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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微澜-《沉香豌》

_14 步微澜(现代)
  
  姜汤姜可乐退烧药轮番上阵,到了傍晚终于退了烧。陈婉打电话回家托辞说在何心眉家过夜,然后捧着粥回到他床前坐下。吃完粥一抬头间是他高烧后发亮的眼睛,她随即湮没在灼灼光芒里。
  
  “猫儿,我们结婚好不好?”
  
  一句话犹如洪水猛兽,陈婉呆愕地望住他,心中骇然。亟亟欲逃地站起来说:“你烧昏头了,我去给你盛碗粥来。”她冲进厨房,伫立许久才平复心底的狂澜。
  
  夜里,他继续昏睡,她默数着他的呼吸,细听北风呼号。她看遍他脸上每一寸毛孔每一条细纹,手指在他心眼的位置轻轻打转。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能不能保证以后都不伤害我?能不能时光倒流,以陌生的面孔重新来过?
  
  清晨他醒来,她还在酣睡。皮肤白里透着粉红,两片唇瓣象婴儿一样微微张开。他撑起半边身体看了她许久,世上没有比这更真实的幸福存在。
  
  早上他连声咕囔说不要喝粥,陈婉被他磨得没办法,只能穿上大衣拿了钱夹准备下楼。
  
  “去哪?”
  
  “我去市场。”
  
  “我也去。”
  
  他绝口不提昨天那句话,陈婉在如释重负之后有些莫名的失望,同时又懊恼不堪。瞪他一眼,“外头雪还没化,我又不是去超市,是去上海路后面的老菜场,你也去?”那地方满地的污水和泥泞,不用想就知道说出来他绝对摇头。谁知他连声答应,真换了衣服陪她出来。
  
  路上还有薄冰,“我还有点用处的是不是?”他乐呵呵地说,挽着她的手,托着她一边腰怕她摔倒。
  
  老菜场里,秦昊好奇地四处张望,随着陈婉游走在一排排红绿青黄间。她蹲下挑鱼时,他伫足在她身侧,听她用济城话与人讨价还价,端详她愉悦的笑容。
  
  吃饭时,他眼巴巴地望着她面前的酸辣海蛎子疙瘩汤,“为什么我没有?你让病人吃青菜,你吃海鲜?”
  
  陈婉哭笑不得,“你要忌口,等你好了,五块钱三斤的海蛎子随你吃个饱。”
  
  “我喝了一天粥,嘴巴淡出鸟毛了。”他不满,“我把鱼汤分你一半,你把酸辣汤分我一半。”
  
  陈婉招架不住他无辜的眼神,“受不了你,拿碗来。”
  
  他心满意足地率先开动,眼里是得逞的笑。
  
  这一瞬如柴米夫妻居家度日般平凡、踏实,她从未想过能从他那里获得的感觉,如同空气般不经意地吸入胸腔里。他寻缝索隙地,渗透进的不止是她的生活,还有她的心。如果这是爱,为什么爱会让人畏缩怯懦?
  
  “猫儿,知道我想生病想了多久吗?”秦昊停下筷子,“那回我们吵架,你给方老二送汤那次,我就在想,换了病了的是我该多好。”
  
  他脸上如愿以偿的快慰是真的,“傻气。”
  
