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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妖奇谈

_91 可蕊(现代)
  老太太卖力地说着她记忆中那些坏女人的故事,而且把每个故事都往瑰儿身上扯。何原已经听的心里很不舒服了,可是还要强忍着,本来还一心盼小张做好饭来招呼他们吃饭,没想到管家平时也被老太太的唠叨吓怕了。
  老太太今天的谈兴特别旺盛,说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并且内容越来越离谱,对于瑰儿的批评也是越来越登峰造极。
  “她不是那样的人!你根本没见过她,不要乱给人家扣帽子!”何原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反驳了一句。
  “我没有见过他?我见过的人多了,不用见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居心!”
  这根本就是不讲道理嘛!
  何原认识瑰儿以来,除了被她用激将法兜售了一堆店里卖不出去的花之外,从来没有上过什么当,或者说,瑰儿根本就不屑于和他发生任何关系,包括欺骗他。太奶这样贬低人家,对瑰儿太不公平了。
  何原心里不服气地和老太太争辩着,却没想既然老太太不讲理的话已经说出口,怎么可能轻易收回。像她这样年纪的人,已经活到眼中除了自己的子孙以外,对其他人都无视的境界,一个陌生女子居然造成她最宠爱的重重孙子和她顶嘴,那么即使这个女人好似天仙,在她心目中也要变成恶鬼了。
  于是争辩变成了争吵,最后是年轻的何原再也忍不住,重重地摔门而去。
  老太太先是满脸的怒气,接着却坐了下来,长叹了口气。
  厨房里小张已经紧张得在打电话给何原的大伯了——小张是何原的大伯请来专门伺候老太太的,她的薪水是何原大伯在支付,当然要忠实执行“一有什么事要立刻打电话给我”的命令。而且小张心里也确实很慌,她从来没见过老太太和何原发生摩擦,一向对老太太很体贴孝顺的何原,忽然大吼大叫之后摔门而去,令她有些惊慌,所以急忙通知自己的雇主。
  “小张……”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老太太的声音从身后想起,小张还没来得及答话,便回头一望,等她再次对电话那边开口时,说的却是:“何先生,太奶的普洱茶这几天喝完了,要我问你那里有没有?还有,要上次那种。”在得到那头的答复之后,小张便挂上了电话,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做起了家事,而老太太则独自站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
  瑰儿今天的心情特别好,因为今天开店时,那个何疯子——何原——竟然没有带着他每天翻新的花样出现。少了那些耍猴戏般的开店前例行表演,令瑰儿感到无比轻松,似乎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想来那家伙在吃了这些天来的闭门羹之后,终于知道知难而退了。那种花花公子型的男人,本来就像刘地一样,对感情根本不会有什么定性,说不定又发现了新目标,去纠缠别人了。
  瑰儿庆幸生活终于可以恢复正常,不禁心情大好,工作中还不忘哼歌儿。满店的花朵也感受到她的愉悦心情,开放的格外灿烂,令人看了就会产生购买的欲望,所以一个上午的生意都格外得好。
  “心情好,胃口就好,吃嘛、吃嘛,越长越胖……”看到瑰儿兴高采烈地吃着自己带的午餐时,无法品尝的江榕,带着浓浓的醋意,在瑰儿身边绕来绕去,专门捡瑰儿不想听的话来说。
  没有了何原这个捣蛋鬼,今天的生意恢复到正常的轨道上,瑰儿的心情好到江榕说什么都不生气,对着这个转来转去的小鬼魂大口地吃。
  江榕转了一阵子,自己觉得无聊,于是拣了一朵半开半合的花,钻进去睡觉了,只剩瑰儿一个人在店里。
  午后向来都没什么客人,瑰儿收拾冰箱里的花,这时候听到背后的门口传来风铃的叮叮当当的跳动声,表示有人进来了。
  这个时间,该不会……
  瑰儿拉下脸转过身,却看到进来的是一个女子。
  “欢迎光临。”瑰儿看到进来的不是何原而是一个少女,大大松了口气,愉快地向对方迎了上去。
  这个少女外表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脸上的神情却十分严肃,那眼神直接让瑰儿想到“自己最近有没有向别人借钱没还”的问题。
  少女进来之后也不挑选花草,就那样冷着一张脸,开始围着瑰儿打转。
  她把瑰儿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一圈一圈地围着瑰儿看。
  瑰儿被这个少女看的莫名其妙,疑惑的问:“你有什么事吗?”
  少女撇撇嘴:“长得很普通嘛。喂,你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瑰儿皱起眉头反问:“你是谁啊?问这些干什么?”
