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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凡】《异事录》作者:蛇从革

_22 蛇从革(现代)
小男孩在哭了,“我要球,我的球……”
王八叹口气,把裤子往上卷了卷,又往江水中走了两步。
绷带鬼看见王八走进水里了,兴奋起来,疯狂抢到王八跟前。王八一拳,把它弹开好远。绷带鬼叽叽的叫着。
王八翻过身,又往水中走了两步,水漫过大腿了,裤子都打湿。王八这次够到了皮球。心里高兴,回头对着江岸,喊道:“恩,我帮你捡到啦……咦……”
岸边的小男孩和他的妈妈都看不到踪影。
王八终于醒悟。
可是晚了,江水一阵哗啦作响。好几个胳膊从江水中伸出来,有的扯住王八的胳膊,有的勾住王八的脖子。
王八猝不及防,被拉进江水。
王八一下就被拉到江水的深处。脚探不到水底。慌乱中,咕噜噜喝了好几口江水。
江水中的水鬼,把王八纠缠起来。江水中寂静无声。水鬼把王八的身体死死抱住。王八往水下沉去。
王八水性很好,自小在长江里游泳。虽然沉到水里,并不慌乱。他从小能在水里憋气,常常抱着石头在江水里呆几分钟。
可是王八身上纠缠的水鬼太多。王八嘴里不能念出任何咒语来救命了,他试了试用心默念避水咒,发现这个办法并不可行。
王八一点一点地抠开胸前的一个手指。手指滑腻腻的。恨不得用嘴去咬。
王八的腿突然被一个东西纠缠住,猛的往深水的地方带过去。江水变得十分的沉重。压在王八身体的四周。
王八开始无法抑制地喝水。王八在意识泯灭的最后一刻,想起了赵一二给他的螟蛉,他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自己马上就淹死在这里,赵一二的螟蛉怎么办,赵一二是不是会很失望。
那个螟蛉就在这时候开始发光。
虽然在漆黑的水中,即便是王八闭着眼睛,仍能够感知到这个知了壳子映出的红光。
水鬼都慌忙的松开王八的身体。如同触电一般松开。
这个过程一直都是静谧无比。
王八脚底在江底的蹬了一下,身体慢慢往水面浮上去。过程实在是太漫长,王八觉得自己的已经憋不住气了。在王八绝望的时候,他的头顶冒出水面。
王八手划着水面,踩着水。他摇摇头,忽然感觉到了恐惧,这个恐惧感来的太迟了。竟然延迟了这么长时间,王八的思维在刚才,一直都空白的,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害怕。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己的反应如此迟钝。王八脑袋里混乱的狠,自己对危险的反应已经太慢了。王八到第二天回忆的时候,才能想明白:少了肾魄的他,怎么可能还和从前一样灵活。
王八凭着本能,慢慢地往岸边游过去。
王八边游泳,心里的寒意开始凶猛的溢到四肢,在这个彷佛深渊般的江水中,到底有什么恐怖的鬼怪,在伺机等着机会,把他再一次抓住。也许就在下一刻,自己的小腿就会被一个凶猛,但又不知道倒是什么形状的东西,狠狠扯住。把他往无底的深渊扯下去……
王八想到这里,一股寒意,充溢全身。甚至小腿因为恐怖太甚,酸麻的感觉转变成为痉挛。
江水冷的彻骨。王八奋力用手臂划着水面。可是和梦中一样,无论他怎么使力,王八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前进半分。
王八回转身,把身上的那个知了壳子拿到手中,勉力举起来。虽然他思维混乱,也知道,螟蛉是辟邪的法器了。螟蛉在王八的手中抬出水面。红光变得亮了一些。把附近的江面照的清清楚楚。可是王八非常后悔看到眼前的场景,恨不得把眼睛闭住,但眼皮子不听王八的指挥,盖不下来。王八心里无聊冒起一个念头:怪不得疯子,不愿意学赵一二的手艺。
谁愿意看见类似的场面呢。
这个场面,比刚才更让王八惊赫!