  他笑得敞亮光明,憨憨得,她心中暖意油生,感觉得到自己心里的刺与不堪负累的那些在他憨实的笑容里柔软、淡化、消褪无形。
  第 59 章
  秦昊不是伤春悲秋的人,但也格外讨厌济城湿漉漉的春天。只是有伊人巧笑倩兮地说:“春天多好啊,有马齿苋做馄饨,有香椿炒蛋,有槐花饼,还有杨花萝卜,等一年也就这两个月。”他对着那两汪春水的眼眸,除了点头唯有点头。
  厨房的阳台向西,午后的阳光透过她新买的紫藤花纱帘照进来,隐约能看见阳台上她种的九层塔和指天椒。料理台上的骨瓷盘子里还剩几颗杨花萝卜,表皮沁了水,染得盘底紫汪汪的,象幅淡彩水粉画。
  他倚着门边,不知是第几次兴起成家的冲动。
  上午和宋书愚在楼下会所玩了几局斯诺克,心不在焉地还被宋书愚嘲笑他成了居家过日子的老爷们。他倒是想,可也要人点头答应才行啊!
  他求过婚,他当时没有烧昏头,可陈婉的反应……她怕,他何尝不怕?婚姻从未被他列入个人计划里,仅仅打算玩到一定年纪需要社会认可的时候身边谁趁手就娶谁。在那之前,他压根不想背负什么责任。
  可是,一切都变了。原来责任这样东西,不是主观能拒绝的。到了对的时候,遇上对的人,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原来人总要承担点什么才能走得踏实、走得稳当。
  令人焦躁的是目前一切陷于僵局。他不敢再提,她故作镇定的表情下的惶然没躲过他的眼睛。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害怕自己小心守护的一方疆土只是空中楼阁。
  他和宋书愚发牢骚说:“不行就来硬的,哪天我妈来堵着我们俩了,死丫头片子不认也要认。”
  宋书愚一球清杆,回头一副无奈表情,“你别又犯浑。你爸你妈的态度你没摸清,贸贸然的,不是让陈婉难堪?”
  秦昊闻言不语。他妈上来金盛无数次,陈婉虽说是躲着,但是衣服什么的总是有迹可循。他妈是什么人?不闻不问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把这事放在眼里,那又如何?“他们什么态度我不操心。我活了快三十年了,唯一一次想结婚,唯一一次想和谁过一辈子。别人,我没放心上。就算我妈拦着怎么了?拿张结婚证就是9块钱的事。”
  宋书愚望他半晌,失笑说:“我有时候还真服了你一根筋到底的脾气。吴乐雅你说清楚了?人家可是等了你好几年。”
  “打住。她可不是等我好几年,她是等三十以前有没有比我更好的出现。我是浑,可我不傻。和她说过无数次咱俩没关系,还这样时远时近地走着,谁心里不是明镜似的?那是把对方当候补队员呢。”去年吴乐雅已经坚持要和陈婉见面,秦昊一句“那要看你嫂子愿不愿意”把她气得直咬牙,今年她毕业回国,秦昊想起她眼高于顶自我自为的性子和一贯的行事风格,颇有些头疼。
  宋书愚相当理解地拍拍他肩膀,“兄弟,任重道远。”
  “站门口做什么?”陈婉的嗔怪把秦昊思绪拉回来,“有空不帮忙?”
  秦昊走过去,帮她把洗好的碗碟收起,“我说下回菜多放点盐。”
  她停下手,“今天的不合你口味?”
  “不是,是别做的太好了。那两个吃货,吃上瘾了见天往我们家钻可不是个事。”
  陈婉莞尔一笑,“宋老师帮了我多少忙?何心眉又是我最要好的,我也没别的可以谢他们,偶尔做几个菜有什么?”
  “那不相干。累着你不说,还不长眼色。刚才不是我开赶,估摸他们现在还在外头吆喝着要吃要喝,把我当伙计使唤。”
  “那天天光我们两个腻着你也不嫌烦?”
  “烦什么?说起来我们今天还没腻过。”秦昊说着就动起手来,抱了她上料理台上坐好了,立时以唇相就,挑拨开她唇瓣,含弄吮吸,直到她呜呜喘着气低哼时才放过她。
  “别闹了,大白天的。”陈婉拨开胸前的爪子,白他一眼。顾盼间星眸流光,秦昊一时无以自制,凑着她耳心问说:“就在这试试好不好?”
  “疯了你。”陈婉面红耳赤地挣扎着要下地,却被他拦腰抱了个满怀。
  “行,不答应这个,答应别的。”他拨开她头发托起她的脸,郑重其事地说:“约个时间带我去你家见见你舅舅?”
  陈婉刹那僵住。
  “三个选择,先见你舅舅;或者先见我父母;或者谁也不见,我们直接去民政局。”
  陈婉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如果我挑第四个呢?”
  他嘴角微扬,忽然在她鼻尖上轻啄一口,“看样子有进步,上回说我烧糊涂了,这次还行,没生气。你不嫌我烦,我就每天问一次,问到你点头为止。”
  他嘴上说笑,眼神却无比正经。陈婉望进他眼底,心头微颤。“你知道,那代表什么?”
  两个人对对方的喜欢到了一定程度会不会就是这样,想用一种方式将幸福延续到永远?她没说过喜欢他,可他现在已经能令她笑进眼底笑进心里,是不是就代表喜欢?“知道。”
  陈婉指尖在他肩膀上划弄着,沉默良久。“等我毕业了再说好不好?”
  秦昊凝视她数秒,然后咧开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行。不过要盖个章才算数。”话音一止便低下头噙住她双唇。“猫儿,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不?”
  “别这样叫,”他的热气呼呼地搔弄她耳侧,她一阵酸麻,“何心眉说肉麻。”
  “别理她,这叫情趣,她懂个屁。”说着贴紧了她,粘吻成一团。
