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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妖奇谈

_36 可蕊(现代)
  罗天双手捧着自己那好像已经胀大了无数倍的脑袋,一点也不想听。
  “……如果你送给瑰儿鲜花的话,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周影根本不知道花这种东西天生就是用来送女人的。一开始你最好一天送一束花给瑰儿,接下来就在月夜中抱着琴去她窗前唱歌,再然后……”刘地兴高采烈地说着他的计划,当然要去执行这个计划的是罗天。
  “罗天,你有客人啊?我回来了,有没有东西吃!”又一个连窗户也不敲的“客人”飞进了屋子里,“我只剩一封信就完成立新市的工作了,你知不知道一个叫‘色狗刘地’的妖怪在哪里?大家都说他老在周影家,我去却没找到。”厘荔嚷嚷着捧起杯子,大口喝水。
  罗天闭上了眼。
  “谁是色狗!”刘地凑过去阴森森地问。
  “一个叫刘地的妖怪,你认识吗?”厘荔大大方方地问。
  对方是美女,所以不能咬……刘地忍着气,问道:“我就是刘地──谁说我是色狗的?”
  “唔,你就是?”厘荔马上换上了职业化的笑容,掏出一封信说,“这里有你的信,请签收。你看,信封上写的就是‘色狗刘地收’,我没认错吧!”
  看清楚寄信人后,刘地把指节捏得“咔嚓”直响。
  “那个吉吊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仇人吧?”确定一下刘地的种族,厘荔不由怀疑起寄件人的身份来。
  “那个大王八(吉吊是种龙头龟身的妖怪——所以刘地并不是在骂人)!”刘地忿忿地咕哝着,但还是把朋友的来信小心地收了起来,然后就把心思转到了厘荔身上,“小姐贵姓啊?”
  “我叫厘荔。”
  “厘小姐,嗯,苗民是吧?常来人间界吗?我怎么从来没见你。”
  “我第一次当信差啊,可是信全部送到了,我很厉害吧!”
  “当然,当然,才貌双全嘛。刚来人间界,有很多东西没见过吧?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我在这里住几百年了。”
  “真的!那这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那可就多了……”
  刘地和厘荔马上就聊得火热。罗天缩在一边,连提醒一下厘荔刘地是个有名色狼的力气都没有,等到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刘地和厘荔已经从自己家里消失了之后,才手脚并用地爬到柜子边,取出药膏在太阳穴上用力涂抹着。
  今天可是倒霉到了极点,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安静地睡上一觉。谁知道药还没抹完门铃就响了起来。罗天深深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一边,实在不想再去开门了。谁知道门外的人十分执着,一遍遍地按着门铃,过了一会又开始“呯呯”地拍门,弄出惊天动地的声响。罗天怕惊动了邻居,只好呻吟一声,爬起来去开门。
  从猫眼向外看了一眼,罗天发现门外是个不认识的中年妇女,他害怕又是哪里的记者上门来,于是隔门问:“谁呀?”
  “开门!”门外的人火气不小,口气比他还冲。
  罗天提高声音:“你到底是谁?哪个电视台、杂志社的?再纠缠的话,我可报警了!”
  “检察院的!”门外的中年妇女拿出一个证件在猫眼上一晃。
  “天啊……就算要逮我也是派出所来啊……”罗天也豁出去了,索性打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这位妇女大概五十出头,腰挺得笔直,带着不怒而威的庄严气质,虽然她比罗天矮上一个头,却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目光审视着罗天,看得他心里直发毛。看了足有一刻钟,她才缓步走进屋里,四面扫了一下,问道:“你就是罗天?”
  “我就是罗天,您是……”罗天小心地问。
  “我是许黛的妈妈!”妇女重重地把一份报纸扔在桌子上,怒视着罗天。
  罗天低头一看,那报纸上印着的正是自己和许黛“拥吻”的照片,急忙解释道:“等一下,许黛的妈妈,女士,检察官大人,冷静一点,请听我解释,我和许黛之间绝对没什么,那都是记者们随意捏造的。”
  “这照片也是造出来的吗?”对方的目光越来越凌厉。
  “不、不,其实您仔细看看,这是许黛她突然扑过来抱着我,我是无辜的啊!”
  妇女又抬起头来上下看看罗天,目光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你是说我女儿纠缠你?”
