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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偶天成 by 十四郎(番外全)

_10 十四郎(现代)
  辛湄勉力仰起脖子看他:“陆千乔,你这样提着我很难受。”
  他面上表情极其十分淡定,一点也不温柔缠绵,声音很平稳:“喝醉了都会难受,先忍一会儿,马上就到。”
  她愕然:“我没醉!”
  他不说话,嗯,醉酒的人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的。
  “我真没醉!”
  她就是想做个心理准备而已,怎么那么难呢。
  
  他胳膊一抬,姿势终于改了,从挟米袋变成了扛米袋。辛湄不由默然流下两行凄楚的泪水,原来在他心里,自己和米袋是一样的。
  
  辛湄的院落就在辛雄的隔壁,小巧玲珑,院中种满了梅花,是辛雄按照女儿名字里的“湄”字栽种的。原本辛雄是给女儿取名“辛梅”,皆因妻子名字里有个梅字,他夫妻二人伉俪情深的很。后来请了玉清仙人来算命,算出辛湄命中五行缺水,梅就换成了湄,又听取玉清仙人的建议,在女儿院前栽满梅花,取其孤寒高洁,据说对将来的姻缘是大有好处的。
  
  可是,好处什么的,她实在是没看出来啊!
  
  辛湄流着眼泪被陆千乔扛进屋子里,顺手就用捆妖索给捆上了,她被迫躺床上龇牙咧嘴:“陆千乔!你又捆我!”
  他完全不予理会,在冷水里拧了帕子,走过来扶起她的脑袋,另一手替她擦脸,动作又温柔又笨拙,像怕弄疼她似的。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呢?每次都是,外面看上去好像特别体贴特别喜欢她,可做出来的事总不对味,天底下有丈夫会用捆妖索来捆自家老婆的吗?当初抓着她囚禁不放的人就是他,后来悔婚,害她婚礼当日新娘变弃妇的人也是他,再后来洋洋洒洒提亲,说要真正做夫妻的人也是他,眼下非说她醉了,用捆妖索捆她的人还是他——
  
  他他他……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做夫妻,比生孩子还困难。
  
  见她不动弹,也不说话,只瞪圆了两只眼睛看自己,陆千乔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次不烫手了,皮肤上还带着湿湿的凉意。他有些贪恋这种触感,手指摩挲片刻,方缓缓撤离。
  
  “……现在还难受吗?”他低声问。
  她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很不屑的哼声,拒绝回答。
  陆千乔犹豫了一下:“你今天怪怪的。”
  “你才怪怪的!”她怒了,“陆千乔,我讨厌你!今天、现在开始——从脚底板都讨厌你!”
  他不以为意,只是掖好被角:“你醉得厉害,睡吧。”
  “你还捆着我,睡个屁啊!”
  他顿了一瞬,有些担忧:“辛湄,你再拆下去,辛邪庄就没了。”
  她嘴巴撅得可以挂油瓶:“你胡说!我那个……根本不是……我只是……那什么……”
  “什么?”他一头雾水。
  “没什么!快放开我!”
  
  捆妖索很快被他收走,辛湄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背过去不看他:“我不要嫁给你,你走!”
  
  陆千乔并不理会她这种孩子气,反倒四处打量,微微含笑:“这就是你住的屋子。”
  
  他对女性房间的认识,只限于郦朝央。她是战鬼里地位高贵的夫人,又是个寡妇,房间里设置冷硬且简单,一面墙上还挂满了各类神兵利器,不见半点柔媚。
  
  辛湄的房间截然不同。
  
  精致的月洞窗前挂着晚霞色的轻纱,一只黄梨花木大柜子上凌乱地放了几本书,没有富丽华贵的花瓶或者珊瑚,柜子上堆满了木头做的机关小人,彩色的泥娃娃,模样古怪的各类玩具等等——显然这也不是书里标准的小姐闺房,但充满了辛湄的味道。
  
  抵在床头的一只小橱上面,放了两只很眼熟的人偶,正是他做的天女大人和将军大人。一个五彩斑斓华丽之极,一个威风凛凛高举长刀。两只人偶脸上画的油彩都有些脱落,是时常抚摸玩弄的缘故。
  
  陆千乔拿起那只将军大人,这人偶背后还绣了一行字,似乎是这丫头后来找人弄的。
  那行字,唉,那行字——“嫖_妓将军盛装威武”。
  
  他眉毛抖了两下,回头问她:“嫖_妓将军?”
  辛湄一把抢过来,宝贝似的护在怀里:“才不是你!你走啦!不许碰我的东西!”
  陆千乔哭笑不得:“辛湄,是骠骑将军,不是嫖_妓……”
  “哼,我不听!”
  