王八的视线所到的江水。全部漂浮着水大棒(宜昌方言:江水中的浮尸),在红光的照射下,层层叠叠的浮尸,拥挤在江水中,光线范围之外,也模模糊糊的看见无穷无尽的物体在江水里沉浮,都是浮尸——全是浮尸,绵延不绝,把长江完全充斥。这些浮尸,不再如刚才一样凶恶,都静静的漂浮在水面上、沉在水面下。无声无息,有的还在慢慢的随着水势的流动缓慢旋转翻滚。
离王八最近的,赫然就是骗他下水的小男孩,仰躺在水面上。
小男孩的一只手蜷曲在身前,手指僵硬的半弯曲着。面部没有腐烂。两眼紧闭,嘴巴张的老大,白惨惨的脸庞还显露着临死前的恐惧。江水一荡一荡,小男孩的头发夹杂一些破烂的碎塑料袋子,随着江水晃动。王八忍不住仔细看着那个小男孩的尸体,他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
王八仔细的看着,小男孩尸体的嘴巴,里面的还能模糊的看见有些泥沙,嘴唇有一丁点惨淡的红褐色。
王八盯着小男孩看着,心里想到:他是不是在江边玩耍,失足落水呢。王八想着这个无稽的问题。眼睛还是悲悯的看着男孩的煞白的脸部,尸体的脸有点发胀,在红光的照映下,无比凄惨。
小男孩的眼睛突然睁开,望着王八,虽然他的脸庞朝向天空,但王八能感觉到尸体的眼神对着自己。
“叔叔,我要皮球……”小男孩吐出嘴里的泥沙,旋即格格的笑起来。
王八狂叫起来,翻转身,发疯的往岸边游去。
这次王八能游动了,扑腾几下,离岸边只有六七米的距离。王八仰起头,看着岸边,计算着自己还要游几下,才能够到江岸的护堤。
王八的心沉了下去。
那个全身裹缠着绷带的厉鬼,正站在岸边,绷带微微抖动,嘴里格格作响,等着王八……
——“安阳火车站?”我不禁好奇的问道:“你们在北京读书,为什么又跑到安阳的火车站去了?”
“我不想说太多,我只能告诉你赵建国失踪之前,我见过他最后一面的情形。”刘院长说道:“有一些事情,我这辈子都不想提起,我给你说的,还在我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为什么,刘医生,赵先生的事情你也参与在里面吗?”
“当年的事情,有谁没有参与呢……”刘院长马上改变了话锋,我也看到了他类似赵一二的深邃目光:
十二年前的六月二十九日。刘院长能够清晰的记得这个日期。
河南省安阳火车站是跟非常的大的中转站。安阳位于河南河北交界处,在华北地区是仅次于郑州和石家庄的铁路交通枢纽。
火车站货车车皮的调度场,是个非常大的场地,几百个车皮停在这里,到处是交集的铁轨。一边伸向城市,一边伸向远方,没入天际。
赵建国在一节车皮闷罐里等了一天了。时间已到傍晚,他在几百个车皮中,选择了任意选择了一个,无聊的躺在里面。抽着闷烟。
赵建国穿着的牛仔裤和旅游鞋,还有白色的衬衣,留着长头发。这在当时是很时髦的打扮。只有家境较好的学生,才能如此考究的打扮。赵一二是个很注意形象的人,他不屑于穿在学生中流行的回力球鞋。
可是赵建国现在身上肮脏不堪。他面色暗黑,目光呆滞。
赵建国看见远远的走来了两个人,从铁路边的农田走过来。他警觉起来,躲在一个车皮后面,悄悄的看着来人。
他看清了来人。闪身出来,对着陈云和刘忠智招手。
陈云看见赵建国,飞快的跑过来。扑上去和赵建国抱在一起。刘忠智在后面慢慢走着,让他们又更多的时间亲近。
赵建国和陈云抱了一会,对着走过来的刘忠智,急切的问道:“有吃的没有?”