  罗天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她说要考大学,专心学习,所以来和我告别。其实那只是很平常的礼节,在欧美人不都这样的?您别信那些记者造谣……”
  “现在的年轻人,开口什么欧美,什么时尚,什么流行,学人家为什么不学点好的,看看你们都学了些什么?下流、无耻、龌龊,冠上个什么明星的名号,就逃税吸毒,欺骗未成年少女……”她步步向罗天逼近,双手紧握成拳。
  “喂,你不要随便给别人扣罪名,我什么时候逃税、吸毒了?”罗天逃到桌子另一边,继续抗议着。
  “就是说诱骗未成年少女是真的,对吧!”她重重地在桌子上一拍,好像正在审问案子一样,“你竟敢对我女儿……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上法庭吧!”
  “我什么也没做,难道还怕你不成!”罗天也火了。
  “说的倒是好听,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妇女用那种吓人的目光打量了罗天一番,然后摔门而去。
  “我怎么这么倒霉……”罗天发出一声呻吟,瘫倒在沙发上祈祷这个倒霉的晚上快点过去,却不知道一切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罗天,糟了糟了。”罗天一进门,许海洋和公司的律师便向他围了过来。罗天现在对坏消息已经麻木了,冷静地在沙发上坐下来等他们说。
  “这个女孩……”许海洋把那张有罗天和许黛照片的报纸平摊在桌子上,“她的母亲打过来电话,威胁说要控告你引诱未成年少女。”
  “那个女人……”罗天呻吟一声,“她还跑到我家去了呢……反正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随她便吧。”
  “罗天……”许海洋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没有那样吧?”
  “我没有!”罗天咆哮起来。
  “没有就好,你别生气,我不是信不过你的为人,只是那个女人的来头实在不小,惹上她的话麻烦得很。我特意把孙律师请过来,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
  “我没有做亏心事,没有对她女儿怎么样,她要找麻烦,就让她去找那些胡说八道的报纸吧!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罗天重重拍在桌子上。要是他真的生起气了,大不了把那些讨厌的人类整个吃掉,让肉体上消灭他们。
  许海洋和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见过好脾气的罗天这么大的火气,其实以前也遇见过更气人的事:敌对的公司捏造罗天有过犯罪前科,想出名的女艺人宣称有了罗天的孩子,某家报纸透露罗天之所以快速走红是和某位著名女导演有不正当关系……当时每一次罗天都是一笑置之,而且因为他的镇定,所有的事件都顺利的解决了,反而对他的名气有很大的帮助。现在他对这件相对较小的事这么在意,难道是因为……大家看罗天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怀疑。
  罗天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他生气不是为了这一件事,而是昨天所有的不顺利积压在一起,刚才一下子爆发出来了。但是那些事当然不能对这些人类说,于是他叹了口气:“我看这件事由她去闹,用不了多久连记者都会失去兴趣的。”
  “罗天,这个女人不简单呢。”许海洋担忧地说,“她是咱们立新市的检察长。”
  “检察长?”罗天对于人类的官职总是弄不很清楚。
  许海洋以为他的意思是听过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点头说:“就是她!记得咱们的前任市长吧?就是因为受贿栽在她手里的。那个女人厉害得很,不管有什么的背景,只要有证据她抓住,就没有她办不了的案子,有多少大人物都被她送进牢房里了啊……”他一边叹息一边看着罗天摇头,一副“何况是你”的神情。
  听起来真的很可怕,罗天心里想着,这样的人类就算吃下去估计都不能消化吧?
