔斯兰的法兰吉线,则以“不管什么样的环境变化我都可以接受”的态度展现她悠然自得的风情。而亚尔佛莉德有时候缠着那尔撒斯,和耶拉姆斗斗嘴,有时候又随着法兰吉丝学习武艺。每个人心中都有各自的想法,同时准备迎接一天天逼近的夺回王都的日子的来临。新加入阵营的伊斯方和萨拉邦特也勤练着剑法,训练自己的爱马,等待着上阵的日子。
  刚获得中书令地位的鲁项虽然不是为了地位而投效亚尔斯兰的,但是,受到高度的评价毕竟是一件令他十分欣喜的事。当然,他对亚尔斯兰和那尔撒斯都怀有好感。因此他也积极地投入整合亚尔斯兰阵营的工作中。如果让鲁项居间调停诸侯之间的纷争并充当说客的话,没有人会有任何异议的。
  那尔撒斯的人事处理得非常成功。由于鲁项坚固地整合了亚尔斯兰阵营的内部,因此,那尔撒斯便得以将他的智略全部集中于对鲁西达尼亚的作战计划上。有一次,他把奇夫请到自己的房间共同商量一些事情。而当商谈告一段落之后,奇夫很奇妙地带着爽快的表情走在走廊上**于是,当在培沙华尔城的亚尔斯兰王太子军的阵容完成的时候,在帕尔斯其他的地区也开始发生一些变化。
  (四)
  叶克巴达那。本来是自英雄王凯。霍斯洛以来,历经三百多年的帕尔斯王都。而现在,自去年十月之后,这里就在鲁西达尼亚军的武力占领下了。
  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背地里被称为“右脚踏在梦想之池,左脚踩在妄想之沼”中,他既没有身为一国的统治者所需要的气势,也没有任何才能。原本就不算是强国的鲁西达尼亚王国之所以能灭掉马尔亚姆,制压帕尔斯王国,功劳应该全都归于王弟吉斯卡尔。
  王弟吉斯卡尔是鲁西达尼亚的宰相,也是军队最高司令官,如果没有他,政府和军队根本都动不了。鲁西达尼亚的政治组织和法律制度都还没有完全整备,所以,有很多地方都必须仰仗个人的力量和手腕。如果吉斯卡尔无能又病弱的话,或许鲁西达尼亚早就灭亡了。
  吉斯卡尔在吃过早餐之后,被王兄唤了过去。看见走进室内的弟弟,伊诺肯迪斯七世张开了双手。
  “啊!我亲爱的弟弟啊!”
  对于这种开头语,吉斯卡尔已经厌烦了。在这一段台词之后一定是永无止竭的难题。自从他生为王弟之后,到今天为止刚好满三十六岁,在这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内,他有千百次被王兄询问的经验。对伊诺肯迪斯王而言,吉斯卡尔事实上是一个可靠的、专门处理疑难杂症的负责人。对这样的弟弟,他再怎么投注爱意在他身上都不足惜。虽然对吉斯卡尔来说这是天大的麻烦。
  国王并不知道弟弟内心的思绪,他继续说道:“帕尔斯的王党派好像要进行一些不怕天谴的作为。你觉得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那完全要看哥哥,不,要看国王陛下怎么做了。”
  “我?”
  “是的。是要跟他们作战呢?还是要跟他们讲和呢?”
  吉斯卡尔不怀好意地反诘道。喜欢看王兄翻白眼无所适从的样子固然不是一个很好的嗜好,但是,如果不是偶尔有这样的乐趣在,他实在没有办法继续担任王弟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职位。而且,在哥哥翻白眼的那段时间内,吉斯卡尔本身也可以整合一下自己的思绪。
  “啊,我有一个好主意了。我们不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质吗?”
  “您是说人质吗?”
