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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连

_4 斯蒂芬·E.安布罗斯 (美)
  康普顿走出洞时看到周围都是血。离他最近的伤员是他的朋友瓜奈若和托伊,他俩的腿耷拉着,血把四周的雪染得鲜红。
  康普顿向后方跑去,喊叫卫生员或其他人来帮忙。他最后终于在救护站平静下来;因为他被查出患有严重的战壕足病,撤离了前线。
  康普顿1944年6月6日在布雷库特庄园获得银星奖章,随后在诺曼底受伤,在荷兰再一次负伤。从12月17日到1月3日的这段时间里,无论德军怎么轰炸,他都挺住了。但当看到排里的许多人阵亡,两个好友被炸得遍体鳞伤时,他却几近疯狂。
  皮科克离开了,戴克出走了,康普顿也走了,一名替补来的中尉因患战壕足病自己去了救护站(到这个时候连里人几乎个个都患上了这种病),还有一人自伤了手——朝自己手上开了一枪。在这种情况下,营长不得不注意精神崩溃的问题。温特斯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在巴斯托涅这个地方,到了那个地步,我知道只有我来了。早晚要我接管的,只是希望情况不要太糟。但我从来不担心自己会精神崩溃。我觉得自己迟早会受伤。但崩溃,不会。”
  他停下来,想了一会儿,继续说:“但你没有看到身边每天、每天、每天都有人受伤,没完没了——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会永远这样下去吗?我还能再回到家吗?”
  他说,对军官们来说,没有觉睡,食品又不够,还得在压力很大的情况下不断做出超出自己职责范围的决定,精神崩溃也就难怪了。
  当时美国陆军规定,步枪连应该在前线长期作战,步兵师里的步枪连更应该连续长期作战,伤亡人员由单个士兵替补。这就意味着替补来的新兵并不是和当初带他们一起训练、并且和他们一起来到国外的人并肩作战,而是和陌生人一起作战。这也意味着老兵们只有被打死或受重伤才有望逃离危险。于是,正如温特斯指出的那样,就造成了一种“遥遥无期”和“毫无指望”的情绪。
  战场是一个混乱颠倒的世界。毫不相干的陌生的人却拼命要杀你;若你成功了,非但不用抵命,还会受到奖励,给你荣誉,为你庆功。战场上,白天躲在地下,晚上活动。人们讨厌健康;战壕足、肺炎、拉个不停的痢疾、断腿倒是珍贵的礼物。
  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保持战斗力是有时间限度的。有些人很快就精神失常;陆军的心理医生发现,诺曼底战役中,第一周步枪连就有人患上不同形式的精神病,不是逃跑就是不得不被撤离前线(当然,也有很多人后来又回到了原部队)。有些人虽看不出精神崩溃的症状,但却失去了战斗力。平民想像不出战争能使人产生多么强烈的情绪:
  恐怖、害怕、气愤、悲哀、疑惑、无助、无用,每一种情绪都消耗人的精力,逼人发疯。
  “根本没有‘习惯于打仗’这回事,”陆军心理学医生在一份关于“战场上的精神性疲乏”的正式报告中写道,“战场上的每一刻都给人以精神压力,这种压力会直接导致精神崩溃。精神崩溃的程度因压力的强度和时间长度不同而不同……战场上精神崩溃造成的伤亡和枪炮造成的伤亡一样不可避免……大多数人在重压140到180天后便失去战斗力。普遍认为,一个士兵在战场上的头90天里战斗力最强,此后就开始下降,渐渐地失去战斗力,直到完全没有战斗力。”
  到1945年1月3日为止,E连已在诺曼底前线度过23天,在荷兰78天,比利时15天,总共116天。根据统计学,全连的人随时都面临着精神崩溃的危险。
  当夜,德国步兵并未再次发动攻击,次日上午也没有。军医对伤员进行了处理。尸体在外面搁了好几天,都冻住了。戴克中尉回来了。一切恢复了正常。
  1月5日,E连被撤回福伊南面,担任团的预备队。有两个人——代理营长和E连的二级军士长——在考虑着同一个问题:连里的领导。
  温特斯是这么说的:“我看着低级军官和连队的领导人,咬了咬牙。基本上说,我们的中尉们软弱无能。我对他们没有信心。但对此我还能有什么法子?”他知道如果有幸有新的军官补充进来,那么他们也只是匆匆完成集训就从美国调来的。至于连长,温特斯说得直截了当:“戴克是师部的人照顾过来的,一来就捆住了我们的手脚。”温特斯感到没有很快解决的办法。他决定:“遇到紧急情况,听你们的士官的。”
  他的二级军士长有话要说。利普顿希望能私下交谈。温特斯叫他当晚在营部后面的树林里见面。
  他们见面后,利普顿表达了对连长的疑虑。他十分细致地描绘了戴克的行为:简直是优柔寡断。最后他说:“戴克会使E连的许多弟兄送命的。”
  温特斯仔细地听着,问了几个问题,没有谈他自己的想法。
  替补人员来了。“我简直不敢相信,”约翰?马丁坦言,“我不敢相信上面会派来替补人员,又叫我们去打仗。天哪,我还以为他们会带我们出去,给我们发些衣服什么的。但不,他们给我们派来替补兵,说:‘快点,伙计们,咱们出发。’然后我们又立即开始战斗。”
  他说的一点也不错。树林绕着福伊村呈U字形,村子被围在中间。1月3日的战斗中,美军已经控制了U字的右半部。现在要打左半部了。
  1月9日,E连参加了对福伊以西树林的清理行动。仅遇到轻微抵抗。连队完成任务后便开始构筑工事。
  突然间一发炮弹在树丛中爆炸,然后一发连着一发,炮弹不断。乔治?鲁兹下士正在外面。他奔向自己的散兵坑。穆克中士和二等兵亚历克斯?潘卡拉叫他跳进他俩的洞里来,但乔治决心到自己的洞里。虽然到处子弹嗖嗖,满天树枝飞落,甚至整棵树木倒下,他还是跳回了自己的洞里。
  利普顿那时与连部的报务员鲍勃?曼中士在同一个洞中。德军射来几颗炮弹。有一颗正好落在他们洞外,还好是颗哑弹。利普顿看了看那颗炮弹。曼点了枝烟。利普顿从未吸过烟,但他要了一枝,那晚抽了他的第一枝烟。
  鲁兹跑过去看叫他共用散兵坑的穆克和潘卡拉。那个洞被打个正着。鲁兹疯狂地在洞里挖,却只找到几片碎尸和一块睡袋片。
  现在101师已经占领了福伊外围东、西、南面的树林。但小山谷底下的福伊不是目标;诺维尔和高地才是目标。泰勒将军曾希望在1月9日的进攻中直接夺下诺维尔,但那就需要坦克的支援,而坦克只能在公路上行驶,所以他必须先夺下福伊。这个村庄已4次易手了。
  506团2营受命攻取福伊。2营从福伊西面的树林转入南面的树林,准备从南面进攻。温特斯选择E连打冲锋。这是一次简单却又残酷的行动,即冲过200米大雪覆盖的开阔地进入村庄。但村里的每扇窗户都可能架着机关枪,每个德国兵都可能有砖砂墙掩护,情况就这么简单。没有深奥的东西,不需进行机动,只是冲上去,接近敌军后用手榴弹把他们解决在房子里即可。关键是通过开阔地速度要快。如果部队动作快,掩护的火力猛,那这一仗就很简单。如果慢慢腾腾,就可能损失惨重。
  师部命令9点发起进攻。温特斯认为时间不好,他建议天一亮就开始,以减少暴露,但没被采纳。
  温特斯看着E连进入位置准备出战。站在他身后的是D连的一位中尉排长罗纳德?C?斯皮尔斯。
  斯皮尔斯这个军官有点小名气。他高高瘦瘦的,黑头发,很严肃,有种粗犷的美,一看就是个领导模样,打起仗来是个很棒的基层指挥官。同在D连的汤姆?吉布森中尉描绘他“是一个强悍、激进、英勇而足智多谋的步枪排排长”。他在军官中外号“火花”,在士兵中外号“冷血”。诺曼底战役中,他因领导一场刺刀战赢得银星奖章。
  斯皮尔斯身上有很多故事,有很多传说围绕着斯皮尔斯中尉。没人亲眼见过这些事,但人们总认为肯定有人见到过。可能这些只是故事,但E连的人却相信是真的,至少还是有点事实根据的。
  有个故事是说在诺曼底战役期间,斯皮尔斯排里酗酒成风,他下令全体人员一律禁酒。第二天斯皮尔斯撞见了一个喝醉的中士,他再次重复命令,那名中士还嘴,他就掏出手枪,对准中士的脑门就是一枪。
  结局是:“以后斯皮尔斯再也不用担心有人酗酒。”
  还有个故事说在诺曼底战役中,有一天,斯皮尔斯独自在路上走时碰到一群德国俘虏,有10个人。有人监管他们在路边挖沟。斯皮尔斯停下来,拆开一包烟,给俘虏们每人发一根。他们感激不尽,斯皮尔斯索性跳下去,把一包烟全给了他们,并拿出打火机给他们每个人都点上,然后跳回路上,看着他们吸烟、聊天。
  突然间,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取下随身携带的汤普森点四五毫米口径的冲锋枪,就向那群人开了火。他前前后后不断扫射,直到所有人都被打死。监管的卫兵们惊呆了。斯皮尔斯转身就走。
  告诉我这个故事的汤姆?吉布森(其他许多人也告诉过我)评价说:“我坚信只有战士才有权对战士做出评价。只有步兵连的战士才知道保持冷静、履行职责同时保持一定的尊严有多难。对已经发生的事,你必须要学会原谅别人,原谅自己。”
  吉布森说他几年来说了好多遍这个故事,从未指名道姓,只是作为战争中的一件奇闻逸事。他继续说:“我们都知道战场上的故事很有生命力,会被夸张和渲染。但是,无论细节是否精确,要点还是保持不变的。”
  温特斯并不是在想着斯皮尔斯和他的名声,而是在看着E连进攻。斯皮尔斯和其他几个没有参战的连队的军官站在他身后。温特斯命令营直的两架机关枪在他们前面不远处为攻击部队提供火力掩护,掩护他们通过前面那块坡地。坡地从树林边到村边约有200米,上面稀稀拉拉地长着几棵树,还有几个草垛。
  在这次攻击中率领1排的福利中尉这样描绘当时的情景:“我们知道前一天没有攻击福伊,昨晚也没有去侦察。几天前我们就知道那边有卡车和坦克来来往往,我们见过那边多次的拉锯战。我们看到F连企图攻下这一据点但被打得稀巴烂。现在他们只是由一名少尉在领导。所以我们是前途未卜。”
  E连呈一字散开,齐头并进。掩护枪炮齐射,村里只是零星地射出几发子弹。但温特斯说:“在那样的雪地里呈散兵线前进仍很困难,但是队形还是保持着,而且速度也挺快。”
  在左翼的1排碰到几个牛圈和小谷仓。福利下令搜查这些小棚。1排的战士(只有其中的22人)去检查时,有人看到3个德国人爬进一个棚。福利下令包围那个棚,他踢开门,用最好的德语命令:“举着手出来!”没人回答。
  福利拉掉手雷上的导火销,扔进去。爆炸之后,德国兵摇摇晃晃,流着血出来了。其中一名是少尉,其他两个是中士。福利开始询问他们德军的位置。其中一个中士把手伸进敞开的外套里。另一人也做了个同样的动作。第三个人大叫:“笨蛋!”
  福利的一名战士用冲锋枪猛扫一阵,把德国人打倒在地。“我们没捉到俘虏,”福利说,“但我们发现了藏起来的手枪。”1排加快步伐跟上其他部队。
  戴克往左边看,没有看到1排,其他两个排仍旧在向前推进。有人向他们开火,但没有伤亡。然而戴克总觉得左边没人,就做了个灾难性的决定,会让许多人送死的决定。他打手势示意2排和3排与连部队伍一起躲到两个干草堆后面去。
  在温特斯看来,“队伍突然在离村庄75码处停下来。所有的人都在草堆后的雪地里蹲着等待,太没道理了。我用报话机呼戴克中尉,但他没反应。整连人在雪地里就像一群活靶子。”他担心自己的掩护火力还能保证多久。
  1排追上连队,也在草堆后等。福利来到戴克面前请示。戴克不知该怎么办。福利执意要采取行动;利普顿和其他中士坚决赞成。
  戴克想了个办法,即派1排从左侧向敌运动,包围村庄,从远处进攻。同时他在草堆后指挥机关枪和迫击炮。为此,戴克说他要留下1排的机关枪和迫击炮以便加强掩护火力。1排的18名步兵又进入雪地,试图从左侧迂回,进入福伊。
  福利中尉和马丁中士只有几分钟计划前往袭击点的行军路线。他们选的路线每隔10米左右就有一棵树可以躲藏。那排树一直伸向远方。
  士兵们一个个出发了。没有几分钟,德军的狙击手就开始射击。“卫生员!”的呼叫声此起彼伏。1排进行回击,但未取得显著效果。福利走到最近的伤员身边。“这是从加利福尼亚州来的史密斯。我打开急救包时,他呻吟着,呜咽着,我还没找到他的伤口,他就开始‘忏悔’了。想想看!他‘忏悔’的竟然是他和另外两名弟兄无意间发现了军用合作社的一份配给食品,就收了起来,里面有好时巧克力和香烟。我一边告诉他不会死的,一边撕开他的裤腿,往伤口上撒了磺胺粉,把腿包扎起来。”
  马丁叫二等兵弗兰克?珀康特躲到另一棵树后,从那边向房子里射击。“于是弗兰克走过去躲在一棵比他头稍粗一点的树后,但它挡不全他的屁股。结果,他的屁股中了弹。”
  (那天晚些时候,利普顿看到珀康特时,他正躺在雪地里的一摊血泊中,但还醒着,很坚强。利普顿问:“珀康特,你伤得重不重?”他笑了一笑说:“利普,是个漂亮的伤口,漂亮的伤口。”)
  马丁指给二等兵哈罗德?韦布一棵树,告诉他在那儿开枪。福利打开报话机呼叫:“我们被狙击兵的火力挡住。找不到他们的位置。5人阵亡。你能确定他们的位置吗?请回答。”
  连指挥所有人回答说可能就在福利右边的第一个草堆后面。福利大声命令:“耙了那个***草堆。”其实已经有人在向那边开枪了。
  利普顿判断,戴克中尉已经“崩溃了”。他僵在草堆后,没有计划,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旁观的温特斯来说,事情很明显。“他让所有人都蹲在雪地里等着毫无道理。”温特斯通过报话机联系不上戴克十分恼火。“前进!”他大叫,“冲啊!”没人回答。E连在遭受无谓的伤亡。惟一需要的只是有人领导,穿过最后一段空地,进入镇子。但没人领导。
  温特斯抓起一支M—1就往前跑,冲向停滞不前的E连和被火力压制着的1排。他想接过领导权,带领大家前进。但跑着跑着他想到,啊哟,不行。我得指挥这个营,不能就这么往前冲。他掉头向回跑去。
  “我回来时,斯皮尔斯正好站在我前面。‘斯皮尔斯,你去指挥E连,换掉戴克,带着大家上!’”