  她招架不住探进上衣里的魔掌,小腿凭空踢打着,嘴里咿唔有声。直到两人紧密相触时才恢复了一线理智,“出去,你没带那个。”她越挣扎包裹得他越深入,饱胀的感觉无遮挡地紧贴着她的柔软,每动一分便一阵震颤。
  “这时候叫我出来不如杀了我。安全期,我算过的。”他掌下细细的揉捏抚慰,情动不可抑,“我最后放外面。”说着抽口冷气,“别动了,夹断了你以后用什么?”她仰空扬着两条粉腿,嘟着被他吸啜得殷红的嘴唇。听她发恼地说他坏,表情苦乐难辨,可爱到了极处,他再是忍耐不住,堵住她的嘴巴,猛力大肆侵伐起来。
  “混蛋。”陈婉抬头见何心眉一脸的不解,这才意识到自己痛骂出声。抚着发热发烫的脸掩饰说:“好冷。像是感冒了。”
  何心眉最近迷上了一个女性论坛,天天在里面扮演知音姐姐为人指点迷津,以糊弄人为乐。听见陈婉说冷,只是顺手把窗子关了,眼睛又回到电脑前。
  “十一真不跟我们去?”宁小雅瞪完天花板,翻身问陈婉说。
  “不去了,我在家看书。”宁小雅她们参加的社团组织国庆去登山,陈婉也不是没兴趣,只是事先约好了秦昊。想到那个人,她心里烦躁。这半年他越发肆无忌惮,家里几乎所有地方都是他们战斗的疆土。昨天晚上在浴缸里他收不住火,结果半夜两个人吵完架一起出去找药店。陈婉越想越觉得他是故意的,越想越是恨不能咬他一口。想问问是不是男人都这么混账,周围仅只宁小雅一个咨询对象。她瞥一眼宁小雅阴郁的脸色,话到嘴边又作罢。
  “还看什么书?马上就实习了。”宁小雅闷声说,“你不用担心,秦大少估计帮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担心的是我们。”
  宁小雅的话不无酸意,陈婉倒没往心上放。小雅男友家在省外,如果最后不能在一个城市工作,异地恋的未来惨淡。将临毕业,小雅备受煎熬。“你别担心,实在找不到我们开饭馆,我掌勺,你掌柜,赵国治跑堂,何心眉站门口挺胸招客。”
  这是她们经常说的笑话,宁小雅转忧为乐,哧哧直笑。何心眉啐说:“胆子生毛敢拿我开涮?陈婉你和秦大少在一起学坏了,他天天在家教你练银剑是不是?”
  陈婉想起昨天晚上的绮靡,脸一红,“不搭理你们,我继续看书。”
  国庆假期,秦昊却爽约。陈婉敏锐地感觉到他言辞闪躲,只是淡淡应了声“随你”就挂了电话。他紧接着又拨过来问:“是不是不高兴了?”
  “你说呢?”陈婉顾忌厅里的舅舅,走进自己房间才说。不知何时起两人已经亲密到这程度?仅凭声波,已能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被欺骗的感觉、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感觉、试探着交出一颗心时被背叛的感觉,层层裹挟而来,呼吸几欲凝滞。
  “我不是故意骗你,我,”他着急,“吴乐雅来了,他们博物馆和省博物馆国庆办联展,你别误会,我不是要陪她,是有些事要处理。”
  陈婉想了一下才记起那个妹妹,传说中的青梅竹马,在英国读名校学艺术的美女。强克制住无由的惊慌,低声问:“既然是妹妹,你直说好了。躲躲闪闪的我还以为怎么了。”
  秦昊当即语塞。沉默由电话那头反馈过来,陈婉一颗心缓缓跌进谷底。
  “没什么特别的,我就是担心你误会。”
  “怎么会?”陈婉强笑,“那你多陪陪她。我趁有空在家看书,12月六级考试呢。”
  “真不生气?”他犹自有些不放心。
  “不生气。”陈婉勉强挂着笑容。走出房间,舅舅问:“是同学?”她点头的刹那,笑容几乎碎裂开来。
  第 60 章
  夜里下起雨,陈婉偷偷潜进厨房。
  洗手准备干活时才发现一双手抖个不停,坚持着把和好的面和调好的馅拿出来,坐下的时候两条腿是软的。
  她不知坐了多久。
  “尊敬的省委省政府省纪检委……”
  脑中闪过爸爸的声音,整个人似筛糠般再次战栗起来。数年来在心底盘旋不去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在这个让她尚算安定完满的世界几乎崩塌的答案前,蒋小薇、吴乐雅、秦昊的真实内心、她的妒意与自伤……不值一提。
  晚上为了平复焦躁的心绪,她翻开母亲的日记本细细品味父母的隽永深情。这两年多来,生活被学业和秦昊占据着,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细读妈妈的日记。不时低念出声,不时会心一笑。日记到他们婚前止,大概是因为婚后的忙碌中断了日记的习惯,但从头到尾读下来像是经历了一遍他们的青春。
  掩卷后仍然睡不着,不经意地拿起又翻了翻,对着台灯陈婉赫然发现背面的几张凸凹不平,迎着光明显地有刻划的痕迹。她用指尖摩挲,辨不出具体字迹。灵光一现,找了支铅笔,斜斜地涂抹上去,白纸渐渐变成铅色,父亲的笔迹慢慢呈现出来。
  “尊敬的省委省政府省纪检委,尊敬的各级领导:本人以党性与生命庄严起誓,以下陈述全部属实……”
  脸上冰凉,她手背抹了抹才知道全是泪。
  我爸爸不是坏人。她发狂般极欲打开窗户对着全世界嘶吼宣告,越是抵抗这种冲动身体颤抖越甚。终于知道了答案,如果不是爸爸孤注一掷前的遗言,恐怕在岁月流逝里她也会渐渐相信假象。原来爸爸不是不爱她,他在两难的境地虽然选择了要对自己的错误负责,可是仍然想到要保护她,知道她年纪小,承受不起残酷的现实,所以把一切隐藏起来,静待她长大后发现。原来他不是一句话没有留,他说:“对不起,我的小宝贝。在最后,只能向你道歉向你母亲忏悔。”
  爸爸,爸爸……
  她拿什么为父亲正名?她该怎么做?谁告诉她,她该怎么做?