  少女摇摇头:“长辈问话,你是这样回答的吗?看起来家教也不怎么好。”
  瑰儿不太高兴地问:“请问你到底有什么事?这是花店,如果你不买花的话……”
  少女像没听见一样,径自在店里走来走去,这里翻翻、哪里摸摸,这里拈朵玫瑰,那里抽只百合,嘴里还自言自语地说个不停:“哎呀,看上个妖怪也就罢了,怎么还看上个没本事的妖怪呢,竟然只开间小小的花店,咱们家找媳妇,最起码也要找个当老师的……”
  她唠唠叨叨地在哪里说个不停。
  瑰儿听得一头雾水,虽然不明白少女在说什么,可那些字句听了还是让人不快。
  瑰儿皱着眉,准备下逐客令了。
  这时少女正好顺手抽出了江榕正在睡觉的那朵百合花,她们两个看到对方放大的脸孔,同时发出一声惊叫。
  少女把花扔到了地上,江榕则是在看清楚拿花的人之后,敏捷地跳到了瑰儿的身后,大声叫:“是不是来踢馆的,要不要打电话给火儿!”
  “你居然还在店里养鬼?该不会是专门干害人的勾当吧?难怪一个山鬼好端端地不住在山里,跑到城里来。”少女义正词严地指责起瑰儿来。
  瑰儿拉过江榕,向她展示了一下:“看清楚了,她是个真正的鬼魂,不是养的鬼使。”
  江榕也愤怒地向少女吐着舌头扮鬼脸。
  她现在那一点微弱法力,根本不足以保护自己,可以说若单论实力,她这个“优质鬼魂”的力量还远不如一个怨灵,最弱小的妖怪就可以轻易伤害她,甚至连别人家里拜的、接受过香火久远一点的神像,都可以让她受伤。她因为运气好遇到了瑰儿,不用面对生活中的种种危险,所以平时对于身边的潜在危机,基本上没有什么警觉性;刚才正睡得迷糊,忽然有陌生的妖气把她包围起来,可是真的吓了一跳。现在又听到对方这么说自己,顿时生气起来,恨不能马上就打电话叫来火儿,让对方看看她这里有什么人护着。
  瑰儿对江榕摇摇头。她不像江榕那样唯恐天下不乱,心里清楚火儿出现的后果是什么,所以决定先看看眼前这个少女的来意再说。
  说实话,冲着自己来的妖怪应该清楚自己背后有周影、火儿,甚至算上刘地;总的来说,除非是不把这些祸害放在眼里,否则不至于做出太过火的举动。
  瑰儿也仔细地打量这眼前的少女。
  女孩有一张十分精致的脸,很像是橱窗里的娃娃——好看,但是无法给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一身白色的裙装,既没有化妆,也没有时下流行的小饰物装饰,给人一种伶俐但是清冷的感觉。
  似乎属于那种不太好对付的类型。
  瑰儿一边在心里做着结论,一边迎着对方打量自己的目光,倒要看看对方究竟有什么打算。
  这个少女自己跑到人家的店里来说着这么没有礼貌的话、做着这么没礼貌的事情,居然在瑰儿的注视下还不愧疚,依旧对瑰儿、江榕和这家花店做着种种批评:“这种小店面,半天都没看到一个人进来,看来你们根本就不会经营,迟早要关门。看看你这种店员,对顾客冷着一张脸,好像我欠了你钱似的,一看就不是做生意的料。看看这个鬼魂,明明资质不错,却被教成了这个样子,可见你的法术也不怎么样……”
  她絮絮叨叨,像个老太婆般说个没完,江榕终于气不过,于是以瑰儿为掩护,开始和她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起来。
  这个少女的话不好听,江榕这个不良少女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们两个的嘴仗很快就达到了白热化程度,就连站在旁边的瑰儿都可以感受到她们身上传来的阵阵杀气。
  即使到了现在,瑰儿依旧不明白这个少女是来干什么的,而且听她说着说着越来越离题,完全把目标转移到江榕身上。说起江榕的没教养,就又慢慢移回瑰儿身上,无非还是那几句话:“瑰儿自己没有教养、没有礼貌、行为卑鄙,所以连身边的鬼魂都受了影响。”
  被这个陌生少女这样批评,瑰儿本来也大为生气,不过仔细一想,对方好像也没说错什么,自己本来就是不会经营、法术也不好嘛。除了说自己影响了江榕的事之外,对方也没说错什么——虽然听在耳朵里不怎么舒服。
  今天心情好,不跟她计较了。
  瑰儿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劝住江榕后,就对那个少女说:“你到底买不买花啊?不买的话就别在这里打扰我们了,我们还要做生意呢。要是你对我个人有什么意见,等我打烊了,欢迎你到我家里谈。”
  ——只要你敢去,就不怕火儿折腾不死你!
