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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凡】《异事录》作者:蛇从革

_20 蛇从革(现代)
“哦,可是他的事迹和疯子有关联吗?”
“你在听什么!”赵一二大吼:“当然有点关系,黄裳就是双瞳!只有双瞳的人,才能成为当世顶尖镇邪人!”
——那东西越来越近。我得快点走,可是我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小,腿太沉重,我抬不起来。一个吊死鬼从我身边徘徊,我拉住他,“帮帮我,我走不动了。”吊死鬼把我看着,我的抓住他的袖子突然一空,吊死鬼走远了。
“帮帮我、帮帮我……”我无力地向吊死鬼的后影喊着。
来了,那东西来了。
一只野猫扑到我的身上,用爪子把我的脖子死死勾住。我撕心裂肺的疼痛。抬起手,抓住野猫,想把它拽下来。可是我力气太小。那野猫在咬我。
又一只来了,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但我无法阻止。另一只扑到我的胳膊上,对我的手一阵狂咬。
“喵呜……呜呜……嗷嗷……”猫子发疯了,缠着我死死的咬。拼命地攻击我。还有一只正在向我跑过来……还有一只……还有一只……
我在地上翻滚起来。想摆脱身上的猫子,可这是徒劳的。没用,猫子越来越恶了,我能感觉它们在撕扯我的皮肉。
我不停地滚,可力气越来越小,我滚不动了。猫子在呜呜的狞叫。
我听见了董玲的声音,董玲在焦急的跟刘院长说:“王哥到底会去那里,我们问问楼下的人,他们天天看见王哥,也许知道。”
刘院长回答:“我去问问。”
我扯着喉咙喊道:“刘院长……刘院长……”
“是疯子,我看见过他这个模样!”是董玲的声音。
总算来救星了,刘院长边对董玲喊道:“是小徐吗,真是他吗?”,刘院长帮我把身上的猫子全部赶开。
我呜咽的哭着。
“你是谁?到底是不是疯子?”董玲站在我面前,强忍着恐惧,问我。
“我……我……”我说不出话,掏出王八的房门钥匙。
“是疯子,没错。”董玲从刘院长的车上拿出几个创可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帮我把被猫子咬伤的手上皮肤一一贴住。我脖子好疼,但我不想让她来弄。我把草帽往下扯。
“幸好我们又折回来看小王回家没有。”刘院长说道:“不然,碰不到你这样。”
我无力的说道:“别问了,我带你们找王鲲鹏。”
刘院长说道,“那快上车,带我们去找。”
“现在不行,我不能上车,我要闻出他上的士的地方……”
“你的脸上怎么全是血丝!”董玲尖叫起来,“你的眼睛呢?”
我把额头上的那层皮膜揭开一下,眼睛在里面。董玲差点昏了。
一个眼睛,两个瞳孔,才能洞悉阴阳两道。
自古便是如此。
“有双瞳的人多了,历朝历代,多得是,跟天生六指或是长尾巴一样,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只是,即便是有道行的双瞳者,都不会在史上留下名声。除非是像黄裳这种凡俗两界都很出色的人,才有记载。”赵一二说道:“更多的双瞳者,都和小徐一样,没有任何作为,终生默默无闻。因为,他们都没有走上学道的道路。第二个瞳孔,就长不出来。”
“我明白了。”王八说道:“怪不得,他能看见鬼,特别是这两年,他常常撞邪。原来是这样。”
“你错了。”赵一二说道“他的第二个瞳孔没长出来,又没有学过道法,应该是看不见的。他的八字有六火,燥的很,阴魂都会避这他,他火焰高,更不可能看见。”
“可是实际情况相反,他都看得见。就算是平时,他也看得见。”王八回答。
“那是因为,那个草帽人。不是他自己看见,是草帽人看见了。”
“你也看出,疯子身上的那个草帽人出来了!”王八说道。
赵一二顿了顿:“草帽人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当年我们在沙市读书,一个守门房老头,人很好,我们每次在外面喝了酒,半夜回来都给我们开门,所以我们就和这个老头很熟。经常买了酒菜在他值班室里喝酒。有一天,那个老头子请我们去他家里吃饭。他说老是吃我和疯子的不好意思。
到了他家里,就看见了他的老婆——一个在房间里带着草帽,缩在墙角阴暗处的一个老年妇女。
草帽人很瘦,安静的坐在墙角,一动不动。
那个守门房的老头,让他的女儿把他老婆,就是草帽人带到屋外,那时候天已经黑了。草帽人就坐在屋外的大树下面,月亮出来后,就移到月光下。
守门房的老头,等他老婆出去了,才敢生火做饭。估计他一家每天都是这样过的,天天晚上八九点吃饭。当时疯子就说,这个人真可怜,一天到晚只能坐在黑洞洞的屋里,到了晚上才能出去换换气。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赵一二听到这里,打断王八,“你们认为那个草帽人是得病了是不是?”