  他无奈地笑,转过去看房间另一边,那里放着一张不算大的梳妆台,不出所料,上面积了薄薄一层灰,这孩子估计长这么大很少用过。他拿起一盒胭脂,轻轻打开——嗯,变成了胭脂干。
  拿起桂花头油,打开——嗯,已经完全干了。
  打开粉盒——嗯,几根粉棒裂成了碎末。
  
  辛湄在后面使劲扯他袖子,扭成麻花:“这里不行!不许看这边的东西!”
  陆千乔见她慌得厉害,便拍了拍她的脑门子:“好,那我走了,你早些睡。”
  他打开门走了。
  
  辛湄长长出了一口气,赶紧抱起重若千钧的首饰盒,把里面的珠宝一股脑倒出来,抓起那几本书,四处张望打算找个更妥帖的地方收藏。
  
  冷不防门又被推开,陆千乔跨了一步进来,道:“辛湄,我的覆眼黑布……”
  
  她一慌,手里那几本书哗啦啦散落一地,别的也算了,偏生那本兰麝娇蕊集是画册,并非线装书,一时间画纸飞了满地都是,那张名叫“观音坐莲”的图就飘落在陆千乔脚边,被他一弯腰捡了起来。
  
  辛湄情急之下大叫:“看着我!不许看别的!”
  他一愣,果然抬头静静望着她,对满地散落的画纸视而不见。说起来,手里捏着的这张纸,纸质细腻柔滑,还弥漫着一股幽香……这香味,他似乎在什么地方闻过……
  
  “很好,那你现在把手里的纸慢慢放桌上,然后转身……”
  她在对面坐立不安,脸红得和出血似的,还满头大汗。
  
  陆千乔凝神捕捉那一缕似曾相识的幽香,突然想起什么,眉头一皱:“这画册上的香气不对。”
  
  他年少时领兵退敌,多么风发得意,也曾有敌国不怀好意之人试图利用美人计引他入陷阱,画册上的香气,正是当日屋中所点的春香——凤凰膏。一寸凤凰膏等值五两白银,与那些虎狼似的春_药不同,凤凰膏甚至可以说是一剂良药,不会令人冲动不可自抑,也没什么后劲,药性不过旨在利用香气令人想入非非而已,因此中者往往很难察觉。
  当年他察觉不对,当即销毁了香炉里的凤凰膏,想不到时值今日,却又一次闻到这股缠绵悱恻的幽香。
  
  “辛湄,这本画册……”
  他说着,低头仔细去看,入目便是四个龙飞凤舞的字——
  观音坐莲。
  而字旁的画……
  
  陆千乔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扬州相当不错,风景好,物价便宜,东西也好吃,推荐大家有假期的时候去那里玩。特别是四五月份,还能看到琼花~
另,JOY同学为佳偶画了一张同人图,如下:
[img]_1.jpg[/img]
呀,我觉得很不错,果然有个具体的人像更方便让人想入那什么非非啊……XD
注:此图是JOY出于爱好画的佳偶同人,请勿转载或移作它用。
再PS:本文今日起恢复日更,就酱。
  