  少女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说的也是,我是应该跟你好好谈谈。好,我就等你打烊。”说完,竟然就在一边坐下了,一副不达目的不甘休的架势。
  “随你便,你愿意去她家里最好了,嘻嘻嘻嘻……”江榕不怀好意地笑着,重新钻进花朵里去养精蓄锐,准备晚上到瑰儿家看好戏。
  ※※※
  今天下午的生意不如早上,不过总还是有三三两两的顾客。那个少女似乎看不惯瑰儿推销的方式,没坐一会儿就跳起来,主动向一对进来买花的情侣推销起来。
  她虽然对店里的商品不太熟悉,可是口才比瑰儿好、脸皮比瑰儿厚,而且说起花儿来典故不断,尤其是说到花儿的含义,那更是东方、西方、现代、古典的一套接着一套,等到那对情侣回过神来,好几千块钱已经消费出去了。
  含笑送走了客人,少女回头冲着瑰儿得意地一笑。说她不会做生意还不服气,怎样?现在知道生意该怎么做了吧?
  瑰儿皱着眉头,不知怎地,总觉得这种推销方式有点强买强卖的感觉。
  接下来,少女似乎推销上瘾了,把瑰儿这个正牌老板挤到一边,自己兴高采烈地开始招呼生意起来。
  等到了打烊时间,瑰儿发现一个下午的营业额,已经足足赶上她平时好几天的收入。
  “呼……还是自己赚钱来的痛快……”少女长长伸了一个懒腰,“以前赚钱养家的时候,觉得做什么都来劲,现在孩子们都能赚钱了,花着他们给的钱,都不知道做什么好了……,喂,山鬼,要不咱们俩合资,我可是比你会做生意。我看你也不像是个会媚人的妖怪,我给你投资,你以后就不要纠缠我家重重孙子好了,怎么样?”
  瑰儿眨眨眼,忽然明白了什么:“你……你是那个何疯子的监护人,对不对?”
  “你说谁是疯子。”少女不满。
  “就是你家的何原!”瑰儿气势汹汹,斩钉截铁地说。
  被何原骚扰了这么久,现在看到了他的监护人,自然要好好地数落一下他们对孩子教育的失败。刚开始当她从这个少女身上感受到何原的气息时,还以为是何原招惹的其他女性为了争风吃醋而找上门来了呢,毕竟瑰儿看的出来,何原一点妖怪的血统都没有,是纯正的人类,不知道这少女为什么会自称是他的长辈。
  “我不管你是真的长辈还是假长辈,是他家的人就可以了!快点教教他,请他别再来纠缠我!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你们到底怎么教孩子的,怎么把孩子教得跟刘地一样!”瑰儿抓住少女,就是一阵吼。
  “你说什么?我们圆圆哪里不好?这么懂礼貌、敬老爱幼、好学勤奋的孩子,哪里不好?”少女对于别人说自家的孩子,像所有的长辈一样护短。
  “呵,你说的是那个何原吗?根本就是另一个人吧?不管别人的感受,整天跑来跑去死缠烂打,也叫有教养、有礼貌?”瑰儿不屑地冷笑。
  “我们圆圆为了你,连我的首饰都要偷了,你还这么说他!”少女原本生怕瑰儿勾引自己的子孙,现在却又反过来为她看不上自己的子孙而生气。
  “所以我说你们的教育有问题嘛……”瑰儿一摊手。
  什么孩子啊,竟然要偷长辈的东西追求女人——且不说要承受被死缠烂打的麻烦的那个人是自己,这种行为本身就足够让人唾弃了。可笑的是,这个做长辈的还在那里觉得自己的晚辈好。
  “我们圆圆以前根本不是这个样子,就是因为你!”