王八点点头。
“可是西医的说法,反而让我们更糊涂,根据症状,我查了一些书籍,说是内分泌失调引起的,身体的某个腺体出现了病变。或者还有一个说法,综合性过敏症状,病因不明。我和疯子就决定要帮她看看,用中医看。最后决定让疯子去看相关的医学书籍,疯子答应了。可是疯子看了书之后,去给那个草帽人的带脉和三焦经烧艾蒿的时候,那个草帽人病情加重了。”
赵一二说道:“哼哼,你们胆子也真大,什么都不懂,看了看书,就以为自己能干了是吧。你们这是那别人的性命在开玩笑。”
王八说道:“疯子一直为这个事情耿耿于怀。那个草帽人在被他艾蒿炙条把穴道烫了。在疯子面前哭,说自己要死了。疯子吓的够呛,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就知道,小徐不愿意跟我学,就是有原因的”赵一二说道。
“那草帽人对疯子说,她有个秘方,有一些法门让人学习,是常人学不到的东西,很灵很隐秘的法术,疯子只要进行某些仪式——仪式的事情是疯子后来跟我说的,开始他只说了方子的事情——疯子就能学会很多秘术,有可能治好草帽人。我没有看到那个方子,但是疯子看了。疯子看了闷了两天,没有答应。把那方子交还给了草帽人……草帽人后来就死了……他家人说的,草帽人死前,非要回老家……再后来,疯子虽然还在学习水分,但他不再对这些东西热心。甚至还开始厌恶……再后来疯子就变了,平时没事,就是在晚上开始梦游,跟那个草帽人一样的姿势坐在月亮下,晒月亮。我就知道疯子被草帽人给缠住。可是一直到现在,我都想不出能把草帽人驱赶的方法。我一直在想办法把草帽人从疯子身上驱除走。”
“你当然找不到,因为草帽人根本不会附在小徐的身上。草帽人已经死了,的的确确的死了。小徐只是这件事情印象太深,他当时肯定很自责,甚至认为草帽人的死因,是他的所为,所以,他潜意识里希望草帽人不要死。这个念头多了,他的精神世界里,就会真的出现一个草帽人。”
“赵先生,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老子好歹也是医科大学出来的,八十年的学生,哪像你们读书天天混日子,我们学习很刻苦的,刚才是心理学很基本的课程理论,我当年心理学成绩很不错。”
“可是疯子那些和草帽人一样的习惯和姿势,还有他跟草帽人一样害怕光线害怕水害怕油烟,最害怕猫,和当年的草帽人一模一样。那些猫也怪,看见草帽人就咬。”
“你不相信我么,我干驱邪镇鬼十年了,我难道看不出来一个人身上有没有鬼缠着?”
