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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梦·三生约

_5 叶 笑(现代)
  其实吧,我对这样的阵势已经麻木了。同那姓凤的厮混,你必须有着过人的胆量和淡定的举止,就算站在诛仙台上,你也要学会淡然一笑,然后记得回头和天帝说:“天帝,我乃XXXX(名号),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但是一向也知,天帝乃心善得高之人,想当年,我为天帝@#$^&&**(列举功劳),今日我要上诛仙台,我的确是无怨无悔,只是XX(说你归属的地盘势力),怕是不得安宁……”
  
  按照这样的说辞,再让众位仙友们假惺惺一哭,跪在天帝面前一求,之后你便可以淡定的下诛仙台了。
  
  问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在我这漫漫人生路里,诛仙台已经快成了我一个标志性出现的地点……
  
  往事不堪回首,我淡定的跟着前来请我的仙官去了凌霄殿,如我所料,凌霄殿上,那批平日里骚包无比的大神们此刻仍旧毫无犯罪自知,依旧站在凌霄殿中央骚包。唯独凤儿和夜夕元君实在罪孽深重,被罚着跪在地上,看上去甚是楚楚可怜。
  
  我走进来,那司仪官就吆喝起来,报上了我的名讳:“幽冥界上神叶笑到到到到——”
  
  回音无线扩大中,我走上前来,对着天帝作揖道:“见过天帝。”
  
  我并非天庭的神仙,自然犯不着对他三跪九拜。坐在上方的墨子夜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敲着桌子,俊美的脸侧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懒洋洋的拖长了调子,唤着我的名讳:“叶笑上神,恭喜你又来了。”
  
  他说这话,我不免觉得悲叹,说实话,我也不想来。我怕是这四海八荒之中,不属天族,却跑天庭的凌霄殿跑得最勤的神仙了。
  
  “谢天帝欢迎。”
  
  我厚颜无耻的笑,和一旁的大猫站到了一排。此刻大猫也不作他平日的猫样,幻出了人形,眼观鼻,头低垂,站得非常的正经。
  
  “几万年了,孤觉得上神的皮肤果真是越来越来越厚实了,这次知情不报,扰神兽历劫命格,你们这批人,胆子是越发大了,啊?”
  
  说着,天帝一把把一摞文书砸到我们几人面前,口气十分不善。我们所有人立刻下意识摸了摸腰
  上,然后互相对视一眼,传递着“你带了护魂草了么?”“带啦。”的讯息。
  
  虽然不会让我们几个跳诛仙台,但估计罚是肯定要罚的,这暴力体罚中间,我们几人早就摸透了程序,把护魂草带在身上,保证打完之后再家最多躺三天就可以爬起来继续活蹦乱跳。
  
  看我们集体沉默,天帝果断的下了决定:“平时天火我看你们也是不怕了,孤也不虐待你们了,从今日起,你们统统给我去打扫卫生!”
  
  打!扫!卫!生!
  
  四字一落,我们几人先是惊愣,随后一阵风中凌乱。
  
  这么创意的法子,天帝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啊?看我们的模样,天帝又笑了:“别担心,你们可以使用法术,只是,这打扫时间是一个月,范围为仙界一地,你们切莫偷懒,我会派人巡查。”
  听这话,看他笑,我们也笑,然后目送着他拂袖离去。接着我们几人互相拥抱,大呼,他X的天帝君啊,他怎么就开窍了啊?四海八荒,让老子们用上法术一个月也打扫不完啊!
  