  “是啊!弟弟呀,你想想看吧!地牢里不是幽禁着帕尔斯的国王吗?那个人就是人质。我们可以告诉他们,如果还爱惜这个人的生命,就马上撤兵。这样一来,他们一定动不了手的。”
  伊诺肯迪斯七世仿佛沉醉在自己的良策当中似地不断地张开、交抱着他的双手。而吉斯卡尔则在他的面前陷入了沉思。国王的眼睛中虽然映出了弟弟的表情,但是,他并没有仔细地揣度。
  王兄也不笨哪!吉斯卡尔这样想着,心中不禁大感意外。因为伊诺肯迪斯七世所想到的事是吉斯卡尔老早以前就想过的。不过,吉斯目次洋还有进一步的想法。被幽禁在地下牢房里的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存在无异是一把两刃刀。
  如果杀了安德拉寇拉斯,或许会使得帕尔斯军同心合力蜂涌到唯一的王位继承人亚尔斯兰王子那边去,对鲁西达尼亚而言,反而是一个麻烦。
  “怎么样?这是一个不坏的主意吧?弟弟呀!”
  伊诺肯迪斯王没有使用“亲爱的”这个形容词。
  “是可以考虑。”
  吉斯卡尔这样回答。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生命是鲁西达尼亚最后的一张王牌,绝对不能轻易使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使计算更形复杂的要素,那就是那个众所周知的帕尔斯王妃泰巴美奈的存在。
  原本泰巴美奈是鲁西达尼亚军的俘虏,她做为人质的价值应该是足以和安德拉寇拉斯匹敌的。然而,目前却不能把泰巴美奈当成人质,因为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本身对泰巴美奈有着执着的眷恋。
  以吉斯卡尔看来,他明白泰巴美奈是不能可能答应伊诺肯迪斯七世的求爱的。不管那个女人在谜样的笑容背后藏有什么企图,她是绝对不可能出自真心地爱伊诺肯迪斯七世的。吉斯卡尔是这样想的。然而,当事人伊诺肯迪斯七世可不这么想。问题就在这里。
  “打从抓到那个女人之后已经过了半年了。好歹也该死心了吧?”
  吉斯卡尔心里这样想着,可是,伊诺肯迪斯七世却有另一种想法。
  “我们鲁西达尼亚国皈依依亚尔达波特神是在最初的布教之后的五百年。
  我要获得泰巴美奈的心,不管要花几年,我都不会放弃的。”
  吉斯卡尔闻言不禁想叫王兄凡事都要适可而止。王兄固然可以无视于现实而做着他的美梦,但是,吉斯卡尔可不能任事情再这样下去。承担一国命运的责任都在吉斯卡尔的双肩上。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拜托你了,弟弟。现在我得向神祷告了。”
  吉斯卡尔把王兄的声音扔在脑后,离开了国王的房间。春天的阳光洒在走廊上,然而,吉斯卡尔却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
  一个男人走到吉斯卡尔身旁,他就是在吉斯卡尔底下处理行政实务的宫廷书记官欧尔加斯。他脸上的表情就像冬天罩着云层的天空一样地阴暗。
  “王弟殿下,有急事要向您禀报。”
  “到底是什么事?”
  “是关于用水管道的事。”
  “哦,是波坦那家伙破坏的用水管路啊?修复工作有进展吗?”
  欧尔加斯的报告也令人很不愉快。先前大主教波坦离开王都时曾破坏了王都北方的用水管路。在冬季时,王都所需要的用水虽然还不至于匮乏,但是,当节气从春天变成夏天时,农耕所需的用水量就明显地增加了。用水量不足的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了。这个消息使得吉斯卡尔的心情更形沉重。
  “渐渐地进入干水期了。工程的人手需要增加,可是**”
  吉斯卡尔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吉斯卡尔的心里有一个想法在酝酿着。那就是干脆放弃王都叶克巴达那,把它献给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队就算了。
  原本吉斯卡尔对帕尔斯的国土、叶克巴达那的城镇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既然用水管路已经被波坦破坏了,眼看着盛夏即将来临,叶克巴达那就要没有水用了,那么,根本就没有必要执着于叶克巴达那了。
  把叶克巴达那城内所留下来的金银财宝全部运走,放火烧了叶克巴达那。
  把此地的居民当成鲁西达尼亚的奴隶一起带走。等亚尔斯兰来到叶克巴达那的时候,他所得到的也只不过是一座烧毁了的城池罢了。亚尔斯兰军一定会很失望吧?