  “总之想什么办法也不能让她真的起诉,孙律师,干脆我们先起诉那家报社怎么样?”大家聚在一起开始商量事情解决的办法,罗天插不上嘴,也出不了什么主意,只能独自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发呆,心里盘算着这场闹剧什么时候才能落幕。
  闹剧在有心人的推动下,顺利地演变成了风暴。把一干记者都扔给经纪人和工作人员应付,罗天自己从窗户跳了出来。
  这几天立新市的电视、电台和报刊全都在讨论青年人偶像崇拜的问题,而且对于某些所谓偶像的品行提出了质疑(这个“某些青春偶像”指谁就不用说了,那些报道的字里行间都在暗示那是谁)。这样的品行不端,毫无才能,又做出令人发指行为(罗天,我做什么了?不就是吃过几个记者吗!)的人有没有资格被称为偶像?现在的年轻人疯狂地崇拜、追捧他们,又会学到些什么?我们的社会应该怎样去引导年轻人建立正确的爱好?对这一类问题的争论热火朝天。还有一些小报不失时机地把罗天以前那些真的、假的、半真不假的绯闻轶闻全翻出来回一遍锅。
  罗天近来的日子可以说是过得一团混乱,他常常想,如果自己不是个妖怪而是个真的人类,说不定已经精神错乱了。
  他那群热情疯狂的崇拜者还是依旧热情地支持他,坚决相信那些报道不是真的。她们用在各大网站发帖子,给电台报刊写抗议信,天天聚在门口喊“罗天!我们支持你!”之类的行为表示对自己偶像的支持。
  虽然知道即使自己真的做了那些事,这群头脑发热的女孩子还是依旧会坚信那不是自己干的,但对她们这次的行为,罗天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感激的。
  在人类当中的生活一团混乱不说,最近罗天和妖怪们的摩擦也在加剧。
  正常的妖怪们总是隐藏在人类当中,不显山不露水地过日子,不过有些妖怪也许是在人类中住得久了,学了一身人类的毛病。有几个妖怪女子就以比人类女孩尤有过之的气势,天天追着罗天跑,她们某方面的热情当然远远大于人类,于是立新市的妖怪们之间开始风传罗天有多少多少情人了,他追女性的手段一点也不输给刘地了,想讨女性喜欢还是变得帅一点到人类中唱歌跳舞当戏子算了……
  为了自己的情人、女儿、姐妹……上门来要求决斗的妖怪每天都有好几个,还有些妖怪变成罗天样子在酒吧之类的地方勾引人类的女子。
  刘地最近三天两头出现在罗天附近,脸上总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听说变成罗天的样子的妖怪被他吃了好几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一劳永逸,干脆把罗天这个“样板”吃掉算了。
  厘荔明明已经送完了信,却偏偏还不走。她好像对罗天现在的职业很感兴趣,和整天跟着罗天的那群女妖打得火热,天天混在一起——现在她就和一群女妖一起聚在罗天家里。厘荔不但摆出主人的样子热情地招呼她们,还用“大家都不是人类,你怎么这么小气”的理由来应付罗天。
  她们乱翻罗天的东西,毫不客气地拿走他的杯子,坐垫什么的当纪念品,还拍着胸脯表示会帮他把那些乱说话的女人和记者统统吃掉。
  罗天真想扑过去,把她们都咬死算了。
  不过他可不敢这么干,因为瑰儿也掺和在这些妖怪里面。
  “喂,瑰儿虽然是我们当中最漂亮的一个,但你可千万别打她的主意喔。她是周影的女朋友──你不想被必方吃了吧?”一进门,其中一个女妖怪就这么警告过他。
  即使没有这个警告,罗天也依旧记得在影魅和必方的监视下写的那个“给瑰儿”的签名,他可不愿意自己找上更多的麻烦了。
  在罗天的屋子里折腾了半天,那些女妖怪们丢下了一句“我们明天再来玩”的可怕预言,这才纷纷走了。厘荔似乎和瑰儿十分要好,也跟着她走了,似乎是要去她家里吃饭。屋里总算清静下来,罗天摸过杯子喝了几口冷水,仰面躺在了地板上。
  “起来!”一只脚踢在他的肚子上,“没见过你这么没礼貌的主人,客人来了自己还睡觉。”刘地不知什么时候晃了进来,自己动手在桌上柜里翻了起来,一边还在咕哝着,“你还不如周影,家里连瓶酒也没有。小荔呢?”他和厘荔之间的关系发展神速,已经开始彼此称呼“小荔”和“刘哥”了。
  “她跟那一群女妖怪走了。”罗天有气无力地回答。
  “不在家啊。”刘地马上失去了留下来的兴致,把一大堆零食塞进自己口袋,走到窗口时才又回头问,“你和小荔是什么关系?”脸上带着明显不怀好意的神情。
  “朋友……”看着刘地的神色,罗天马上改口,“我和她伯父是朋友。”他虽然担心厘荔落入魔掌,可是也不敢明目张胆和刘地作对。在立新市,谁都知道和刘地抢女人会有什么下场,罗天最多敢从侧面提醒一下厘荔而已。
  “是吗?”刘地似乎将信将疑,上上下下看了罗天几眼,忽然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上次说的计划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准备什么时候约瑰儿出去玩?我给你出个主意,怎么样?”