  “好啊,回头我变成女鬼吓死他,我也落个耳根清净。”瑰儿不耐烦地说。
  真的啊,也不检讨自家孩子的毛病,就一味地说别人不好,等那个何原变成人类版的刘地就有热闹看了,他可没有刘地的本事能摆平一切。
  少女这会儿也明白了,不过是何原自己纠缠瑰儿罢了,要是瑰儿主动看上了何原,身为妖怪,她有的是办法让何原上钩。这么说来,瑰儿已经够宽容的了。一般妖怪,就算是她自己,要是遇见了这样纠缠不清的人类,多半是要给对方点苦头吃的。
  看到瑰儿说起何原就一脸厌烦,知道何原这次算是表错情了,少女无奈地说:“我明白了,就照你说的办吧……”
  “什么?”瑰儿刚才可只是说说而已,要她变成女鬼去把何原吓死?这个何原的长辈不在乎他的死活,瑰儿还在乎自己的形象呢。
  “你不知道,何家的孩子都这样,一旦认定了一个人,就会变得神志不清。要让圆圆变得痴痴呆呆的,还不如你干脆吓他一回,说不定刺激大了就清醒过来了。”少女一副伤心无奈的样子。
  “要是吓死了,你可就赖上我了……”瑰儿自言自语,“我不管了,反正事情和我无关,你就自己去刺激他吧……总之你把他管好,要是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受不了的。”
  瑰儿已经看见周影来了,而火儿也摇摇晃晃地飞着,下巴朝天、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进了花店。因为那个赌局,火儿赢了不少钱,足足超过瑰儿和周影两人加起来的年收入,所以现在他很有自己为家里提供了主要收入的自豪感,不管什么时候都抬头挺胸——虽然他的钱谁也不许动,说是要留着买动画DVD。
  火儿的出现着实把那少女吓了一大跳。她虽然住在立新市里,但平时几乎和立新市的妖怪圈子没什么来往,不但不知道瑰儿的背景,竟然连立新市里住着毕方都不知道。所以当火儿出现在她的正上方,她整个身体都僵硬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瑰儿,过了良久,终于可以动弹之后,发出一声惨叫,然后驾着一阵风,消失在门口。
  火儿这时才低下他高昂着的头颅,东张西望起来:“刚才什么东西在叫啊……”
  瑰儿耸耸肩。
  可以相信,这个少女或是何原,永远不会在自己面前出现了。
  ※※※
  瑰儿显然低估了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心,那个少女虽然被吓得半死,可是第二天一早,瑰儿刚刚打开店门不久,她就再次出现了。
  少女的脸色很难看,精神萎靡、两眼无神,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好。
  瑰儿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即使嘴里说的多么无情,看到她这个样子,还是心软,连忙让她进来:“你不用吓成这个样子,其实火儿虽然调皮了一点,可是有周影管着,不会随便就伤人的。”——他行凶之前总会为自己找个理由,就像要吃掉小羊的狼一样。当然,为了安抚这个少女,瑰儿绝对不会把所有的实情都说出来。
  “圆圆竟然把我的存折偷走了,他竟然偷我东西了……”少女含着伤心的泪水,对瑰儿说。
  “啊?”
  “他一心要用珠宝打动你的心,所以偷了钱去买钻戒了。”少女忍不住哽咽起来。多少年了,自己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就换来这孩子这种行为。家里一代代的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虽然性情不一,可是不管日子过得多艰苦,从来没有出现过偷东西还偷到自己家里的行为啊。这孩子到底中了什么邪。
  “我就说你们教的孩子……算了,不说这些了,随便施个法术帮他改改个性吧,不然总有一天会吃大亏的。”瑰儿好心的帮少女倒了一杯水。
  “我……”少女看看瑰儿,欲言又止,迟疑了几番才说,“我不能对何家的人使用法术。”
  “为什么?他们不是你的子孙吗?”
  “他们……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瑰儿点点头。
  这她倒是看得出来,这个少女一看就是未嫁的女孩,自然不会有什么亲生子孙,可是对于有着漫长生命的妖怪来说,因为机缘巧合而抚育人类孩子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为了自己的孩子施展法术,那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有妖怪母亲为了自己的养子,不惜打退鬼差,闹到阴曹的事件发生。
  她为什么说不能为自己的子孙施展法术呢?