  灯光昏暗,锅盏安详,任窗外萧索的风卷进残雨,她坐在狭小的角落开始动手压包子皮,揽馅,将顶端旋成花摆好在小蒸笼里。周而复始地重复着,以一种沉默的力量对抗频临崩溃的绝望。一笼两笼……层层往上。
  舅舅进来时,看见两排高高的蒸笼很是有些惊愕。“几点起来的?一晚上没睡?”
  “舅……”她开口时突然哽咽,灯光下,双鬓白霜,不经意中舅舅已经老了。她将满肚子话咽回去,“睡不着就起来了。”
  巩自强看了眼她脸上的残泪,洗了手也搬了张凳子坐下,一边揉了揉面一边问:“听你舅妈说有要好的男同学?晚上来电话吵了嘴了?”见她不出声,继续说:“舅舅不是老古板,有好的带回来看看,有委屈别藏着掖着,舅舅给你出头。”
  陈婉点头,难受到了极处是作闷作呕的感觉。
  “你和你妈一个脾气,你妈也是这样,再不痛快也是一个人强撑着。在外头吃苦受罪,回家从来不吭声。她的病也是,早去医院,说不准还能多活几年。”
  “舅……”
  “别和你妈学,憋坏的是自己身子。有事和舅舅说,舅舅帮你。”
  说?不说?以舅舅嫉恶如仇的脾气知道后恐怕是无休止的上访。照父亲遗书所讲,他一共寄出两封检举信,应该都石沉大海,不然的话最后也不会选择绝路。如此,现在更加没有倚仗的情况下,他们家是否承担得起难以预计的后果?舅舅舅妈已入暮年,小宇刚刚踏进人生,舅舅腹部还有一条骇人的伤疤,那封信足以颠覆现在平静的生活……
  陈婉哽声不停点头,望向舅舅斑斑白发,终究把所有的吞了回去。
  卖完早点推了车回家,她站在窗前眺望楼下。前面的楼挡住视线,但她知道秦昊应该还在街角的车里。卖早点时已经发现他人在车里,凝望她的一举一动,她一颗心悬荡在崩溃边缘,无暇顾及昨晚的妒意和怨怒。
  忽然有种冲动有种渴望,象海水漫过堤岸。分明是不值得信任的人,这一刻最想见到的,竟然是他。
  “怎么会在这?”她站在车门边问。
  他伸手捞她上来坐好。“睡不着。算算时间你也快起来了,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你在帮你舅妈卖早点,这么冷的早晨,怎么不多睡会?”
  他如果不在意,为什么会在黎明时刻默默在街角看着她?如果在意,为什么会刻意欺瞒?她想不明白,有很多事想不明白。
  触目所及是窗外凄凄怨怨的秋雨,她无可救药地渴望他的温暖。
  “知道你在生气,手机一直关着,看见我在这里也装看不见。不过我还是等到你下来了不是?猫儿……”
  陈婉打断他的话,“抱抱我好吗?”
  秦昊望住她,从未见过她怯怯的无助的样子,一时手足无措。试探地张开手,她已经投进来,窝在他怀中。软软的身子微微战抖,象是在哭。他拨开她头发,果然半边小脸湿漉漉的,更是慌的六神无主,“你别哭啊,有事好好说。是生我的气是不是?是我不对,我不该骗你。我只是觉得吴乐雅没什么好说的,她跟我们没关系。我昨天也不是为了她,是因为我妈……猫儿,咱不哭了好不好?生气你打我就是了。”说着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拍。
  陈婉只是不停摇头,无处可宣泄的巨大的绝望,压在胸口。从啜泣到嚎啕,只有这样才能纾解一点点几欲崩裂的疼痛。
  秦昊心神大乱,迭声自责:“好好的怎么掉起金豆子来了?都怪我,打这儿起以后什么事都不瞒你了行不?不哭了,哭得我心都揪起来了。”
  他的安慰勾起她无以言说的悲伤,益发不可收拾。
  怀中柔软的身子不停战栗,那种熟悉的痛惜的感觉绵绵密密地浸入毛孔里,透入四肢百骸。时间流淌,秦昊没有再劝,手掌缓缓地抚着她脊背,直到她停了哭声,只余抽噎。
  “家里出什么事了?”
  陈婉摇头。
  “瞧着都变花猫脸了。呦,还鱼吐泡。”他将她鼻涕喷出的泡抹掉,见她尴尬得想笑,嘴巴张开却又撇下去不由心里一酸,“怎么了?有什么大事?不能和我说吗?”
  她还是摇头。
  秦昊强捺住突起的不被信任的焦虑与沮丧,故作轻松一笑后说:“那是因为我?因为吴乐雅?哭得天地失色的,我能把这当作是吃醋不?”
  “你别逗我了,我没事,只是想起爸爸妈妈心里难受。像是今天才突然发现世界天昏地暗的,什么都没有了。”
  “胡说什么呢?不还有你舅舅,还有我是不是?”
  他托着她的腮拭泪的掌心温厚有力,陈婉抿紧嘴,再次泫然。
  “你也一夜没睡?黑眼圈都出来了。”他揉揉她脑袋,表情严肃地说:“昨天是有原因的,临出门时我妈扯住我谈大事。人生大事,婚姻大事。我说老大不小的,是该结婚了。人都挑好了,就等她一句话呢。”
  他省略的应该还有很多,陈婉无暇他顾,陷在他严肃专注的眼神中,坚强的盾甲脆弱不堪。“真、真的结婚?”生命里似乎有个敌人叫“厄运”,伺伏在她的未来,随时准备着予以重击。她提防着戒备着,唯恐失去幸福。好累。哪怕是枯草不是浮木,这一刻,她也顾不得了。“真的结婚?”
  他的沉默让陈婉有数秒的惶然,接着看他弯起嘴角,象是从惊愕与激动中摆脱出来,倏然间整个人焕发一层光芒。
  他望着她笑了许久,才握着她手掌置于唇边亲吻着,视线不离她左右,沙声说:“真的结婚。猫儿,嫁给我?点头给我看,不用说话,只要点个头。”
  陈婉在他热切的眼神中忽地惶遽万分,却听他说:“知道我等今天多久了?天天跟荡秋千似的,一边是幸福一边是害怕,荡来荡去的,不能自主,永远落不到实处。”
  原来他也有同样的感受,患得患失的,不安的心被折磨得惶惶欲碎。
  她像是被催眠般轻轻点头。
  他瞬时狂喜的表情如雷殛般穿透她的心脏。
  他吻她,激烈地吻她。她回吻,用同样激烈的方式。死命咬着他的嘴唇吮吸他的舌头,死命地,想抓住点什么、想证明什么。这样的吻,从未有过。