  抱怨归抱怨,我们还是去了,一人一个工具,穿上了仙婢的工作服,从天庭开始,一路向东而过。我们的战略是很好的,首先,让木子悠和绾清幽召唤风使,一阵大风刮过,刮个干干净净;接着,让大猫召唤小兽,扫扫拣拣,片纸不留;然后,让简兮召唤水龙,直接给他冲个干干净净;至于我和凤儿……我们则负责捡垃圾,凤儿在旁边无味真火一烧,然后再给它用粉身术一灭,于是,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每次用这法术,都是搞得地动山摇,半仙退散,小仙避居。凡是我们过境之处,一派干干净净,地板亮若明镜,天空一片清明,同时,寸草不生……
  
  那不能怪我们,使用这么大的仙术打扫卫生,那些小点的事物自然是要被我们毁了的。于是,大半月过去,仙界除了天庭,竟是一片大漠茫茫,除了那些根骨坚定的大树,花花草草早被我们消灭了个干净。然而我们过境速度太快,每次都用布遮着半边脸,横扫了大半个仙界之后,竟是完全没人认出我们来,于是大家只以为魔界入侵,这批魔界的魔头法力高强,但举止怪异,其他事儿都不干,专门——辣手摧花。
  
  话说,我们不眠不休的打扫了半月卫生,终于来到仙界东极之地,打扫完这里我们就要撤军,往西边去了。
  
第二卷 情 缠
第十三章 华 轩
  仙界东极之地我从未来过,今日一逛,竟发现这里是鸟语花香,流水潺潺,一个大院靠山依水而建,里面亭台楼阁,设计得甚为精致。
  
  我和凤儿们几人蒙面捏拳,拿着扫帚同他们几人对视一眼,有些不忍心道:“这么好看的地方……咱就别毁了吧……你说咱们这几天像龙卷风过境似的,仙界都快没有花没有草,赶上那人
  界的沙漠了。”
  
  “别担心,”大猫一脸坚定,同我道:“那些个花神会再播种的,咱只管摧残之,蹂躏之。都狠心好多次了,这次也不例外,咬咬牙,咱们再打扫半个月,就完事儿了。”
  
  说罢,他们几人坚定的一点头,然后绾清幽和木子悠立刻上前一步,手中扫帚一挥,顿时引得狂
  风袭来。
  
  本来,按照预定,这狂风一过,百里之内,立刻要吹了个干干净净,然而这次,他们俩明明施法了,那风却是刚刚一起,便立刻就烟消云散了下去。
  
  我们几人揉揉眼,绾清幽面色一红,同木子悠又施法了一次,却还是同方才一样,半点动静都没有!
  
  于是我又加上,连着再召了一次风神,这次有动静了,不是风的动静,而是人的动静。
  
  只见那房子里缓缓走出一人,抬起头来,一张清秀俊雅的脸上带了丝笑意。我们几人皆是一愣,随后便听他缓缓开口,同我道:“笑笑,当真是你。”
  
  他声音清雅温和,一如几万年前,声声浓情蜜意,一字一句,唤那声:“笑笑。”
  
  我勉强一笑,同旁边几人落到地上,对他恭敬作揖,一派冷淡疏离道:“见过上尊。”
  
  他静静看我,忽地伸出手,拨开我脸上遮住眼的刘海。我惊得赶忙退了一步,他动作一僵,随后轻轻一叹,目光在我六人身上转了一圈,又恢复了以往一贯的浅笑:“几位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打扫卫生。”
  
  看见他,凤儿一向没好声气。她扫了一眼这庭院的模样,只见这庭院里,却是满满的种了一院的月幽兰。
  
  月幽兰是暗月幽兰的近亲品种。暗月幽兰要在黄泉路边生长,且一向不易成活,所以矜贵非常,而这月幽兰则是与暗月幽兰相似的一种兰花,虽然难养,却比暗月幽兰好种得多了。
  
  看到这一院的月幽兰,凤儿冷哼一声,笑着询道:“上尊对幽冥司主真是浓情蜜意,天地动容,话说这借着我们家笑笑的元丹聚魂也聚了几万年了,怎么的说,都该还了吧?”
  