  “我……唉,那个时候,我还在山里修炼,从来没有出过大山……”
  ※※※
  少女说的是一个遥远的故事——那个时候,她修成人形不久,法力还不高,可是由于出身不凡,很受山林中妖怪的尊重,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可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与一对人类母子的相遇,却完全改变了她的生活。
  少女白欣然因为格外喜欢小孩,所以第一次看到人类小孩便着迷了——妖怪的孩子因为法力问题,小时候总是带着一些妖怪的特征,所以看起来不如人类小孩光滑可爱。等到她收了这个孩子做干儿子之后,才知道自己找上了多大的麻烦。
  先是孩子的母亲因为贫困交加去世了,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白欣然。
  原本仅是照顾孩子,白欣然还能够胜任,不算什么大麻烦,可是接着,便又有一个妖怪找上门来。原来白欣然冒冒失失收的这个干儿子的祖先,竟然和一个乌鸦妖怪有血海深仇。那个乌鸦怪没有成精之前,和他的家族世代栖息在一片果园中,每天觅食、飞翔,自由自在,代代繁衍。可是后来,何家的某一代祖先外出经商赚了大钱,回乡后就出钱把那片和他们祖宅相连的果园买了下来,扩建园林。
  乌鸦们世代栖身的家园就这样被砍伐殆尽,而已经有了些灵性的鸦群,也不自量力,竟然想要与人争锋,保护自己的家园。最后,不堪群鸦骚扰的祖先请了法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所有的乌鸦都围困在果园里,然后一把火把乌鸦和果树一起烧毁。也可怜那些乌鸦的子子孙孙上千只,甚至还有未会出巢的雏鸟,就这样被一起付之一炬。
  就好像是天意注定的一样,在这些乌鸦当中,还是有一只逃过了这一劫。
  在鸦群中最有灵性的一只乌鸦,一直就认为和人类争夺栖息地是一件没有出路的事情,所以他在鸦群与人类争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想别的办法了。火焚果园的时候,这只乌鸦正好离开果园去到深山中,希望为自己族群寻找一处新的栖身之所,以此来化解人鸦之间的争端。
  可惜当他兴冲冲地回来,想要告诉族群自己发现的那座安静的小山谷时,看到的却是映红了天空的大火,和在火中挣扎、扭曲着的鸦群……
  这只乌鸦眼看着族群覆灭却束手无策,不过由于他灵性已成,知道隐忍,于是强忍着悲痛,在被人类发现他这个漏网之鱼前离开了现场。
  从此以后,那只乌鸦便近乎疯狂地埋头修炼,躲在他本来想要让全族群迁居的小山谷中,一待就是一百年。
  天道酬勤,乌鸦这样一只没背景、没天赋,甚至没有一个老师指导的飞禽,终于凭借着自己的毅力,练出了一身本领,等他可以幻化成人形时,他便走上了复仇之路。
  过了这么久,当年那个何姓富商本人当然早已没入黄土,可是他的后人还在,还住在那片浸满了乌鸦族群血肉的土地上,过着富足安康的日子。这么多年下来,那个家族越发地人口昌盛,越发地富裕。
  乌鸦无法忍受这种情形。
  他们踩着自己族群的血肉、灰烬安居乐业,他们的孩子在那些以甚至没得及张开翅膀飞翔的雏鸟灰烬养大的草坪上嬉闹,他们屠杀其它的生灵,就是为了让他们自己住得更加舒服、顺心……
  不,我不能接受这一切,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乌鸦妖怪的报复,并不是尖啸着冲入庄园,然后把里面的人全部吃掉,再一把火把建筑物烧光的方式,而是使用渐进的方法。
  何家的人很快就发现,他们家族的各种事情都开始不顺起来。
  先是生意处处受挫;然后是家族中几个最有才能的人,先后因为意外或者疾病死去;再后来,各种天灾人祸开始接连不绝地袭向这个家族,本来人丁兴旺的大家族,不出几年,便剩下不到一半的人口。
  这时,有位道长主动找上门,谈到他们这个家族的往事,并且说出了当年烧死无数乌鸦的事件,告诉他们,当年鸦群中逃脱了一只乌鸦,现在那只乌鸦已经修炼成精,来找何家报仇了。近年来何家遭遇的种种不幸,就是出自这只乌鸦妖怪之手。而且这只乌鸦妖怪与何家仇深似海,他不会轻易罢休,一定要将何家斩草除根才能解恨。
  听了这位道长的话,再联想家族中近年来的种种不幸,何家的人马上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并且苦苦哀求这位道长救救他们。在何家的人看来,这位道长既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又主动找上门来,自然是有办法并且愿意帮助何家了。
  那位道长在摆足了架子,拿到了何家拿出来的所有金银财宝之后,才开口为他们出了主意:既然那个乌鸦妖怪的报复是为了当年他的一族,而这块地方又是当年发生纠纷的关键所在,何家应该在这里好好祭奠当年那些惨死的乌鸦,然后举家搬迁到外地,表示愿意让出这块地方,说不定那个妖怪就会罢手。
  何家的人也是病急乱投医,把道士的话当作了救命的稻草,完全照做了。祭奠了乌鸦之后,何家大部分还有经济能力的成员,便纷纷携家带眷迁往远方,只剩下何原的祖先这一户依旧留在故土。当然,这不是他们胆子大不信邪,而是由于家境贫苦,实在没有能力搬迁。不过就是因为这样,他们这一支何姓子孙才因祸得福,得到了存活的机会。
  说起那个给何家出主意的道士,他当然不是什么世外高人,而是那个乌鸦妖怪的化身。他这样做的目的,不过是要何家的人当面给他的族群赔罪,并且教他们尝尝被赶出家园、流离失所的滋味罢了。
  乌鸦妖怪当然也不会就此放过何家,他一路跟着那些搬迁到外地的何氏子孙,继续着报复。一直到了很多年之后,那些离乡背井的何氏子孙终于被全部消灭,他才想起在何家的故乡还有一支何家的血脉。
  虽然乌鸦妖怪当年的经历确实悲惨,可是这些年来他令何家家破人亡,害死了何家大大小小上百口人,按理说也算是报了仇了,可是他却还是不肯罢休,非要斩草除根,让何家的最后一个人也消失不可。
  回到故乡,乌鸦妖怪发现何家的子孙由于贫苦和疾病,已经死的只剩下一个小婴儿了,这样倒好,省了自己动手。乌鸦妖怪打定主意要把这个小婴儿掐死,了结这段恩怨,然后回山谷继续修炼。
  可是等他真的要去对这个小婴儿下手时,才发现抚养这个孩子的母亲,也是一个妖怪。
  白虎是凶星,自古以来便是凶煞和勇武的象征。白欣然虽然不是四灵之一的后代,只是野生白虎修炼成妖,但也足以让山林中的妖怪敬让三分了。
  乌鸦刚开始看到白欣然,也产生了退让之意。可是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是为了报仇,眼看着最后一个仇人在眼前却不能出手,万一让他长大了,成家立室,开枝散叶,何家又重新兴旺起来,那么自己让何家断子绝孙的誓言不就永无实现之日了?