  她知道很多年后都会记得此时此刻,记得被幸福震慑时的如梦如幻。
第 61 章
这个世界应该没有女人会注视自己的婚戒而不微笑的。陈婉也不例外。
三颗钻石并列,秦昊说代表前世今生来世。
她但笑不语。
“宁可信其有。你不嫌膈手我还想找镶九颗的。”他对她的不置可否有点挠头,“真不喜欢?不喜欢那等我们正式结婚的时候买独钻的。”
“没说不喜欢,我本来想着简简单单一个圈的就好。”
他这才松口气一般,“那再买就是了。”
一起还有只手镯,用螺丝上紧了,他笑眯眯地把专用的螺丝刀收好。“这回算是把你给套牢了,双保险,看你能跑哪去。”
他沾沾自喜的,颇带点孩子气,陈婉好笑不已。
那天的一时冲动尚来不及后悔,他已经四处嚷嚷开来。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未来也早在他计划里,连见他父母的日子也确定下来。
“你别操心,安心读你的书,别想着实习什么的四处跑。工作的事交给我,毕业我们就举行婚礼。”他拥紧了她密密地吻,“我们两个算真正在一起了是不?结婚,生孩子,娶儿媳妇,抱孙子,听起来这活法儿不错。”
“服了你了,能想那么远。”
他抓紧她的手掌一根根吸吮指尖,“猫儿,你不会半路变卦的是不是?”
被他严肃的眼神包围着,陈婉迟疑难决。他这些天一副展望未来的雀跃,看在眼中,她微微心动。他有删繁就简的能力,也有一股子万事不放在眼里的神气。在她需要一棵大树支撑时,嫁给他,应该是个合适的选择吧?
可是,一切恍惚似梦般。
就这样把自己的未来交付给这个人,是否太过轻率?
他甚至,连爱也没有。
“元旦见了我父母,然后去你家?过年和我回去拜望爷爷?没多久你就毕业了,我要把手头上的事早料理好才行,还有房子也要操心……”
听他絮絮念叨不停,急不可待的样子,陈婉在心里叹气。“你真这么有信心?你家……”舅舅会有什么反应她不敢深想,仅只想及他家的门槛已经足以让人却步。
“别胡思乱想的,我父母也就平常人,一样两只眼睛一个嘴巴,不会吃了你。”话是如此,秦昊也有少许不安。十一吴乐雅来时,他母亲的态度格外亲切,向来不多过问他的事情的习惯也随之打破。他不得不揣度其中的原因。在他说已经找到可意的人后,他妈没有太多意见,似乎有些默许的成分。长辈沉着缄默的态度应该令他安然才是,可一颗心惴惴的,总觉得不太对劲。秦昊掌心缓缓摩挲陈婉的背脊,“你什么也不用管,交给我行了。我像是等了一辈子了,只要你肯点头,别的什么我也不惧。”
车进了警备森严的明月湖南畔,陈婉跌宕起伏的情绪反而沉淀下来。最糟糕的事情都发生了,还能有什么?
秦昊的母亲一看就是玲珑剔透的人物,握着陈婉的手时笑得极为亲切和蔼,“我儿子果然好眼光。”斜睨一眼在旁无比得意的秦昊,对陈婉说:“苗苗脾气暴,和他在一起处这么久难为你了。”
苗苗?陈婉望向秦昊,暗自发笑。
“行了,妈,我都多大岁数了?老那样叫。”秦昊一脸窘色,“进去里面说话。”
坐下后不外是问些家庭情况,陈婉早有心理准备。只是在说到自己年纪时,秦昊母亲意味深长地拖着嗓子说了句“那还小。”目光扫过她指上的戒指,说起了其他。陈婉心头突跳,秦昊渐渐有些不耐,“我已经和你们报备过一回了,还要重复一次?爸还没回来?”
石香兰笑容微敛,嗔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平时多忙,多大的人了还没定性?就一会也坐不住?”说着望向陈婉解释:“小五爸爸事情多,平时回来的晚,中午我还提醒过他,应该不会等多久。照说在外面见面比较正式一些,不过小陈你也知道我们家环境,不方便。”
陈婉连连点头中,石香兰听见小保姆开门的声音站了起来。陈婉随即起身,手已经被秦昊握实捏了捏。抬眼是他安慰的笑,她心下稍安。
这样的客气已经超出她的预期,可是笑容背后的疏离与矜持比直接的拒绝还要让人瑟缩。
回家的路上,秦昊低哼着歌,一派闲适。“我说的没错吧,我妈我爸都是易相处的人。我爸是严肃些,平常对我也是僵着脸,不会笑的那种。不是特别对你一个。”
陈婉低低嗯了声,面对他的轻松雀跃无言以答。
“还郁着脸?”下车时他问:“别想些有的没的给自己添堵,想想回去怎么和你舅舅说,约个时间见面才是正经。”
陈婉点点头,推开门想下车,被他一手拉住,“忘了什么了?”说着侧过脸。
她微笑,在他脸上轻啄一口。他眼中喜悦的光彩耀人,她心中怦然而动,“你说过,不管什么时候都站我这边是不是?”
“当然了,你是我媳妇儿我不站你这头站哪儿?”他说得理所当然,见她俏生生的立在车旁,听见媳妇儿三个字双颊微红,羞不可抑,不由大乐:“上来,坐回来,我们研究下你该叫我什么?”
陈婉啐他一口“没正经的”,转身就跑,直到楼梯口仍不解脸上的潮热和心中的悸动。
回到家里先拨通了何心眉电话,何心眉果然已经着急得跳脚,连声问“怎么样?”
“就那样,说说话,他爸爸回来一起吃饭,然后坐一会去他房间看了看,就回来了。一般见家长都是这样是不是?”
“我不是问这个,是他们家里人的态度。老宋说秦大耗子的妈可精明的人,我怕你别吃什么暗亏。”
“怎么会?他家人很和善也很客气。”客气得距离遥远。“说到我家的情况脸上表情也没怎么变。”
“那就行。”何心眉明显松了口气,“那种人家应该是很客气,很过分礼貌的吧,毕竟都端着身份。你就好了,毕业就嫁人,我是毕业就失业。羡慕死我了。”
陈婉失笑,“你羡慕什么,前些天还阴阳怪气的骂他来着。”
那是因为他对不住你,现在他肯给个交代,虽说还不解恨,但也算在往好处发展。”
“可给个交代就代表喜欢和爱吗?”陈婉怅然问。
何心眉沉默,过一会问说:“那事,你还耿在心上?”