  不高不潮(三)
  屋子里好安静啊……辛湄觉得自己都能听清浑身血液往脑子狂奔而去的声音。
  所谓没脸见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她用手捂住脸,摸索着蹲下去,试图揭开床板往里钻。
  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辛湄腔子里的小心脏再度开始狂蹦乱跳——是睁眼看?还是不看?这是个难题。
  散落一地的画纸被人一张张捡起来,归拢,摊平。
  她犹豫良久,终于还是把五指张开,从指缝里偷偷张望,只见陆千乔沉默地收拾好满地纸张书册,没事人似的放在桌上,说话声音也十分冷静:“……夜已深,我走了。”
  ……他、他怎么就能这么淡定自若?!显得她试图钻床底的行为无比傻气!
  辛湄飞快从地上站起来,装出从床底捡到画纸的模样,遮遮掩掩走过去,暗咳一声:“那、那你走好,不送了……”
  他果然转身便走,步伐不知怎么的有些慌乱,一头撞在门上,那扇平日里挺结实的木门“咣”一声摔在地上,在深夜的辛邪庄里回荡出一波又一波的余韵。
  后面院落里不停被噪音吵醒的师兄们终于不堪虐待,扯直了嗓子大叫:“都快三更了!你俩别折腾了成吗?!乖乖在床上小别胜新婚不行吗?!”
  陆千乔没有回头,瞬间就把门板拽起来,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辛湄眼尖,分明见着他的耳根一点点变红了,肩膀好像还在微微颤抖。
  可怜……难道他窘迫得哭了?
  呃,他要是淡定自若,那窘迫的人就是她。可他窘了,她反而淡定下来。
  真是没人性的恶习啊……
  辛湄清清嗓子:“就放在旁边吧,不用管它。”
  他颤抖着把门板放一边,看背影像是要掩面狂奔而去的模样,她赶紧开口:“那个……陆千乔啊,其实吧……其实也没啥,很正常……不用紧张。”
  他僵在原地不动弹,也不肯回头。
  她想了想:“要不,再进来坐坐?我们商量一下婚姻大事和生儿育女计划什么的……”
  他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缓缓转身,又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静静凝视她。
  “辛湄,”他勉强开口,“你……我们现在还不能……总之……”
  呃,他连脖子都红了……到底是因为撞翻木门,还是因为看了那本兰麝娇蕊集?说起来,他三番四次推脱洞房花烛,甚至不惜祭出捆妖索来捆她,难道是因为……因为——他根本不懂这些,又不好意思说?!
  辛湄恍然大悟,眼神瞬间就变得柔软怜悯。
  这可怜的孩子,虽然他有个亲娘,但跟没有也差不多,一定没人教他这些吧?怪不得呀,怪不得……
  她拿起那本兰麝娇蕊集,温柔地走过去,再温柔地放在他僵硬的掌心,继续温柔地说:“陆千乔,你不用怕。这些……拿去在一个人的时候慢慢看,很快你就懂了。记住,千万要在一个人的时候看呀。”
  ……真是见鬼。
  陆千乔强忍着想把那本画册扔出去撕个稀烂的冲动,生硬地丢还给她:“不要。”
  “要的。”再温柔地推回去,“你……呃,你需要学习一下……”
  被迫捏住画册的几根手指瞬间收紧,可怜的兰麝娇蕊集发出痛楚的呻吟,硬皮纸裂成了碎片。
  陆千乔定定望着她,声音低哑:“学什么?你再说一遍。”
  辛湄好心对他微笑:“你不是不会吗?看这本画册学习夫妻相处之道啊。”
  兰麝娇蕊集霎时被丢在地上,他盯着她看了良久,突然露出个古怪的笑,像是饱含杀气,又像……像什么她说不上来,但有点危险,她下意识退了一步。
  “是啊,我不会。”他低语,“你教我?”
  什么什么?教他?!
  辛湄连连摇手:“我、我也不……”
  “过来。”
  一只手把她抓过去。
  这次不是提,也不是挟,而是货真价实结结实实的搂住……或者说,钳制住更恰当一些。他的力气用得没有节制,辛湄觉得肋骨都快碎开,疼得大叫,下一刻嘴唇就被两片温热干燥的唇瓣盖住了。
  满月的清辉像是尽数落在她眼前,一阵阵灿烂的白色。不过辛湄怀疑那是因为被勒得太紧导致的窒息现象,她痛苦地哼了一声,两手在他胸前奋力推拒。
  他再不放开她……再不放开,她就要窒息得口吐白沫了!
  两片唇恰逢时机地移开,她大口喘气,断断续续抱怨:“我……差点憋死……”
  整个人被箍着腰抱起,辛湄忙不迭扶住他的脖子,仍带着潮意的嘴唇又被堵住,这一次,他的唇不再干燥,而是带着滚烫的湿润,钜细靡遗地与她纠结摩挲。
  那种灿烂的白色再次出现在眼前,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想躲,偏又舍不得躲,分辨不出到底是快活还是痛苦。
  纠缠的唇稍稍离开一些,他带着些许喘息的声音沙哑响起:“不会用鼻子吸气么?”
  原来……原来是可以用鼻子呼吸的!
  辛湄不甘示弱,低头再吻上去——现在她会了!谁怕谁?
  随着亲吻的加深加重,两人的呼吸不再缓和,渐渐急促起来,唇间是潮湿的,吐息却像沙漠的风一样滚烫干燥。不甘心只在嘴唇之间摩挲,他张开唇齿,试探地含住她柔软的上唇,舔舐,吸吮。
  那种怪异而不可捉摸的感觉环绕上来,像绳索,一圈圈将她绕紧。辛湄情不自禁反咬回去,一口咬在他鼻子上,轻轻的咬了一下。
  下一刻她的嘴唇就被他给咬住了,带着惩罚意味的。