  斯皮尔斯跑了出去。温特斯把注意力转回自己的任务。福利是这样描绘后来的情况的:“温特斯指挥机关枪构成火力网,这样,我们(1排)就可以爬起来继续前进,迫击炮兵也能集中攻打那两个草堆。榴弹手打了好几发榴弹,那个草堆燃烧起来,那两个狙击兵也就呜呼哀哉了。”
  团里把I连(有25人)放在右边打,但成败的关键在E连。这是对E连最后的考验。E连已经处于低谷。总的来说,它的官兵们都没有达到在诺曼底伞降时的标准;带领E连投入D日作战的军官在1945年已经一个不剩;士兵有一大半是新的。老连队剩下的核心是军士们。他们都是从托科阿营地出来的,自从戴克在荷兰接管该连后,就是这些人把该连团结在一起。
  他们活得很累,一直处于十分紧张、高度戒备的状态。他们坚持着,战斗着,压抑着自己的情感,那些情感一直都有,正如约翰?基根所指出的,那些情感“来自人的最深的担忧:害怕受伤,害怕死亡,害怕使那些弟兄的生命受到威胁——他们应该对这些弟兄负责。那些情感还涉及到人类最最暴烈的感情:仇恨、愤怒和杀人的渴望”。
  在这些感情的冲击下,一些无法控制的想法在他们脑中驰骋。他们看到军官们有的开了小差,有的吓破了胆,有的成了哑巴(就像戴克中尉在这次危急时刻一样)。就算他们不能选择开小差,但也完全可以选择不去带头冲锋。没人能强迫他们这么做,就像谁也不能强迫戴克行动一样。
  这些军士都来自托科阿。由1942年那个炎热的夏季和索贝尔上尉训练出来的E连至今就只剩他们了。在连队长期缺乏有效领导、士兵蒙受重大伤亡的时期里,是他们把全连团结在一起。
  所以这是一场考验。1942年连队初建时的问题是:能否把一支由平民组成的队伍训练出来,进而使之为在西北欧战场上与德军长期作战做好准备?说不行的不单单只有希特勒。但究竟行不行,答案还要看1945年1月冰雪覆盖的比利时战场;对E连而言,现在就是考验。
  士官们已准备好接受考验。连队的托科阿核心已准备好服从命令并实施领导。这个时候,斯皮尔斯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他对着戴克脱口而出:“我来接替指挥。”
  利普顿中士和其他人都拥戴他。他大声发布命令,2排这边,3排那边,迫击炮全力开火,机关枪全力射击,冲啊。他冲了出去,没有向后看,心里想弟兄们会跟上来的。果然,他们跟着冲了上去。
  “我还记得福伊前面那片开阔地,”斯皮尔斯1991年在一封信中写到,“当时,稍有动静就会引来火力。我独自穿越那儿时有一门德军88炮向我开火,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1991年,和温特斯以及马拉其站在那儿时,利普顿回忆起斯皮尔斯的冲刺。他还记得他们到达福伊外围的房子时,斯皮尔斯想知道I连在哪里。“于是他一直跑进德军防线,从另一边跑出来,和I连指挥官交换意见后,又跑了回来。天哪,那印象真是太深了。”
  2、3排随着斯皮尔斯冲出去时,1排开始向他们靠拢。马丁中士做最后检查时发现二等兵韦布在一棵树后,保持开枪的姿势一动不动。“快点,韦布。咱们一起上!出来,快点!”没有回答。“嘿,妈的,他们还在开着火呢。我冲到树边,那棵树只比你的胳臂粗一点。我正好跳到他身上,因为没有办法跳到他边上。我把他翻过来,发现他两眼之间中了一枪。”
  连队冲进福伊。官兵们开足了连里所有的枪炮:M—1、冲锋枪、火箭筒、轻机关枪、迫击炮、手雷,还有大炮掩护。一时间,子弹从房子里嗖嗖地飞出,美军手雷在房屋里开了花,迫击炮一发接着一发,砖瓦乱飞,尘土四起。
  即使这样,德军抵抗仍很顽固。避过美军第一次冲锋的德军狙击手开始回击美军,造成多人伤亡。没有哪个弟兄负了两处伤就在哪个角落里停下来。小时候常常爬到树上抓松鼠的来自弗吉尼亚山林的希夫提?鲍尔斯大叫“我看见了”,随即开枪。利普顿回忆说,“我们不再被阻在那里了,便跳起来继续进攻。”
  所有弟兄都边打边进。尽管德军(党卫军第9装甲师第10精锐装甲团6连)只是在打后卫战,为向诺维尔撤退作掩护,但他们为了保障逃跑路线的畅通仍然顽强抵抗,打法灵活,毫不慌乱。然而,当斯皮尔斯率军前进,就要从德军阵地后面切断这条退路时,德军3辆“虎”式坦克才轰轰隆隆地缓缓开走——这是装甲连所剩的全部家当。约有一个排的步兵跟着坦克逃跑了。100名左右的德国兵——大部分是伤号——投降了。E连经受住了这场毅力的考验,夺下了福伊。
  利普顿和“泡泡眼”温看看狙击手袭击他们的那个地方,也就是鲍尔斯瞄准的那一个兵。他们发现一颗子弹正中那人脑门心。
  “要知道,”温评论说,“希夫提带枪时,朝他开枪可划不来。”
  时间刚过正午。一个摄影组开过来,准备拍摄胜利的镜头。温特斯发现在树林边的高地上,两名摄影师正在拍摄担架员帮助撤离1排伤员的情景。“到离树林25码、很安全的地方时,一名摄影师放下摄影机,冲过去抓住那名战士,帮忙扛他。摄影师背伤员时尽量往自己的衣袖上和崭新、干净的羊毛厚外套的前胸上蹭鲜血。然后这个人转向在拍摄的同伴,摆出最后奋力奔向树林时疲惫不堪的样子。看到这里,温特斯当即就转身离开。”
  那晚,辛克上校在团部召集所有主要参战部队的指挥官开会。辛克一上来就问温特斯:“对E连你有什么打算?”
  温特斯回答:“解除戴克中尉职务,任命斯皮尔斯中尉担任连长。”
  辛克同意这个决定,会议结束。福利中尉也表示赞同。他写道:“看到戴克要走,我们很高兴。这不仅是因为他不能指挥1排,就是早先2排在树林里遭到树木碎片袭击时,也已经可以明显地看出‘散兵坑里的诺曼人'不配当我们的领导。"
  不久,情况就十分清楚了,斯皮尔斯当之无愧;其实,他早已证明了这一点,就在他冲向福伊的时候。
第13章 攻击
诺维尔
1945年1月14日-17日
  “当接到这次进攻命令时,我恼火极了,”温特斯回忆说,“简直不敢相信,我们已经受了那么多苦,打了那么多场仗,死伤了那么多人,他们还要我们去进攻。这真有点像是泰勒将军在刻意表现,他想表现给艾森豪威尔看:瞧,我泰勒一回来,我的军队就马上动身去打仗。”
  这样看待泰勒将军是不公平的。其实,这次进攻是全面进攻的一部分,旨在切入北方,与美军第1集团军会师,以此把德军坦克困在突出部的顶端,或者由于蒙哥马利还下不了决心发动反攻,因此要尽可能多地拖住德军。德军已经开始将坦克往回撤。他们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确保逃跑路线畅通。
  命令E连这样一个已受重创的连队在光天化日的雪地里发起正面进攻,这并不是因为泰勒想争荣誉,而是因为艾森豪威尔缺少人手。他没有可供调遣的预备队投入这次进攻,但现在是进攻的绝佳时机,他必须调用前线所有兵力进攻。换句话说,E连正在为美国的有限征兵政策付出代价。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兵力完成这项任务。
  夺取福伊之后,E连和2营的其他连队就作为团预备队驻扎在村子南面。翌日1月14日4点15分,德军用6辆坦克、一个步兵连对福伊发起反攻。德军被打退了,但他们随后用14辆坦克、一个营的步兵发起攻击,把506团3营逼出了福伊。E连处于临战状态,但3营在炮兵的支援下,进行了成功的反击,9点30分时再次攻入村庄。
  这些行动是在异常艰苦的条件下进行的。冷空气再次影响这一地区。白天气温是华氏20度,晚上水银柱突降至零度以下。几乎每天都下雪。因为积雪,加上其他地方对物资的需求,师里向巴斯托涅—福伊一线提供物资非常困难。结果,E连的官兵们就像被围困时的第一周那样,各种物资极度匮乏。食物不够,套鞋、毯子、睡袋不足。床单都被拿来当作了滑雪衫。
  E连前面的地势也很险峻。到达诺维尔要穿过一片空地,密林里的敌军还得要清除。德军居高临下,诺维尔坚固的比利时建筑为狙击手和机关枪提供了很好的位置,也为德军坦克提供了很好的隐蔽。
  辛克上校告诉温特斯,2营将有幸在进攻诺维尔的战斗中打头阵。温特斯要在1月14日12点从福伊南部的树林出发,绕道向左(西),占领雷考纳村,然后冲过一片白雪覆盖的空地,向诺维尔以东1公里左右的另外一个小村考布卢发起进攻。在温特斯左侧,1营会向北穿越树林,一路扫清障碍。
  温特斯听到这样的命令很是不快。到达考布卢他要穿越2公里的雪地,而且是在晴空万里的白天。为什么在大中午进攻?温特斯更愿意等到过了黑夜,天刚亮时过雪地。但是艾森豪威尔想要行动,蒙哥马利想要行动,泰勒想要行动,辛克想要行动,所以2营营部、D连、E连、F连必须听命。
  在诺维尔西南面有一条很深的山肩地带,一直延伸到雷考纳附近。温特斯发现若是连队直接冲向山肩,那么越接近诺维尔,就可以得到越多的掩护。他把整个营只排成一列纵队,这样穿越雪地虽然危险,但速度很快。
  在E连和2营的其他部队出动时,左侧的1营也出发了。德军在诺维尔的坦克发现1营后,几门88炮开始射击。他们没有注意到2营借着山肩的掩护,正在向诺维尔进军。
  温特斯向左望去。88炮将1营炸得七零八落。“人都在空中飞,”温特斯回忆着,“几年后,在影片《日瓦戈医生》中,我看到军队过雪地时,遭到树林边大炮的轰炸,人被炸飞到空中。那些场景我看着很真实。”
  E连也遇到了麻烦。德军架在诺维尔的机关枪向他们开火,美军暴露在外,吊桥和小溪又阻碍了他们的前进。斯皮尔斯架起2挺机关枪予以回击。美军机关枪每扫射一轮,就有8或10人趁机冲过小溪。
  小溪很窄,多数人都能跳过去。但是二等兵汤尼?加西亚扛着一个装有6发迫击炮炮弹的大火药包,跌到了河里,浑身湿透。部队到达诺维尔时,“我的衣服都冻住了,一走路就咔咔地响。为了联系自己的一支队伍,我们要整夜巡逻,但我却因此不用去了。排里的中士说,我这样咔咔作响连柏林都能听得见,因此就安排我原地留守。”
  到15点30分,2营已穿过雪地,偎依在山肩下面。天黑时,他们迂回来到考布卢东南角的吊桥前。
  斯皮尔斯召集军官和二级军士长利普顿开会。他概述了早晨将夺取通向诺维尔的吊桥的进攻计划,2排在左,3排在右。友军坦克将沿福伊—诺维尔公路从右方提供支援。会后斯皮尔斯让利普顿在进攻中率领2排。
  利普顿集合2排人员,下达命令。温特斯站在一边听着。利普顿告诉他们,到达镇上的距离约有800米,他们要沿公路快速前进,进入房屋,并以此为掩护;大家要用步枪、手雷,协同作战,扫清屋内敌军;迫击炮手随时准备向德军战术据点开炮;机关枪手要建立起支援火力;大家不要聚集在一起,等等。温特斯只说了一句话,称那段距离大概有1,000米。
  散会的时候,大家听到附近有坦克马达的发动声和坦克开动的声音。无法判断是德军坦克在撤退还是美军坦克在福伊—诺维尔公路上开过来。
  温特斯记得那晚是有生以来最冷的一夜。几乎没有什么遮挡,只有匆忙挖起来的散兵坑。大家一路来到考布卢,衣服都汗湿了,整夜打冷颤。躺下刚要入睡,又被猛一阵冷颤惊醒,因为此时衣服已经结冰。多数人索性不睡。这么难熬,温特斯曾想下令夜间袭击,但还是忍住了,因为害怕混乱中误伤自己人。
  利普顿要率领2排进攻,但是对前面的情况并不清楚,感到有些不安,所以他决定带一名无线电兵去侦察一番诺维尔的情况。两人来到村边的一个谷仓,从后门进去,摸到另一个通向院子的门,院子在横贯诺维尔的一条主干道边。万籁俱寂。利普顿通过无线电呼叫连长斯皮尔斯,想告诉他自己现在的位置,并请求侦察诺维尔镇。他说发现前面有谢尔曼坦克,问斯皮尔斯是否知道美国装甲部队已经夺下这个镇了没有。斯皮尔斯不知道,他让利普顿查看一下。
  利普顿悄悄地挨近坦克。这些坦克已经毁坏。已冻僵的美军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边上,那还是12月20日德索伯里分队撤离诺维尔时留下的,已经快一个月了。德军还占领着这个镇。利普顿和无线电兵撤了回来。
  进攻于1月15日黎明打响。敌军进行了抵抗,对公路右边3排的抵抗最为激烈。2排迅速进入诺维尔镇中心,来到烧毁的谢尔曼坦克后面。3排进入一座烧毁的房子,建立了指挥所。无线电传来消息:“右边有友军装甲部队支援。”
  沙姆斯中尉和阿利中士一收到消息就听到屋外有坦克声。阿利心急,想一睹公路上的风光场面,于是便对沙姆斯说要去接应坦克。沙姆斯决定和他一起去。他俩经过几座烧毁的房子,绕过拐角,来到大路上。在前面两幢房子中间的小路上,他们发现了要找的坦克。
  阿利走到坦克边,坦克指挥员正站在炮塔上,面对另一方向,于是阿利用盖过发动机的声音大声喊“这边来”。坦克指挥员转过身来,明白他俩误将德军坦克当作了美军坦克。德国人骂了一句,钻进坦克,开始把炮口转向阿利和沙姆斯。
  两人一句话也没说,拔腿飞跑,速度之快甚至将雪都溅到了德国人的脸上。坦克紧追不放。美国人转了个弯。沙姆斯看到一扇敞开的窗户,便一头扎了进去。阿利大约比他多跑了3米,跳进门内,准备好步枪,他认为德军坦克后面肯定有步兵。
  坦克转过弯,从沙姆斯和阿利旁边径直开过,来到毁坏的谢尔曼坦克附近,2排正在那儿逐屋扫除德军。利普顿和他的士兵有的钻进坏坦克底下,有的躲在墙后寻求掩护。德国坦克停下来,转过炮塔,对准每辆坏坦克开了一炮,以防自己的坦克经过时有人从这些坏坦克里朝自己开炮。利普顿回忆说:“炮弹击中谢尔曼坦克时,我们在下面,觉得这些坦克向空中跳起了一英尺高。”
  坦克向镇外呼啸而去,向北转移到安全地带。结果它被一架P—47战斗机发现,向它发起攻击。一颗炸弹落在坦克身上,将其彻底摧毁。
  阿利回头来找沙姆斯。他听到有人在呻吟,还在喊救命。他钻进沙姆斯冲进去的那扇窗户,看了看,忍不住大笑起来。阿利看到中尉被困在地下室里的一堆杂物里,有床,有弹簧床垫和家具,先前沙姆斯没想到这是一个地下室。
  到中午时,2营已占领诺维尔并在四周建起了防御工事。从12月20日以来,这个小小的村镇及其周围的山丘就一直是101师的目标。现在,它终于到了美军手里。
  “到达巴斯托涅不久,我们从福伊村外的我军阵地向北眺望诺维尔,”利普顿写道,“我们就认定,诺维尔将是巴斯托涅之战中我们最后的目标。”但是还要发动一次进攻;泰勒将军命令2营继续向北面的乌法利兹进军,夺下拉查姆村。
  拉查姆位于公路右(东)边的一个山谷中。白雪覆盖着的这片土地,地势从四周向该村缓缓下降,给人的感觉就像从碟子的边缘向中心进攻。2营从南部和西南部进攻,而左侧由1营从村子的北边发起进攻。队伍布局合理,稳步推进。德军进行了一些反攻,主要是用装有白磷炮弹的大炮。但是当506团到达村边时,大部分德国抵抗军都逃走了。美军进村时,德军开始对村庄狂轰滥炸。
  厄尔?黑尔中士是第一批进入拉查姆的。他和利布高特弯腰进入一个谷仓,对里面的6名德国党卫军军官突然袭击,并将其俘虏。黑尔让他们面对面排好队,并告诫他们如果自己和利布高特被杀,那些德国人也休想活。他边说边用冲锋枪指着他们,以示强调。
  这时,一颗炮弹在外面爆炸。黑尔站在门边,被一片弹片打中,倒在地上。一个德国军官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刀,对准黑尔的喉咙就划了一刀。他没有切到动脉,也没切断喉管,但着实切断了食管。血喷涌而出。利布高特开枪将持刀人打死,又将其余德军一一击毙。卫生员罗在黑尔的伤口上涂上磺胺粉。一辆吉普把他送到卢森堡,医生见状很是惊讶,帮他包扎好,从此他的食管就弯曲了。鉴于黑尔的病情,医生给他开了张医疗证明,允许他不戴领带。(后来,黑尔被恼怒的巴顿将军拦下,因为未戴领带被狠批了一顿。黑尔却得意地掏出他的那张证明,竟让巴顿一时哑口无言。)
  101空降师轻而易举夺下拉查姆,证明在与十几个德军精锐的装甲师和步兵师的正面交战中,他们取得了彻底的胜利。与德军相比,这个月美军的日子难过得多。德军有畅通而充足的军需供应,但101师却是处于被围困之中,第一个星期没有军需供应,随后也不充足。正是那几个星期才考验了官兵们的精神,他们缺吃少穿,弹药不足。这是战争中要经历的最残酷、最艰难的一面。101师饥寒交迫又装备不足,他们的对手却是德国纳粹在战争这一阶段最精良的部队。那些德国国防军和党卫军吃得好,穿得暖,武器充足,在数量上也远远超过101师。
  这次战役是一次对武器、毅力和国家制度的考验,以纳粹的最佳对美军的最佳,德军占尽优势。但是101师不但坚持了下来,而且还取得了胜利。无论是战场上的事实,还是这一事实所昭示的道理都可谓是史诗般的经典。打败德军二战中在西线的最大一次进攻,并且将此次胜利变成一个——用艾森豪威尔的话说——“歼灭莱茵河以西所有德军”的契机,实为一个绝妙的军事奇迹。美军在精神上优于德军,这一点不是建立在装备或人数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从艾克总部直到E连上上下下的团结、合作、领导和相互信任的基础上的。德军很少有这方面的品质。这种精神上的优势源于更为科学的训练方法、更为合理的指挥官选派方法,最终源于能够代表一个更为开放的社会的一支更为开放的军队。实践证明,民主社会比纳粹德国更具能力培养出出类拔萃的年轻战士。