“没有。”陈婉摇头,“想了也无能为力,所以偶尔想到那里去了就转移注意力,让自己慢慢忘了它。我只是不确定就这样了?将来就和他一起了?”
“你是婚前恐惧症是不是?喜不喜欢他你自己不知道?照我说,喜欢他就上,管他家里人如何,你又不是和他爸妈过一辈子。”
“可结婚不是两个人,是两个家庭的事。如果他家人不满意……”
“你别杞人忧天了,还没到那步。何况如果真有问题也要看他秦大少的态度,就当做是考验,不过关就让他滚蛋。”
陈婉轻笑出声,然后低声郑重说:“何心眉,我真的喜欢你。”
何心眉象是有些感动,静默数秒,故作惊讶地嚷嚷:“千万不要,我对同性没性趣。”说着自己先笑起来,“别胡思乱想了,看他平常牛气哄哄的,有事你丢给他扛着就是了。”
秦昊同样知道有些问题只能自己去面对,他一路故作轻松就是不想令陈婉察觉到什么。回到家见父母坐在小客厅里说话,他抿紧嘴,一言不发也坐下。
“刚才我和你妈统一了一下意见,小陈人不错,看起来斯文有礼貌。不过年纪太小了点,性格人品还有待观察。现在谈结婚早了些,也不太适合。” 秦仲怀喝口茶站起来说:“你们母子聊着,我先回书房。”
秦仲怀走后,秦昊重新坐下来。知子莫若母,反过来也一样。他母亲笑容后潜藏的挑剔能瞒过陈婉,瞒不了他。“妈,爸的意思是?”
“你爸爸总结过了,不合适。人是好姑娘,但是不适合你,不适合我们家。”
“有什么不适合的?爸也说小婉斯文有礼貌,要长相有长相,要学历有学历,懂事知分寸,我还没见过比她强的。”
“才说两句你就跳起来做什么?”石香兰瞥他一眼,见儿子坐回去才平心静气说:“我和你爸爸没有门第之见,小陈外在条件确实不错,但是不适合。从进门就看出来,拘谨,没有大家气,我不是挑剔,你可以拿她和你两个堂嫂比较一下。”
秦昊无语而笑,“谁家女孩第一次见家长不拘谨不怕丑的,妈你是存心挑刺呢。如果不拘谨不害臊自来熟的你还会说人没家教。我那两个嫂子?看见有好处眼珠子不错地盯着不放,是大家气派!她们连小婉一手指尖都比不上。”
“胡说什么?”石香兰少有的脸色骤变,“这话给你大伯家听见象什么样子?”见秦昊沉默下来,才又说:“她才多大点?大学没毕业,什么都没定下来。用不用急着结婚?戒指都戴上了。”
“妈,我上回已经说过了,急的是我不是她。我要是不抓紧点……”
“不抓紧点怎么样?飞了?小雅等了你多少年?我看着她大的,从小一门子心思在你身上,你这孩子猪油糊了眼睛,怎么好坏不分?
秦昊开口想说这事和吴乐雅完全无关,接着听他妈厉声冷叱:“别和我说什么懂事知分寸,自尊自爱的女孩不会婚前和人同居。”
那天的一时冲动尚来不及后悔,他已经四处嚷嚷开来。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未来也早在他计划里,连见他父母的日子也确定下来。
“你别操心,安心读你的书,别想着实习什么的四处跑。工作的事交给我,毕业我们就举行婚礼。”他拥紧了她密密地吻,“我们两个算真正在一起了是不?结婚,生孩子,娶儿媳妇,抱孙子,听起来这活法儿不错。”
“服了你了,能想那么远。”
他抓紧她的手掌一根根吸吮指尖,“猫儿,你不会半路变卦的是不是?”
被他严肃的眼神包围着,陈婉迟疑难决。他这些天一副展望未来的雀跃,看在眼中,她微微心动。他有删繁就简的能力,也有一股子万事不放在眼里的神气。在她需要一棵大树支撑时,嫁给他,应该是个合适的选择吧?
第 62 章
激愤羞惭后悔……兼而有之,堵在心上,极欲辩解但是说不出一个字。秦昊胸膛起伏不停,听他妈继续语气平缓但坚定地说:“你妈还没老,脑子也没懵。从小你个性独立,我也是一直放任着,没多管你。你和她同居这么久,我说过什么话?每回上去看,衣帽间里一排排新衣服新鞋,吊牌还没取,一件抵得过人半年工资。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贪慕虚荣……”
“衣服都是我买的,不关她的事……”
“我当然知道是你买的,以她家的条件买得起?这也就算了,你们这一代价值观和我们不同,两厢情愿的事情我不干涉。不过这样的女孩子,你还想娶进家,别问你爸爸的意见,我这个向来惯着你的首先就不同意。我和你爸是开明人,家里根本不需要攀附谁,能锦上添花最好,不能也没所谓。只希望你找个懂事的知书识礼的会体贴人的,或是象你两个嫂子那种在事业上能帮上你的。小陈样子长得是不错,可越好看的花越难养。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她这样一个爱慕虚荣行为不检点的女孩能和你共富贵,能不能和你共患难?”
贪慕虚荣、不知检点,声声敲打秦昊的耳鼓,轰轰做响。加诸在陈婉身上的抨击,此刻听来与自己遭受到羞辱一般无二。气极之后反而是异常的镇静,“妈,我想你误会了。我和小婉在一起是我主动,她从来没贪过我什么。就算是现在,她只要放假有空,一样会帮她舅妈在路口卖早点,一样是家务活不落下。她家里困难,从没开口问我要过钱和东西,我有时候想帮她的忙也被她直接拒了。包括结婚也是,我提了快一年了,她才终于点头。这样本分的女孩被我遇上了是我的福气,你们误解她……”
“你能确定她不是欲擒故纵?现在的姑娘们心眼可不少。”石香兰抢白说,说罢端起茶杯,杯盖撞击杯沿的清脆声音在沉默的空气里回响。她看一眼额上青筋暴跳,脸色阴沉的儿子,叹气说:“我和你爸爸的意思是先不急,缓个一段时间,了解了解。她如果真心喜欢你的,又年轻,等个一年两年的有什么不行?”
“我明白你和爸的打算,一个‘拖’字把我们拖散是不是?”