——董玲离我一米远的距离,不愿意靠近我。我慢慢的走,努力搜寻空气中的气味。
气味在大路口附近没有了,我对董玲说,你把脸转过去。
董玲看向远处。我把信子伸出来,仔细的感觉,我能确定王八在这里上了的士,这里两小时内停过三辆的士,一个的士上面香水味很浓,一个司机有狐臭。王八上的那辆的士,后厢肯定放了梨子,梨子有几个在腐烂,我闻的很清楚。
我招呼董玲,上了刘院长的车,刘院长一直在慢慢的开着车跟着我们。我把车窗打开,腐烂梨子的味道很浓,很容易在空气中感觉到。顺着路走就可以了。
刘院长踩了踩油门,车速变快。我尖叫起来,“风……我怕风……”
刘院长没有办法,只能放慢速度。这个速度没法上干道。只能在人行道边缓慢行驶,但总比我走路快多了。
董玲不敢埋怨我拖延找王八的时间。她现在怕我。只要是正常人,有那个不对我现在的模样心悸呢。
“你儿说,那个草帽人其实就是疯子自己?”王八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所有行为,都和草帽人一样。”
赵一二不耐烦的说道:“你记好了,跟着我学东西,不见得都是跟阴司有关。我告诉你,小徐和草帽人有相似的症状,是他的心理问题,不是他生理机能出毛病。他有心理过程障碍,草帽人如对他影响很深,严重到精神能够改变他的生理上的反应。我现在了解他了,也许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而且死掉的人,跟他有关系。他一定是认为自己害死了那个草帽人,听你说法,好像是他有机会治好草帽人,可是他因为某些自身原因,拒绝了。如果他一天不摆脱这个想法,他就永远会存在这个感知障碍,他的精神很敏感,命格又特殊,他能够根据自己的精神能力,完全理解草帽人所有的痛苦,并且重复草帽人的痛苦。你明白吗?”
王八听的昏头转向。他不懂心理学,谁没事去看这么无聊枯燥的东西呢。
“其实,小徐当个真正的医生也不错的。”赵一二说道:“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他能感受到别人的想法和感知。有这个本身,当医生省事多了。一看病人,不用检查,就知道病人在受什么痛苦。”
王八高兴的说道:“那好,这就好办了,问题出在他自己的心理上。就好办了。”
“你说好办?”赵一二把王八斜着眼睛看着:“我曾经治好过一个胃癌晚期,让他多活了五年。可是我从没治好过一个精神分裂。”
“疯子……疯子……”王八苦笑道:“当年是谁给你起的外号……”
“小徐没疯,每个人都有多重的人格,只是大多数人的主要性格占绝对的强势,压制了其他的人格状态。你难道没有想过,突然没来由想做一些你平时认为很难堪或很不屑的事情。或是你喝醉了,说出你一直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困扰。这都是亚人格的表现。”
“草帽人的状态,就是疯子的另一个人格。”
——“快停车,快停车。”我喊道:“退回去。”我哭起来,靠着车窗狠狠的呕吐。
刘院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把我看着。把车熄了火。
董玲吓得不做声。
“怎么啦,小徐,干脆这样,我们先送你去医院吧。”
我开始低声呜咽。
“不行,”疯子说道:“妈的,必须得过去。”
刘院长问道:“到底怎么啦?”
“前面好大的血腥气,好多鬼在路上拦着。别开车过去,开车要出事的。”
疯子还喊:“一定得过去,不过去王八就瞎了!”