  这些德国老兵都已身经百战,这一点可以从拉查姆发生的一件小事上看出。雷德中士这样讲道:“我进村之后一个德国俘虏在笑我,我差点把他杀了。但有人抓住我的M—1叫道:‘中士,他没有嘴唇和眼睑!’他在俄国前线打仗时把这些部分冻掉了。”
  这场战争造就了101师的神话。这个神话从诺曼底开始,在荷兰展开,在巴斯托涅战役达到高潮。101空降师是美军在二战中投入的89个师中最有名气、最受崇拜的一个师。此役以后,左肩上佩戴“啸鹰”徽章的人都感到无比自豪。
  在拉查姆时,斯皮尔斯把指挥所设在一个修道院内。自一个月前离开莫米昂以来,这是E连第一次把指挥所设在室内。当晚修女们把一群十二三岁的女孩带到大厅为E连演唱小夜曲。节目有法国和比利时歌曲,几首英文歌和德国进行曲《莉莉?玛莲》。
  第二天即1月17日早晨,第17空降师在前线接管了101师的阵地。E连乘卡车前往阿尔萨斯。卡车载着他们沿着4星期前出发时走的那条横贯巴斯托涅的公路返回。对许多人而言,这只是再次看到巴斯托涅——第一次是12月19日,他们向镇上进军,碰上惊恐万分的美国士兵从前线落荒而逃,躲避德军的屠杀,再便是1月17日小镇解放。
  虽然大家没好好看过巴斯托涅,但这个名字——与这个名字相连的一种经历——将永远留在他们心中。之后无论何时,E连的官兵们遇到寒冷、饥饿和无暇睡眠时,就会提醒自己在巴斯托涅的境遇更糟。
  E连损失惨重。确切的数字无法统计,匆忙离开莫米昂时连队的花名册还没做完;一个一个地或是小批到来的补充兵员,也没有完整登记;伤员刚离开前线几天就又归了队。据估计,E连抵达比利时时有121名官兵,接收了大约两打的补充兵员,离开时为63人。E连在比利时战场牺牲的有沃伦?穆克中士,弗朗西斯?梅利特下士,还有二等兵AP赫伦、肯尼斯?韦布、哈罗德?韦布、卡尔?索沃斯科、约翰?欣德尔、唐?胡布勒、哈罗德?海斯、亚历克斯?潘卡拉和约翰?朱利安。
  有关E连在突出部之战中的损失,二等兵韦伯斯特做了最好的描述,他是在卡车前往阿尔萨斯的途中重返连队的。韦伯斯特10月初受伤,此时为1月中旬,他写道:“当我看到1排剩下的人时,我差点儿哭了;40名兄弟只剩下11人;其中9名是老兵,他们有的参加了空降荷兰的战斗,有的参加了空降诺曼底的战斗,有的则两次都参加了。他们是:麦克里里、利布高特、马什、科布、怀斯曼、莱尔、马丁、雷德和肖提。虽然其他两个排幸存的队员多一些,但也减员甚多,和1排加起来也凑不成一个正常的排,更别说一个连了。”
  除了受伤和牺牲的,巴斯托涅战役中的每个弟兄都饱受磨难,没有被大炮、子弹击中的人也仍然是伤员。在巴斯托涅没有未受过伤的人。正如温特斯所说的:“我不相信有人在经历过这场战争之后而没有留下任何伤疤,只不过有些伤疤是看不见的。可能这就是使E连的战士们紧紧团结在一起的因素。”
  他们彼此了解,相互间的熟悉程度只有那些在各种各样战术条件下并肩作战的人才能达到,只有那些面对严寒、食品不足、没有睡眠而又长期处于精神紧张的极度困难情况下同甘共苦的人才能达到。
  他们共同面对恐惧。他们不仅惧怕死亡和受伤,而且担心所有的付出只是一场空。格伦?格雷写道:“在战争岁月里,我最为担心的是所有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现在这种担忧仍然伴随着我……我经常在战争日记中写着,如果那些日子对我将来的生活没有积极的影响,那么付出的艰辛根本不值得。”
  他们之所以能在突出部之战中取得胜利,就是因为他们已经成为兄弟连。在福伊村外的雪地里,在生死攸关的时刻E连团结在了一起,是因为二级军士长利普顿和其他军士(他们几乎都出自托科阿训练营),给了大家领导、毅力和凝聚力。虽然来了个新的连长,虽然不断有军官和战士加入,但因为有那些士官在,E连的精神得以保持。温特斯作为2营的副营长,且常常代理营长(斯特雷耶中校大半个月都在团部工作,作为辛克上校的代理作训股长),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实践证明,斯皮尔斯是一名优秀的连长,他能使整个连队发挥出最佳水平。
  韦伯斯特很好地描绘了这种精神。那时韦伯斯特已经两次受伤,但两次都重返战场。他不允许父母利用他们的关系帮他离开前线。他不接受E连内的任何职务。他是一名哈佛的知识分子,他的任何决定都是依据他对二战的独到观点作出的,一经形成便坚定不移。
  他博览群书,爱好阅读与写作,头脑冷静,观察敏锐,富有见地,受过良好的教育。在这里,他和没有多少文化的山里人、南方农民、矿工、伐木工人、渔民以及连里大多数士兵建立了最亲密的关系——和他们一起挤在无篷的卡车上,行驶在丘陵地带冰雪覆盖的公路上,或是和别的弟兄同睡一个散兵坑。即使那些上过大学的人,专业大多也是商务或教育。总之,韦伯斯特和一群没有任何共同点的人拴在了一起。若在平时,他既不会喜欢他们,也不会讨厌他们,他压根儿就不会认识他们。
  但正是在这些不相关的人群中,韦伯斯特结交了最亲密的朋友,充分享受到与他人的认同感。
  他描写和排里士兵坐卡车去阿尔萨斯的那段话值得全文引用:
  “我们咯吱咯吱地穿过泥潭,来到卡车边,爬上去。麦克里里和马什点上了香烟。马丁拿路过的一名军官开了个玩笑。我问胡布勒怎样。他死在了巴斯托涅。可怜的胡布勒就这样被踢出了战局,死在了雪地里。那其他人呢?穆克和他的同伴潘卡拉被打死了。他们的散兵坑总是挖得最深,但被打了个正着。索沃斯科在袭击福伊时头部中弹。等等等等。荷兰那一仗打过后补进来的新兵有一些也死了。许多人都因为战壕足病被撤离了,麦克里里认为太多了。这个排再也不像当年了。”
  韦伯斯特认为事实确实如此。他曾在重返E连前走了一段漫长复杂的弯路,那段时间他在新兵站,和一群身着卡其布军装模样貌似士兵的人呆在一起,感到失意,感到寂寞。现在他回家了,回到了1排,回到了E连。
  “回到我熟悉、能信赖的朋友身边真好,”他写道,“我在卡车上听他们闲聊,内心感到温暖而轻松,就像一个迷失在漆黑、寒冷的森林里的孩子回到了充满爱的明亮的家里。”
  家里的一些椅子空着。那些椅子属于被打死,受重伤或精神崩溃的弟兄。但正如韦伯斯特感觉到的那样,虽然E连失去了很多老成员,加入了很多新成员,但因为有现在已经在团或营里任职的老E连的军官们在,因为有老E连的军士们在,E连仍然是个有机的整体。
兄弟连 -- 第十四章
第14章  侦察
阿格诺
1945年1月18日-2月23日
  1月中旬,德军力图挽救突出部的兵力和装备,在阿尔萨斯发动了代号为“北风”的佯攻,企图把美军兵力从阿登地区引开。与12月中旬在阿登发动袭击时一样,他们袭击了前线兵力薄弱的地方。(巴顿的第3集团军离开阿尔萨斯去阿登后,美第7集团军不仅要防守自己的阵地,还悄悄从左翼接防了第3集团军的防线。)“北风”行动开始后,艾森豪威尔把101师调往阿尔萨斯,增援前线。
  空降兵们听到要用卡车把他们运往阿尔萨斯的消息时,随之而来的谣言也被夸大:德军已经突破防线。温特斯心想:天哪,难道陆军就没有其他人能去堵这个缺口?
  这是一次长途跋涉。阿尔萨斯在巴斯托涅的南偏东方向160英里处。天上飘着雪花,天气寒冷而恶劣。路面很滑,行车很危险。卡车的行进慢得像步行,跳下车解个手,再赶上去坐上车都来得及。解手的过程看上去很滑稽,因为他们从外到里依次穿着伞兵裤、橄榄绿军长裤、长衬裤和橄榄绿军内裤。所有的裤子都只用纽扣,不用拉链。他们戴着手套就想把所有的扣子都解开,有时候这要花很长很长时间。
  他们从巴斯托涅出发,途经贝尔方丹、维尔顿、艾当、图勒、南锡、杜林甘等地,1月20日到达目的地。506伞降步兵团成为预备队。
  行进途中,利普顿中士病了,浑身怕冷、发高烧。他在杜林甘去看了军医,医生说检查后说他得了肺炎,要转移到医院去。利普顿说他是E连的军士长,不可能离开。那天晚上医生无论如何也说动不了利普顿,就让他第二天早上再去检查检查。
  当晚,斯皮尔斯中尉和利普顿中士住在一个德国人家里。(阿尔萨斯在法德边境,每战必易手。1871年成为德国领土;1919年被法国夺回;1940年又成为德国领土;1945年又给了法国。)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斯皮尔斯让利普顿睡上去。利普顿说这样不妥,说他是兵,要铺睡袋睡在地板上。斯皮尔斯只说了一句“你病了”,问题就解决了。
  利普顿睡在床上。屋子里那对德国老年夫妇给他拿了些杜松子酒和苹果卷。利普顿从未喝过烈性酒,但他一小口一小口地把一大杯酒喝了下去,又把苹果卷也吃了下去。他美美地睡了一觉。早上,他的烧退了,精力也恢复了。他再去看军医时,医生简直不相信会好得这么快,连称这是奇迹。
  看到利普顿康复,斯皮尔斯很高兴,说他和温特斯已推荐利普顿火线晋升,辛克上校要和他谈话。利普顿到了团里,辛克对他进行了一个小时作战经验的考察。
  近两个星期来,E连一直作为预备队,几乎每天都要从一个村庄运动到另一个村庄。天气开始转暖。太阳出来了,雪开始融化,地上烂乎乎的。一辆军需卡车送来一批高腰靴,还配有防寒袜和毡鞋垫。“6个星期前在巴斯托涅的时候,我们需要你,可是你在哪儿?”战士们冲着驾驶员大声嚷嚷。军需连把脏衣服、毯子和睡袋都收集起来,送到军队洗衣房。每小时能供215人使用的移动淋浴室被运来;E连每个人都进去洗了澡。水不热,但至少还不是冰冷的。大家一遍遍擦肥皂,搓了又搓--费了好大劲才搓掉6个星期积下的污垢与汗臭。
  电影也到了,有《忧郁狂想曲》、《野牛比尔》和《我们年轻快乐的心》。《星条旗》、《美国佬》以及《袋鼠纪事报》带来了外界的消息(但并不像想像的那么受欢迎,因为来自太平洋的消息表明,战争还要持续很长时间;于是就有谣传说101师将被运至太平洋,在日本“大跳伞”)。
  2月5日,506团接替驻守阿格诺镇的79师313步兵团,E连进入前线。阿格诺有近20,000人口,在空降兵们看来算是欧洲的大地方了。卡朗唐的居民大约有4,000人,莫米昂大约4,500,巴斯托涅大约5,500。阿格诺横跨在莱茵河的支流莫德尔河上。E连的阵地在506团的最后侧,位于在此处呈环形的莫德尔河与截取了它的部分河水后穿过该镇的一条运河的交汇处。
  “我们的位置有点像进入德军防线的钉子。”福利中尉回忆说。E连占据着南岸的房屋,德军占据了北岸的房屋。这条河河床很高,水已经溢出了河岸,而且水流湍急。河面宽度从30米到100米不等,手雷扔不过去,但对机枪、步枪与迫击炮来说却很近。双方都有大炮支援。在德军防线后几公里处,有一门一战时期留下的大型铁道炮(口径约205毫米)。它发射的炮弹与在犹他海滩支援美军的16英寸舰炮炮弹差不多大。
  空降兵们进驻79师占领的房屋。韦伯斯特和1排的名成员接管了莫德尔河与运河交汇处的一幢房子。韦伯斯特写道:“我们继承了空降部队依靠奋不顾身的人而不是弹药的优良传统,靠6个手持勃朗宁自动步枪的人,接替了79师配备一挺水冷式50毫米机关炮和一挺常规30毫米机关炮的18个人。”他们告诉1排的人,说这一带很平静,双方都没有相互攻击,但韦伯斯特说,他们草草介绍了情况之后就匆匆离去。
  1排1班所占的房子损坏严重。有几处墙壁被炸倒,部分屋顶被迫击炮弹炸塌,所有的窗玻璃都碎了,地上的灰泥、砖块和碎玻璃有脚脖子那么深,栏杆被拿去当柴烧了,厕所里粪便四溢,地下室里全是灰烬、污物和军用罐头。
  汤姆。麦克里里下士看过房子后,说了一句代表全班心态的话:“我们把它收拾一下。”
  这是班里所有人第一次在火线上住进房子。大家动手收拾,他们重新整理了地下室,把床铺和C号干粮放在一个房间里,把垃圾扔进另一个房间。有人找到几盏瓦斯灯和一个还能有的汽炉。他们把电话接在德军战地电话系统上,与1排的指挥所取得了联系。如果要用厕所,就得去3楼,因为“那儿的马桶还没有满”。
  1排指挥所的无线电报务员乔治。鲁兹过来看了看。麦克里里班里的人自豪地让他看了他们的住所。“如果这就算好,”鲁兹回答说,“你们该去看看连部。他们活得像国王一样。”他又看了看,说了一声“那些混蛋”。
  (韦伯斯特和鲁兹深有同感。他尽量不去连部,因为“那儿都是大官,小兵没有立足之地”。)
  就像在岛上时一样,大家白天不能行动。狙击手随时会把在外面的人一枪干掉。稍有动静就会引来迫击炮弹;两三人在外面,就会遭到88毫米炮的轰击。韦伯斯特写道:“我们最大的消遣就是吃。我们花在准备、烹饪食物和吃上面的时间比花在任何其他事情上的都多。”
  E连的任务是守住防线,派出必要的侦察小分队与德军接触、并担任炮兵前方观察哨的任务。麦克里里的班负责2号观察哨,双人值班,每次一小时,一个在3楼的窗口,另一个在地下室守着电话。从窗口可以看到德军所占据的那半边小镇的情形。他们几乎可以随时让炮兵向对方开炮,这个特权以前倒没有发现。德军则会以炮火回敬。
  很难说迫击炮、狙击炮、机枪、88型炮,还有那门巨型铁道炮哪个更危险。他们虽然听不见敌人后方那门巨炮发射时的声音,但却能听见从远处低速飞来的炮弹声,因为那声音很像火车。希夫提。鲍尔斯记得他在3楼观察时,听见炮弹飞来,还有时间赶在炮弹落地前跑进地下室。
  虽然他们随时都会有危险--房子若被铁道炮直接命中后,整个就完了--在一定意义上他们仍是战争的旁观者。格伦。格雷写道:“战争的神秘吸引力”在于“享受视觉的乐趣、战友情谊的乐趣、毁灭的乐趣”。他继续写道,“战争很壮观,能看得见,但永远不会被人理解。”格雷提醒我们,人类的眼睛是贪婪的,渴望看到新奇的、不同寻常的、壮观的景象。
  与人类任何其他活动相比,战争能提供更多的内容来满足这种欲望。与7月4日最漂亮的礼花相比,纷飞的战火持续的时间长得多,也刺激得多。韦伯斯特快从2号观察点可以看到“炮弹在阿格诺的敌我双方占领的地区内爆炸,P-47左右扫射的情景”。晚上,离前线好几英里的高炮连用探照灯搜索天空,从云层反射回来的光把整个前线都照亮了。只要观察哨呼叫,双方就打照明弹。在户外遇到照明弹时,必须一动不动地等它熄灭。机枪发射出一串串曳光弹,使整个场面更加壮观。
  大型炮弹能引起燃烧,产生劈啪作响、熊熊燃烧的火焰,把整个地方都照亮。“在战斗中,火是很怪的东西,”韦伯斯特写道,“双方都小心翼翼,连根火柴都不敢点,所以这肆无忌惮、熊熊燃烧的火焰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其声音是如此刺耳。”
  战争不但能满足视觉的欲望,而且比严格的训练更能培养出战友情谊。韦伯斯特在2月9日写给父母的信上说:“我又回到了家里。在描述2号观察哨的生活时,他提到了面临的危险,但更多地谈到了他对班里战友的感情。“危险是怎样打破自我的壁垒,使我们感受到集体的呢?”格雷问。他的回答是“与战友们团结起来所产生的力量。在(危险的)时刻,许多人都有这种朦胧的意识:他们以前的生活是多么孤独与孤立,他们错过了这么多……随着自我疆界的扩大,他们体会到前所未有的亲情。”
  (一天晚上,韦伯斯特和二等兵鲍勃接到命令,要他们在门廊里架起机枪,在必要时为侦察人员提供火力掩护。这样一来,如果他们一开火,就会完全暴露,河对岸的德军自行火炮无需观察哨就能发现他们。但是他们已下定决心,如果对方向侦察人员开火,他们将全力还击,“因为大约20个人的命都攥在我们手上。”一向不主动要求做任何事情的韦伯斯特评论说:“有时候我看到了当英雄的机会,即使这意味着牺牲自己。现在就是一次机会。”)
  格雷所说的战争带来的第三种“乐趣”出自毁灭。人类乐于看到房屋、车辆和设备遭到破坏,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一个城市的某个建筑物要被推倒,就会有一群人聚集在那里围观,这就是证据。对军人来说,看到一幢可能为敌军提供掩护的房子被己方炮火摧毁,就是一种快乐。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国军人厄恩斯特。云格尔在日记里就写到了“徘徊在战场上空那进行毁灭的强烈欲望……一名中立的旁观者可能以为我们是兴奋过度了。”
  军人所关心的是死亡而不是生命,是毁灭而不是建设。终极毁灭就是杀死一个人。狙击手击中对岸的德国兵时,就会大喊:“中了!中了!”高兴得跳起来。二等兵罗伊看见一名不谨慎的德国兵在几百米外的一间小屋前来回走动。他一枪就打中了那个德国兵。通过望远镜进行观察的二等兵克拉伦斯。莱尔说,那个德国兵脸上痛苦、复杂的表情值得一看。那德国兵企图爬回屋里,科布又朝他开了两枪。每打中一枪,他就大喊一声。
  在前线往往没有过去和将来,只有现在,而随时都有死于非命的威胁,则使得这种感觉更加强烈。韦伯斯特给他父母的信中写道:“严格地说,生命是以天或者小时来计算的。”
  补充的兵员到了。这不能不令人忧虑,因为空降师通常是在基地养精蓄锐,准备下一次伞降突击,如果在战场上得到增援,那就意味着这个师还要继续战斗下去。在2号哨所,有“4名非常害怕、刚从伞兵学校毕业的小伙子”来到班里。韦伯斯特说:“我的心沉了下来。后方梯队里有的是成年的壮汉,在驻英国的空军部队里有的是膘肥体壮的人,为什么陆军偏要把这些非常年轻、没有经验、刚受过最基本训练的人派到前线来当步兵,来干世界上最危险的差事?”