刘忠智从背后的背包里掏出面包和健力宝。
赵建国还没等刘忠智的胳膊伸直,就把面包抢过来,飞快的撕开包装,往嘴里狠狠塞着。吃的太急。噎住了,咳嗽起来。陈云拿过健力宝,打开了,递给赵建国。
赵建国,喝了一口饮料,却噎的更厉害。蹲下去,使劲吞咽好久,才勉强能站起来,面色通红。
赵建国又喝了两口饮料,才再啃面包,吃的慢了些。
陈云和刘忠智等看着他吃东西。等着他吃完。
赵建国吃了一个,手向刘忠智伸去,刘忠智又递了面包。
赵建国吃了第二个,才开口说话:“你们都还好么?”
“我们没事。”
赵建国嘴里还在咀嚼,“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好!”刘忠智狠狠说道:“你以后怎么办?你说说看,你怎么办……当初叫你别去,别去。你他妈的就是不听我的。现在弄成这样,你开心啦?”
“你别跟我来这套!你们没资格说我。”赵建国激动起来:“如果不去,我这辈子都会后悔。”
“你们已经折腾了几个月了,为什么还不罢休呢?”刘忠智痛心的说道,“非要把事情闹的不可收拾。你们才甘心吗?”
“你他妈的,别在我面前做出这个样子。你脑袋里只有你自己,你有想过我们的国家吗?”
“是的,是的,我只在乎我身边的人,可是你呢,你狗日的连身边的人都不在乎!一个连亲人朋友都能放弃的人,凭什么谈论为国为民!现在你看到啦,你们连累了多少人!”
“住嘴!”赵建国喊道:“我没错……我没错……付出代价是必要的……”赵建国的声音小了点。
“放你妈的屁!”刘忠智骂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当初你在礼堂里演讲,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个狗日的净他妈的骗人!有本事你别跑撒!有本事别躲在这里撒。”
刘忠智暴跳如雷,指着赵建国的鼻子大骂。
“我至少比你强!”赵建国把手中的健力宝瓶子狠狠砸向刘忠智,“你他妈的只会做缩头乌龟!”
陈云在一旁大喊道:“你们别吵了!求求你们了。”
两个大男人安静点了。
“你爹到学校来找过你了。”刘忠智小声说。
“什么……”赵建国说道:“他来干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还知道惦记你爹啊,你不是说付出代价是必然的撒”
“我爹怎么啦!”赵建国慌了。
“你惹了这么大的祸,还瞒得住他么。他已经不是县卫生局局长了,他呆不下去了。可他巴巴的从长阳来找你,就是担心你出事。”
赵建国愣住了,神色慌乱,双手在自己的身上乱摸。摸出个烟盒子,却已经空了。
刘建国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递过去。
赵建国抽出烟,用火柴点,可手抖得厉害,半天点不燃。
“我爹会理解我的。”赵建国说道。
“你别自己安慰自己了,你说我只在意身边的人,你倒是高尚。你高尚……你高尚……你为别人想过没有,你爹为了你,连公职都丢了。”刘忠智又激动起来:“还有小云,她怎么办?”
“你别说了,你不要说!”陈云哭起来。
“我想了,云云跟我一起走,大不了找个偏僻地方,躲几年,再到我老家的山上当个代课老师也没什么。”
刘忠智抢上前去,一拳把赵建国抡倒在地。
“你要一个研究生跟你去当代课老师!”刘忠智对着地下的赵建国狂喊:“小云已经考起研究生了!你这个只会为自己着想的王八蛋!你他妈的是不是临死都要拉个垫背的!”
陈云把刘忠智掀开,“我愿意跟着建国走,智哥哥……”
“你现在怎么跟着他走,你怎么走……”刘忠智激动过甚,哭起来,说话也结结巴巴:“你……现在……的……现在的……情况……怎么跟他去到处跑……”
赵建国站起来,对着陈云欣喜的说道:“云云,你考起啦,哈哈,你考起啦。”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她现在读不成了。”刘忠智隔着陈云,又踢了赵建国一脚,“学校要开除她了。”
“你们不是跟学校承诺了,退出了吗?”
“你现在怎么不骂我们背叛你啦,怎么不说我们和你的理想背道而驰啦,怎么不说我们是没骨气的窝囊废啦……”
“学校还是把你们卖了?”赵建国说道:“老子要去打死那个姓周的王八蛋,狗日的说话不算数!”