  想到这些,乌鸦找上了白欣然,说明自己和何家的冤仇,既然大家都是妖怪,希望白欣然不要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而让自己的报仇大业毁于一旦。
  白欣然听到乌鸦妖怪为了报仇,已经害死了何家上下百口人,心里已经相当不舒服了,听到他还大模大样地要求自己把“儿子”交给他杀掉,当然是勃然大怒。她平时处处受到别的妖怪的礼让,已经习惯别人对她客气,所以不知道这件事还有其他解决办法。
  其实只要她找来山林中德高望重的老妖怪出面调停,不管乌鸦愿不愿意,都要接受就此停手的建议,不然他就没办法再在这片山林中生活下去。虽然以后还要防着对方暗中下手,可是只要孩子长大了,并且学习了一些白欣然教导的法术,自然而然就不怕那个乌鸦妖怪了。
  可是那个时候的白欣然,根本就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她只知道别人要是对她不敬,她就要还以颜色。身为兽中之王要是让一只乌鸦吓住了,那成什么体统?虽然白欣然气势惊人,可是她毕竟也是刚修炼成人形的妖怪,实力并不比乌鸦高,且乌鸦是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心态出手,又占了一些便宜。白欣然跟乌鸦激斗了三天两夜,最后还是以平手收场。
  从那天开始,白欣然和乌鸦的争斗就三不五时的发生,两人谁也赢不了谁,但是又谁也不想向对方妥协,就这么僵持了好几年。
  到了后来,眼看着孩子渐渐长大,乌鸦开始担心白欣然会把法术传授给这个孩子。要是孩子学了法术,并且知道了过去的仇怨,再加上白欣然的帮忙,等这个孩子长大了,自己的处境可就不怎么妙了。
  在又经历了几次争斗之后,乌鸦向白欣然提出了一个交易。
  乌鸦可以保证以后不再向何家的子孙寻仇,可是白欣然也必须保证不把法术用在何家人的身上、不教授何家任何人法术,即使他们遇到什么灾难、困境、疾病、伤痛,白欣然都不可以用法术协助他们。一切听天由命,看上天是安排何家的子孙繁荣昌盛,还是要他们即使没有人找他们报仇,也会断子绝孙。
  白欣然对于乌鸦不时的偷袭、下毒、暗算……种种卑鄙手段,也有些忍受不了了,毕竟为了防范乌鸦偷偷对宝宝下毒手,白欣然和孩子可说是寸步不能离,什么事都做不了。照顾孩子本身就是一件麻烦而且劳心的事,再加上还有不断在边上捣乱的仇人,这几年下来,她已经是心力交瘁,于是就答应了乌鸦的提议。
  双方击掌以后,乌鸦从此就真的不再出现,白欣然也得以平静地带着孩子生活。
  ※※※
  “后来我才明白,我立了个多么愚蠢的誓言。”白欣然用带着痛苦的声音说,“你不会明白,明明自己有神奇的法术,却不能用来帮助自己的孩子,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于疾病或暴力,我却只能看着,不能去阻止或改变……”
  瑰儿确实有些不明白,对于他们这些妖怪来说,法术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他们一出生就开始生活在法术的帮助当中,学习法术是他们最重要的成长记忆、是他们的生活,无论衣食住行,样样都离不开法术。即使到了人类的城市,法术使用的频率反而有增无减。所以瑰儿根本无法想象不使用法术是什么样情况,当然她也无法理解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后代遭受苦难时的心情。
  白欣然说到伤心处,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停止回忆那些往事:“我在人类当中已经生活了七、八十年,已经看着好几个孩子永远离开了我……这种感觉真是难受极了,如果有可能回头,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宁愿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也绝对不接受这样的妥协条件。”
  “七、八十年?那不就是说,你现在在人类之中……已经是个老太婆了!”一直竖着耳朵在一边听的江榕,率先叫起来。
  “谁是老太婆!他们都叫我老祖宗好不好!”白欣然不无得意地说。
  可惜的是,对江榕这样生前没有感受过多少家庭温暖的不良少女来说,那种家族式的自豪,根本引不起共鸣,反而在一旁笑个不停;在她看来,一个美丽年少的妖怪少女去给一群人类做老祖宗,是件可笑到莫名其妙的事情。
  瑰儿仔细一算,惊讶地叫起来:“你在人类中的年龄,已经超过一百岁了吧?天啊,你太厉害了,要是我,一定不能忍受做个老太婆!”