  新来的人当中有个少尉,名叫汉克。琼斯,西点军校毕业(1944年6月6日,约翰。艾森豪威尔那个班),12月底才从本宁堡伞兵学校毕业。他1月中旬离开纽约,在阿弗尔登陆,2月中旬抵达阿格诺。福利中尉说:“教会他们说'跟我来',然后把他们运到国外是补充兵员最快的办法。”琼斯很傲气,体型匀称,讨人喜爱。他渴望有机会表现自己。
  机会很快就来了,因为团情报股尼克松上尉想抓一些活口来进行审问,2月12日他让温特斯负责抓一两个德国人回来。温特斯仍然是个上尉,其他两位营长都是中校,与他们打交道总是处于不利地位。但温特斯在团的参谋中有朋友,斯特雷耶上校是团长,尼克松和后勤股长马西森原来都是E连的。马西森为温特斯搞了几只德国橡皮艇,温特斯可以用来进行渡河侦察。温特斯选了E连去执行这项任务。
  这个小分队比较大,有20个人,是从各个排和连部挑选的,包括团部两名会说德语的侦察参谋。福利中尉从1排选出科布、麦克里里、温以及肖提。侦察人员渡河之后将分成两个小组,分别由肯。默西埃中士和琼斯少尉领导。
  被选出的侦察员用了2天时间在阿格诺外面练习使用橡皮艇。2月14日,温特斯和斯皮尔斯来到2号哨所。使1班的人感到紧张的是,他俩站在哨所前,举起望远镜观察德军阵地,还一边打着手势,挥动地图。“我们屋里的人都在诅咒他们,”韦伯斯特回忆说,“害怕德军观察哨发现他们,然后呼叫炮火来轰炸我们温暖的小窝。”
  温特斯和斯皮尔斯制定的计划将用到E连经过艰苦训练所获得的许多技能。侦察尖兵是厄尔。麦克朗下士,他有印弟安血统,以能“嗅出德国鬼子”而闻名。侦察小分队将在D连一个哨所前集合,在那儿喝咖啡,吃三明治,然后在夜色的掩护下于22点来到河边,放下第一条橡皮艇,它将拖带一条绳子过河,然后把绳子系在北岸的电话线杆上,这样其他橡皮艇上的人只要拉着绳子就能过河。进入德军防线之后,小分队将分成两组,琼斯少尉率领的那个组进入镇里,默西埃中士那个组将前往岸边被疑为德军前哨的一幢房子。
  无论能否抓到俘虏,小分队从河对岸撤回都将得到有力的保障。任何一组遇上麻烦或抓到俘虏,组长就吹哨子,示意撤退。这个信号将意味着两组人员在橡皮艇边会合,与此同时,斯皮尔斯中尉和马拉其中士将开始射击以掩护撤退。
  在提供掩护火力时,连最小的细节都考虑到了。每个已知或预料到的德军阵地都有指定的步枪、机枪、大炮和迫击炮来对付。从师里借来的57毫米反坦克炮,被用来对准一幢房子的地下室,因为那地方是间接炮火无法摧毁的。D连将架起一挺50毫米机关炮(在巴斯托涅时从第10装甲师偷来的),准备扫射德军阵地。1排在2号哨所的阳台上架起30毫米机枪,准备在必要的时候扫射驻扎在河对岸的德军(渡河点就在2号哨所的正前方)。
  2月15日晚,漆黑而又安静。德军只打了几发照明弹,有一两门88毫米炮零星射击。美军炮兵静静地等待着哨声。探照灯已按斯皮尔斯的要求关掉了。美军没有发射照明弹。没有轻武器的射击。没有月亮。没有星星。
  第一艘橡皮艇成功地过了河。另两艘也过去了。麦克里里和科布坐的第四条橡皮艇翻掉了。他们顺着水流漂出100多米,钻出来后又试了一次,但又翻了,最后只好放弃,回到2号哨所。
  琼斯和默西埃把过了河的人集合起来,进行分组后便开始行动。和默西埃一起的有一名才补充到F连的年轻军官。他颇有一番雄心大志,急于想表现自己,瞒着斯皮尔斯和温特斯,擅自跟上了小分队。他跟着默西埃到了北岸后不久,就踩响了一枚地雷而身亡。他上战场还不到24小时。
  默西埃领着其余8个人继续向目标运动。接近德军那个哨所后,他对准地下室的窗户发射了一枚枪榴弹。爆炸声后,大家冲向那幢房子,朝地下室里扔手雷。手雷刚爆炸,默西埃就带领大家进入地下室。由于进去太快,手雷爆炸的弹片击中了二等兵尤金。杰克逊的面部与头部。他是在荷兰时补充进来的兵。在地下室里,美国人发现还活着的德国兵惊恐万状。他们抓住一名伤员和两名未受伤的人就冲了出来。默西埃吹响了哨子。
  哨声一响,对岸的掩护炮火就轰然而至。大地在震动。后方的大炮一响,前沿的迫击炮、反坦克炮也跟着响起。在2号哨所进行观察的韦伯斯特是描绘当时场景的:“我们看到一阵火光,接着一个红色球状物钻进对岸一幢房子的地下室。炮弹在德军的道路和火力点上爆炸,发出橙红色的火光。我们正前方半英里处有一幢房子开始燃烧。我们的后方,D连的50毫米机关炮在不停地射击。一串串曳光弹掠过河面射向对岸,德军以一间未毁的地下室为掩护,用手提式轻机枪向D连射出大量曳光弹。”
  默西埃和他手下的人迅速返回橡皮艇边,与琼斯及其小组会合。他们准备渡河时,觉得那名德国伤员没有多少用,就把他丢在了河边。新补充来的二等兵艾伦。维斯特掏出手枪想把他打死,但被制止。那名伤兵对他们已不构成威胁,所以没有必要暴露自己的位置。有一部分人拉着绳子游回对岸,其他人则乘橡皮艇返回。
  小分队一上岸就推着俘虏奔向2号哨所的地下室。他们一进地下室,德军的炮弹就在后院炸响了,随后便是德国人对整个E连阵地的炮击。
  在地下室里,小分队成员把俘虏围了起来。美国人很兴奋,许多人在交谈--或者说是想盖过巨大的噪音在扯着嗓门叫喊--讲述着自己的经历。他们热血沸腾。
  “我来干掉他们,我来把他们干掉算了!”维斯特大声喊叫,掏出手枪冲向俘虏,但被人拦住。
  “出去,维斯特。这帮混蛋是营里要的。”有人大声说。
  根据韦伯斯特的说法,那两个俘虏“是很沉着的士官,一个是普通中士,一个是中士参谋。他们非常沉着,像磐石一样地站在一间气味难闻、热烘烘的地下室里,四周都是想杀他们的人。但他们连指尖都没动一下,面无表情。那是我见过的最冷静的人”。
  外面的炮火越来越猛烈。在侦察中受了伤的二等兵杰克逊这时开始大声叫喊:“杀了我吧!杀了我!求你们杀了我!我受不了了,上帝,我实在受不了。杀了我吧,看在上帝的分上,杀了我!”他满脸是血,一颗手雷的碎片击穿了他的头骨,钻进了他的脑部。
  马丁中士说:“当然谁也不会杀他,因为希望总是有的,那个该死的俘虏使我很生气,我拼命踢那个狗娘养的,我是说狠狠地踢。”他最后很勉强地解释道,“当时的情绪真的坏透了。”
  有人打电话叫卫生兵带着担架过来,要快。罗说他马上就来。
  杰克逊还在不停地喊叫。“杀了我!杀了我!我要默西埃!默西埃呢?”他在抽泣。
  默西埃来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没事的,伙计,没事的。你会好的。”
  有人在杰克逊手臂上打了一针吗啡。他那时痛得发了疯似地,要人把他按在床上。罗来了,同时还跟来另一名军医和一个担架员。他们把病人往急救站抬去,默西埃走在担架员旁边,握着杰克逊的手。还没有到急救站,杰克逊就死了。
  “他还不到20岁,”韦伯斯特写道,“还没有开始生活。他边喊边叫,就这样死在担架上。在美国,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在美国,跑马场上的赌马的生意火暴,夜总会创下史无前例的利润,迈阿密海滩十分拥挤,根本找不到一间住房。好像很少有人在乎。天哪,这就是繁荣,这就是昌盛,我们打仗就是为了这些。我们在读物上看到黑市餐厅,看到生产商要求立即逐步恢复生产和平时期的物资。我们怀疑人们是否知道,为了赢得这场战争,军人正生活在恐惧之中,正在流血,正在骇人听闻的痛苦中死亡。”
  德军炮火暂停之后,俘虏被押送到营部交给温特斯上尉。默西埃在交这两名活口的时候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那个普通中士交待了很多,可是那个中士参谋却缄口不言。
  夜已不再平静。双方都在猛烈攻击对方。沿河两侧火光四起。曳光弹在水面上交织。
  每到炮火间隙,2号哨所的人都能听见对岸传来的艰难的呼吸声、喘息声和呻吟声。被侦察小分队丢在岸边的那个德国伤兵是肺部中弹。韦伯斯特让手下看看该怎么办,是一枪打死他让他结束痛苦,还是让他自然死去。韦伯斯特主张杀了他,因为若把他留下,德军会派人把他带回,他就可能报告他所看到的2号哨所周围的所有活动。“那样他们就可能向我们更猛烈地开火。”韦伯斯特估计说。
  韦伯斯特决定拉着刚才那根绳子过河,然后宰了他。麦克里里不同意。他说德国人可能把那个伤员当做诱饵,设下圈套。韦伯斯特觉得他说得对。比较好的办法是用手雷。
  韦伯斯特带着二等兵鲍勃。马什,小心翼翼地来到河边。他听见了那个德国兵急促的喘息与呻吟声。韦伯斯特写道:“我很同情他,独自一人,在远离家乡的异国,在一条肮脏的小河边,毫无希望、无爱无助地慢慢离开人世。”
  马什和韦伯斯特拔掉手雷上的销子,把它们扔到那名德国兵的身边。一个爆炸了,另一个是哑弹。呻吟声仍在继续。他们返回哨所,又拿来一些手雷,再试了一次。还能听见呻吟声。他们放弃了;让他自己慢慢地死去吧。
  炮击停止时,天已蒙蒙亮,那呻吟还在继续,搅得所有的人心烦意乱。科布觉得他再也受不了了,便抓起一枚手雷,冲到河边,把它扔了过去,终于把那个德国兵给结果了。
  那天夜里,利普顿中士被一发迫击炮弹打伤,一块碎片打在他靠右耳的面颊上,另一块钻进他的脖子后面。他去急救站包扎了伤口。(34年后,脖子后的弹片开始作痛,他这才请医生把弹片取出。)
  第二天,2月16日,温特斯把利普顿叫到营部,发给他一张士兵光荣退役证书,2月15日生效,另有一道命令,授予他战地少尉军衔,2月16日生效。“我受伤的时候已经不是军人了!”利普顿说,“我已经退伍,我的授衔令还没有生效。我经常想,如果我被那发迫击炮弹打死了,他们将如何处理这件事。”他接着说,“我一直视那张战地授衔令为我所受到的最高荣誉。”
  琼斯少尉在第一次侦察中表现良好--很显然,意思是说他聪明地让默西埃来作决定。不到一星期,琼斯就走了,被提为中尉。“就侦察了一次!”福利中尉感叹道。“琼斯是西点毕业生,是西点保护协会的成员,他们都戴着该会的指环。'你没有指环就什么都不是!'”琼斯被提升到团部当参谋。马拉其写道:“有人传言说战争很快就要结束,西点的毕业生要在和平时期服务于军队,正受到保护。”
  辛克上校对这次成功的侦察很满意,他决定第二天晚上再进行一次。但这时,天开始下雪,而且转冷。雪的顶层结冰了,走上去咯吱咯吱响。冷空气扫清天空,月光明亮。温特斯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去侦察无疑是去送死,所以他决心违抗命令。
  辛克和一群参谋去2营指挥所巡视。他们随身带着瓶威士忌酒。温特斯说他要去河边看看侦察的准备工作。到了哨所之后,他让他们先不要准备。辛克喝了威士忌酒后,很快就会睡觉。小分队可以在第二天早上报告说他们过了河,进入德军阵地,但没捉到活口。
  有些当兵的也想弄些酒。虽然有白天不准外出的命令,科布和怀斯曼还是溜出去偷酒去了。他们发现了一个存放着很多酒的地窖,每人拿了两瓶,德国狙击手向他们开枪,他俩就像偷了苹果的小学生一样沿街飞奔。
  怀斯曼膝盖中弹,一个跟头跌倒在地上,把酒瓶摔碎了。科布的酒保住了。他俩冲进一个地下室开始畅饮起来。“如果有一些大兵在一起喝酒,”马丁指出,“你不可能只喝几口。不喝完就不能停下来。”怀斯曼和科布各喝了一瓶。他们回到1排指挥所时,已酩酊大醉,科布还和马什打了起来。