  “……张嘴,不许咬人。”
  “你也咬……!”
  微弱的抗议被吞回去,随着愈发凶猛的亲吻袭来的,还有他的舌。
  她再也想不起咬人之类的事情,整个人像是变成一颗糖,被泡在温暖的水里,马上就要融化了。
  原来,这样才叫亲吻。嘴唇的作用除了吃饭和说话,还可以温柔地爱抚心爱的人。
  辛湄学得很快,她从来也不是甘于被动的人,很快就有样学样,舌尖与他舞在一处,怎样也纠缠不开。
  她觉得不够,还想要什么,情不自禁抱紧他的脑袋,吻得越来越深。
  陆千乔的喉咙里发出一个低沉的呻吟,潮湿的嘴唇忽然离开,紧跟着再贴上,落在她细腻的耳畔,顺着精致的形状吻下来,最后重重落在锁骨前一个小小凹陷上,吐出舌尖细密舔舐。
  痒!可又不是真那么痒。
  辛湄脱力地软下去,带着深陷欲望的迷惘问他:“……不上床吗?”
  满腔情_欲被她一句话给浇得透心凉……
  现在他在做什么?还不是时候!还不可以!
  他埋头在她胸前喘息,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那……那可以把那本画册拿来,我们一边学一边做……对了,刚才那个观音坐莲就挺不错……”
  他苦笑:“你又教我?”
  她的下巴抵在他额头上,艰难地伸手摸索他的衣襟:“那我们一步步来……先、先让我脱你一件外衣……”
  她的手指像蛇一样灵活,顺着衣襟缝钻进去,触摸到他赤_裸的胸膛肌肤。
  怀里的男人浑身一震,像被荆棘扎中了一般,抬手便用力推开她,辛湄只觉眼前金光一闪——好吧,捆妖索老朋友,又见面了。
  这次他捆得特别结实,连两条胳膊也捆在里面,跟着一把提起往床上一丢,被子铺天盖地地罩下来。
  “陆千乔!”辛湄在被子里闷叫,“你、你居然有胆子一晚上捆我两次!”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自觉胸膛里情_欲漫溢,一颗心像要蹦出来似的。
  苦笑,他伸出手,想安抚地拍拍被子里被裹成肉虫的辛湄,却又有些胆怯。犹豫半晌,只好低声道:“辛湄,忍不住的人是我……抱歉,再等等……”
  他到底在纠结什么,她完全不懂啊!
  陆千乔走到门边,拾起那本兰麝娇蕊集,想了想,还是放进自己怀里。
  “……画册我拿走了。剩下的那些,留着下次再做。”
  把摔下去的门板搭在空荡荡的门洞上,他一招手,捆妖索眨眼便收了回来。
  辛湄连滚带爬从床上跳下来,直追到门边,却再也见不到他的人影。
  她怒火夹着欲_火从心底窜起,一拳把可怜的门板砸成渣渣。
  “陆千乔!你这个懦夫!”
  点了火又不灭的男人,是世上最讨厌的!
  有狐
  满载彩礼提亲而来的陆千乔,回去的时候也是满载了东西——灵兽们身上驮着许多匣子,里面装满了辛雄送的月饼,从圆形到乱七八糟形状,堆成小山一般。
  虽然他很想说这些月饼即使吃到明年也吃不完,但见着辛雄双目含泪充满慈爱的眼神,那婉拒的推辞好像怎么也说不出口。
  听说,有个冷漠刻薄的岳父是一场灾难,不过吧,有个太过热情的岳父,似乎也不怎么幸福……
  “姑爷今天要回去,小湄怎么还不出来?!”
  辛雄四处张望,很是恼怒。庄里其他人都来送行了,偏生最该来的那个不来,像什么样子?万一姑爷发怒,又不要她了怎么办?
  大师姐艰难地从人群里挤出来,小声道:“师父,小湄说她精神不济,懒得送客。顺便还要我带话给将军,说……说她要逃婚。”
  “她都已经嫁了,还逃什么婚啊?!”
  辛雄恨铁不成钢地跑去女儿的院落,但见人去楼空,床头柜子里的银票都被带走,梳妆台上放了一封信,辛湄不怎么漂亮的字写道:【出门散心,转告陆千乔,老娘不要他了!!!】
  信纸从手里飘然而落,辛雄不由泪流满面,有女如此,简直是灾难啊!
  在辛邪庄人人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辛湄正骑在烈云骅背上,用袖子替它擦眼泪。
  这匹马也不知怎么了,一见她打开马厩大门,便哭成了泪马。在它身后,庄里众多俊俏美丽的牡马虎视眈眈,那眼神,又敬畏,又猥琐。
  “你们相处得不愉快吗?”辛湄把湿透的袖子拧干,甩了甩,继续替它擦眼泪。
  烈云骅闻言眼泪掉得更凶了。对着辛湄,它好像……它也只能默默掉眼泪了。
  “走,我们去崇灵谷,送月饼给狐仙大人吃。”
  她提了好几盒月饼,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认识的人都送一圈,顺路再去看看张大虎,好教陆千乔知道,她第一个看上的男人才不是他!
  烈云骅生怕她反悔,又把自己和一群猥琐的牡马关在小黑屋里,当即撒开四蹄,跑得比风还快,眨眼便跃上云层。它血统高贵,御风而行,比秋月全力施展还要快上几倍,平常三四天才能赶完的路,它半天就赶到了。
  午后刚过一刻,烈云骅轻巧地落在崇灵谷门口,辛湄从马背上跳下,一抬眼,乐了——守门的弟子还是张大虎!
  “大虎哥。”她笑吟吟地走过去,至今仍对他那板正的美色百看不厌。
  “辛老板。”张大虎红着脸行礼。
  “送你一盒月饼。”
  她不由分说塞给他一盒月饼,再冲他甜甜一笑,牵着烈云骅便要进谷。
  张大虎急忙拦住:“辛老板,谷主今日……嗯,今日不太方便见客。”
  老爹说过,这种修仙门派时常会有一些不欲令外人知道的隐秘之事,辛湄很理解地点点头,又塞了两盒月饼给他:“那麻烦你把这几盒月饼送给狐仙大人,就说是我孝敬他老人家的。”