  罗天呻吟一声,无力地坐倒在地。
  罗天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唱歌的了,他只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坐在树枝上对着故乡莽莽的山林歌唱,并且因此不知道和家人吵了多少次。灌灌的歌声是与生俱来的法术,是一种生存的手段。对这种法术没有抵抗力的动物、人类和妖怪会在灌灌的歌声中迷失心神,聚集到灌灌面前任由他挑选着吃,这就是灌灌们的捕食方式。
  可罗天却不想吃那些“食物”,反而希望对方能认真地听完他的歌,并且为他鼓掌叫好。这种怪僻使他成了家族里的怪胎,也引来了种种非议,可不管是父母苦心相劝也好,兄弟姐妹冷嘲热讽也罢,总不能叫他改变。
  罗天曾经赌气不加入任何法力,用自己真实的声音唱歌给别人听,结果却是以一场混乱结束。在一次他的歌唱扰乱了哥哥的捕食,两兄弟大打出手之后,他赌气离家出走,离开了故乡。
  之后的很多年,罗天一直在各界中游荡,却一直没有找到可以安心居住下来的地方,直到有一天,他无意来到了人间界。
  对于在各界中过惯了自由自在生活的妖怪而言,人间界并不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这里有太多为了保护人类而为妖怪们制定的规则,而且罗天对于住在人间界的凡人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只打算在人间界稍作停留,然后就去有百鸟国之称的少昊之国,可是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人类女孩。
  “你唱得真好听。”
  就是这句话把罗天一直留在了人间界。
  出现在罗天身后的少女身上脏兮兮的,脸上带着疲倦的神情。她显然把变成了人的罗天当成了自己的同类,径直走到了罗天身边一屁股坐下来,并且用手肘捅了罗天一下:“你的胆子真大啊,敢唱这些歌,不怕被拖出去挨批斗!”
  罗天耸耸肩,不太明白这个人类的意思,不过现在他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所以很想和身边这个长相平凡、举止粗俗的女孩子聊聊天。
  “他们不许我们读书,不许我们说真话,甚至不许我们唱自己喜欢的歌、看自己喜欢的书,可是我们不会认输的!”少女像个战士一样带着坚决的神色,“我不会让他们打败的,你也不会,对吗?”
  罗天觉得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无畏,更像是在寻求支持和肯定,所以就向她点点头,他把这个少女当成了受了同类欺负的孩子。罗天知道,人类是特别善于欺压同类的。
  “再唱一首歌吧。现在这个时候,这里大概没人来。我好久没有好好听过一首值得听的歌了。”
  这是罗天平生第一次有听过他唱歌的人请他再唱一首,这令他心花怒放。在他眼中,这个人类女孩的形象立刻变得光彩夺目起来。他马上引吭高歌,准备把自己会的曲子全唱上一遍。
  少女侧着头听着。
  她倒不是听不出罗天的嗓子有问题,但是对于像她的人而言,敢于开口唱这样的歌曲,已经代表了一种勇气。她在罗天的歌声中感受着那股力量,心中有了拥有并肩战斗的伙伴的喜悦。
  对罗天来说,认识那个女孩是最幸运的事,他现在天天变成人类到那个地方去等着,就是为了尽情地歌唱给她听。
  女孩不像罗天那样无所事事,有时候她甚至十几天才会出现一次。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单独出现,偶尔与会和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人类男子一起来。那个人类男子对罗天的歌声不太欣赏,在罗天唱歌的时候老是皱着眉头。他们两人有时也给罗天唱几首歌,当然他们唱的歌曲和罗天平时唱的大不相同,就像他们不理解罗天为什么总唱些晦涩的古曲词一样,罗天也奇怪这些直白的歌曲很古怪,不过罗天学习得很快,不久就把这些曲子记得滚瓜烂熟,还能模仿它们编几首新歌出来。
  那个男子脸上总是带着担忧的神情,很少露出笑容。听他们之间的对话,似乎他们偷偷聚在一起唱歌是一件“不被允许”的事,如果被其他人类发现了,很可能要受到惩罚。