  福利中尉把他们拉开。他大声训斥科布太放肆,不遵守条令,醉酒之后胡闹等等。科布被激怒了,嘴里胡说八道起来。他根本不听福利让他闭嘴的命令,反而指责福利。两个人上来把他抓住,按在地上。马丁中士拔出点四五手枪。福利让他把枪收起来,叫人把科布抓起来,把他送到团部关禁闭。
  与此同时,怀斯曼大声拒绝卫生员罗要他撤下去的命令,说要和朋友们呆在一起。
  福利把排里的事安排了一下,来到团部,为科布的事给军事法庭写报告。他写了几个小时。他把报告交给辛克上校,并向他汇报了详细情况。福利离开时,辛克对他说:“你当时真该一枪毙了他,那就省了我们大家很多麻烦。”
  怀斯曼还是醉醺醺的,不愿接受治疗。他说他只想和雷德中士谈谈,别的人一概不行。雷德想给他说道理,但是没有用。他也被送上了军事法庭。雷德说:“胡布勒死了,豪厄尔在巴斯托涅受了伤,这次事件对我的精神又是一次打击。”
  2月20日,E连变成预备队,由506团3营接替他们的阵地。E连离开才几个小时,德军就把2号哨所打了个正着。这一天,温特斯被晋升为少校。2月23日,36师接替了101师。这个空降师转移到位于后方的萨维纳,准备返回莫米昂。
  101师没怎么到过后方。在那里看到的一切,让他们弄不明白军需品怎么竟然能运到前线。他们在阿格诺时有2次每人发到了3瓶啤酒。拿到的香烟是很差的切尔西牌或罗利牌。没有肥皂,偶尔有包口香糖,有次还拿到了一些牙膏--除了C号和K号干粮以及弹药,在前线能拿到的就这些东西了。由于住在离军需仓库很近的地方,他们弄明白了为什么会这样。物品从美国用货船运来之后,在港口负责卸货的营拿走了一部分,负责铁路运输的营拿走一些“银河糖”和施利茨啤酒,然后把这列为“破损”,卡车司机们成箱成箱地拿走“幸运烟”(很好的牌子),之后师里的军需军官、团里的、营里的军需参谋又把最好的东西拿走了,前线步兵若能拿到C号干粮和罗利香烟就很幸运了。
 希夫提。鲍尔斯得到了一把新的M-1枪。对他来说这真是喜忧参半。他一直在用国内发的那枝枪,他很喜爱它。“似乎我只要用它指向一个目标,就能瞄什么打什么。是我拥有过的最好的枪。但每次一检查,我就挨批评,因为它的枪管里有个小凹陷。你知道枪管里的凹陷是弄不掉的。它原本就在那儿。”他听批评听烦了,就把那枝枪交回去,换了枝新的M-1。“我断定,我用那把新枪连一个谷堆都打不中。那是最糟的枪。”但至少他从此不必再听批评了。
  辛克上校下达命令,作为预备队要进行严格训练。斯皮尔斯认为这是个愚蠢的提议,并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告诉E连的人,他认为在基地时要进行严格合理地训练,在作预备队时就要好好放松。
  但斯皮尔斯没法使连队免除两项规定的活动。一是通过抽签决定轮流回国的人。每个连可以有一个人回家休假30天,人选由连里抽签决定。中签的人必须在诺曼底、荷兰、巴斯托涅作过战,服役记录上没有不良记录。没有性病,没有不假外出,没有上过军事法庭。E连只有23个人合格。斯皮尔斯在一个钢盔里把名字摇了摇,抽出了福里斯特。古思的名字。大家礼貌地欢呼。斯皮尔斯说,他不想失去古思,但祝他好运。几个人与古思握了握手。其他人垂头丧气地走开。用韦伯斯特的话说:“像是去地狱的人在路上看了一眼天堂。”
  第二项活动是营阅兵。斯皮尔斯的思想是避免是做不必要的事情,但要打起精神做好必要的工作。他告诉手下人,要精神抖擞。枪要擦亮,军装要洗干净。战士们架起一口大锅,把衣服和几大块肥皂放进去煮,这要花很长时间;二等兵赫德森决定不洗了。当他穿着脏衣服站在队列里的时候,被斯皮尔斯狠狠地训了一顿。排长福利也训了他一通。代理班长马什中士想让他意识到自己错误的严重性。赫德森腼腆地咧着嘴笑:“天哪,怎么了,大家都找我的茬儿?”
  泰勒将军来营里阅兵,跟他来的还有师里公关部的一名摄影师。巧的是,他停在赫德森面前与他交谈。那名摄影师给他们拍了张合影,问了赫德森的姓名和家庭住址,把照片寄到当地的报社,还给他父母寄去一张。当然,将军与刚下火线、经历战火考验的战士交谈的照片,要比和一群接受检阅的预备队士兵交谈的照片意义大得多。“所以,”韦伯斯特说,“E连只有一名穿着脏军服的人,而他也是惟一和将军拍照的人。”
  “我们都没有意识到,”温特斯说道,“不过我们走路时都变得小心翼翼的,连后脑勺都长了眼睛,确保不遭人暗算。”他解释说,阿格诺之后,“我们突然信心倍增:'上帝保佑,我一定能成功!'”
兄弟连 -- 第十五章
第15章 “世间最美的感受”
莫米昂
1945年2月25日-4月2日
  2月25日,E连乘坐“40-8”法国铁路棚车穿越法国。这种棚车因可容纳40个人或8匹马而得名。这是该连官兵的一段独特的经历,但对他们的父辈来说,却是平常的事情。由于是兄弟们在战争中第一次乘火车行动,他们格外欣喜和兴奋。天气温和,阳光明媚。棚车里铺着一尺多厚的稻草,大家食品充足,而且没有人向他们射击。
  “一路颠簸穿越法国时,”韦伯斯特写道,“我们把脚耷拉在车厢门外,不住地向农民们挥着手,大口大口地喝着地瓜酒。我想,再没有比这样从前线上下来更好的了,这真是世间最美的感受。”
  就这样,他们回到了莫米昂,但却没有回兵营,而是被安顿在可容纳12人的绿色大帐篷里。这里距离作为驻军营地的村庄莫米昂大约1英里。村里有六家酒吧、两所妓院、一个小型红十字俱乐部。韦伯斯特称该村为“自恺撒大帝时代以来就一直被士兵糟蹋得破得不能再破的驻兵点”。按照韦伯斯特尖刻的评判标准,“莫米昂比北卡罗来纳州的费耶特维尔还要差。”
  到达后的首项任务是搞个人卫生。驻地有淋浴,虽然水充其量只是温热,但对于10周前离开莫米昂后就没有正经洗过澡的他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乐事。他们打上香皂、使劲揉搓,冲去泡沫后再打上香皂,再揉搓,再冲洗,如此反复数次。洗完澡,他们分到了新衣服和新的A等军装。但当他们重新拿到去巴斯托涅之前留下的行李包时,欢乐变成了愤怒。后方梯形的“卫兵”在第17空降师开进突出部时对他们开放了储藏室,17师的家伙们肆意抢掠,如同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样。丢失的有跳伞服、衬衫、团标、跳伞靴、英国空降兵罩衣、参加诺曼底和荷兰行动时保留的降落伞小标牌、鲁格尔手枪和其他一些极其珍贵的纪念品。
  温特斯少校制定的管理制度加深了他们的不满。新兵已经补充进来,为了将他们融入连队,温特斯制定了严格的训练计划。这等于全面地重新进行一轮基础训练,大家都很气愤。韦伯斯特烦透了这种训练:“有时候,我简直宁愿回到相对自由的战斗中。”
  补充进来的新兵里有一个名叫帕特里克。S。奥基夫。入伍时他才17岁,通过了跳伞训练以后,他由伊丽莎白女王号于1月下旬从纽约船运到这里。“船经过爱尔兰时我睡得正熟,”奥基夫回忆道,这点让他失望,因为他的父母都出生在横渡大西洋航行时抵达的第一块陆地--克里县。他是在E连返回后不久抵达莫米昂的。他对弟兄们的最初印象是“他们都很结实、老练、灰头土脸的。我对自己说,'奥基夫,你可真是摊到了一块啃不动的骨头。'”他被指派到1排,归福利中尉和克里斯坦森中士指挥。
  奥基夫在莫米昂的第三个晚上遇上了夜行难题。半夜出发后,弟兄们在黑暗中成一列纵队行进,走在他前面的人不见了,奥基夫跟丢了,他猛地倒吸了一口气,紧张地四处张望。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没什么,小家伙!只要跪下向上看,就能在天幕上看到他们了。”奥基夫照着做了,果然看到了前面的人员。他轻声道了谢,跟了上去。后来他发现,那条建议来自温特斯少校--他的营部参谋在巴黎寻欢作乐,而他本人却亲自带着新兵在进行通宵演习。
  天快亮时,奥基夫占据了第一侦察兵的位置。天一亮,就要进行一场模拟进攻。目标是一片旷野另一侧的固定的敌军阵地。奥基夫来到目标这边的最后一个山脊,挥手示意全营停止前进。一想到一个18岁的新兵在带领一队久经沙场的老兵,他就有些紧张。他向后面的第二侦察兵招手示意,要他上来;想和他交换位置。二等兵希克曼迅速走过来,未等他开口说话,就脱口而出:“老兄,很高兴你在前面打头阵!我是三周前才加入这个单位的。”
  意识到营里很多人是补充的兵员,奥基夫又恢复了常态。“好的,小家伙,”他对希克曼说道,“我要翻过去,看看那边的动静。你回到原位去,准备传递我发给你的信号。”
  两分钟后,奥基夫回到山脊的这一侧,双手举起步枪,示意发现敌人。福利指挥全排进入进攻出发位置,喊道:“射击!”进攻开始几分钟后,乔。利布高特跳出来,打了声印弟安式的战斗唿哨,朝目标猛冲过去。他用上好的刺刀攻击机枪掩体,挑破沙袋,一副英雄的形象,给奥基夫和其他新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3月8日,辛克上校对两个月来一直担任代理职务的军官们予以正式任命。斯特雷耶中校为副团长,温特斯少校成为2营营长。还有一些人员调整,比如,马西森少校从团后勤股长调任作训股长,原作训股长尼克松上尉调到2营任作训参谋。圣诞前夜受伤现已康复的韦尔什上尉任2营情报参谋,索贝尔上尉接替马西森任团后勤股长。
  尼克松从团部降到营部,只缘于他的酗酒。和其他所有人一样,辛克很了解他,知道他不仅是个勇敢明理的军人,还是个天才。虽然辛克自己也是一个酒罐子--人们在他背后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波旁酒鬼”--但尼克松每夜必饮、每饮必醉,还是使他无法容忍。辛克问温特斯是否能够管得住尼克松。温特斯表示没问题,他俩是最要好的朋友。
  到3月份,E连里原来的军官都已在团(作训股长、后勤股长)和营里担任要职(赫斯特中校为1营营长,温特斯为2营营长,2营的情报参谋和作训参谋也来自E连)。他们中间,马西森最终成为一名少将,在越南战场上担任101空降师的指挥官。人们一定会说,索贝尔上尉1942年夏天在托科阿做的很对。
  这一点绝不可能在温特斯那里得到证实,温特斯对索贝尔的印象就从未好转过。但索贝尔的归来的确让温特斯感受到了他一生中最扬眉吐气的时刻。那天,温特斯少校正沿着莫米昂的街道走,索贝尔上尉正从相反的方向走来。索贝尔看见了温特斯,他低下头,从温特斯旁边走过而没有敬礼。他刚走过温特斯身边一两步时,温特斯喊道:“索贝尔上尉,敬礼是看官阶的,不是看人的。”
  “是,长官!”索贝尔说话的同时“啪”地敬了个礼。站在一旁的韦伯斯特和马丁看到这一幕很开心(“我喜欢看军官们互相比官阶,”韦伯斯特评论道),但他们的喜悦还比不上温特斯的一半。
  (温特斯在莫米昂还有一件愉悦的事,而且这种愉悦的感受日日如此。德军俘虏当时在医院干活,每天黄昏时分,他们就整队回俘虏营。他们一边行进,一边唱他们的进行曲。”他们充满自豪精神抖擞地边走边唱。”温特斯写道,“实在是棒,不愧是真正的军人!”)