  张大虎接过来,正要说话,忽听大门内响起一阵清越的鸟啼声,紧跟着平日里紧紧合闭的正门豁然大开,一辆金光灿灿的华丽长车为三四只极乐鸟牵引,缓缓行驶而出。车壁上的金光流水般涟漪开,最后化作上古的文字,消散在风中。
  风把遮挡车窗的白竹帘吹开,辛湄只隐约望见里面坐着一个皂衣的年轻男子,一晃眼,长车便飞远了。
  “这排场真华丽,是哪位厉害的仙人吗?”
  辛湄望着远处摇曳的金光,忍不住感慨。
  张大虎摇头:“这位是有狐一族的大僧侣,有狐一族的人据说是有天神血统的……”
  “小湄,你来看我,怎么不事先打个招呼?”
  甄洪生柔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辛湄转过身,便见他今日穿着黑白相间的长袍,漆黑的长发并不束,斜斜垂在肩上,显得特别……呃,特别貌美如花。
  “狐仙大人,好久不见。”她笑眯眯地给他行个礼,从张大虎手里拿过月饼送给他,“这是我们庄里自己做的月饼,送给你尝鲜。”
  甄洪生眼睛登时一亮:“哦哦!这月饼你爹去年给我送过一次,红豆沙馅的最好吃。来,跟我进去说话。”
  他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仪态万千地牵着她进谷。
  崇灵谷里香烟缭绕,与往日清明爽利的模样大不相同,每走十步,便能见着地上放的香炉,里面点着中正平和的檀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诸般烦躁都沉淀下去。
  见她盯着那些香炉看,甄洪生笑道:“今日来访的是一位贵客,点香是他们那里的习俗。”
  “有狐一族吗?”她好像听过这名字。
  “是啊,他们不单血统高贵,还擅长酿酒,这次带了十坛好酒。你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我再把眉山叫来,一起品美酒。”
  甄洪生牵着她坐在开满鲜花的小凉亭里,眼熟的中年女管事很快端了两杯茶上来。他坐在旁边,既不喝茶,也不说话,只是捧着她的手掌仔细看,一边看还一边摸。
  辛湄被他摸得浑身发毛,只好问他:“狐仙大人,我的手有什么问题吗?”
  上次她来,他也是捧着她的手使劲看,难道里面藏着宝贝?
  甄洪生把目光从她掌纹上移开,对她十分魅惑地一笑:“没什么。小湄呀……你与战鬼将军成婚多日,怎么还未洞房花烛?”
  辛湄震撼了:“你怎么知道?!”
  他抚摸着脖子上围着的白狐狸,笑得妩媚:“我是狐仙大人,自然是知道的。看起来,他待你并不好,不如甩了他,另选个男人?我把张大虎送你要不要?”
  辛湄为难地看着他,这些神仙,真是神神叨叨,当初说坚决不送自家弟子的人是他,这会儿来破坏她的姻缘也是他。搞不懂他们想什么。
  “要不,选眉山?他怪喜欢你的。”
  她简直无奈:“眉山大人比我祖爷爷还老!”
  ……唔,幸好眉山今日不在这里,否则崇灵谷就要被他的泪水淹了。
  甄洪生端起茶杯,缓缓啜了一口,热气氤氲,他的目光望向很遥远的地方。做仙人也有许多许多年了,对这个世间的因果,他从来不问,不插手,任它们烟云一般聚了再散,散了再聚。
  仙人无所谓执着,所以,很多事他点到即止。
  “狐仙大人,这是红豆沙馅的。”
  辛湄掰开一颗月饼,笑吟吟地放在他掌心。
  甄洪生笑了,掂掂手里的红豆沙月饼,放嘴边小小咬一口,香而且甜,这种滋味令人心情大好。
  “小湄,”他清清嗓子,一本正经,“要好好过日子,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水,困了就睡觉,遇到危险嘛——”
  他扬起眉毛:“要记得逃。”
  与子成说(一)
  从崇灵谷出来,已是第二天中午,有狐一族送来的美酒好像很烈,甄洪生昨晚一个人喝了两坛,醉到今天还没起,辛湄只得和张大虎打个招呼,骑上烈云骅告辞了。
  一路再风驰电掣飞到白头山的眉山居,给眉山君送月饼,谁知守门的灵鬼说他出门了,不知归期,辛湄留了两盒蛋黄馅的给他,继续跨上烈云骅,回头往皇陵赶。
  “小云,你说陆千乔现在在做什么?”
  赶路有点无聊,辛湄抱着烈云骅的脖子和它闲扯。要是秋月在就好了,它虽然不会说话,但不管她说什么,它都会有反应的,不像这匹马,只管瞪着眼往前跑。
  “你比秋月笨多了,都不理我。”
  这是污蔑啊啊!烈云骅使劲喷鼻子,它是马,又不是人,谁家的马开口说话,那就是见鬼了!
  “哦?你是说陆千乔肯定在想我?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她眼睛亮了,
  我可没有这样说!烈云骅长嘶一声。
  “你的意思是,他正在反省错误,准备给我赔礼道歉?”
  我真没有这样说!烈云骅流泪了。
  “你是说,他会流着眼泪来求我回去?”
  ……秋月兄,你很伟大。烈云骅怅然地眺望远方云雾,为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从心眼儿里对秋月产生了至高无上的敬意。
  斜前方的大团云雾忽然破开,数只巨大的极乐鸟吟唱着悦耳的曲调,逆风而来,后面拉着一辆金碧辉煌的长车,浅浅的金光化作上古文字,摇曳飘散,实在是气派非凡。
  烈云骅灵巧地让到一旁,恭恭敬敬地垂首停在空中等待长车过去。