我对刘院长说道:“你儿开车,从旁边的巷子绕,我和董玲走路。”
“我为什么要听你,跟走路。我不下车!”董玲喊道。
“你要扶着我,我走不动。”
我和董玲下了车,董玲把我的胳膊扶着,拖着我走路。刘院长把路往夷陵路方向开,我告诉他从一马路绕到沿江大道等我和董玲。
二道巷子的路口到了。我停下,不敢再往前走。路上的情形太凶恶。
十几个鬼魂,都是残肢断臂的鬼魂,并排牵着,没有手的鬼魂,之间就拖着血淋淋的肠子,拦在沿江大道上。恶狠狠的盯着往来的车辆,他们在寻找,找着路边冒失的行人过马路,在观察走过车辆的司机,是不是火焰低,霉气重,或是喝醉了酒……
有两个鬼魂看见我和董玲。
董玲把我往公路中间走去。我不愿意走,董玲狠狠把我拉着,往路中间的鬼魂拖。我喊着,但声音太小:“别去……别去……”
董玲听不见在喊她。仍旧把我往路中间拖。我看见远远一个大客车的灯光。
拦在路上的鬼魂开始激动了,有几个在格格的笑。他们很开心,总算找到人来了。他们在邀请同伴,他们想让我和董玲明年跟他们一样,站在这里等待火焰低的倒霉蛋。
董玲仍旧把我往公路中间拖。我挣扎,但也不能放手。董玲现在的力气比我大得多。
我被董玲一步一步拖着。
我和董玲从人行道走到机动车道旁边的绿化带了。和那一排鬼魂很近了。我开始狂吐,血腥味道,恶臭的血腥味猛烈的灌入我的鼻孔。
董玲面无表情,紧紧拽着我,向路中间继续走。那辆大客车已经看得见车头了。是个疲劳驾驶的司机,估计已经走了几天的318国道,刚从最后一班汽渡过来,司机现在很放松了,到了市内,他以为没有318国道那么复杂的路况。司机在打瞌睡。
我尖叫起来:“我不去,我不去。”
董玲听不到。我一个胳膊勾住了绿化带的灌木,另一个手死死拉着董玲。董玲不耐烦了,一下一下地猛拽我的胳膊。
我看见了,一个鬼魂把身上的肠子套在董玲的脖子上,正在用力拉着董玲。长长的肠子就如一条绳子,勾住董玲的意识,而我只能勉强的拉住董玲的手臂。
这情形,就如同拔河一般。
疯子在大喊:“用力!用力!”
鬼魂又来了一个,他扯住了董玲的头发,我支持不住了,胳膊被从灌木上扯脱,我手指胡乱摸索,抠住绿化带的泥土上,又抠到水泥牙子上,我不能松手。
疯子喊道:“抓紧喽,忍一忍!”
我觉得我手指要断了。
大客车呼啸而过。把那几个鬼魂又撞得魂飞魄散。套在董玲脖子上的肠子也撞得断掉,一截一截的飞在空中。
董玲一声尖叫,喊声泯没在大客车的喇叭声中。
尖锐的喇叭声刺得我脑袋钻心的疼痛。一直疼到胸口。
旁边的几个路人在慌乱的喊道:“好险,好险,就差一步,这客车就轧死他们了……”
空中的魂魄重新又站到马路中,慢慢的,有条不紊的,一个一个牵起来,有的鬼魂,又从旁边鬼魂破烂不堪的肚子里掏出肠子,给旁边的鬼魂拉住。仍旧安静的、恶毒的看着路上的行人,车辆上的司机……
董玲清醒了,“我怎么走到这里了?我怎么走到这里了?刚才怎么回事,我怎么了……”
“快走,别耽搁。”我无力地说道:“背着我,我没力气了。”
“你老是想着你朋友,该为自己考虑一下了。”赵一二把腰间的抠机拿出来看了看,“马上子时就到,你做好准备没有?”
“做什么准备啊?”王八愕然。
“你不知道!”赵一二惊讶的说道:“你今天来找我,竟然不知道……你不是要跟我学手艺吗?”
“跟你学手艺,需要做什么准备呢?”
赵一二叹一口气,“如果是小徐,就知道跟我拜师,要干什么事情。可是你,他妈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儿到底要我干什么?”
“你当诡道这么好学啊,你没看过武侠小说么!跟老子学手艺,就得先过我的试炼。”
“我懂很多东西,很多法术都会,还不够吗?”
“不够,当然不够,你他妈的还差得远呢,我老师当初是怎么整老子的,那个王八蛋……现在我也用这个方法整你,没办法,我们是幺房,幺房的规矩就比长房多。”
“我该怎么做。”王八沉声答道。
“你胆子大不大?”赵一二不等王八回答:“我看你胆子小的很,胆子小的话,就别应承我,跟我学手艺的事情,就算了。”
“胆子是可以练出来的,我试一试。”
“说的好,今天就让你试一试。”赵一二说道:“你说实话,见过鬼没有。”
“除了邱阿姨养的小鬼,我从没见过。”王八老实的回答。
“你知不知道,小徐为什么能看见你看不见的东西?”