  接替索贝尔和温特斯成为E连连长的斯皮尔斯上尉,也给官兵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韦伯斯特认为,“斯皮尔斯上尉有希望成为和温特斯一样的长官”,但他也意识到很多人不同意他的观点。“那些人讨厌斯皮尔斯,是因为他曾在诺曼底杀了一名自己人,还因为他很固执、多疑,根本不相信有消耗战之说。”但是在韦伯斯特看来,“他作战中勇敢简直到了不顾一切的程度。他理所当然地得到了银星奖章、铜星奖章和3枚紫心勋章。斯皮尔斯遵从常理,重视军士的作用,着重实战训练,而不是纸上谈兵。我喜欢斯皮尔斯。”
  在军士中也有一些变动。塔尔伯特中士取代利普顿,升为二级军士长。塔尔伯特待人真诚,不做官样文章,根据常理做事而不是照搬书本,因此受到士兵们的赞赏。卡森成为连部文书,鲁兹成为排里的通讯员。副排长都是托科阿时的兵并且都至少受过一次伤。查尔斯。格兰特在2排,阿莫斯。泰勒在3排,厄尔。黑尔在1排。
  黑尔的升职在1排引起了一些议论。但是除了说他是一个门外汉(他一直在连部当报务员)外,黑尔也没有什么可非议的。1排士兵散布了一个谣言,大意是,黑尔曾向温特斯抱怨说,他的妻子总缠着他要在符号上加一道杠,结果温特斯把1排交给了他。使得排里士兵不高兴的是,本该提拔的约翰尼。马丁却被跳了过去。“我推测长官们不会喜欢他冒失轻率的态度,”韦伯斯特评论道,“尽管他是我们中思维最敏捷,最合适的领导者,并具有当副排长的天分。”
  马丁自己也是这么认为。在3次战役中都幸免于难并且毫发未伤的他决定让医生知道,他膝盖内有一块会突然支撑不住的软骨,使他不适合再参战。不久,马丁就启程回国了。
  “托科阿时的弟兄升的升,走的走,已经像11月的槭树叶一样,留下的越来越少了,”韦伯斯特写道,“在莫米昂,老兵们的心里满是绝望和恼怒。可我们还得在这里,在草地里,沼泽中跋涉,在野外演习。”
  老兵们想尽办法逃避野外演习。他们常常在早上就称病请假,斯皮尔斯询问一下情况,不满地咕哝几句,然后就送他们去救护所。在那儿,他们能获允住院一天,这一天里只是悠闲地躺着,看看杂志。称病住院休息很容易,他们都干过,但是从未超过两次,后来,就连韦伯斯特也宁愿参加演习而不去读书或无所事事了。
  3月15日这一天,101空降师的弟兄们受到了他们应得的奖励。他们在曾见过的多数高级将领面前进行了一次师规模的阅兵。这些高级将领包括艾森豪威尔上将和泰勒上将,爵士弗雷德里克。摩根中将、刘易斯。布里尔顿中将,罗斯福总统和秘书斯蒂芬。厄利、马修。李奇微少将和其他高级将领。
  阅兵准备期间,“官兵们把所有的武器都拆开清理,擦洗冲刷,磨光打亮,重新装配。”正像福利中尉回忆的那样,“绶带都找出来,一丝不苟地别在制服上。”钢盔都重新刷上油漆,在一侧印上“506”的标记,等干了以后再涂上油彩,直到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他们还进行了一次阅兵预演。当然,长官们命令受阅部队在艾克及其随行人员到达前3小时来到了阅兵场,同样的,弟兄们对长官的这种安排免不了骂骂咧咧。
  艾森豪威尔终于到了。他乘车检阅了全师,然后走上阅兵台发表讲话。他宣布101空降师由于在巴斯托涅战役中的表现而获得总统特许嘉奖令。在美军历史上,整个师获得这样的嘉奖还是第一次。在简短的训话里,艾克毫不吝啬溢美之辞:“你们拥有了一次绝妙的机遇(在巴斯托涅),你们经受住了每一次考验……我因你们而感到无比的自豪。”
  他用赞许和勉励结束了训话:“伴随着无上荣耀而来的是相应的责任。正因为你们是这一先河的开创者,你们必须认识到,从现在开始,聚光灯将伴随着特殊的光环投射在你们每一个人身上。不论何时,只要你们说出自己是101空降师中的一员,不管是在大街上,城市中,还是有前线,每一个人都会期待着你们的非凡表现。我相信你们会像在巴斯托涅战场上那样,经受得起未来的每一场考验。”
  韦伯斯特曾越来越看不惯军队的状况,变得愤世嫉俗;并且一直积极运用士兵的权利抱怨这抱怨那。但这次,他也不知不觉地被深深打动了。奥基夫评论道:“甚至像我这样补充来的新兵,在那次阅兵队列中也感到无比的自豪。”
  对福利中尉来说,这是次“惊奇中的惊奇”。站在泰勒上将身后的他的高级随行参谋,不是别人,正是诺尔曼。戴克上尉。
  黑尔中士在法国阿登时喉部受了伤,军医允许他不扎领带。艾森豪威尔将军在向他颁发铜星勋章时询问他为何未系领带,黑尔照实回答了。泰勒将军证实以后,艾克大笑着说黑尔是整个欧洲战区惟一一个不系领带的军人。
  官兵们开始了休假,有去英国的,去里维埃拉的,巴黎的,布鲁塞尔的,还有去兰斯过夜的。斯皮尔斯上尉去了英国,因为他已经在那里与一位英国妇女结了婚,这个女人认为自己的丈夫在北非被杀害了。福利去了巴黎,回来后说他什么也记不得了。驻地还有一些美劳军联合组织的慰问演出,其中不乏一些大牌演员,包括玛琳。黛德丽。
  守备部队的生活是安稳的,但也有它的代价。为了将军容风纪提高到后方梯队应有的水平上,陆军不得不采取措施强化制度与条例。对一个刚从前线下来、并将重新回到前线上去的步兵连的人来说,关禁闭没有多大威慑作用,仅仅是一种约束。而从那些正期待着去趟巴黎的弟兄们手中扣现金,却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
  101师一名二等兵每月基本薪水是50美元,还有50美元的危险任务特殊津贴和10美元的战区额外补助。泰勒上将在莫米昂设立了一个简易审判庭,对违规者施行重罚。着装不规范,罚款5美元;口袋中私藏鲁格尔手枪,罚款25美元;吉普车或卡车超速行驶,罚款20美元;妨碍治安行为,罚款25美元。
  训练在继续。从班到排,再到连,一直扩展到营的范围。全师在为一次白天的空降任务做着准备,此次是空降到柏林及周边地区,被称为“遮天盖日行动”。
  对柏林的空降作战要到盟军渡过莱茵河之后才会开始。几个月来,E连的兄弟们一直期盼着参加空降到莱茵河对岸的行动,但任务下来后,却发现没有E连的分。艾森豪威尔决定把这次空降作战机会交给第17空降师,派其参加“主力队行动”--战时规模最大的空降行动(参加单位除了第17空降师外,还有英第1、第6空降师),而留下第82师、第101师在对柏林作战时使用。
  新补进来的弟兄都经过了跳伞学校的严格训练,进入了参加过比利时或德国作战的世界上最著名的空降师,却从未参加过战斗跳伞。这次无缘参加“主力队行动”,许多人感到大失所望。在莫米昂,部队运输司令部的一个单位圆了这些人的战斗跳伞梦,让他们跳了几次伞,得到了些许乐趣,也使他们感到有资格领取伞兵特殊津贴。福利少尉跳了两次,但那毕竟和真的空降作战不一样。
  因此,3月24日,E连的弟兄注视着一架架C-47运输机从附近机场的跑道上隆隆起飞,低空盘旋后,形成一个或多个“V”形编队,9架飞机一波一波地朝东北方向飞去时,心情十分复杂。福利后来回忆道:“这样美好的景象让你的心跳呼呼加速。像我这样的已经融入到一支曾经参加过两次伞降作战连队的人,确实感到错过了最后一次机会。”
  一些老兵也有同样的感受。就连韦伯斯特也惊异地发现自己竟希望自己能和17师一起往下跳。“那该多有趣啊。”这时,他和弟兄们站在那里,欢呼着,手臂高举成代表胜利的“V”字形,喊道:“弟兄们,搞定敌人!让他们见鬼去吧!”后来,韦伯斯特写道:“我望着他们在沉闷的轰鸣声中消失在远处,突然间,我有一种孤独和被遗弃的感觉,好像我已被甩在了后面。”
  506团中有一位没有被丢在后面。这就是尼克松上尉。泰勒上将选派他作为101师的观察员同17师一起空降,尼克松幸运地被指派担任所在战机的跳伞长。后来飞机被击中,仅有尼克松和另外3个人在飞机坠毁前设法跳了出去。尼克松只有这一个晚上配属于17师,3月25日就被送回莱茵河这边,然后乘坐一架特种小飞机,回到了驻在莫米昂的2营。这次跳伞使尼克松成为506团中在伞兵服上佩带三颗星的两人之一。这3颗星分别代表参加过诺曼底、荷兰和“主力队行动”。另外一个是空降导航分队的赖特军士。在托科阿时,他是E连的人。
  “主力队行动”遭到了德军的凶猛抵抗。同时,美第1军的步兵师和装甲师正经由最近占领的雷马根的吕登多夫桥,拥过莱茵河,然后北进,去包围在鲁尔保卫德国工业中心的德军。
  艾森豪威尔需要加固在鲁尔周围形成的包围圈,82师和101师可以派上用场。3月底,命令下来了,要求E连开拔,返回前线,但这次是在莱茵河上空。
  老兵们决定不做任何冒险了。战争结束在望;安全,这个在巴斯托涅时还不能相信的东西,现在他们相信了,他们将努力做到。安全!尽量完整无缺!他们想逃离这令人厌烦的驻军生活,他们知道怎样照顾自己,他们做好了继续战斗的准备,但不是为了当英雄。
  新补充来的弟兄却不这样想。他们认为莫米昂是一个极好的地方。在这里,他们在E连的传奇人物温特斯少校的严格管理下,日夜同老兵一起演练实战本领。他们学习了救生课,已经对老兵有所了解,也得到了老兵的肯定。他们为能在这个连,这个团,这个师感到骄傲,并且渴望证明自己当之无愧。
  因此,3月底,当准备开拔的命令到来时,E连早已准备就绪。他们将乘卡车去莱茵河。韦伯斯特很高兴能够离开莫米昂,对重返战场既担忧又兴奋,且对不是空降参战感到失望。“我还想空降进入战斗,”他写道,“而不是乘卡车奔赴前线。因为执行空降任务很刺激,各种可能性都有--也许艰难,也许容易,也许根本就没有敌人。而步兵作战,敌人知道你在哪里,知道你什么时候到达,相比之下,就显得平淡无味了。”
  二等兵奥基夫将第一次参战。他对当时的场景记忆犹新:“我们头戴钢盔,手拿步枪,野战服下是轻便的毛衣,裤子束在作战靴外,右腿上绑着挖战壕的双刃短刀,手枪带连着野战背包,连同一枚磷光弹和一枚普通手榴弹都捆扎在胸前的降落伞背带上,野战背包里塞着军用水壶、急救药箱、K号干粮。放置弹匣的老式子弹带换成了布子弹带。野战背包装的是最少量的短裤、短袜、刮胡刀、针线包、香烟等等。”在听完随军牧师约翰。马洛尼的弥撒和对全体官兵的赦罪文后,奥基夫跃上卡车,向德国进发。
  E连即将进入它征战历程的第15个国家。弟兄们非常喜欢英国和英国人民。他们不喜欢法国人,因为法国人看上去沉闷、懒惰、肮脏,而且对他们毫无感激之情。弟兄们对比利时人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这是因为在巴斯托涅时,当地的平民曾竭尽全力支持他们这些美国人,双方关系密切。
  他们热爱荷兰人,赋予了荷兰人大量赞美之词。勇敢,机智,感激之情超出一切,拥有欧洲组织最好的秘密团体,把藏满食物的地下室瞒着德国人却告诉了美国人,爱清洁,勤勉,诚实等等,这些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现在他们要同德国人碰面了。在敌军国土内的前线上与敌方的平民住在一起对他们将是第一次。有传闻说,他们将不住在散兵坑里,而是要被分配到德国人的房子里住。如果这一传闻属实,他们将能以密切的方式了解德国人。一旦鲁尔的小股敌军被消灭,挺进德国中部的行动开始,这种可能性就更大。到那时,他们每天晚上都将住在不同的房子里,而房主只能在几分钟前得知有人来住的消息。
  他们将作为胜利者来到德国。在这之前,他们已被告知不要相信任何德国人,“不友善”政策禁止他们与德国平民有任何接触。但是,除了利布高特和其他少数几个人,战士们与德国人并没有世仇。他们中许多人钦佩与他们战斗过的德国士兵。韦伯斯特觉得所谓德军暴行大多只不过是一种宣传,还有几位也有同感。不管怎么说,反正不久他们就会亲眼看到是否所有的德国人都是纳粹分子,是否纳粹分子都像盟军的报纸、广播中说的那样坏。
第16章 开始认识敌人
德国
1945年4月2日-30日
  E连的弟兄们对德国人的认识,取决于他们各自的先入之见和经历。一些人找到了加深对其仇恨的理由,另一些人则喜爱这个国家和人民。但是,最终几乎每个人都改变了原先的看法,对德国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般说来,美国大兵对在二战期间所遇到的外国人的看法大抵是:阿拉伯人是卑鄙的小人、说谎者、贼,并且肮脏、丑陋,无一可取之处;意大利人爱撒谎,是小偷,并且邋遢,怪异,他们有许多长处,但永远不值得信任;法国的乡下人老是愁眉不展、反应迟钝且忘恩负义;而巴黎人则贪婪、狼狈,他们谁都欺骗,不管是德国人还是美国人;英国人勇敢,机敏,优雅,但却保守、沉闷。荷兰人,就像前面所说的那样,不管哪一方面都是完美的(但除了空降兵外,普通美国大兵都没有到过荷兰)。
  然而,他们最后得到的认识却完全出乎意料。普通美国大兵们发现自己最喜欢、最愿意与之相处的、与自己最相像的竟然是--德国人。整洁、勤奋、守纪律、有教养,中产阶级的品位和生活方式(许多美国兵发现,就他们所知,除了美国人外,德国人是世界上惟一一个将抽水马桶和柔软的白色卫生纸看成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的民族),提到德国人,许多美国兵都说“他们跟我们太像了”。
  美国兵带着赞赏的眼光注意到:战斗头一天刚进行过,第二天早晨德国人就开始清理战场上的瓦砾;而相比之下,法国人却是不会花费精力去清理废墟的。很显然,他们也极其欣赏德国的少女,而且也没有什么德国小伙子和他们竞争。他们喜爱德国菜和啤酒,但他们最爱的还是德国的民宅。
  从莱茵河到巴伐利亚再到奥地利,他们住过许多民宅,有时甚至每晚换一下。在这些民宅里,他们都会毫无例外地发现冷热水、电灯、舒适的盥洗室和手纸以及烧炉子的煤。
  韦伯斯特曾记录过这段时期的生活:“在陆军部队里,下防后能够回到自己的家,是一件让人感觉无比兴奋的事。我们打开大门,将那充满敌意的黑暗抛到身后。屋子里罩着防空遮灯窗帘,灯光闪烁。我们把步枪挂在衣帽架上,抖干雨衣上的水。悠闲的聊天声从厨房传来,让人觉得温暖、安定。炉子上正煮着一壶咖啡,想喝的话可以自便。里斯正在说着他的伦敦时的情妇,詹诺威克、希克曼、科利特和肖提在玩二十一点。你可以在水池里洗手,这儿就是家,我们属于这儿。几个关系融洽的朋友,一间干净、明亮的房子,一杯咖啡--这儿简直就是天堂。”
  更妙的是,在这儿兄弟们不会遭到攻击,也不用向别人开火。这就难怪他们中的这么多人如此喜爱德国。但正如韦伯斯特所说:“在解释美国大兵为何喜爱德国人时,恐怕不能不指出,他们在这个敌国土地上享受到的物质条件是在其军旅生涯中任何别的地方都不曾享受过的。”
  E连的弟兄们在德国的经历表明,战争期间德国的经济状况要比英国、法国、比利时和荷兰要好得多。当然,到1945年4月中旬的时候,德国的大城市已是一片世界末日的模样,但在乡村和小城镇,虽然一些主要的连接主干道的道路受到了一定破坏,但房屋基本上完好无损,大多数人认为在1945年只有美国才有的丰衣足食的景象,在德国民宅里也同样存在。
  不过,也并不是所有的美国士兵都被德国所诱惑,韦伯斯特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态进入德国的:他不喜欢德国人,他认为所有的德国人都是纳粹,但他也不完全相信宣传中说的集中营之类的暴行。他发现德国人“面部表情过于严厉”。他觉得法国人“死气沉沉甚至正在腐烂”,但德国人只是“一只失去战斗力的老虎,舔着伤口,但这只是暂时的休整,它的胸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时刻准备着卷土重来。而且它的确做得到”。
  但即使是韦伯斯特也不由得被德国人所吸引。4月14日,他在给父母的信中写道:“迄今为止我对德国人的印象是整洁,办事高效,遵纪守法,”他们是经常上教堂做礼拜的信徒。“在德国,每个人都出门劳动,把士兵在野地里挖的战壕填平,不像法国人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比起英国人和法国人,德国人更干净,更进步,更有进取心。”
  上级下达了不准与敌国国民亲善的命令。除公务外,士兵们不得与任何德国人交谈,甚至包括儿童。这明显违反人的本性的荒唐命令是不可能受到拥护的。可军官们,尤其是那些憎恨德国人的军官们都想千方百计使这一命令得以执行。韦伯斯特就对福利中尉过激的情绪感到忍俊不禁。韦伯斯特写道:“福利成了反亲善政策极度狂热的支持者,他甚至下令要求将所有的烟蒂都'拆卸检修'(就是撒碎后再四散丢弃),这样德国人就无法享受美国烟草了。”