  “没办法啊……我也不想让自己变老,可是要是老而不见老,不成了妖怪了?我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的衰老程度显得很慢了,但还是不行,不知不觉就已经变成老太婆了,唉……”白欣然对着店里的镜子,看着自己的容颜,“平常老是用老太太的样子见人,我都快认不得自己原本的脸了……”
  白欣然是个美丽的女孩子。
  妖怪们虽然拥有可以随意变化外表的能力,可以毕竟真正属于他们、不需要法术支撑的样子,终究只有一个。一般来说,这个样子就是他们修炼出人形时的第一个样貌,所以和人类天生的样子一样,也是有千千万万的区别,美丑不一。
  白欣然的相貌即使在妖怪当中,也算是清丽可人,身为天性爱美的女性,要她自己使用法术慢慢变成一个老太太,心里一定也很不是滋味吧?由此可见,她是多么爱护她的那些人类养子——不对,似乎不是养子,而是……
  瑰儿板着指头努力地计算,还是难以计算明白,要是按白欣然在人类中的年龄,应该是何原的什么人。
  “圆圆是我孙子的孙子,你不用算的那么痛苦了……”白欣然对瑰儿的计算能力很是不屑,看她皱眉撇嘴看得难受,索性告诉她。
  “天啊,你真是太伟大了!”瑰儿感慨说,“这种亲戚关系你都能记住,真是难为你了!我家亲戚不算多,可是到了三代之前的我就已经弄不明白谁是谁了。”
  要是能够连孙子的孙子都记住,那得记多少人名啊!
  白欣然白了她一眼:“他们每一个都是我从小抱大的,我怎么可能记不住。”
  “每一个?”
  孙子的孙子都在的话,那要有多少孩子需要抱?一个、两个、三个……天啊……
  “我们家里一共只有不到九十口人,你想的太夸张了!”白欣然对于家族人口的看法,与瑰儿和江榕显然有着极大的代沟。
  “我们家就我们父女两个……”
  “我所有的亲戚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个……”
  瑰儿和江榕受到不小的冲击,九十口人的大家庭啊,彼此之间都互相认识吗?
  “你抱大了九十个孩子啊,太厉害了。”瑰儿的眼中闪着崇拜的光芒。
  “怎么可能,嫁进来的媳妇和女婿当然不是我看大的。”她们两个都不会动脑子想吗?一个家族总是必须由外来的配偶一起组成啊。
  一个做一家之主长达几十年的人,和两个“小姑娘”之间,完全找不到共同语言。
  就在她们说着这些没什么意义的话时,店门上的铃声响起,有人进来了。
  “欢迎……”瑰儿抬头一看,后面的话和脸上的笑容就一起僵在那里。
  背对着店门的白欣然扭过头,脸色也沉了下来。
  ※※※
  何原觉得手中这条蓝宝石项链瑰儿一定会喜欢,虽然不是什么昂贵的首饰,可已经是他能够买得起的珠宝中,感觉最合适瑰儿的气质的了。只要她喜欢这条项链,然后自己就趁势请她去吃午饭,只要自己优雅而幽默的谈吐有了用武之地,不愁瑰儿不会迷上自己。
  他以前的记录可说是辉煌无比,只要是他看上的女孩,几乎没有追不到手的。他长相英俊,家里有钱有势,而且又风度翩翩,又擅长在女性面前表现温柔体贴,所以女性很容易被他迷惑。学校中的同学,虽然都知道他花心,但那些女孩却总是抱着自己与众不同,可以令何原改变的这种心态,前仆后续地落入何原的陷阱。现在面对瑰儿这样一个女子,何原虽然频频受挫,可是他并没有产生自己可能会失败的念头,反而觉得这样的瑰儿更加具有挑战性。
  何原总是认为自己会成功,就在他看上瑰儿的同时,在他的意识里,瑰儿已经注定是他的女朋友了,他现在只是在寻找正确的方式来完成这个过程而已,所以他才能在被瑰儿那样不留情面地驱赶之后,又带着微笑出现。
  今天的花店很清闲,这样瑰儿就不能用打扰客人的理由来赶他走了。
  何原进门最先看见的,当然是站在花草间的瑰儿,然后他就注意不到任何其他人了。虽然在瑰儿和他之间还有一个少女,可是既然不是引起何原兴趣的少女,何原也就不去管她,径自越过对方,向瑰儿走去:“瑰儿,我选了一条很好看的项链,你帮我看看,怎么样?”