  听凤儿的话,他面色一白,却还是强撑着那浅笑,不徐不急道:“君凰的魂魄还没有聚好,这元丹,怕是还不得。”
  
  “无耻之尤!”闻言,简兮忽地一条水龙夺袖而出,我急忙一剑截断她的水龙,简兮抬眼望我,眼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气氛。我嘴角一弯,笑道:“哎哟我的简兮天君,你就莫要再滋事了,咱们还有半个月卫生没打扫,就别磨蹭了,继续打扫卫生罢。”
  
  说着,我转头又对战一旁的柳华轩道:“上尊,我们这几个姐妹儿可是粗人,打扫卫生的时候如果出什么差池,还请多多包涵。”
  
  “无妨。”他目不转睛看着我,似要将我看穿看透一般,开口道:“我要护的自会施法护住,你们随意罢。”
  
  我笑着作揖:“那真是叨扰上尊了。”,说完,我便转身想走,他忽地拉住我,张了张口,却终只道:“对不住。”
  
  我不理他,转头对旁边看戏的几人瞪眼道:“你们都别看了,再看下去咱们下辈子都打扫不完!”
  
  几人悻悻瞪回来,却还是移开目光,开始做自己的事情。这时候我才转过身来,轻描淡写的拉开柳华轩抓住我的手,同他恭敬一笑道:“天地仁德,这本就是小神该做之事。君凰乃我幽冥司司主,作为幽冥司上神,且同为一族,不过借些元丹,也没什么。不过这些日子小神的确开始觉得身体不适,若是司主魂魄聚齐,还望上尊早日归还小神的元丹才好。”
  
  我这番话说得诚恳,左思右想,都觉得言辞上未有差错,恰恰就是我这位置该说的官话。然而我
  却看到对面那人脸色忽地变得苍白,那抹笑意终究没有挂住,一点点僵了下来。他静静看我,唤我道:“笑笑。”
  
  一听这称呼,我立刻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觉得胸腔那处,空荡荡的疼。
  
  这符纸在我胸口带了几万年,虽然每五千年一祭血,但仍旧不是那原本的心,所以不能有太大的起伏牵绊。它是如此脆弱,在我胸间仅靠一丝法力悬挂,摇摇欲坠,粘粘不稳。于是这三万年,我一直清心寡欲,不沾爱恨,只怕沾了,疼了,那符纸便撑不住了。
  
  我抬头看他,淡然道:“上尊还是唤我一声叶笑上神罢,笑笑这名由上尊口中唤出来,小仙愧不敢当。”
  
  他轻然笑开,如那朦胧秋雨,浅浅凉凉。
  
  我依旧弯眉浅笑,没打算同他说下去,便转身得决绝彻底,同旁边的几位——继续打扫卫生。
  
  这次卫生我们打扫得依旧雷行风速,大家都下了狠手,等凤儿皮笑肉不笑同柳华轩道别的时候,我看了看最终战果,竟是比半个月来任何一次打扫都要干净利落。除了他柳华轩被发力护住的院落之外,他后面的小山被直接夷为平地,自然也顺便灭了他的小瀑布,堵了他旁边的小河流。不但花花草草全没了,这次下了狠,连大树都没了,把地皮直接翻了土,又降了一场漂泊大雨,直接把这个地方变成了——沼泽。
  
  当我们站在云朵上看着柳华轩的小庭院风雨飘摇的毅力于沼泽之上的时候,众人终于觉得,天君真是好啊,让我们拥有这么好一份差事。
  
  我心中大爽,憋了几万年的恶气终于有地方发泄一下,笑容不由得明朗了许多,对柳华轩甚为恭敬道:“叨扰上尊了,不小心帮上尊布置了一下,上尊见谅。”
  
  柳华轩似是被我们几人的情绪感染,竟也不发怒,反而带了丝清朗的笑意,冲我点头道:“叶笑上神的品位一向独特,本尊很是满意,不知哪日上神得空,能再来替本尊这庭院‘布置’一把,本尊欢迎之至。”
  