  韦伯斯特还回忆起他和福利挑选民宅过夜时发生的事。“我们走到后院想仔细看看时,一个'可怕'的场景映入眼帘:两个美国步兵正友好地同两个德国姑娘交谈。这一下子激起了福利的反亲善狂热症,将他俩一顿臭骂,'恶劣透顶、令人发指、严重违规、绝对禁止',然后命令他们离开。这两位风流男子意识到得执行反亲善政策,不容辩解,只好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现在让我们暂打住话头,以E连为例看看作为征服者的美国人的作为吧。在德国,他们任意取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这决不是说他们在德国奸淫妇女、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从他们强占民宅过夜而不给任何补偿这点来说,他们的确是无视了德国人的财产权,但至少在他们离开以后,德国人回来时会发现,他们居住过的地方或多或少还算完整。当然也存在一些强奸、虐待个别德国人和抢劫的现象,但事实上,二战中的其他征服军,日本人、德国人、或许绝大多数的俄国人也会做同样的事,只不过方式不同罢了。
  韦伯斯特讲述了一个道破实质的故事:“里斯对寻找女人比交换鸡蛋有兴趣得多,为搜寻更多的鸡蛋,我们又向西走了1英里,来到一个没有美国兵的较大的村庄。像麦克里里那样,里斯对母鸡显得极不耐烦,却对女人发生了极大兴趣;甭管多大年纪、长得怎样,只要是女人,他都会对我说,'她长得不错。嗨,伙计,她可真是个宝贝儿。韦伯,上去说说话,真***!'不过,一来因为我生性腼腆,二来那些德国妇女看上去好像全都不谙世事,我也就不理会他那心急火燎的样子。另外,德国女人不会在邻居看得到的公众场合对敌人表示友善,她们的友好或许只会出现在室内或晚上。最后,我们到了一个农场,一个丰满的农家少女跟我们打了个招呼。里斯笑了。我拿了一些鸡蛋后,里斯还在不停地朝她使眼色,并且给了她一枝烟和一块巧克力,眼看爱情之花就要绽放在D号干粮(一种新发放的食物包)和切尔西面包构成的美妙花园里时,我关上门走了出去,在太阳地里等着他。里斯出来时,只说了句'落空了!'回家的时候,我带着满满一头盔的鸡蛋,里斯却带着一颗破碎的心。但对那个农场,里斯仍不死心,'还真是一个亲善的好地方呢。'当天晚上在6点的宵禁令实施之前,他又去了一次那个农场,依然无功而返。”
  如果里斯是一个俄国、德国或是日本士兵,这件事也许就不会这样收场了。
  E连乘坐卡车从莫米昂来到了鲁尔矿区。101师在莱茵河西岸驻扎下来,对面就是杜塞尔多夫。2营的防区北起斯吐尔塞伯格、南到沃林根,其右侧是82空降师,该师正面是科隆。
  这里与其说是前线不如说是占领区。各排沿莱茵河设置了前哨,人员散居在各个小村庄的民宅里。这里,双方时不时地会有一些零散的炮击,但没有出现轻兵器的交火。
  每晚都有弟兄放哨。二等兵奥基夫在这里站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岗。那晚他与同在莫米昂加入E连的二等兵哈里。拉格一起在堤坝边上挖好的散兵坑里放哨。突然,他们听见“砰、砰、砰”的声音。奥基夫在拉格耳边小声说,“你呆在坑里,留一个位置给我,紧急的时候我会跳进来。我到堤坝上去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奥基夫后来回忆道,当他上了堤坝,“我什么也没看见,但那声音却几乎就在我头顶上。突然,一个小型坦克的炮口破雾而出。我大喊一声,'站住,谁?'接着就准备跳下堤坝,跳进拉格待的散兵坑里。”
  坦克里传来一个声音:“我们是几个英国兵,我们迷路了。”奥基夫命令那人下来接受检查。那人照办了,是个英国中士,他说,“上帝呀,美国人,看到你们真是太高兴了。我们半夜从那个该死的堤坝出发,但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刚才是什么声音在响?”奥基夫问道。
  “哦,那个呀,”这个英国人回答,“我们的一根链条出了毛病,每小时只能开行2英里。那是它着地时发出的声音。”奥基夫建议中士让他坦克上的同伴下来,走在坦克前面,否则他们在前面的关卡处还会被盘问。中士表示同意。奥基夫回到了散兵坑,高兴地看到拉格一直用M-1步枪做着防守准备。这个小插曲让拉格和奥基夫对自己有了信心,感到自己已经开始摸着门路了。
  又一个夜晚,在沿着河岸的另一个地方,奥基夫和一个新加入的二等兵詹姆士。韦灵一起值勤。30岁的韦灵来自西弗吉尼亚,总以E连中年纪最大者自居。而奥基夫恰巧是年纪最小的。尽管韦灵刚刚加入E连,但他已是老兵了,他曾在突出部战役中受伤,从英国的医院出院后自愿加入空降兵,一天中跳了5次伞,全部合格,成了101空降师中的一员。
  他们正站在齐腰深的散兵坑里放哨时,一辆10吨卡车沿着公路飞驰而过。奥基夫大叫了3次“停车”,没人理会。一共9辆大卡车组成的车队,一辆紧跟着一辆伴随着发动机的呼啸声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当你大喊'停车'而你知道没人理会时,该怎么办呢?”奥基夫问韦灵。
  “那你也没办法。”韦灵回答。
  半小时后,卡车又全速开了回来,只是这一回只剩8辆了。
  “吉姆(詹姆士的昵称),这条路往下走是什么地方?”奥基夫问道。
  “不知道,没人告诉我。”
  45分钟后,斯皮尔斯上尉出现了,“简直疯了,”他朝韦灵咆哮,“你为什么不阻止那些卡车?那儿的桥塌了,一辆卡车现在悬在那里了。”奥基夫在这之前就听说过有关斯皮尔斯脾气很爆的许多故事,这时只能等待着最可怕的后果。但韦灵却咆哮着回击斯皮尔斯:
  “我们怎么阻止那些不要命的见鬼的卡车?再说,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们桥塌了呢?见鬼,我们甚至不知道那儿有座桥。”
  “还有个哨兵在哪里?”斯皮尔斯问。
  奥基夫从阴影里往前走了一步,行了个持枪礼,尽可能壮着胆子理直气壮地答到:“在这里,长官。”斯皮尔斯哼了哼,离开了。
  也许是第二天,也许是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一辆没有打信号灯的吉普车开了过来。韦灵喊了一声“停车!”吉普车里坐着斯皮尔斯上尉和另外一个上尉,后座上坐的是一位少校。韦灵喊了一声口令,斯皮尔斯用平时说话的声调答了回令。韦灵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口令。斯皮尔斯以同样的声调又答了一次,韦灵仍没有听清。紧张又有点迷惑的奥基夫用M-1步枪对准了后座上的少校,他再靠近一看,原来是温特斯。
  韦灵第三次盘问口令。开车的上尉终于意识到韦灵没有听清楚回令,于是大声喊出回令。斯皮尔斯跳出吉普车对韦灵大骂起来。
  韦灵打断了他:“我说'停车',你就得停车,我给出口令,就一定要听到回令。”斯皮尔斯气得要对韦灵进行惩罚,温特斯打断了他。“走吧,上尉。”他压低声音说。就在他们发动车子的时候,温特斯对韦灵喊了一声:“干得好!”
  官兵们有时需要渡过莱茵河去巡逻,当时350米宽的莱茵河正发着大水,水急浪大,但除此之外,过河巡逻并没有什么危险。4月8日,温特斯接到派兵到河对岸去巡逻的命令,他决定在观察所里对巡逻队进行监控,以保证无人员伤亡。温特斯设定了巡逻目标,安排了掩护的炮火,巡逻队踏上东岸的每一步都是在他的监控之下完成的。韦尔什中尉作为营里的情报参谋,一直陪在他身边,对温特斯严格坚持按安全规定,决不往前多走一步的做法很不以为然。温特斯后来回忆说:“我们进行了作战巡逻行动,在对岸没有发现异常,所有的人都安全返回了。”
  大多数的巡逻行动都像这样无功而返。马拉其讲述了这样一件事,一个替补军官组织了一次巡逻,渡过河后向内陆进发了数百码,一个敌军步兵开了火。此军官通过无线电汇报说遭遇了激烈的抵抗,最后他终于回到了友军的防区。他的弟兄们为他的脱险松了一口气,同时对他的行为感到不齿。
  几天后,事情就不再这么理想了。这次带队巡逻的是威廉。李奇少校,他刚被辛克提升为团里的情报股长。他佩着少校军衔一回到莫米昂就受到了大家无情的嘲笑:“李奇,你什么时候带队巡逻啊?”他的同级军官问他。大家嘲笑他是因为他从未参加过战斗,什么勋章也没得过。温特斯曾说他是“依靠人格和交际技能得到提升的一个好的参谋”。李奇决心在军队里干出一番事业。他感到自己需要一枚勋章。
  4月12日晚上,他带领团部情报股的4个弟兄渡河巡逻。但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没有把这次巡逻行动告诉任何人。正在执行警卫任务的E连弟兄们听到巡逻队用划艇渡河时的划水声,对他们而言,只要没有被告知该时刻有美军的巡逻任务,那么所有的船只搭载的都是敌军。于是,他们朝船开了火,很快机关枪也加入了进来。船断成两截,船上所有的人,包括李奇本人,都被击中落水。他们痛苦地喊叫起来,而机关枪手根本不予理会,一直猛烈地朝他们射击,直到他们的尸体被水流冲走。几天后,他们的尸体在下游被发现。在E连弟兄们看来,李奇和4个弟兄“死得既不必要也不可原谅,因为李奇犯了一个显而易见、不可宽恕的错误”。
  那天,罗斯福总统逝世的消息传到了E连。温特斯在日记中写道,“好消息--麦利中士(F连)被提升为上士;坏消息--罗斯福总统逝世了。”
  “就像春天和复活节的百合花那样,”韦伯斯特在给父母的信中写道,“我一向不大在意罗斯福的存在,但现在他真的走了,我才有点怅然若失起来。”
  艾森豪威尔命令所有部队都要在4月14日星期日这一天为罗斯福总统举行一个简短的悼念仪式。E连以排为单位举行悼念仪式。“从来不曾仰慕罗斯福总统”的福利中尉将排里的弟兄们集合起来,他从自己的野战背包里拿出一本圣约瑟祷告书,从中找了一段祈祷文念给兄弟们听。后来,他宣称自己是“惟一把富兰克林。罗斯福作为天主教徒而为之举行葬礼的人”。
  总的来说,E连在莱茵河边守卫鲁尔矿区期间的生活是单调无味的。“时间实在难捱,”心生厌恶的韦伯斯特写道,“我们无聊到每天都检修一遍步枪。我们除了晚上在交叉路口站站岗,白天听福利中尉做个简短的时事报告外,别的时间就没有事可干。”他们精力充沛却鲜有发泄的途径,只好靠体育活动来打发。他们找了一些网球拍和球,在后院的场地上打起了网球,或在附近的场子上玩垒球。
  韦伯斯特没有什么运动才能,但他的好奇心却不小。一天,他和二等兵约翰。詹诺威克爬上了一个高达250英尺的工厂烟囱,在那个高度上他领略到了一种好像“实现了毕生的雄心壮志的感觉”。到达最高点以后,他们俯瞰着河那边的壮观景色。韦伯斯特觉得,尽管“我们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工厂、铸造厂、钢铁厂、制糖厂和金属板材制造厂,但鲁尔区看上去仍毫无生气,就像是被肢解了的芝加哥、匹兹堡或圣路易斯。”
  4月18日,德国在鲁尔区的抵抗结束了,32万多名德军投降。
  E连被派去守卫多尔马根的一个难民营。那里有成千上万的难民,有波兰人、捷克人、比利时人、荷兰人、法国人、俄国人和其他一些被纳粹占领的欧洲国家的民众。他们生活在同一个简陋的收容所,根据性别被隔离开来,个个饥肠辘辘,各个年龄段的都有。刚一解放出来,他们最直接的冲动就是赶紧休息和娱乐,这是他们过去几年里最缺乏的。韦伯斯特描述说:“他们心满意足于什么事也不做,他们在德国人手下辛苦地劳动却只得到很少的食物。现在他们终于可以休息了。”
  难民们都很快乐,整日唱着歌,而且他们乐意听士兵们的吩咐,这使E连的弟兄们喜欢上了他们。帮厨已经成为过去了。在看守难民营之后,E连的弟兄们再也没有削过一个土豆、扫过一间屋子、洗过一个野战食具,打扫过一次空地。这些事都被难民们做了,美国人支付酬金时十分大方,这也让难民们乐于为他们做事。
  还有不少的弟兄找到了既能当侍从又能做儿子的难民。鲁兹就收养了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穆其克,穆其克穿着一双过大的破烂鞋子,他的父母死在难民营。穆其克那黑黑的大眼睛和机灵的、充满活力的举止深深打动了鲁兹。他给穆其克找了一套军装,而且在德国服役期间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在行进的路上还教给他一些军队里常用的脏话。正如该师的史志所记录的,“尽管上级严令禁止带着难民走,但种种迹象表明带难民行进的事时有发生,难民中的一些人从不在集合的队伍里出现,他们说着蹩脚的英语,并且看来做了大量的厨房杂务。”
  简而言之,E连就是这样开始了德国之行,这段日子无论在哪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的。每天晚上都有舒适的房子住,绝妙的食物和酒,基本上想要什么就可以拿什么,还能在专用的高速公路上行驶,悠闲地坐在橡胶胎的大汽车上,欣赏着奇异的景象:一边是令人热血澎湃的阿尔卑斯山,另一边是德军--这支曾经是世界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军队--戏剧性的溃败。还有随身“侍应”对他们的惟命是从。
  但有一点却不如他们的愿。他们原想带走一些难民营中的女孩,但他们在这些女孩身上却和在德国女孩身上一样什么好处也没得到。像其他地方的美国兵,他们也以为D号干粮和几个切尔西面包就可以打动女人的心,不料这招根本就不奏效。
  此前的一段日子里,连里一些父辈具有捷克或波兰血统的人都特别兴奋。他们搭上了所有的空闲时间,不分日夜地用他们那点儿有限的语言能力去追求那些来自他们父辈土地上的结实而胸部丰满的农家少女。但这些带有天主教家教和中欧背景的姑娘们都很洁身自好,这让他们的期待又落了空。
  对韦伯斯特来说,难民营激起了他对德国人的仇恨。“这些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他问自己。他们可是什么也没有做过啊。没有政见,没犯过罪,什么财产也没有。他们之所以在这儿只是因为纳粹需要劳动力。
  “这就是德国,这就是他们所干的一切,”韦伯斯特得出了结论,“德国人把这些人从他们的家乡抓来,强迫他们在第三帝国的某个工厂里劳动一辈子。这里还有婴儿和老年妇女,有很多无辜的人被强制住在带刺铁丝网围着的简陋的收容所里,每天像奴隶一般为铁石心肠的雇主干12个小时的活,吃的是甜菜汤、发霉的土豆和黑面包。这就是第三帝国。对这些人来说,所谓的新秩序就是:干到死为止。这些德国人根本不顾别人的死活,一心想着德国自身的利益,要把整个欧洲大众变成自己的奴隶。”在韦伯斯特眼里,“德国人都有罪,没有一个是清白的。”
  守卫任务仅持续了几天。重新回到莱茵河后,温特斯制定了一个训练计划,包括早上按号音起床,列队集合,检阅部队,军体操和密集队形训练,班战术演练,地图识别,一直搞到吹了降旗号才结束一天的训练。这就好像又回到了新兵基本训练阶段,弟兄们都颇有怨言。
  由于部队又处于后方梯队的区域,上下级关系又得到强调,这就增大了军官与士兵之间的距离。拉尔夫。D。里奇中尉是一个雄心勃勃的新补充来的军官,在营里担任人事行政参谋,就特别地招人讨厌。一天他把连里弟兄集合起来检阅,一个德国的老年妇女骑着自行车不经意间从队伍中间穿过。里奇暴跳如雷,给了那妇女一拳,把她从车上打翻在地,那女人哭了起来,里奇朝她大发雷霆,叫她立即离开。弟兄们对他这种举止都十分不满。
  第二天,E连的弟兄们进行时速5英里的强行军,由里奇带队。途中,弟兄们卷着衣袖,以尽可能舒服的姿势背着武器。里奇被激怒了。他叫连队停下后,把弟兄们痛骂了一顿。“我从来没见过这样松垮垮的连队,”他咆哮着,“连里120个人,我就看到了120种不同的背枪姿势。可你们这些家伙还觉得自己是军人呢!”