“周院长是个好人,你别侮辱他!”刘忠智说道:“他一直维护我们,不仅是我和云云,他到现在都在替你解释,说你是一时冲动……”
“那小云怎么不去读书……”
“你他妈的这个王八蛋,你……”刘忠智又要从过去打赵建国了。
陈云要跪下来了:“别说……别说……”
“不,我要说。”刘忠智喊道:“赵建国你这个混蛋,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都忘了吗?”
“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赵建国声音软了。
“云云已经退学了,她不读研究生了,她为了你,什么都放弃了。她一个女孩子,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可能再去读书了。”
赵建国愣在那里,不说话。就这么呆呆的站着,脸上不知道显出什么表情。
“郑卫星跟我有交情,他女朋友是护士,你们可以去找他……”
刘忠智把手高高的抬起,赵建国下意识的躲了躲。
“我不打你……”刘忠智高抬的手,慢慢放下来,“你以为我要打你是不是,这样你就可以做出个英雄主义的样子,装逼很痛苦,装逼迫不得已,装逼很伟大……不不不……我不打你,打了你,我的手会脏……”刘忠智笑起来,笑声比哭的还难听。
“云云,我说的没错吧,他就是这种人,你觉得你的坚持值得吗?他还骂我们没骨气,临阵脱逃,背叛他呢……”刘忠智挽起陈云,“我们走吧,就当做个王八蛋从来没有出现过。”
陈云哭着对赵建国说道:“不要紧的,建国,我不要紧的,我们到你老家的山上去。”
赵建国不说话。拼命地眨巴自己的眼睛。
“走吧……走吧”刘忠智看都不看赵建国一眼,“我们走吧。”
“赵建国!”陈云突然大吼:“你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
赵建国还是一言不发,突然蹲下来,把脸捂住。
“赵建国!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去找郑卫星!”陈云挣脱刘忠智的手,冲到赵建国面前:“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赵建国蹲在地上,喊道:“别问我,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云不哭了,“智哥哥,你是对的,我们走吧。”翻身走去。刘忠智啐了赵建国一口。也走了。
两人走了十几米远,赵建国忽然喊道:“忠智,你会帮我照顾云云的……是不是?”
刘忠智站住不动了,但仍然把背心对着赵建国,“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不愿意跟我不认识的人说话。”
“你当初就喜欢云云是不是?你还恨我先你一步,抢先对云云摊牌是不是,你恨我,你恨我横刀夺爱,是不是……”
刘忠智不理会赵建国了,走快几步,追上陈云,把陈云扶着:“你说他是个人,还是条狗啊?”
陈云破涕为笑:“这里好像只有我们两个是人呢。智哥哥。你说的那个啊,我看不见。”
赵建国看着陈云和刘忠智走远,一直看到他们走进苍茫的夜色中。
隔了好久,一声高亢又凄厉的哭喊,才在夜空中响起。
刘院长把话讲完了。
我眼睛睁得老大。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看着刘院长肥肥白白的样子,一副官相,一看就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可是他说出的故事——我倒是宁愿相信是故事,却无法接受,我无法接受如此震撼我心灵的兄弟之情。