  他那布置二字咬得甚重,言语之间满是玩笑,一时似是回到几年前那些时光。我目光不由得落到他最开始出现那间屋子处,那庭前一院的月幽兰在门口摇拽生姿,灼得我眼睛生疼。
  
  我猜想那女子的一切必定是在那房里,而他就守在那房里,静静侯她归来。
  
  在忘川河上的柳华轩是为了等君凰,在此处的柳华轩,仍旧是在等君凰。
  
  我不由得微微苦笑,冲他朗声道:“上尊归还小神元丹那日,小神必当来好好‘答谢’上尊。”
  他微微一愣,就在他愣神的片刻,我被身后人一抓,便腾云驾雾飘远了去。打扫卫生的事业还要继续,且要轰轰烈烈,扫平仙界。
  
  剩下的半月,我们把打算继续为仙界服务造福,哪里想,这才出了柳华轩的地盘没几步,天帝就派人来通知我,不必继续扫了。
  
  我们几人能大喜过望,不由得纷纷猜测天帝是磕了什么耗子药把脑子磕坏了,竟就这么容易放过我们,结果前来传达旨意的仙官一撇嘴,同我们道,在我们破坏了大半个仙界之后,那些花仙们终于找上了天庭,在天帝门口一跪,痛哭流涕的向天帝陈述了“妖魔过界,辣手摧花”的事,要求天帝发病征讨魔界。天帝一听便知是怎么回事,却也不好把我们供出来,于是他决定,这次算我们运气好,饶了我们!
  
  我们几人纷纷把手里的扫帚之类的东西一扔,随后立刻腾云驾雾,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全部懒洋洋的把平日里基本不用的仙婢仙童们叫来,胡来唤去几日,算是安慰一下我们那被蹂躏的心灵。
  
  日子就这么过了又大半个月,我不免有些无聊,正想把那几人叫来商量商量,玩乐玩乐,一封邀请函就被一美貌仙童恭敬有礼的送入了我幽冥司的宅院中。
  
  其实邀请函我多的是,活了那么多年,大家横竖要给点面子的,可这封邀请函不同。
  
  因为它出自于——蓬莱岛。
  
  说起蓬莱岛,我就乐了。蓬莱岛自创世开始便与世隔绝,鲜少与仙家交流,后来让那性格孤傲冷僻的百里君华坐上蓬莱岛的位置之后,便直接在蓬莱岛外面设了一层迷障,想我两万岁的时候曾经不自量力的想去偷窥美人,结果直接迷路在那迷障里乱转了一百年才转出来。
  
  不过也不怪百里君华这般行为,他蓬莱岛弟子仙气纯正美貌如花,如今仙界如我如凤儿这般的流氓太多,扰得蓬莱岛不得清净,他这般做,倒也情有可原。
  
  这可是蓬莱岛自五万年前百里君华继位仪式之后,第一次对外请人,听那送邀请函之人的话,本上神似乎是这四海八荒第一个接到邀请函的人,着实让我虚荣了一把。
  
  心情激动的接过那邀请函,我眼光不时扫向那美貌的小仙童。那仙童大概是被我过于炽热的目光吓到,赶紧告辞。我心中戚戚然,美人哟,多看看不会死。
  
  我叹息着看着那小仙童腾云驾雾而去之后,立刻就去翻柜子,看看是否还有好的衣衫,传闻蓬莱岛不但人美仙气纯正,那奢华尊贵也是在四海八荒也是出了名的,作为幽冥司如今最大的一个,我最好的衣服要在那里还比不上婢女的,那就着实为幽冥司丢脸丢到了蓬莱岛了。
  
  其实我这人没多大时间概念,大概换了将近三天的衣服,我终于奄奄一息的从那衣服堆里爬出来,找到了我这辈子最最最最最最贵,也就是当年柳华轩在我生日时送的衣服。我也不知这衣服出处,反正柳华轩毕竟顶着创世第一活物的名号,奢华非常,他都夸口说这天帝的袍子都没这衣服好,那我自是信的。虽然我心中有些疙瘩,但琢磨着东西既然都给了我,我不穿不穿。
  