  灵兽对这种清净高贵的气息有本能的顺从反应。
  长车缓缓驶来,停在辛湄身边,白色的竹帘被一只修长的手卷上去,车内穿皂衣的年轻男子把脑袋探出来,对她友好一笑。
  这个人……好像是有狐一族的什么大僧侣吧?辛湄好奇地看着他,他也好奇地看过来,两人对望了半天,他终于又笑了。
  “嗳,这位美貌的姑娘。”他开口,声音温柔,语调却轻浮,“我饿了,给我一盒月饼成不?”
  ……气派非凡的长车,非凡气派的极乐鸟,然后,停下来,居然只是问她要一盒月饼。
  辛湄一头雾水地递给他一盒果仁馅的,他却摇头,眼冒绿光:“要肉馅的。”
  ……这是什么僧侣啊,居然还吃肉!
  换了一盒肉馅月饼给他,竹帘子又放下去了,那人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多谢,你真是漂亮又好心。”
  极乐鸟又开始鸣唱,长车继续逆风而去,辛湄抓了抓脑袋,拍拍烈云骅的脖子:“好了,我们也走,赶紧的,去皇陵。”
  *
  自从陆千乔醒来之后,皇陵的云雾阵又重新架上了,大小妖怪们撤离地宫,重新回到青山绿水的地面,皇陵一改当日的颓败,又恢复了以往的桃红柳绿,鸟语花香。
  斯兰不见人影,映莲在池塘里睡午觉,桃果果和弟弟在鬼气森森的杏花林里玩捉迷藏——看样子,陆千乔还没来过这里。
  辛湄把烈云骅拴在外面吃草,自己悄悄潜进赵官人的小山洞,他果然又扎着块白色头巾在奋笔疾书,一边写一边哭,眼泪顺着胡须往下滴。
  “噢,姑娘你来啦!”他擤了一把鼻涕,抬头望见辛湄,含泪的双眼登时亮了,“快来快来!我正写到你与将军初相遇,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呃,她和陆千乔初相遇?好像……好像是在一个寂静的夜里,她抽晕了桃果果,然后陆千乔打了她一掌……嗯,确实是天雷勾动地火。
  拿起赵官人递过来的戏本子,却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道:【那一眼,正如千帆过尽大浪淘沙只为你;那一眼,正是弱水三千我取一瓢只有你;那一眼,仿佛三生石上书写缘分我和你……】
  她默然把本子放回去,为难地看着赵官人殷切的眼神,想了很久,才开口:“那一眼,其实我什么也没看清……”
  就知道是个男人,而且这男人还打她,抢她的灵兽,她只想抽飞他。
  赵官人连连哀叹:“怎么能这样!一见生情再奸钟情才有看点啊!”
  “……反正我和他本来也没什么看点,陆千乔总是把我当小孩子吧?我又不是他女儿。”
  她这话说得大是幽怨,与往日的跳脱明丽截然不同,赵官人察言观色一番,立即端出知心大叔的模样,坐在对面柔声问她:“辛姑娘,你和将军闹别扭了?”
  辛湄把月饼放桌上:“没有,我是给你们送月饼的。”
  “心里有不舒服就要说出来,不然小事就变成大事,越闹越不可收拾。”
  她想了想,撅嘴道:“我们一点都不像真正的夫妻,每次我一碰他,他就用捆妖索捆我。而且,我们明明已经成亲了,他偏不承认,还要再来一次,浪费时间,故意推脱。”
  ……将军啊,战鬼一族在男女方面是挺笨拙的,但你也不能笨成这样啊!
  赵官人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辛姑娘,将军虽然挂着将军的名号,但他本身是战鬼一族的人,对琼国那个皇帝根本没什么忠心的,所以皇帝赐婚对他来说和狗屁差不多。他不承认赐婚,偏要亲自提亲再娶你一次,其实恰好证明他心里有你,把你正正经经当做一个需要尊重的女子来看待。”
  辛湄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知道。”
  “你也有不知道的。战鬼一族自古侍奉天神,向来保守古板,没有成婚便行男女之事,视为苟且。他不碰你,是敬重,并非轻视。”
  她继续沉默。
  赵官人清清嗓子:“你看将军外表好像挺贴心挺细致的,他其实粗鲁的很,自小爹不疼娘不爱,也没人教他怎样和姑娘相处,平日里不是冷脸就是走人。捆妖索什么的,也是他没想到那一层而已。你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说一次,将军肯定懂的。人长着嘴就是要说话的,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误会不能说开呢?闷在心里岂不是委屈了一张嘴?”
  辛湄默默掰开一块莲蓉月饼,一边吃一边喝茶,再也没说一个字。
  赵官人见好就收,当即拿起毛笔继续奋笔疾书,把前面写的全涂了,一面问她:“姑娘,你和将军初相遇是啥样的,再给我说一遍吧?”
  她正要说话,忽听山洞外烈云骅长嘶一声,紧接着覆盖在洞口的大叶片被人猛然揭开,两天不见的陆千乔大步走进来,一见她,一把拽起便走。
  赵官人老泪纵横地吞了一块月饼,将军,这才是好样的!
  辛湄一路脚不沾地,和风筝似的被他扯出去,头晕眼花中感觉他把自己丢在秋月背上,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觉两人已经在半空中了。秋月闲闲地扇着翅膀,故意飞得慢悠悠,烈云骅十分通灵性地跟在老后面,大家都不想打扰他俩。
  辛湄抬头看看他,他面色阴沉,沉默不语,偏过头不与她对视。
  “那个……陆千乔,”她先开口了,“我们、我们要去哪里?”