  这件事激起了韦伯斯特的满腹牢骚。“这个人居然在快速行军中因为我们想舒服一点就责骂我们,他真让我们为身上的军装感到羞耻。”他写道。“这就是军队。军官们是绅士,只要我高兴,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不准顶嘴。你是个兵,你懂什么?你要是有一点能耐的话,你早就成军官了。来,替我扛铺盖卷儿。把我的房间扫了。把我的卡宾枪擦干净。是,长官。你为什么不向我敬礼?没看见我?那好吧,退回去好好敬。少尉、中尉们,愿上帝保佑他们。他们的特权总是高于职责啊。”
  也并不是所有的军官都像里奇那样。比如斯皮尔斯上尉,尽管他常朝人咆哮,而且名声不好,但他很关照弟兄们。他觉察出了大家的厌倦情绪,就组织大家去科隆观光。他想让弟兄们看看这座城市,看看遭空袭后的结果(科隆是德国遭空袭最严重的城市之一)。
  有两件事给弟兄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是空袭的破坏程度之大。窗户全被震坏,教堂无一幸免,每条小街小巷都堆满了瓦砾。镇中心处宏伟的大教堂也有损伤,只不过还没有倒塌。俾斯麦骑马的雕像虽然还在,但手中那把指向法国的剑已被弹片炸飞了。
  一群E连的弟兄们漫步到了莱茵河,他们笑着对汉格布鲁克悬索桥被炸后奇形怪状的废墟指指点点。一对年长的德国夫妇站在他们旁边。让美国兵们羞愧的是,这对夫妇看到他们的举动一边哭泣一边摇头。他们所有美丽的桥都被扭曲和破坏了,而这些美国小伙子却还在笑。
  德国人也同样使他们难忘。福利中尉注意到“德国的居民自觉地下决心清理和扫除战争废墟。大多数街上整齐地堆着尚可再用来铺路的鹅卵石。房屋的残垣断壁已经得到清理,虽然房子外形依旧残破,但已显出即将重建的模样。真是不可思议。”
  4月19日对E连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师军需官给每个排下发了34双袜子,差不多每个人都能得到一双,另外每人还领到了3罐可口可乐(要求空罐必须上交)和2瓶美国产啤酒。弟兄们领到了2月份和3月份的津贴,津贴是以同盟军马克的形式下发的,这是弟兄们第一次领到马克,上级要求他们把手上的法国、英国、荷兰、比利时和美国的货币都上缴以换成马克。
  4月22日,全连坐上了德式的“40-8”货车。车厢里已用滴滴涕喷洒过,铺上了稻草。每个弟兄都领到了5份K号干粮。
  他们即将开赴巴伐利亚和阿尔卑斯山区。布莱德利已经把101师配属给了美第7军。这次的目标是慕尼黑、因斯布鲁克和不伦纳山口,行动的目的是在德国人之前进入阿尔卑斯山,以防德国人建立起防守阵地继续顽抗。希特勒在贝希特斯加登的鹰巢被假定为这次行动的总部。这次行动既是防御战的结束,又是对占领军游击战的开始。最令艾森豪威尔担心的是,一旦希特勒回到鹰巢,他就会得到很好的保护,而且他就能通过无线电装置号令德国人继续抵抗或开展游击战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德国人既无周全的计划也无足够的人力物力去建立高山防守阵地,但是别忘了,仅仅在4个月前,当每个人都认为德军完蛋了的时候,却突然在突出部地区遭到了抵抗,所以不安依旧存在。但实际上,E连的弟兄们在向贝希特斯加登开赴的时候距离前线已有100英里之遥,这里是后方,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因此,E连这次德国之行与其说是战斗机动,不如说是一次相当不错的旅行。
  这次旅行先是乘火车走200公里,共穿越4个国家。德国铁路系统遭到盟军严重的摧毁,以致于盟军从鲁尔区到德国南部必须要绕道荷兰、比利时、卢森堡和法国。弟兄们坐在露天的载货车厢里,睡觉、唱歌,把脚伸出车门外随着火车一起晃荡,在40-8车厢顶上晒太阳,颇为自在。“泡泡眼”温领着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欧洲战区的主题曲--“让我飞黄腾达吧”。
  火车仅离巴斯托涅不到25英里了。师部的大事记中记载道,“任何一点与3个月前艰苦卓绝的巴斯托涅战斗有关的蛛丝马迹,都会让参加过该战的老兵头皮发麻。但与此同时,回想起巴斯托涅的大雪、严寒、黑暗和可怕的森林的这些老兵,却惊异于在春日的嫩绿下,这片起伏不平的土地是如此的美丽。”
  火车再次进入德国,来到了莱茵河的路得维希港。在那里他们下了火车,换乘一种被称为DUKW的交通工具,D指1942年制造,U指水陆两用,K指各轮均有驱动力,W指双后车轴。这些DUKW是在法国南部受到侵略时进来的。这是E连的弟兄们第一次见识它。DUKW的性能在各方面都很优越,但由于它是水陆混合体,陆军部和海军部都没有对它倾注太多的热情,二战期间仅制造了21,000辆。
  E连的弟兄们恨不得有21万辆甚至210万辆DUKW。一辆DUKW能让20个全副武装的步兵坐得相当舒适,它在风平浪静的海上每小时能航行5海里,它装有超大号的橡胶轮胎,能在陆地上以每小时50英里的速度行驶。它行驶起来非常平稳,比运载大兵的普通卡车要平稳得多,也没有吉普车直上直下的剧烈颠簸。韦伯斯特说,“坐在DUKW里,上下悠悠然,就好像在平静的水面上行驶着的帆船。”
  他们从欧尼派尔桥上驶过莱茵河前往慕尼黑,欧尼派尔桥是一座由工程师建造的浮桥。途中,韦伯斯特被海德堡的风光迷住了。“当我们看到所有没被破坏的桥和供游人散步的漂亮沙滩时,当我们看到那些安然自得的平民在阳光下漫步时,我真想永远留下来不走了。郁郁葱葱的青山、温暖的阳光、静静的迷人的河水、香醇愉悦的空气--海德堡以它的一切向人们展示了一幅天堂画卷。”
  离开海德堡后,车队朝东南方开去,车队绕着群山在大路和小道上迂回行驶。韦伯斯特描述道,从头至尾“我们一直惊异于德国令人叹为观止的美丽。正如一位作家在《纽约客》中说的那样,这样的国家给了德国人,真是一种令人遗憾的浪费。”
  每到下午3点左右,斯皮尔斯总是派卡森和马拉其两位中士先生去某个村庄找房子作为连部。他们要找到最好的房子,并将最好的卧室留给斯皮尔斯上尉。
  卡森中学时学过德文。他总是先挑选好房子,然后敲开门叫住在里面的德国人在5分钟内赶紧离开,而且不准带铺盖。斯皮尔斯曾对他们说,如果给德国人多于5分钟的时间,他们会把整个房子搬空的。
  一次,他俩找到了一幢三层高的公寓大楼,正适合作连部,而且住得下大半个连。卡森挨家挨户敲开门用德语叫他们在5分钟内离开。德国人哭着、哀嚎着惊慌失措地往外拥。“我又敲了一扇门,”卡森回忆着,“一个老年妇女开的门。我看着她,她也盯着我。天呐,她太像我的祖母了。对视了一会儿后,我用德语说,'你就呆在里面吧。'”
  马拉其把故事接了下去。“斯皮尔斯不知到哪去了,两三个小时后才现身,我从没见过像他这么差劲的抢劫犯。一想到周围有项链啊什么的,他就一晚上睡不着。”一有机会他就把抢到的东西寄给在英国的妻子。“他需要这些东西换来的钱;他的妻子刚生了一个孩子。”
  像其他欧洲战区的弟兄们一样,几乎所有的E连弟兄都参与了抢劫。这是一种战争现象。许多人在这之前从未拿过任何不属于自己的贵重物品,但现在只要想要,就可以拿走,这似乎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抢劫既有利可图又有趣,而且没有什么风险,自亚历山大大帝以来的征服军都这么干,毫无例外。
  鲁格尔枪、纳粹徽章、手表、珠宝、初版的《我的奋斗》和酒都劫掠的首要目标。从德国兵手上抢是正大光明的事,从平民那里抢就有些说不过去,不管怎样,这样的事也发生了。钱并不很受欢迎。爱德华。赫夫龙和卫生员拉尔夫。斯拜那中士在一所房子里抓获了6个德国兵,德国兵投降后,赫夫龙和斯拜那抢走了他们的手表和一副精巧的双筒望远镜等东西。他们从架子上找到了一个保险箱。斯拜那打开一看,是纳粹德国国防军的薪金,全是马克,他们就把它拿走了。用斯拜那的话来说:“来自费城南部的两个小伙用一枝卡宾枪和一把手枪制造了一起抢劫钞票案。”
  回到住所,赫夫龙和斯拜那一口气喝干了一瓶科涅克白兰地,商量好如何处置这些钱。第二天早晨,他们来到天主教堂,把钱分给了那些做弥撒的人,“那些大面值的钞票当然是被我们分光喽,”斯拜那坦白道,“我们还没醉到什么也不给自己留的地步。”
  官兵们还强占了各式各样的军用车和民用车。在阿格诺加入陆军的二等兵诺曼。耐特塞克记得有一次,他所在的班正准备把一辆德国救护车开走,突然发现车后座上一位德国医生正在给一个妇女接生,于是美国兵们赶紧跳了出来。
  一天早晨,一位德国妇女正对着美军车队拍照,里奇中尉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照相机,他没有把它据为己有,而是把它扔到地上,对着它就是一枪。从此以后他便赢得了一个外号--“相机杀手”。
  美军车队向东南方向开进的路上也碰到了德军,但双方没有交火。起初,弟兄们看到的是准备投降的小群德军,接着是大群的,最后,超乎想像的漫山遍野的灰色军装开始出现。
  E连驶入了大群溃败的德军之中,他们的供给线已经瘫痪。所有的德国士兵只想安全地进入俘虏营。“我无法抑制控制德国人的激动,不久以前,这些德国人还那么难以驯服。”韦伯斯特这样写道。美军车队开上了盟军专用的高速公路,该路向东通往慕尼黑。德国人顺中间的路向西步行前往俘虏营。戈登。卡森回忆说,“中间的路上放眼望去满是全副武装的德国战俘。没有人会停下来受降,我们只是朝他们挥挥手而已。”
  韦伯斯特称在中部区域看到的投降的德军是“一个令人震颤的场面”。德国战俘“成群结队地出现,我们看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情景:两个美国兵监视着大约2,500名敌军”。看到这一切,E连的弟兄们意识到德军已经全线崩溃,这个春天,他们再也不能像去年秋天那样卷土重来了。
  分散的、零星的顽抗依旧存在。德国工程师破坏了每一座盟军要经过的桥。党卫队的一些狂热分子偶尔也会从河的对岸向盟军射击。这些举动对盟军来说,构不成什么威胁或危险,只是感到有些恼火而已。美军会用一些轻炮武器将党卫军赶走,然后等工程师把旧桥修好或造一座新桥。
  温特斯对德国人的狂热感到震惊,德国工程师们在这种狂热的引导下,把自己的桥破坏掉,尽管连傻子都知道这种破坏是毫无意义的,而且“对既定的败局也毫无帮助。经常是一队准备投降的德军正沿着高速公路向北走,另一队德军正在破坏通往投降路上的桥,以放慢投降的步伐”。
  4月29日,E连在位于阿尔卑斯山脚下、兰茨贝格附近的布赫洛厄过夜。在那儿他们第一次看到了集中营。这是一个劳动集中营,而并非用于种族灭绝的那种集中营。像这样的集中营有6个以上,都归达豪大集中营管辖。尽管它规模不大而且是用来生产战时物资的,但那种可怕的场景仍显示出德军曾在这里犯下的滔天罪行。上千个犯人们穿着肥大的条形睡衣裤,四分之三的人都濒临饿死,集中营里还堆着几百具几乎只剩骨架的尸体。
  温特斯在作为营指挥所的房子的地窖里发现了大量的成堆的干酪卷,他下令将这些干酪卷分给集中营里的人。温特斯还通过无线电向团部汇报了集中营的情况并请求援助。
  E连在布赫洛厄停留了两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兰茨贝格的居民们出动了,他们带着耙子、扫帚和铁锨来到了集中营。弟兄们后来才得知,泰勒上将被集中营里的情形激怒了,于是下达了戒严令,命令所有14岁到80岁的居民都要集中起来到集中营里清理、掩埋尸体。当晚在回家的路上,仍有人呕吐不止。
  “我至今仍记得那些饥饿和神智不清的人,”温特斯写道,“当我们从锁着铁链的围墙里看他们时,他们垂下了眼帘、低下了头,就像被殴打和虐待的狗那样战战兢兢,那种难以描绘的感觉让我永生难忘。这一幕给我的心带来了巨大的冲击,我不禁暗暗对自己说,'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会在这儿了!'”
第17章 喝希特勒的香槟
贝希特斯加登
1945年5月1日--8日
  5月的头两天,E连的弟兄们从慕尼黑乘车南下,在反方向行走的德军人流里缓慢行驶。常常是带着武器往北走的德国兵比南下的美国还要多。“我们很好奇地相互打量着,”温特斯回忆说,“我敢肯定双方都有同样的想法--别惹我。我只想结束这一切赶紧回家。”
  5月3日,辛克上校得到命令,要求506团准备好次日9点30分出发,目标是贝希特斯加登。
  贝希特斯加登对在德国南部、奥地利和意大利北部的所有部队都是一块极具吸引力的磁铁。这个巴伐利亚山中小镇位于萨尔茨堡的南部,是个供奉纳粹偶像、君主和首领的类似神社之处。希特勒在这儿有一处家宅,并在8,000英尺高的山顶建有一座石头建筑物作为避难处,称为奥尔德绍斯特(鹰巢)。由于道路修建得非常好,车能够开到离奥尔德绍斯特仅几百英尺的地方停泊。有升降机通往山中心,从那里,乘电梯便可抵达奥尔德绍斯特,电梯的墙壁上还饰着金箔。
  希特勒就是有贝希特斯加登使那些1930年后执政的欧洲领导人一个个面上无光的。过去,法国的达拉第、意大利的默索里尼、英国的张伯伦等等都害怕希特勒,全世界都害怕希特勒。现在希特勒死了,恐惧不存在了,但这更增强了希特勒和他钟爱的老巢的神秘感,鹰巢似乎就是揭露他性格的关键所在。
  纳粹的最高领导者们正是在贝希特斯加登聚集在他们的元首周围的。希姆莱、戈林、戈倍尔、马丁。褒曼都在这一区域建有自己的宅邸。党卫队也在这里建造了十分宏伟的公寓大楼。
  纳粹从欧洲各国搜罗来的劫掠品有许多存放在贝希特斯加登。这地方储满了钱,有黄金,也有各国现行流通的货币,还有珍贵的艺术品(仅戈林一个就收藏了五幅伦伯朗、一幅凡。高和一幅雷诺阿的作品,还有其他许多艺术家的作品)。这是一个充斥着美酒、珠宝和豪华车的地方。
  因此,贝希特斯加登有两点特别吸引人:第一,它是希特勒疯狂的权力欲望的象征地,第二,它是从欧洲各地劫来的宝贝的积聚地。每个人都想到这里来--法国兵与101师肩并肩地向这里开进,英军从意大利赶了过来,德国领导人也急于拿回他们的财产,在欧洲的每一个美国人也都同样地迫不及待。
  E连是最先赶到的。
  5月4日,以2营为先头部队的101师车队沿慕尼黑和萨尔茨堡中间的高速公路向南行进,途经罗森海姆和基姆湖。他们在塞格斯道夫右拐驶上通往贝希特斯加登的高速公路。刚刚行驶约14公里,弟兄们就碰上了雅克。菲利普。莱克勒克将军率领的法国第2装甲师的尾部,他们的第1装甲师去了巴黎。
  上星期,许多人以为法军第2装甲师在101师的右翼,但美军没能和他们保持联系。法军总是有些神出鬼没的。依美国兵的看法,法军在德国是走一路抢一路。他们只要抢了一两卡车东西就会把它寄回法国。现在他们正对贝希特斯加登垂涎欲滴,眼看着进山后再往南开一个小时就到了,却被一座断桥拦住了去路,桥下是一条很深的峡谷。他们没有架桥的设备,一些党卫队的顽固分子用自动武器和迫击炮在峡谷南岸死守。
  E连以及2营的其他弟兄和法军混站在一起,一边等着101师的工程部队,一边注视着两边相隔甚远的交火,这样的战斗显然没有任何效果。温特斯请求辛克是否要派一个排去对德路障实施侧翼包抄。“不,”辛克回答,“我不想让任何弟兄受伤。”
  这个决定是合情合理的。战争到了这个阶段,再发生伤亡实在是没有必要。但贝希特斯加登就在路障的同一侧,眼看唾手可得,辛克改变了主意。“带2营退回到公路上,”他告诉温特斯,“看看侧翼包抄路障能否得手,能否到达贝希特斯加登。”如果成功了,辛克要温特斯把著名的贝希特斯加登旅馆留出来作为团部。
  温特斯带领营里的弟兄们退到了公路上,然后向东到达巴特赖兴哈尔,那儿的另一座断桥迫使他们在此滞留了一夜。第二天,即5月5日早晨,由E连打头,第2营的弟兄们未遇任何抵抗就抵达了贝希特斯加登,最后未发一枪一弹占领了该镇。
  贝希特斯加登美如仙境。白雪皑皑的山顶,郁郁葱葱的森林,闪亮的结着冰的小溪,豪华的宅邸,古雅多彩的民服,一切令人赏心悦目。美食,好酒,豪宅,大批的德国空军和国防军女服务生加上从难民营带来的各式各样的侍从,让美国兵们如同生活在天堂。
  膳宿是头等大事。温特斯和韦尔什中尉去了贝希特斯加登旅馆。他们走进旅馆的大门,看到服务员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他们进了主餐厅,一个侍者正把一大套银餐具放进一个4英尺长的、镶着天鹅绒衬里的盒子里。
  这儿不需要命令。温特斯和韦尔什径直走向他,侍者立即逃走了。于是,两个美国人就把这些银餐具瓜分了。45年后,这两个伙计家中用的仍是贝希特斯加登旅馆的银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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