  “或许这个作法有值得细心考量的价值。暂时离开帕尔斯国境,等亚尔斯兰一行人坐困愁城的时候再乘虚而入也可以,不是吗?”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不能即断即行的。眼前吉斯卡尔先答应增加二千名人手参加工程的赶工,然后让欧尔加斯退了下去。
  ‘事情真是太多了。征服帕尔斯之后,麻烦事增加得比领土还多。不应该是这样的。“此时吉斯卡尔毫不客气用力地啐了一口。如果不将投入修复用水管路的士兵们叫回来,就没有办法对付亚尔斯兰的进攻了。到底哪一件事应该放在前头呢?
  依亚尔达波特神似乎无意让忠实的信徒获得安息似的。那天,当红黄色的太阳从天空的正中央朝西方沉下去时,一个从西方来的传令使者进了叶克巴达那的城门。当时,吉斯卡尔还在工作中。
  “启禀王弟殿下。几天前,银假面大人攻陷了叛徒们所盘踞的萨普鲁城。
  属下奉命立刻回来报告消息。”
  “哦?攻陷了啊?”
  吉斯卡尔睁大了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有一个问题获得解决了。
  (五)
  有着银假面异名的席尔梅斯在包围着萨普鲁城的情况下迎接着春天的来临。
  在最初的出击中失去两千多名士兵的圣堂骑士团,从那次以后就躲进了素有难攻不落之称的要塞中。虽然席尔梅斯曾以各种方法想把他们诱出来,但是,圣堂骑士就是按兵不动。不管怎么说,圣堂骑士团是孤立的,只要有耐心,他们终究会被消灭的,但是,席尔梅斯无无法这么悠闲地等待。亚尔斯兰举兵反攻的报告已经传到他手边了。席尔梅斯召了以前的万骑长沙姆来商量。
  “沙姆,你听说安德拉寇拉斯的儿子之事了吗?”
  “属下已经听说亚尔斯兰殿下举兵之事了。”
  “殿下的称呼只在对正统的王族时才用的。”
  丢下了这句话,席尔梅斯便交抱着双手沉思了起来。在他被卷进鲁西达尼亚人之间的抗争,在荒野中包围对方的城塞时,亚尔斯兰已经集结了武力,确立了其帕尔斯王党派的盟主地位。席尔梅斯也必须赶快攻下萨普鲁城,确立自己的根据地才行。他凝视着在荒野的艳阳下显得有些朦胧的萨普鲁城的崖壁,对着以前的万骑长问道:“沙姆呀!怎么做才能让那些躲在岩壁内的脏污的沙漠鼠辈们露脸呢?你有没有什么好计策?”
  银色面具的表面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彩虹般的七色光彩。这个时候,沙姆看着那如幻影般的风景。从亡父欧斯洛耶斯五世婢中接过王位,堂堂地迎向王宫的战场的年轻国王的身影在空中浮现,随即又消失了。
  “说起来,这个人也的确背负了不幸的命运。不管是武勇也好,智略也罢,只要认真地加以培育,或许他也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国王。”
  沙姆这样想着,甚至有些许的感伤,可是他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他知道,席尔梅斯要的是敬畏和服从,而不是同情。席尔梅斯无从知道沙姆的心思,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把手放到银色面具上。沙姆惊异地看着他。
  “席尔梅斯殿下**”
  “现在没有外人在场。不偶尔接触空气,连完好的那一半搞不好也会腐烂掉了。”
  喃喃说完,席尔梅斯松开了银色面具的金属栓子,把原来的脸暴露在风中。原本已经有心理准备的沙姆,内心仍不免有些畏惧。白净秀丽的左半边脸和被烧焦了的右半脸的巨大差距对有心理准备的人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冲击。
  只看着席尔梅斯秀丽的左半边脸,沙姆再度下了决心。他要帮助这个人把鲁西达尼亚人赶出帕尔斯,使国土和和平再度回到帕尔斯怀抱。如果可能的话,他还必须避免席尔梅斯和安德拉寇拉斯王,以及亚尔斯兰王子之间产生不必要的流血之争。他虽然获安德拉寇拉斯王颁赠万骑长之位,同时委他守卫王都叶克巴达那之职,但是,他却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而且还苟延残喘到现在。
  只要自己还活着的一天,他就不能停下痛苦的脚步。
  “萨普鲁城内没有水井,光靠三条用水管路来获得水源。我已经知道这些地下用水管路的位置,立刻就叫士兵们去挖掘吧!”