  他依旧不看她,隔了半日,方道:“送你回辛邪庄。”
  说到辛邪庄,她才发觉他还穿着那天来辛邪庄的衣服,只是如今白衣服灰扑扑的,尘土草汁之类的晕染衣角,他的头发好像也有点乱,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疲惫……可,他是不是不眠不休找了她两天?
  辛湄想了想,低声道:“陆千乔,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不理她。
  “……你别生气,我只是给大家送月饼。”
  他终于动了,抬手揉了揉额角。
  “陆千乔。”辛湄凑过去,小心翼翼抓起一截他的袖子,他没甩开,于是放心大胆地再凑近一些,把脑袋放在他肩膀上。
  “你说话呀,随便说点什么。”
  声音软绵绵,她整个人也软绵绵,再有天大的火气也烟消云散了。
  陆千乔犹豫着抬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抱歉,是我的错。”
  她露齿一笑:“我们两个都有错,成不?”
  他阴沉的面色终于渐渐变得柔和,五指插入她浓密的头发里,替她把小辫子理顺:“去了什么地方?”
  “给大家送月饼啊。”
  “辛湄。”
  “嗯?”
  “半个月后,我会亲自迎亲,到时候不许逃。”
  “嗯。”
  他的手指从头发里抽出来,在她细腻的面颊上轻轻抚摸,忽然低头,在饱满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靠得那么近,肌肤相贴,她身上传来一阵阵令人感觉十分不快的气息,他不由再低下去一些,细细嗅着她的头发。
  “陆千乔,我亲你一下,不许用捆妖索捆我。”
  她搂住他的脖子,对他微笑。
  他面上瞬间一红,顺从地闭上眼,等了半天,两片柔软的嘴唇却落在脸颊上。
  他好像……有点失落。
  辛湄把他凌乱的头发拨到脑后,一本正经地说:“接下来的,等到下次吧。”
  “调皮。”
  他用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紧跟着又低头在她头发上嗅了两下,蹙起眉头。
  她浑身上下隐隐约约沾染了一股令人极其不快的气息,靠得非常近才能闻见。是遇到了什么人吗?
  与子成说(二)
  回到辛邪庄没几天,斯兰来了,还带了三套样式各异的嫁衣,据说是陆千乔亲自挑选的。
  辛湄对着那三只长得和马桶很像的凤冠发了半天的呆,回头看看斯兰,他面无表情。再回头看看辛雄,他两眼放光,估计陆千乔就是真送几个马桶来,他也会开心得流眼泪。
  “你确定……我要戴这个嫁他?”
  她提起一只马桶……不对,一只凤冠,往脑袋上一扣,半张脸就被吞没了。
  斯兰暗咳一声:“将军说,战鬼一族的嫁衣风格就是这样。”
  ……战鬼族的新娘真可怜,个个都顶着马桶嫁人。
  “将军还交代了,他会在半个月之内把嘉平关附近的农民兵搞定,没空照看你,所以这项艰巨的任务就交给我了。这半个月你老老实实呆在辛邪庄,哪里也不许去。”
  说起来,这项任务确实很艰巨……斯兰揉了揉发疼的脑门子。
  出乎意料,她居然乖巧地点了点头,没任何反对的意思,斯兰一直哽在喉咙里那口气终于吐出来了。
  “对了,斯兰。”辛湄摘下凤冠,好心地回头望着他,“机会难得,你既然来了,我带你去找绿水镇的那个大夫吧?他有一手好针法,专治面瘫抽筋中风。”
  ……他那口气,果然吐得太早了。
  *
  半个月的时间,对辛湄来说,一眨眼就过去了,对斯兰来说,比三辈子还长那么一点。
  嘉平关很快传出捷报,白宗英老将军虽然告老还乡了,但奉旨新来的骠骑将军毫不逊色,轻轻松松连杀武爽手下几员大将,自起义以来一路势如破竹的武爽终于也体会到高山般的挫折,无奈之下终于撤兵嘉平关,直退到琼国边境外,估计短时间内是不敢再犯了。
  荣正帝龙心大悦,黄金白银似流水般赏赐下来,还大兴土木,在京中建造一座骠骑将军府,满怀期待地等待将军还朝。
  这番期待显然再次落空,陆千乔写了个折子,要求休息半年,连回音也不等,当晚便收拾收拾回皇陵了。
  他最近忙着娶老婆,没空上京还朝。
  那天是九月十八,据说是好到不能再好的黄道吉日。
  辛湄头上顶着马桶般的凤冠,身上穿着百鸟羽毛编织的破麻袋似的嫁衣,众目睽睽之下,她穿成这个样子,实在无法拥有平日里的勇气,只好用袖子把脸遮住,再次上了花车。和上次不同,这次,陆千乔人来了,骑着通体火红的烈云骅,披着破麻袋似的喜服,居然还是那么玉树临风,器宇轩昂。
  绿水镇再一次沸腾了,据说辛邪庄那个有克夫命的小姐嫁出去没几个月就克死了前夫,可很快又找到冤大头来顶替,还是个英俊非凡的冤大头。
  看着辛雄皱纹花似的老脸,家里有未嫁姑娘的一干民众又恨又妒,甩开膀子在酒席上猛吃猛喝,直吃的厨房再也做不出东西来,才解恨而归。
  眼看迎亲队伍要走,辛雄赶紧扶着花车一把掀开帘子:“小湄,爹给你那几本书,都看了吧?”
  辛湄正把凤冠顶在手指上绕着玩儿,乍一听这话,凤冠就摔地上了。
  那些书……她也就看了一本兰麝娇蕊集,剩下那些原本是打算有空的时候拜读一下的,谁知那天陆千乔送她回辛邪庄,二话不说又全给搜刮走了。
  “我会好好学一下的,你放心。”
  当时他丢给她这么一句话,还说得特别一本正经,害她又做了几夜春梦。
  “总之,我今晚验货。”