他的执拗不可理喻,石香兰被激出三分火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浑?你们还年轻,诚心想一起过日子的我和你爸爸拆得散?我就不明白小雅可爱大方的你不要,要个不知根底的,你是被人长相迷住了是不是?”
“谁说不知根底,她是什么人我认识她四年多了我不清楚?你们还不了解她就先把她人品否定掉,你们知道她自己赚学费生活费?你们知道我十多二十万现金摆在家里她连眼角都没扫一下?”之前宋书愚曾告诫过,在父母面前尽量有商有量,不能让父母将怨怼转移到陈婉身上。可现在急怒攻心,再是遏制不住,“吴乐雅是天仙都好,不是我要的。我就认准陈婉一个,这事我浑到底了。”
他妈沉默许久,显然也是在压抑什么,克制什么,最后才问:“那你知道她父亲是谁?她父亲的历史遗留问题你也清楚?”
秦昊深吸一口气。他就知道上次认真讲明白和陈婉的关系后父母不可能没动作,想必是把陈婉三代查了个遍。“我清楚,我比谁都清楚。小婉主动跟我提的。我不觉得他爸对我们会有什么影响,人都不在了,丑闻也过去好几年了,能有几个人记得?”
“幼稚。我们家摊上个那样的亲家,对你爸爸有什么影响我相信你不是不懂。人言可畏。”石香兰再次叹息,“算了,你如果坚持要结婚,我们也拦不住。小陈人怎么样,我们也是通过侧面了解到的,接下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深入了解后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好,我和你爸爸不会反对。”
母亲的妥协非但不令秦昊感觉轻松,反而更添无形压力。关于陈婉的父亲陈海行,他把话说死了是陈婉主动坦言,底气之不足只有自己明了。极力忽略她对他的不信任带来的困扰,还是按出陈婉的号码。
她埋怨说不敢睡,一直在等待他的消息。
秦昊想象她小脸藏在被窝里偷偷说话的样子,困扰和烦躁被一种踏实的幸福感悄悄取代,“和我妈谈我们的事,把时间给忘了。想起你好的地方,说了个没完。我爸妈赞不绝口的,一直夸你呢。”
她像是抿住嘴在轻笑,接着问:“真的?你没骗我?”
“你对自己没信心,也不能侮辱我的眼光啊。我喜欢的人错得了?”
秦昊仍旧是惯常大大咧咧的说话方式,陈婉这才放心说:“那可能是我想多了,总觉得你爸妈不是很喜欢。现在才稍微踏实点。那我先去睡了。”
“等会。就没什么话要和我说?以前不肯说的现在总能说了吧。”秦昊静候着她的反应,急促的呼吸声依稀可闻。
“说什么?”她问,随即哑然失笑,“你不就是想听我说那句吗?翻来覆去的折腾我。”
“你知道我想听的是什么?”早在得知她父亲是陈海行时便期待能有获得她信任的一天,能够亲耳听她诉说过往。时至今日,他们之间总有一层雾霭藩篱。他不知何时能有资格获得她的信赖。
秦昊听她低声嘟囔了一句“喜欢你”,握着电话久久没出声。
尽管不是他此刻期望的,但辛苦经营到今天终于有了回报,一时悲欣莫辨,百感交集。“我也是,你想象不到有多喜欢。”他对着那头的消逝的音波说。
元旦过后,秦昊对陈婉谆谆诱导:“别脸皮薄,经常去我家坐坐。人和人不都是靠多见面多聊天才能相互了解吗?将来就是一家人,早点了解比以后慢慢磨合不是更好点?”
听来也有几分道理,陈婉没有再拒绝他的邀请。
第二次去他家时,秦昊去洗手间,陈婉坐在秦昊妈妈身后看她们打麻将。她不懂这些消遣,如坐针毡,打了声招呼说去厨房帮忙。走到小客厅门口,听见桌上一个阿姨悄声问:“是小五对象?长得可俊。”
秦昊妈妈干笑两声说:“是苗苗同事而已。”
然后是众人若有所悟的笑声和搓牌声。
陈婉灰心。是她太过幼稚,虽说知道他家门槛高,可多少也有些侥幸心理。再加上秦昊口口声声地说父母开明通达,也就轻信了。原来是这个傻子在两头做掩护。
和舅舅说了没?年前我在济城,时间随你舅舅方便,哪天都成。”回去时他问。
陈婉以沉默作答。她尝试过几次想和舅舅讲,每每话到嘴边又止住,总感觉时机不对。此时无比庆幸,否则岂不是要舅舅和她一起承受别人的轻怠?
“在想什么?魂飘哪去了?”秦昊拨弄两下她的脑袋。
“我说……”结婚是她主动提起,现在打退堂鼓会不会太不厚道?“我说,迟几天行不行?舅舅这段时间不太舒服,我没机会讲。”
“不舒服?怎么了?老伤口?”
陈婉点头。说谎是他教的,如今面不改色地用在他身上,很是讽刺。
“那具体什么时候?”他紧迫不放。
“年后再说好不好?”
相处日深知道他是粗中有细的人,外表恣情放纵,内里精乖细巧。见他一直不做声,陈婉明白他是想到什么。一路沉默着回到家门口,他才问:“你怎么打算的?老老实实和我说。”
陈婉何尝不想知道该怎么做?那天的冲动,是因为风雨飘摇里贪恋他的顾惜和温柔,想牢牢抓住;还是出于真心的爱与托付?
裹足不前,是因为害怕远处迷雾后的深渊,抑或深信自己没有他人的好运?
她爱不爱他?答不出来。如果不是爱,为什么想到要退还他的戒指,心口就一阵阵抽痛?如果这是爱,为什么爱会让人胆小怯懦?
“年后再说好不好?你也劝我要和你父母多相处,老实讲,我明白你们这种家庭,要接受需要时间。我舅舅是真正的明白人,如果你父母能同意,我想我舅舅不会有太多的意见。”
他楞住。
“你爸爸妈妈不喜欢我是不是?”
秦昊捏住她的手,陈婉疼得皱眉,他这才意识到放松开来,“我妈趁我不在的时候和你说什么了?”接着小心翼翼问:“是不是她自己去找过你?”
陈婉有点想笑,“你说什么?你妈还会拿一捆钱来砸死我?叫我和你分手?又不是演电视剧。”笑完郑重说:“真没说什么。你也知道我,有时候是笨,但是察言观色的能力从小就练出来了。” 第 63 章
ˇ第 63 章ˇ 
  吴乐雅无视秦昊铁青的脸色,好奇地向车外张望,“她就住这里?很旧的房子了。”
 