  好罢,我承认,我的确无耻了。
  
  穿着那素色抹胸长衫爬出来,我才发现时间快到了,赶忙抓了根木簪和梳子,一面腾云前行,一面手快的随意挽了个发髻。然后熟门熟路的快“飞”到蓬莱岛。
  
大猫番外——花灯祭(珏望生日文)
  花灯祭
  
  他十九岁那年,捡了一只猫。
  
  说实在话,他的确是不想捡那只猫的,那只黑猫看上去脏兮兮的,眼睛又黑又亮,在夜里炯炯有神,着实看得人心里发慌。
  
  那天是大雨,他从天香阁里出来,别了那些个温婉娇媚的姑娘,正准备回家。
  
  他做了十九年的富家公子,纨绔子弟,走路的时间数都数得过来,更莫要提被大雨淋着。那夜忽逢大雨,于是年少气盛的他一时兴起,便让侍卫远远跟着,打算来个雨中漫步,于是,便遇到了
  那只猫。
  
  那只猫看上去不是流浪猫,举手投足间,满是优雅。它本是高高站在墙头俯视他,大雨磅礴,他抬头看它,却意外看到了它的眼,这般明亮动人。
  
  他冲它微微一笑,随后自言自语道:“这猫倒也奇怪。”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而后便听一声猫叫,回过头去,便看到了那只黑猫,已经跃到了地上,尾随着他。
  
  他往前走,那猫便往前走,他止步,那猫便止步。他微微一叹,转头对那猫道:“你莫要跟我,我不会带你回家的。若你换个毛色还好,这般颜色,我家那老头子不会让我带你回家的。”
  
  的确,全黑色的猫,一向是不吉之兆。
  
  那猫似是听懂了一般,竟就止了步子,怯怯看他。他看它那可怜的模样,便又走回去,拍了拍它的脑袋,同它道:“乖,你且去寺庙吧。”
  
  说罢,他便起身离开了去。
  
  他原以为它便这般放弃了,却不想,当他到家时,便见那猫直直立在了他家门口。他有些无奈的摇头:“你便是守在这里,我也不会让你进去。”
  
  那黑猫轻轻“喵”了一声,竟对他摇了摇头,似在说它不打算进去。他不免有些奇怪,这猫这般通人性,莫非是猫妖不成?
  
  他不忍多看了它几眼,忽地弯下腰,同它道:“猫儿,若你真是那精怪,切莫到我家滋事,我家可是有道长的。”
  
  “喵~”
  
  听这话,那猫竟摇起了尾巴。他轻轻一叹,恰巧这刻,大门便开了,却是他父亲一脸凝重的站在门前,同他道:“猫儿,你把这只猫带回去,好生养着。”
  
  恰巧,他的名便是猫,尉迟猫。
  
  众人都说这名字放在一个男子身上,着实太可爱了些,却不晓,这命却是他的保命符。他们尉迟家世代修仙问道,只是到了他父亲这一代,方才成了商贾,他乃尉迟家的独子,传闻出生那日,他爷爷曾给他卜卦,卦象显示他乃大贵之相,命中却注定有一劫数,要靠与猫之缘度过,于是便给他取名为尉迟猫。
  
  他常年被家中长辈这样说多了,不免也就信了些,于是对猫这样的物种甚为喜爱。
  
  父亲突然让这黑猫进屋,莫非这便是他的“猫缘”?
  
  尉迟猫瞪着一双猫眼和那小黑猫对视,过了半天,他轻轻一笑,将那猫抱入怀中,进了家门。
  
  后来些的时日,他仍旧过着他的富家子弟生活,每天养养猫,逗逗鸟,时不时去天香阁找姑娘讨些日子,却也算平静。这只猫被他取名做珏望,每日就躺在他怀里撒娇作乐,然,它即便只做些和猫一般的事,他却怎么瞧,都瞧着它非一般。
  
  不止是猫,这方圆百里的飞禽走兽,见到它都要绕道低头;它不吃猫粮,要和人吃一样的粮食;它喜欢看书,喜欢看人下棋,喜欢看人舞剑。
  
  若说它是个人,他也是相信的。
  
  于是他时不时抱着那猫,同那猫说些私语,然后感叹:“你若是人,就给我看看可好?你若不是人,那便努力的修炼成人可好?”
  