  只要瑰儿看到项链露出喜欢的神情,何原就会顺水推舟地说“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给她一个意外惊喜,不信这样她还会不感动。
  谁知道瑰儿的眼睛根本就没有往项链上看,反而带着一种怪异的神情,看向了何原的身后。
  何原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顺着她的目光一回头,就看见了刚才那个少女正盯着自己看,脸上的表情和瑰儿一样奇怪的难以形容,而且还带着一种恶狠狠的味道。
  自己是怎么得罪她了?刚才走过没注意踩到了她的脚吗?
  那个少女看了他半天,却一扭头,哼了一声,去看旁边的花草了。
  何原被她弄得莫名其妙,不过这不是现在的重点,不知道瑰儿喜不喜欢这串项链?
  瑰儿看看那串项链,再看看白欣然,再看看项链,再看看何原,再看看白欣然……虽然背着身,可是白欣然粗重的呼吸声已经完全说明了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她该不会忍不住就在这里出手教训这不肖子孙吧?那样自己的花店可就要遭殃了。
  “瑰儿你看,这颗蓝宝石成色可是很好,项链的做工也很精美吧?我找了好几家珠宝店才看到这个,觉得造型真的很优雅。”
  “优雅,呵呵……”瑰儿看到白欣然已经在动手试花瓶的重量了,不禁发出干涩的笑声。等花瓶落到你头上,你就知道什么叫优雅了。反正他们是一家人,即使是用来行凶,花瓶的费用也要算在何原的账上,瑰儿暗暗下着决心。
  “你看看它,喜欢的话……”
  何原的话还没说完,白欣然忽然从后面上来,一把就把项链夺了过去,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着,撇着嘴说:“什么啊,一万块不到的东西,用得着吹成这样?”说着,扔给了瑰儿,“他讨好你的哦……真是没眼光,这条造型这么俗气,上面的宝石还是经过热处理的,看这链子也像不是纯金的……瑰儿啊,你不会喜欢这么没品的东西吧?”
  瑰儿耸耸肩,他们的家务事,外人还是不要发言的好。
  何原被少女说的脸上挂不住,一把抢回了项链,对她怒目而视。瑰儿身边怎么净是这样的朋友,连起码的礼貌都不懂。
  少女还是没有放过他的打算,接着又说起来:“你看看、你看看,别人一旦给他点意见,马上就瞪眼睛发脾气。这种人,你要是和他交往,以后有得生气了,你最好还是好好地考虑吧……”
  听着她这样若无其事地挑拨自己和瑰儿的关系——何原心里认定了,他自己和瑰儿是已经有了某种关系——何原实在忍无可忍,对白欣然怒斥道:“你是干什么的,我不认识你,你就在这里说三道四,看来人品也不怎么样,瑰儿才不会受你这种人挑拨!”
  “你知道我跟瑰儿是什么关系吗?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听我的话?”白欣然抱住瑰儿的手臂,做出很亲热的样子。
  什么嘛,我和你有什么关系?还不是刚认识没几天,一开始还以为我要勾引你的重重孙子什么的。
  瑰儿对于白欣然利用自己教训她的重重子孙有些厌倦,她推开白欣然,开始去整理花草,准备不再理会他们的家务事。
  “瑰儿,你别听他的,你看看这条项链,我特意偷了我太奶的钱才买下来,就是因为觉得它太适合你了。我确实是买不起昂贵的珠宝给你,可是我想你应该更重视这当中包含的心意才是吧?你看看它的颜色,像夜空般温柔而神秘,我觉得很像你的眼睛……”
  “恶……”江榕在一边夸张地掐着自己喉咙做呕吐状。
  瑰儿的眼睛像夜空般神秘而温柔——这个形容词一定要记下来,以后可以在威胁瑰儿的时候拿出来用。可以想象瑰儿为了不让周影知道这样的形容词,会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瑰儿的脸色也变得更难看了,她不是不喜欢别人恭维自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话从这个何原的嘴里说出来,就让人觉得不是那个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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