  罗天对这些人类的习俗不置可否。他现在对人类总算有了些好感,虽然他们做的食物不怎么可口,可是却能欣赏罗天的歌声,而且人间界居住起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渐渐的,罗天已经满足于这种可以唱歌给别人听的生活了,他正计划着要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听众队伍——到人类的村子中去唱。
  罗天知道人间界的人类是很怕妖怪的,见到妖怪的真面目不是四散奔逃,就是被吓得昏死过去,这样的情形肯定会破坏自己演唱的气氛,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变成人类时变得更像,一点破绽也不能露。
  于是女孩他们不来听歌的时候,罗天就飞到人类的林子里四处乱看,努力观察人类的举止。
  附近几座人类的林子中都来了许多年青人。这些据说是“城里”来的青年在村子里过着显然他们并不习惯的生活,每天进行着他们并不熟练的劳动,并且把这种生活方式称之为“锻炼”。
  罗天虽然并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在哪里,却能感觉到在那些青年人中,很多人都有着像她那样的情绪。“整天除了干活就是喊口号,这样的日子一定很无聊,他们劳动之余一定需要点娱乐吧?我可以去唱歌给他们听。”罗天对自己的计划更加信心十足。
  “你听说了吗?四队有个女孩跳井自杀了。”女孩今天来了之后一直在沉默着,好半天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罗天摇摇头,人类总是在死,这对他来说没什么稀奇,而且他也不喜欢吃死透了的食物。
  “她是最美的,那么动人,那么有才华……她才十九岁,还那么年轻……”说着说着,她便落下泪来,“也许接下来死的就是我们了吧?这个世道总要毁了我们才甘心!”
  “别哭了……”罗天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别哭,我唱歌给你听。”
  女孩看看手中绣工精巧的手帕,却不好意思往自己脸上抹,随手用衣袖擦擦脸,然后将手帕还给罗天,嘴里说:“你这个人真奇怪,不但敢尽情唱这些歌,还敢用这样的手帕,也不怕人家看见给你扣个什么帽子。”
  “这个我有很多啊,你喜欢就送你。”凭罗天的相貌和性情,在他不开口唱歌的时候,还是有很多的女妖青睐的,她们赠给他的小饰物、小针线多得数不清。东西多了,罗天也就不去珍惜,随用随丢,半点也没把别人的心意放在心上,听女孩这么一说,立刻掏出好几条手帕递给她,有点讨好地问:“我们唱歌吧?”
  女孩怔怔地看看手上的东西,又看着罗天,忽然发现这个男子脸上、手上一丝劳动过的痕迹都没有,虽然身上穿的和大家一样,衣领中却有什么闪着光,显然有不是金的就是银的链子挂在脖子上。她忍不住问道:“你这个人太怪了,真的是下乡的学生吗?”
  罗天摸着头撒谎:“是啊,是啊。”
  “你到底是哪个队的?平时从来没见你身上沾过土(罗天:避尘诀,小法术),又整天这样……小心下次斗的就是你!”
  “我这样有什么不对吗?哪里?”罗天有点紧张地问,他觉得自己已经变得很好了,正准备去村子里演唱呢,听她这么说,好像还有什么破绽,便慌忙追问。
  “你怎么看都像个没干过活的。”女孩心里也认为劳动者是最光荣的。
  “我不喜欢干活,我就喜欢唱歌。”罗天过惯了自由自在无人约束的日子,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
  “你……太怪了。”女孩实在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只好一个劲地说他怪。
  “怪?那倒是,大家都这么说我。不过怪也有怪的好处,我怪你才能在这里听我唱歌(而不是被我吃掉)啊。”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罗天正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再把话题转到唱歌上去,却看见那男子远远跑过来,挥着手臂好像正在吆喝什么。女孩神色郑重,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们两个在那里急切地交谈着,说的全是一些罗天听不懂的话,罗天侧头看着他们惊惶不定的神色,虽然不明白原委,可也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果然轮到我们头上了。”