  然每每说到这里,他便又要轻轻一叹:“不过,待你修炼成人那日,我大概却也是一堆白骨了罢?”
  
  他不愿修仙,过那清苦的日子。他不过想做那一世的二世祖,吃喝玩乐,快快乐乐过他一生。
  摸着他怀里的猫毛,他轻笑起来:“珏望啊珏望,你就且委屈十几年,陪我看看这红尘吧?”
  
  听着他的话,那怀里的猫懒懒打了个哈欠,回眸看他,一双猫眼里竟是带了些如同人一般的情绪,似悲悯,似心疼。他静静看它,弯眉轻笑:“珏望,可好?可好?”
  
  那猫不说话,阳光静静撒下来,蓝天白云,微风徐徐。过了许久,他忽地听到一个女声,轻道:“好。”
  
  他大惊失色,只见怀中黑猫忽地没了身影,旁边却多了个黑衣女子。他转过头去,却看那女子,猫眼微弯,笑意盈盈。
  
  霎时间恍如那江南六月风过,千里莺啼,万紫千红。
  
  那女子不失粉黛的容颜近在咫尺,声音似玉珠落盘,清脆娇俏:“阿猫,你可听到我说的了?我方才说了,答应你,陪你看这红尘。”
  
  很多年后,他也仍旧记得,那女子坐在他旁边,笑意盈盈的模样,一声一声,唤着他,阿猫,阿猫。
  
  字正腔圆。
  
  后来的时日,她便时常化作人形来陪他。
  
  她会吹笛,会下棋,聪慧灵动,美丽不可方物。于是那些时候,他便一直未曾出过屋子,日日陪着她,看着她。
  
  他恍如所有话本里被妖精迷了神智的男子,费尽心机,只为佳人一笑倾城。
  
  所有下人切切私语,他却也不甚在意。父亲未曾找过他,甚至可以说是放纵。于是他便只觉有一道大网在他和她身边铺天盖地撒开,他和她相拥而落,拼死交缠。
  
  有一日,她忽同他说:“阿猫,你这凡世有一物件,人称花灯,你可知道?”
  
  他微微一愣,知她说的是什么,随后他便笑起来:“你若喜欢,我便找来送你。”
  
  说罢,他第二日便去寻了花灯来,一个一个,题满了诗词。他不是什么书生,什么名士,平日里也就会写些字,却还是写得歪歪扭扭。题了上百个灯笼,却是煞费了他一番心里。
  
  过了几日,夜里,他捂住她的眼,将她带到房前,随后同她道:“我让你睁眼,你方可睁眼。”
  
  少女甚是乖巧,点头说好。他便推开门,同她道:“珏望,睁眼。”
  
  少女睁开眼,只见微风徐徐而过,满房花灯,闪闪烁烁,恍如梦境。
  
  她愣在房前,看着那一世花灯,目光惊疑不定。随后,她慢慢走进屋内,一盏一盏拂过那些花灯,灯光映衬下,她满脸诧异,似是不敢相信,不断游走于那满房花灯之中,他站在门前含笑而望,却觉心中一片暖意。
  
  油然而生那样一种感觉。
  
  似想将那少女紧紧抱在怀中,为她题一世花灯。
  
  少女在房中看了许久,她忽地回过头来,同他微微一笑,唤了他的名:“阿猫。”
  
  她说:“此生得你,是我一世之幸。若可以,我想伴你永生永世,看那万丈红尘。”
  
  他先是一愣,随后猛的冲进屋里,紧紧抱住了她。唤着她的名。
  
  他唤得这般急促,说得这般迅速,似是慢一点,他便再无勇气。
  
  他道:“珏望,珏望,我知你是那天上仙子,知你非常人。但尉迟猫却仍妄想,娶你做妻,你可愿?可愿?”
  