我想起王八了,王八这么多年来,对我如何,在我脑海里一一晃过。可是我竟然还骂他,骂他出卖我,为了一个石础出卖我。王八的内心之难过,也许就如刘忠智当年一般吧。
我把董玲看了看。董玲现在已经靠着扛塔夜叉睡着了。
我微微笑了笑,妈的,我他妈的以前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对刘院长说道:“我要去找王八去了,董玲就交给你照顾。”
“没事,我天生就是被人托付的对象,我习惯了。”
我想起了陈阿姨臃肿,坐在麻将馆打牌的样子,笑起来。刘院长其实蛮会开玩笑么。
“你小心点,你好像看不见那些东西了,会不会有事?”刘院长在身后问我。
我摆摆手,“可是赵先生也说了,我八字有六火,妖魔鬼怪都怕我呢。”
我现在心情激动,勇气非凡。
王八,老子来了,你要撑住啊。
王八撑不住了。
他能感觉到身后无数的溺水尸体在向他挤过来。可是他又不能游上岸。
王八越来越累。力气马上就要耗尽。
王八的腰部又被一个水鬼给横抱住,他再也没有力气反抗了。眼前一黑,无助的往水下沉去。
在昏迷之前,王八听到了一声无比尖锐的叫声。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七月半的子时之后,一个缺了魂魄、熄了罡火的大活人,在鬼魂看来,无比珍贵。都想抢进王八的肉身,借尸还魂,在阳世多逗留几天,为了这区区几天,即便是坏了王八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王八已经在水中昏迷,诸多的水鬼,抢夺着王八,王八的身体被拱出水面。
缠满绷带的鬼魂,看见王八的肉身,即将被水鬼抢去。在江边尖锐的叫喊。喊声引来几个从陆上行走的孤魂。这几个孤魂,看见王八了,都顾不得阴世的水界,扑到水中与水鬼争抢。
赵一二现在郁闷的很,犹豫不决。
老天爷怎么老是和他作对,连找个徒弟,都不省心。明明看中了徐云风的资质还行,却是个胆小鬼。倒是王鲲鹏一门心思的想跟他学,又只是空抱一腔热情。诡道总不能失传在自己的手中,可是金仲的德行,实在太差,比他师父还混蛋。把螟蛉交给金仲……赵一二摇了摇脑袋:那还不如失传算了。
赵一二已经进三十五岁,满了三十六的实岁,就没法把螟蛉交出去了。可是,王鲲鹏这小子实在是太差劲,才走了几步,就被大河的水鬼给拉下去。若是徐云风,那水鬼现在估计手都烧没了。赵一二一想到这里,就烦躁起来。怨恨自己的命数,当个神棍都当不好。连徒弟都弄不来一个接班。
赵一二刚才看见长江下游的水面红光闪了闪(赵一二现在镇江阁下游半里,王八在一马路江边,其实不算远),就知道王八被扯进水里不说,嘱咐他到二道巷子再使用的螟蛉,也早早的掏出来。这就算了,可是看样子,王八拿出了螟蛉也没有上岸,仍然没有摆脱水鬼。
这么差火(宜昌方言:水平低)的人,干脆算了,放弃算了。这次让他受点惊吓,以后就死了求道的心吧。
赵一二打算交代水猴子,让他去保王八的命去,再拖下去,王八可真被水鬼拉死了。
可是赵一二停止了这个打算,他看见了下游的江面又红一下。赵一二笑了笑,这死脑筋,又把螟蛉拿出来用了一次,总算是还没傻到底。
当年老师对赵一二也是说,螟蛉只能用一次,可是赵一二走在洛阳桥上,从头到尾都拿着螟蛉驱鬼,根本就没把老师的话听进去。完了,被老师一顿好骂,他当时就翻脸跟老师对骂,不用螟蛉,不就是想害死老子么!