  “要在水中下毒吗?”
  “不,这样做的话,日后这些水就不能用了。在占领城池之后,如果不能立刻或者长期使用的话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说得也是。那么,要怎么做呢?”
  沙姆淡淡地对席尔梅斯说出他的想法。听完,席尔梅斯用力地点点头。
  “好,这样好。就照你的计划做吧!”
  席尔梅斯很信任沙姆。在把沙姆纳为臣下之后,席尔梅斯对沙姆更绝对地信任了。或许是他觉得做为一个国王应该有够大的器量吧?然而,同时他也绝对不允许别人背叛他。
  在萨普鲁城内,独裁的支配者大主教波坦正在对骑兵和士兵们说教。他站在神坛上挥舞着双手,口沫横飞声嘶力竭地说着。
  “这座城是一个天然的要塞,而且又有天上的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加护,邪恶的异教徒是绝对攻不进来的。我们将要以这座城为根据地,在这一片土地上建立一个神的王国。你们都是神的使徒,是要参加圣战的贵重身躯。带着你们的荣誉和慎重的心情吧!神的影子永远都在你们的头上。”
  骑士和士兵们感动地湿润了眼睛。然而,理所当然地,例外的情形是随处可见的。
  “什么圣战嘛?没有女人,也没有酒,连财物都不能据为已有。一点都不好玩,为什么我们非得在这种荒郊野外赔上生命打仗?”
  有人私底下这么窃窃私语着,却也没有人离开这座城。因为城内的监视极为严峻,城外又有帕尔斯人严阵以待,根本没有办法逃亡。
  当结束说教的波坦正想离开神坛时,位于城内深处的水场传来了叫声。
  “失火了!火冒出来了!”
  骑兵们闻声面面相觑,往水场方向跑去。于是他们看到,看到了火势顺着水流从用水管路流过来。
  这是沙姆的呀法,他把油灌入地下用水管路,然后再点火使之燃烧。
  由于地下用水管路的天井和水面之间还有空气,所以火不会熄灭。火乘着水势渐渐朝着里面流进来了。水场是用石头和木材筑成的,现在火烧上了木材,水场在一片红色和金黄色的火焰中闪着耀眼的光芒。
  跑到水场观看究竟的波坦立刻就知道这是帕尔斯人的策略,他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可恶,这些异教徒!”
  怒骂并不能改善事态,烟雾弥漫整个城内,鲁西达尼亚的士兵们惊慌失措。尽管他们拔出了剑,拿起了枪,可是,他们面临的敌人是火和烟,这些武器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灭火!不会赶快灭火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就算把水浇下去也只是助长火势罢了。
  就在混乱当中,一枝箭破风飞来,刺进指示众人灭火的骑兵脸上。骑兵发出了惨叫声滚落水中,在火焰和水柱中消失了踪影。被这突如其来的遽变吓呆了的鲁西达尼亚人看见了从其他的地下用水管路出现穿着甲胄的人群时,立刻陷入了一阵恐慌。
  “异教徒入侵了!”
  开口大叫的骑兵被一跃而上的席尔梅斯用长剑砍裂了左肩,在鲜血和惨叫声中倒了下来。
  看见闯入城内的帕尔斯人的身影时,在回廊中的大主教波坦不禁心中大骇。他曾经拷问或杀害过许多异教徒,但是,从来没有和拿着武器的对手战斗过。“挡住他们!挡住他们!”他高声下令,然后立刻就消失了身影。其他的骑兵们在狼狈中仍然奋力地拔剑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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