  怀里的少女轻声笑开,却道:“好。”
  
  于是,他们便拜堂,成亲。
  
  那样顺理成章。
  
  然,他命中,注定有那么一劫。于是他成婚不过三月,便开始卧床不起。
  
  那些时日,家里寻尽了名医,最后拖到来年开春,终于是药石无用。她日日陪着他,看着他一点
  点的憔悴下去,家里日日都听着女眷的哭声,唯独她,不哭不闹,就只是静静坐在他身边,笑意
  盈盈的看他,唤着他的名:“阿猫,阿猫。”
  
  他看着她的容颜,心里一点点,从一开始的满是希望,变得酸楚。
  
  他时不时玩笑,拉着她的手,同她道:“珏望,我这一生,委实短了些。”
  
  那时候,她便会深深看他,然后吻上他的眉间。
  
  她说:“没关系,我会寻你,下一世,下下世,生生世世,我都会去寻你。我有万年寿命,总能和你耗得起。”
  
  那是宽慰之语,然,却恰就造就了他心里的不甘。
  
  他听她这般说,每次都是看她,欲言又止。
  
  ——你有万年寿命,我便要苦苦轮回。
  
  ——我要一世又一世的忘了你,然后又在记起。
  
  ——且,下一世,可还是我?那早已不是我。
  
  那般的怨念,恍如藤蔓般滋长开来。于是有一日,他终忍不住道:“珏望,你可能救我?我不想死,不愿死。”
  
  少女看他,神色里满是悲哀。
  
  她道:“阿猫,你会有轮回,会有下一世。”
  
  这般残忍。
  
  他静静看她,手死死抓住她的袖子:“珏望,那你说,下一世,可还是我,尉迟猫?珏望,我是为你吧?你便是我的劫数,我是为你受这一劫,你怎能这般放着我不管?珏望,我知你必有方法,你便救我罢?我……我不甘心……”
  
  然而少女只是静静看他,然后慢慢抚上他的脸颊道:“阿猫,我不过是太上老君炼丹炉中一颗偶然有了灵气的元丹,我只有微薄的法力,救不得你……”
  
  话还没说完,他便一把推开了她。
  
  他不信的。
  
  他绝不信她会无法。
  
  “你……你就这般对我?珏望,你竟就这般顾全己身,宁愿眼睁睁看着我去死?果然……果然,
  精怪本就是无情之物……你……”
  
  “阿猫。”珏望苍白着脸唤出他名时,已是泪眼婆沙。他看着她清秀动人的容颜,过了许久,终究只是叹息了一声,同她道:“若你不是精怪,若你没有法力,那我便绝了这想念,这般多好……我便可不怨你,不恨你,一辈子惦念着你到死……”
  
  他话未说完,就看到对方踉跄着夺门而出,他将脸埋入手掌之后,泣不成声。
  
  他真的不想死。
  
  他真的不愿死。
  
  都说人有轮回,然而,下一世,他再无了记忆,再无了这一世的所有的一切,他可还是那“尉迟猫”?
  
  这般惶恐,让他努力去抓住身边任何一点生存的可能。他信她定可以帮他的,他的命中有那么一劫,一定是她替他化了的。
  
  后来些日子,他看见她,便常常发怒,质问。而对方便看着他,摇头,摇头,再摇头。
  
  甚至于他苦苦祈求,他跪着求她,她却也只是不断落泪,唤着他的名,同他说:“阿猫,我不能。”
  
  终有一日,便是他家人也按耐不住,举家众人跪在她面前,拽着她的哭诉,一遍一遍同她说:
  “求您了,阿猫他不能死啊……不能死啊……”
  
  那片刻,她终于没再摇头。
  
  她直直冲他会望过来,看向床上躺着的他,一双泪眼微微一弯,却是强挤出一个笑容:“阿猫,你可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死?”
  
  听她这话,他大喜过望,赶忙回答:“是。珏望,你可是要什么?哪怕倾我所有,翻遍天下,我都可以找给你。”
  
  然而少女却只是笑,点了点头,便道:“好。”
  
  说罢,她走到他面前,在他额间轻轻吻下。然后她对他轻快的笑了起来,一声一声唤他:“阿猫,阿猫,你可知我有多爱你?”
  