王八是被绷带鬼的喊声给叫醒的。他一醒,就发现自己被一群浮尸给挤在上面,密密麻麻的浮尸,明明是僵硬的手臂,却在刚才那么灵活,把他狠狠揪住。浮尸还在水里滚动,自己随时有可能再沉下去。
王八想着,看来自己不是吃这碗饭的料,先把命保住吧,想到这里,就把螟蛉又拿出来用了一次。昏迷片刻前,他都应该想到这点的,可是被水鬼拉下去,折腾一会,才想的起来。头脑里反应这么还真应了失魂落魄这句话。
螟蛉闪了闪,水里的尸体飘开去。王八看见那个岸上的绷带鬼也连忙退后。王八走上江边的护堤。惊魂未定的王八,两腿一软,坐在护堤的斜坡上。看着江水。
刚才的浮尸,全部在江水中直立起来。一些身体腐烂严重的尸体,暴露在空气中,带着江水的腥气,恶臭无比。王八看着这些尸体,慢慢的往江中退去,又慢慢的没入江水之中。
王八休息了一会,没有发觉什么异样。心里想着,看样子还有机会,继续走阴。但是不能再使用螟蛉,不然赵一二肯定会生气,就算是走到宝塔河,也不会答应教自己手艺。
王八想到这里,心里突然一紧,刚才浪费的时间太多,现在可没时间休息,要快点走路。
王八看着那个不远处,满身缠着绷带的鬼魂,心里盘算,该怎么摆脱这个死死纠缠的鬼魂呢。
王八不敢走在江边了,穿过滨江公园的草坪,又到了马路边的人行道上。
浩浩荡荡的鬼魂队伍已经消失,现在已经是丑时,所有的鬼魂早已消散在夜空下个每一个角落里。
王八身体轻飘飘的往宝塔河方向走着。眼前的道路,和道路上的树木,虽然都看得见,但却又模模糊糊的,并不真切。走到海事局这个地方,明明一个电线杆子和一个垃圾桶在前面,王八想从垃圾桶旁边绕过去,可是走了好多遍,都被垃圾桶给挡住。王八费了半天劲才明白,自己的现在看到的一切现实世界的事物,都是这么虚幻而模糊的,并不能完全感知明确。恰好相反的是,街上的鬼魂,他倒是看得真真切切,无比清晰。
王八停住了,他看见了二道巷子路口的沿江大道。一溜的残肢断臂鬼魂,牵着,把马路拦着。王八过不去了。
王八看着马路延伸的方向,国酒大厦,已经变成了一个吊满灵符的长生树——无比巨大的长生树。对面未竣工,只修了裙楼的供销大楼,成了个青铜巨鼎的模样。看来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在阴间都是风水宝地。
王八没时间去打量这阴间的堪舆。他要想办法,走过二道巷子的路口。
其实他多看看阴间的堪舆该多好,就算是当不了赵一二的徒弟,他把沿江的风水地都给看一遍,过几年,随便买个房子,都能在几年内赚十几万。
二道巷子路口的厉鬼,还没有死心,今晚他们一无所获。本来拉了两个冒失的男女,却在最后关头,让他们跑了。
现在他们看见了王八。几个鬼魂就又开始激动起来。等着王八走过来。有几个兴冲冲的去找车去了。
王八硬着头皮继续走着。这一关,他完全没有信心走过去。刚才在河里的遭遇,让他沮丧无比,走阴比他想的要艰难百倍。
但王八还是得走,慢慢的向前走去。那些厉鬼越来越近,看的越来越清楚。一个半边脸皮都没有的恶鬼,把王八盯着看,另一半脸挂着微笑,半边没有脸皮遮盖的牙齿,即使在黑夜里,也看得出来闪闪发亮。
开着单位面包车的余洋,在夷陵路和胜利四路的十字路口等红灯,嘴里骂着,“搞个什么电子眼,深更半夜的,还要等红灯……”
面包车后座的同事也都附和地骂起来。今天公司同事聚餐,在果园路原味吃的饭。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只有余洋喝的少点,就让他开车。
余洋突然心血来潮,“我们干脆到陶朱路再去喝酒吧,今天发工资,不喝好不罢休。”
后面的同事都高声叫好,余洋方向盘一转,车头右转,顺着胜利四路开往沿江大道。车开到沿江大道路口了,余洋下意识的又往右拐。虽然他也喝醉了,但还是比较清醒地知道车往右拐不会被拍照。
王八脑袋昏昏沉沉,想饶过拦着路面的群鬼,可是他失去了方向感,竟然想横穿马路,从另一边绕过去。他走到一半,忽然看见那些鬼魂已经围到了他四周,不停的在他身边舞蹈,无比的开心。王八被感染了,也开心起来。心情舒畅多。王八的身体跃跃欲试,也想加入其中。可是眼前一片光亮。光亮后的黑影,无比迅速地向自己靠近。
是车灯。王八清醒了。王八在一瞬间,发现了自己的处境。他孤零零的站在马路中间。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面前的车,已经只有两三米远了。王八没有任何反应。心里暗道:不好!