  “总之你不要承认,有什么都往我身上推,我一个人承担就行了。”男子喘着气,神色坚定地说。
  “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承担。”女孩苦笑了一下,神色反而镇定下来,挥手道,“走,去看看他们要怎么摆布咱们,反正不论怎么样,咱们总在一起。”
  男子听了她的话也是一笑,下定决心之后反而觉得没有那么可怕了。他大着胆子挽起女孩的手,准备一起走。
  “你……不听我唱歌了?”罗天轻轻地问。
  女孩这才想起罗天还在旁边,回头看着他,苦笑一下:“谢谢你一直唱歌给我听,我真的希望还有机会来听……你要保重……”
  看着他们手牵手走远,罗天摸摸头苦笑一下,人类真奇怪,听她说的,好像再也不来了似的。
  罗天今天变成人类,自己对着河水照了半天,觉得完美极了,便摇摇晃晃地走进了人类的村子。村子里静悄悄的,到处都看不见人影,直到村里挂的大喇叭响起来,他这才发现原来村里人和那些来“锻炼”的青年们全聚集在村子里的大场院里。罗天见所有的人都凑在一起,前面还有一个舞台,欢天喜地地跑了进去。
  场院中间搭了一座台子,台上有个臂套红袖套的青年正在用力挥着手,声嘶力竭地说着什么,神情亢奋,唾沫乱飞。罗天虽然很眼红那个位置,可也不好上去把人家拖下来,便坐在一个磨盘上等他说完。
  那个人一点也不体谅罗天的心情,长篇大论地说着,不时还振臂高呼,大喊口号,全场人也都随他喊起来。为了装成人类,罗天也跟着他们举举胳膊动动嘴唇,心里却十二分的不耐烦。
  “把他们带上来!”那个人好像终于说到了最后,拍着桌子大吼。
  “完了吗?”罗天开心地穿过人群向台上挤过去,先清清嗓子,准备开唱。
  当罗天一脚踏上台子,却看见五六个青年推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走上台来,那两个人不但被绑得牢牢的,背上还插了一面白幡似的东西,上面好像还写着什么字。后面押送他们的人一直按着他们,要他们低下头,他们却倔强地摇着头,一定要把头昂起来。
  “咦?是你!”
  罗天认出是那个女孩,高兴地迎了上去,“好久没见你,还在猜你干什么去了呢?你怎么弄得这么奇怪?这是什么呀?”他边说边顺手拨下那面幡丢到一边,“你今天会听我唱歌吧?”
  “你……”
  不仅女孩愣住了,全场的人也都呆住了,傻乎乎地看着这个人的“可怕”举动。
  还是那个主持大会的青年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握住罗天听胳膊厉声问:“你干什么!”
  “你啰嗦了半天了,该换别人了!”罗天早就觉得他很烦,随便把手臂一挥,把他扔下台去。另外几个青年也想阻止他,但是普通人类再强壮也不可能是妖怪的对手,转眼间就被罗天一个个推倒在地上。
  “现在我来为大家唱歌。”罗天先扯断了女孩他们身上的绳子,站在台子正中央宣布。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也不由有点紧张,清清喉咙,松松衣领,抓过那个青年丢在一边的喇叭,高声唱了起来。
  一曲终了,罗天从陶醉中睁开眼,发现台下的听众全呆滞地看着他,虽然没有预想中的掌声,但也没出现山林中那样的奔逃景象。见大家听得这么认真,罗天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搔着头说:“大家想听什么歌尽管说,我都会唱。我再给大家演唱一首《四季歌》。”想起这首歌还是女孩教给他的,罗天冲她微笑一下,这才开口歌唱。
  这时台下的人总算醒过神来,顿时议论纷纷,几个头头跺着脚吩咐:“快,快把这个疯子拖下来!”几个年轻人抡着胳膊向罗天扑了上来。
  歌没唱完便被打断,罗天当然十分恼火,按住那些冲上来的人就是一顿好打。
  “你疯了,还不快逃!”女孩好不容易才弄明白眼前的情形,颤着声音叫道。
  “我为又没做错事,什么要逃?”罗天一边对着一群那群人拳打脚踢,一边对那个女孩说道,“我只是想给大家唱歌而已,谁叫他们打断我!”