  辛湄捡起凤冠,扭头给了辛雄一个久违的充满王霸之气的笑。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终于腾空而起,往皇陵飞去。辛湄在花车里坐得气闷,一把掀开帘子,冷不防撞见陆千乔正驱使烈云骅往这边来,她赶紧招手。
  “斯兰说,你们战鬼一族成婚好像和我们这边不太一样,待会儿还要表演胸口碎大石什么的。咱们打个商量,先让我吃饭,再表演成不?”
  ……胸口碎大石是怎么回事?斯兰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陆千乔从怀里取出一袋糕点抛给她,浅浅一笑:“傻瓜,你以为是江湖卖艺?蒙上盖头,什么也不用你做。”
  说罢又静静看了她半晌,耳根有些发红,低声道:“你今天……很好看。”
  他想看着她穿战鬼一族的嫁衣,想了很多次,脑海里虚构的景象和如今实实在在坐在眼前的人比起来,还要逊色很多。
  “你很适合我族嫁衣。”
  辛湄犹豫着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破麻袋似的衣服,外加手里捏着的马桶一般的凤冠,原来……在他眼里,自己就适合穿成这样。
  “你也蛮适合穿这种衣服的。”她勉强夸赞一下,“这一身鸟毛真华丽。”
  呃,他……他笑得好幸福啊。
  辛湄心虚地捏出一块枣糕,默默塞嘴里。
  陆千乔还想再说点什么,忽觉有些不对劲,猛然回头,便见不远处一团云雾中缓缓飞出数只巨大的极乐鸟,它们还拉着一辆金光闪闪的长车,无比拉风,无比奢华,慢悠悠地靠了过来。
  金色的光化作文字流淌开,偶尔滑过身体,那种感觉……很不愉快。
  “将军!”
  前方斯兰非常警觉,立即策马返回,下意识地挡在前面,一手悄悄按在腰间刀柄上。
  陆千乔摇了摇头,示意他退开。
  他终于知道当日辛湄身上令人不快的气息是怎么回事,她是遇见了有狐一族的大僧侣?
  “……何事?”
  他策马上前三步,声音淡漠。
  白色竹帘被一只戴着黑丝手套的手卷起来,大僧侣探出脑袋,悠哉地冲他微笑。
  “不是找你,是找她。”
  他指了指花车里塞满嘴枣糕的辛湄。
  陆千乔皱紧眉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身,挡住了他肆无忌惮的视线。
  “花车里的漂亮新娘!”大僧侣把手拢在嘴边,高声叫唤,“多谢你上次的月饼,今日我来还礼。”
  辛湄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好奇地看了他半天,愕然开口:“我认识你?”
  “嗳,这么不给面子。”他不以为意地笑,“忘记我了?那也没事,还礼给你,顺便,崇灵谷那只狐狸的贺礼我也帮你带来了,接好!”
  长袖一扬,他抛来一只偌大的盒子。
  陆千乔出手如电,瞬间便拦了下来,盯着他望了片刻,方慢慢垂眼,手里捏着的是一只长宽尺余的木盒,盒中还有两只小盒,一只里面放着一枚鸽卵大小的明珠,一只里面是一串黄金打成的精致项链。
  “项链是我送的。”大僧侣笑起来懒洋洋,慢悠悠,“祝你们百年好合,如胶似漆,早生贵子。”
  项链上散发出一股令人厌恶的气息,陆千乔面无表情,直接把盒子扔了。
  他也不生气,依然笑眯眯:“何必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我对你还挺有好感呢。”
  陆千乔转身,吩咐:“继续走。”
  迎亲的队伍继续前进,那辆金碧辉煌的长车渐渐便看不见了。辛湄探出脑袋看了老半天,突然灵光一动,想起来了:“哦!是那个吃肉的假僧侣!”
  陆千乔淡道:“不要想他。”
  呃,吃醋了?
  辛湄捧着下巴对他甜甜的笑:“乖,我心里只有你。”
  他面上浮现一丝笑意,很快又消失不见:“坐稳了,小心掉下去。”
  有狐一族……那天在嘉平关,郦闵临走时提了一下,他们最近蠢蠢欲动,连母亲也十分烦恼。一个认定自己是天神后裔,一个坚决不承认对方的天神血统,矛盾就是这么来的。近几年战鬼一族凋零,想来……是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陆千乔,你在想什么?”
  花车里新娘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他笑了笑,是了,还在成亲途中呢。
  “没什么。”他替她拉下窗帘,“坐好了,现在要加快脚步,天黑前赶到皇陵。”
  *
  成亲这种事,别人看着喜庆,局中人只觉得累。
  战鬼一族结个婚,比生孩子还烦。辛湄蒙着盖头,被陆千乔抱在怀里,一会儿上刀山,一会儿跨油锅,据说身上那件百鸟羽毛编织的嫁衣就这么个作用——在刀山油锅的途中,不许掉下一片羽毛,否则便是不吉利。
  好容易等进了门,迎头又一只大铁球横飞而来——这到底是洞房还是机关房?!
  眼看着陆千乔轻轻松松一脚踢飞了那只铁球,把墙砸个粉碎,那间可怜的屋子就这么硬生生变成了废墟。
  原来……洞房在后面。
  辛湄被放在床上,还没来得及摆出娇羞的模样,只听脚底嗖嗖数声,床板下面扎出一排钢刀,硬是把喜床变成了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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