余洋在撞到人之前的那一刻,也清醒了,脑袋血液里的酒精仿佛在那一霎全部消逝。但余洋也来不及了。余洋狠狠的把方向盘一歪,却忘了踩刹车。车身在偏离车道之前,还是把前面的人给撞倒。余洋在车撞到路边的大树之前,还在用眼睛的余光查看,撞倒是个什么样的人。
面包车前部被大树顶的深深的凹进去。
方向盘凶猛地戳进余洋的胸口,余洋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车门开了。余洋的脑袋顺势偏下来,脑袋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吊在肩膀下,余洋的意识开始模糊,但他还是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撞到的那个人。那个人竟然站起来了,浑身绷带。
作为人的余洋,最后的意识,就是一丝疑惑。
余洋,慢慢的站起来,开始很慢,但是有人在旁边帮他,帮他的人有两个,一左一右的把他的胳膊挽起。慢慢的飘到马路中间,余洋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他也把两旁的胳臂拽紧,一起飘到马路上,和新同伴,把马路拦起来……
王八还是孤零零的站在路中间。生死一线的后怕,让王八呆了。他明明感觉到面包车已经撞到了他的身体,可是他只是往后微微退了一步。但是那个浑身缠满绷带了鬼魂,瞬间站在自己之前,隔住了面包车猛烈的撞击。
王八懵了。王八把自己的头发抓住,狠命的摇晃,好像这样,他的大脑会恢复清醒一般。
缠满绷带的鬼魂,悠悠的站起来,拉着王八,继续前行。王八已经没有自主意识,被绷带鬼魂牵引着行走。走到了拦着马路的那群鬼魂前面。
王八连害怕都已忘记。
绷带鬼魂和王八静静的站在拦路鬼前。站了片刻。
拦路鬼中的两个把手松开。留出空隙。王八和绷带鬼魂走了过去。
一直走过胜利四路路口。王八仍然没有从刚才惊心动魄的过程里解脱出来。路上尖啸的救护车鸣声,让他略微恢复点清醒。
“你是谁?”王八问着绷带鬼魂,“是赵先生指派你的吗?”
绷带鬼魂想出声,可是发出来的只是一声尖锐的叫喊。
继续走吧,王八想着,但还是回头看了看。王八看见了那一排拦路的恶鬼,其中一个正在用跟他一样疑惑的眼神,把他也望着……
九码头的仍然是人声鼎沸,王八心里平静多了。看着路边的成片的酒桌,王八心里有了归附感。虽然看见的众人,都是和自己素不相识,但王八看着他们,却十分的亲切。
是啊,当一个专业的神棍,要承担多大的痛苦啊。这不是用孤独寂寞一句能概括的感觉。
王八内心感慨:明明是个活人,却要身处于阴世间的鬼魂之中。这份孤独感,远远比恐惧来的要更让人难受。王八非常理解疯子为什么宁愿潦倒,也不愿意吃这碗饭了。
王八想到这里,猛的对自己说道:不行,不能后悔,我一定要做到……
王八边走边看,发现好多酒桌上,喝酒划拳,大声吆喝的食客之中,总有几个,根本不是人。可喝酒的活人,并不知道。
那些夹杂在活人中的酒鬼,贪婪的吃着菜肴,也是兴奋异常。有一个鬼魂,够着身子去夹菜,眼睛珠子掉进火锅里都不知道。身旁的一个活人,已喝的醉醺醺的,从火锅里用勺子捞出那个眼珠子,当成肉圆子,喂在嘴边,一口一口慢慢吃着,最后一口全塞进嘴中。
王八看不下去了。加快步伐。继续走着。
港务局到了。成堆成堆的磷矿,如同小山般。磷矿堆散出一阵又一阵的血腥味道,里面传出喊声:“救我出来,求求你啦,救我出来。”
王八开始还能狠下心,不去听。可是王八还是忍不住了。跑到磷矿堆跟前,去抓那些伸出来的手臂。用力拽,绷带鬼魂又在尖叫了,王八看见磷矿堆上面的石头在开始滚落下来。
王八想把手抽出来,逃掉。可是磷矿堆里的手,死死的把他拉着,王八挣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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