  “这个世道还能说谁对谁错吗?不是你疯了,就是这个社会疯了!你快跑啊,他们拿枪来了!跑啊……”
  随着女孩凄厉的喊叫,“呯”的一声巨响,一颗子弹打在离罗天不远的地面上。台下一个男人端着枪,正在瞄准罗天。
  “枪!”人类用猎枪打鸟的情形立刻出现在罗天脑海中。作为飞禽类的妖怪,他最恨的就是这种火器。他眯起眼,瞳孔的颜色渐渐改变,目光也变得凶狠起来。当他张开翅膀飞到半空中时,口中响起了和刚才完全不同的两种声音,现在他的歌声是如此动听,在场所有的人从听到第一个音符开始目光就开始变得痴迷,缓缓地向他脚下围了过去。随着歌声的流转,人们的神色也开始迷乱,目光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等罗天停止歌唱,人们全跪在他脚下,等待他从中挑选最可口的来吃。
  “真想干脆吃了你!”罗天一脚下把那个拿枪的人踢倒,接着几脚把枪踩成了碎片。
  他看看周围的人,叹了口气,好好的演唱机会就这么失去了,现在这些人醒过来再看到自己多半会吓死吧。他施展了一个法术,把在场的人的记忆修改掉,最后在女孩面前呆了好久,不管怎么说,看来人类是可以接受自己的歌声的,以后就留在人间界唱歌给人类听吧。不过自己会的人类歌曲太少,看来去多学一点才行。他低声向自己的第一个听众说了再见,满怀信心地离开了这个小村庄,向人类的城市飞去。
  “是吗,他以前是那样的啊……他现在真的变了好多啊!”瑰儿感叹着。
  “改变?有吗?我觉得他和原来一样啊。”厘荔一边往嘴里扔瑰儿做的点心,一边说。她正在向好奇的瑰儿讲叙罗天过去的事,当她说到罗天原来是个内向、阴沉、喜怒无常,除了唱歌什么也不管的人时,瑰儿连连说罗天现在不一样了,可厘荔想来想去,也没想出罗天有什么地方变了。
  “他是变了,你看他现在多么和蔼、大方,对人多亲切,还热心公益事业,而且多才多艺……”瑰儿眼中闪烁着光芒,掰着手指数罗天的优点。
  厘荔手托着腮想了想,摇摇头:“看不出来,罗天才不会去关心、帮助别人呢,他从半死的人身上踩过去都不多看一眼的。”
  “才不对,罗天怎么可能那么冷血!”
  “他是很冷血啊!”自从看见过罗天当着快饿死的人大吃大喝后,厘荔就认定了这一点了。
  “罗天明明是个善良、忠厚、可靠、上进的人!不许诬蔑他!”
  “我听你怎么像在说你们家周影啊,罗天善良可靠?哈哈哈哈哈,不可能的……”厘荔笑起来,“我认识他一百年了,相信我吧。”
  “谁会变的!而且说不定你一开始就误会他了!”瑰儿据理力争。
  她们两个说得高兴,火儿肚子里的火气却越来越大。上次和瑰儿的冷战因为周影为瑰儿要来的那张签名而宣告结束,这几天瑰儿一直表现不错,而火儿也难得地表示了让步。只是好景不长,瑰儿认识了厘荔以后,对罗天的喜爱和对火儿的冷淡都有反弹的趋势。
  火儿实在不想继续听那没完没了的罗天、罗天,向瑰儿扔了个苹果过去:“喂,做饭!”
  “别吵……刚才我们说哪儿了?对了,罗天为了慈善事业,向来是不遗余力的。”瑰儿头都没回,继续和厘荔聊着。
  “做饭!”
  “吵死了,吃饼干!”
  “我为什么要吃饼干!我凭什么要吃饼干!”
  “那就等会儿!”
  “不等!现在就要吃!”
  “那就自己去做!”
  “瑰儿!”火儿生气了,一下子扑了过来。
  “你别费心找了,这次我把东西藏得好好的,你找不到的!”瑰儿洋洋得意地说。
  火儿又蹦又跳,却无计可施,身上的火焰越烧越旺:“你就知道那个灌灌!到底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瑰儿白了他一眼:“当然是罗天重要!乖乖等着,过一会就给你做饭!”
  “气死我了!我要告诉影,我要让你们聊不成!呱呱呱,吱吱吱……”火儿在瑰儿和厘荔上空大喊大叫着,一个劲地使性子。
  “火儿好孩子,来,看这个。”厘荔露出甜美的笑容,向火儿伸出手,“看,这个是视肉脯,很好吃的哦,人间界是吃不到的。”
  火儿目光被厘荔手中那袋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食物吸引了过去,停止了吵闹。
  “好孩子,这个给你吃。”厘荔把肉脯向外一扔,火儿连忙扑上去接住,却没发现自己已经身在窗外。厘荔冲过去猛地把窗户都关上,取出一张符重重贴上去,拍拍手得意地说:“赶出去了!”
  火儿回过神来,生气地拍着窗子:“竟敢骗我!看我不吃了你!”但是窗户纹丝不动,以他的法力,竟然闯不过那张符。
  厘荔得意洋洋地说:“哼哼,这可是我那个修成正果的老爹给的符,别说是你,就算成年必方一时三刻也进不来!”