前方的人影逐渐清晰,他心跳如初。半个月没见,只知道她感冒发烧,不知道她瘦成这样。“你既然打定主意不下车,那就少说废话。坐后面去,” 秦昊一拳砸在她靠背上,“听见没有?叫你坐后头。”
  
吴乐雅笑笑,跳下车时恰好与陈婉站了个面对面。秦昊见势头不好,急急地跟着下来。却见吴乐雅伸出手,轻飘飘“嗨”了一声,“我是吴乐雅。”
  陈婉很是震惊的表情,顾不及看秦昊,阖上微张的嘴巴也伸出手,“陈婉。”说完目光投向秦昊,满是询问。
  
  “过完年一起回济城的。”秦昊解释,“我妈说她呆家里闷,叫我带她出来玩。”一路而来,几次叫吴乐雅下车,吴乐雅狗皮膏药般粘在座位上。他忍耐到了极限,当下也没好脸色,拉开副驾驶车门哄陈婉坐上去。
  吴乐雅见秦昊自顾自走过去另一边,顿顿脚,悻悻开了后车门。  
  “我听五哥说你比我还小,小几岁?”
  
  “什么你你你的,叫嫂子。”
  初始慌乱的心平复下来,陈婉欠过半边身对后座一脸不高兴的吴乐雅说:“叫名字好了。”然后转向秦昊:“你妹妹是客,你当主人的别阴着个脸行吗?”
  秦昊闻言微笑,伸手过来握了握她的。
  吴乐雅听见客与主两个字,抿住嘴,视线从他们交握的双手移向车外。陈婉看在眼里,笑意微漾地对秦昊说:“电话里也不说有客人,那就别去看电影了?去哪里走走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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