  他回抱住她,欢喜之间,竟未曾察觉她的不对。甜言蜜语一阵后,她便同他道别,只道了一句:“阿猫,你可知,我竟是想让你生生不忘我,世世不离我。”
  
  而后她便转身离开。
  
  再不归来。
  
  她的身影融入那院外刺目的光影之中,他只是愣愣看着,至到泪湿衣衫,却也不自知。
  
  夜晚的时候,家里人端了一碗肉粥来,同他道:“唉,那珏望竟是就这么便离开了,人影都不见一个。不过好在她走的时候把这配有药材的粥留下了,我早知她有方法,竟是拖了这么久。”
  
  他听着默默无语,安静的喝下那碗肉粥,只觉唇齿之间,竟满是那女子身上的体香。喝完那粥,他抬起头来瞧身边的家人,一字一句,分外坚定道:“我会去寻她。”
  
  众人皆是一愣,他父亲随后便笑起来:“也是,她毕竟还怀了我们尉迟家的骨肉。这人要殊途,不知生出怎样的孽种,还是早早断了为好。”
  
  “不。”听这话,他却是一口否决:“那是我的孩子,我会把他留下来,养他成人。”
  
  “荒唐!”一听这话,家里人便慌了,他父亲拍案而起,他却只是静静闭上眼,预备歇息。
  脑中一一闪过那女子娇俏的容颜,他同自己道,去找她,便是倾其一生,也要找到她。
  
  然,这人世总是这般难以预料。
  
  他没有来得及找她,便是当天夜里,他只觉身上一阵轻浮,而后便摇摇晃晃间脱离了那躯体,他惊恐的回头,却见他平日的身体金光大作。而后便只听那云霄上一声钟鸣,接着便有几人忽地来到他面前,同他恭恭敬敬的作揖道:“上界闻得尉迟公子得道升仙,特地派我等前来接应,请。”
  
  他愣愣点头,便随着那些人一路腾云驾雾,来到了南天门。南天门边,很多仙人都围在他旁边,伸长了脖子看他,他疑惑不解,他一个凡人升仙,竟是引得这么多人关注?便是此时,他忽听得旁边有人窃窃私语:“这天庭是越发的好玩了,不用修仙便可得道,可真是运气。”
  
  “那可不是,不知这厮是什么命格,太上老君炼出一颗丹药有了灵气便算是奇事了,这颗丹药还心甘情愿被他一个凡人吃了。”
  
  “哟,你可不知道呢,司命星君现在还在躲着吐呢,她在天地镜里面恰巧看到那丹药把自己煮了的时候。那丹药可烈性了,居然不变回自己的身子,就顶着那人身,把心掏出来,一刀一刀的切了放进了锅里。”
  
  “听说她居然还怀孩子了?”
  
  “那孩子还不是灰飞烟灭了……”
  
  旁边仙家的话还在继续,他却只觉得脑中一片嗡响。
  
  “我不过是太上老君炼丹炉中一颗偶然有了灵气的元丹,我只有微薄的法力,救不得你……”
  
  “阿猫,阿猫,你可知我有多爱你?”
  
  “阿猫,你可知,我竟是想让你生生不忘我,世世不离我。”
  
  ……
  
  那瞬间,胃部翻天覆地的沸腾起来,他再无力气支撑,猛的跪倒在地,毫不犹豫伸出手指,放进喉间,想要让自己吐出来。
  
  然而他无论如何,却都无法吐出什么,一旁的神仙一片静默,看了半天热闹,唏嘘一阵后,便离开了。
  
  唯有他一人,一直跪在南天门前,重复着那个想要让自己呕吐的动作。直到手指一惊不觉撕破了咽喉,鲜血淋漓,却也不自知。
  
  后来他终于昏了过去,醒过来时,却是在另一女子的卧榻之上,那女子静静看他,只道了句:“她一直在你身边,同你看那千万年的万丈红尘。你切莫辜负她。还有,我叫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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