  “瑰儿,给我开门!”火儿气急败坏地撞着玻璃。
  瑰儿伸手去揭那张符咒,却被厘荔拦住了:“你不能这么娇惯小孩子啊,小时候不好好管教的话,长大了会就更麻烦了。”
  “可是也不能把他关在外面啊。”
  “让他反省反省!”
  “可是……”瑰儿正在犹豫,一回头却发现窗外的火儿不见了,她脸色大变,慌忙抓过电话来拨通了周影的手机,“周影,不好了,火儿他……”
  罗天头疼欲裂,抱着脑袋坐在地上,连在那里絮叨了半天的刘地最后怎么走的都不知道。
  “找到了!”随着一声暴喝,窗户“哗啦”一下子被撞碎,接着一连串冷笑响起,“罗天,嘿嘿嘿嘿嘿……”
  罗天发现来的是那只名叫“火儿”的可怕必方冲了进来,大惊之下一个劲地向后退缩:“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火儿摩擦着翅膀,火星四溅,“你是想烘烤呢,还是想干炸?”
  “我们无冤无仇……”
  “你勾引瑰儿,让她不给我做饭!色狼、骗子、小白脸!”火儿一口气把他从电视上听来的词全给罗天扣上了,边说边扑了上去,按住罗天一阵狂啄狂打。罗天奋力反抗,可他怎么是火儿的对手,不几招就被打倒在地,双手捂着头在地上翻滚。难道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必方打死了?他实在死不瞑目。
  “死灌灌,敢和我做对!看我怎么收拾你!”火儿把一腔怒火全倾泻在了罗天头上,边打边嚷着,大有把对方置于死地,先杀后烤的架式。罗天绝望地闭上了眼,等待成为宵夜的命运降临。
  就在这时,周影及时出现救了他一命。
  “火儿,住手,你快打死他了,快住手!瑰儿会很生气,火儿……”周影把还要扑上去的火儿死死地抱在怀里,一边不停地哄着他。
  “周影……”罗天刚刚松了口气,却又想起刚才刘地的计划,又想起那个叫瑰儿的女妖怪是周影的女朋友,而且现在她整天跟着自己……他不会也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吧?
  周影好不容易安抚了火儿,转头问鼻青脸肿的罗天:“你还好吧?”
  罗天胡乱点点头。
  周影一笑:“瑰儿打电话说火儿气冲冲地来找你了,要我快来救你,幸亏赶得及。火儿太任性了(火儿:谁任性!谁任性!放开我!)。”
  “没关系,我没事。”罗天抹着嘴角的血,“一点事也没有。”
  周影向他点点头,拽着不情愿的火儿走了(火儿:让我烤他!让我烤他!)。
  罗天自己取出药抹了几下,忽然苦笑起来。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何苦跑到人间界来?他不能不怀念在故乡时,和家人生活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兄弟姐妹众多,大家天天打架吵闹,但是一旦有谁心情不好或者受伤生病,大家总是围在一起互相照顾。现在罗天真想回到那种生活中去,而且父母年纪也大了,几次捎信来,也总是说希望自己这个儿子早点安顿下来,成家立室好让他们安心。可是在人类中唱歌这个愿望还没有实现,罗天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为了这个梦想,他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拼命学习人类的知识,百般的适应人类那种并不适合妖怪的生活方式,甚至收起翅膀不再随意飞翔……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为什么就得不到回报呢?
  “罗天,罗天!你没事吧?”厘荔大呼小叫着,和瑰儿一前一后地冲进来,“天啊,你受伤了!怎么样?痛不痛?”
  她们两个围着罗天叽叽喳喳个没完。厘荔越想越生气,卷起袖子说:“都怪那只死必方,我去为罗天报仇!”
  “怎么可以怪火儿!是你把他关在窗外,他才生气的!”在这种时刻,瑰儿倒是站在火儿一边说话。
  “是我关的他,他干吗打罗天!这根本是两回事!”
  “你和罗天住在一起,当然就是一回事。”
  “瑰儿,你究竟帮谁?”
  “我是讲道理!”
  在她们的争吵声中,罗天双手捂着头,跌跌撞撞地走向了窗口。厘荔忙叫:“罗天,你干什么?”
  “我出去吹吹风……”罗天有气无力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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