“我一直以为是他八字问题,天生撞鬼,”王八撇了撇嘴巴,“可是你刚才说了,正好相反,他的八字是避鬼的。其实是草帽人能看见鬼。”
“那你想过没有,草帽人为什么能瞧的见。”
王八摇摇头。
“因为草帽人不是个人,”赵一二看见王八不知所措,接着说:“怎么跟你解释呢,她不是个完整意义上的人,草帽人比常人少了点东西。”
“少了什么?”
“人有三魂七魄,草帽人缺一魂一魄。”赵一二说道:“缺魂魄的人,一半在阳世,一半站在阴间。”
“这和我跟你学手艺有什么关系?”王八迟疑的问道。其实王八心里已经隐隐知道赵一二要干什么了。
“子时一开,我就收你一魄,你就什么都能看见啦。你本身的罡火就没了,跟鬼一般无异。你要凭你自己的本事,去对付纠缠你的鬼魂,特别是那些很凶的,你要当心。”
“你儿在我身边,那些鬼魂不都怕你吗……”王八刚说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赵一二就是要故意让他这样的,怎么会帮他镇鬼。
“谁说我会在你身边了,我收了你魂魄,你就从这里走,顺着沿江大道,从汽渡折到夷陵路,一直走到宝塔河的天然塔。卯时前到不了天然塔,你就给我滚蛋,别再来烦我!”
王八眼睛睁得老大:“还有这个规矩?”
“还有,”赵一二嘻嘻的笑着说:“若是你命不好,在路上被什么恶鬼凶煞给拉去了,出了什么事情,我可救不了你。我要在阴关守着,一直到天亮。你要是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王八想了想,“好,我试一试。”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想学道法,你是不是跟小徐一样,受过什么刺激。说实话,你的命格太一般,不是学道法的好材料”赵一二把王八盯着:“除了你一根筋的德行,我还瞧得起。其他条件,在我眼里,一无是处。”
“我决定了。”王八说道:“从小到大,只有我不想做的事情,没有我做不好的事情。”
“嗯,这点你也不错,你脑筋还是比小徐灵光,这点像我。那个小徐,智力太低。”赵一二长呼一口气:“就这样啦,子时到的时候,我就带你走阴。”
王八身上在轻微战栗,也许是有点害怕,也许是略微紧张。
赵一二把一个通红的知了壳子递给王八,“这个东西,是我们这派的螟蛉,别弄丢了,丢了我跟你拼命。”
王八把螟蛉紧紧捏在手心,知了壳子非金非石,坚硬的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个东西可以帮你一次,记住了,就一次。在二道巷子那里用一次,用的时候,把《太上玄灵北斗真经》任意挑一段念就行……你不会连《太上玄灵北斗真经》都不会背吧。”
“我会背一点。”王八心里暗自庆幸,幸亏以前做足了功课,早就通览道家典籍。
“为什么要在二道巷子用?”王八问道:“为什么别的地方不能用?”
“为什么你要问这么多为什么!老子教你手艺,就是我说了算!”赵一二故作严肃的说道:“螟蛉这东西是我这辈子吃饭的家业,我是干什么的,今天是什么时候,你把他亮出来到处跑,不是在瞎搞!”
王八被骂的没脾气。不敢做声。
“二道巷子在沿江大道的路口,大前年出了特大车祸,死了七八人,这几个人命都蛮恶,去年又在老地方拉了几个人。现在他们成群了,鬼成了群,就厉害了。他们现在就在那里等着,把路都堵死了。就等着有人上钩。你现在的本事,绝对过不去。把螟蛉拿出来吓唬他们一下。你过去了,至于其他的劫,自己打发。”
——董玲把我背着,蹒跚着在路上行走。边走边骂:“疯子你这个王八蛋,天天好吃懒做,长这么胖干嘛。”
我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那些东西还跟着我们没有,你刚才说我被鬼迷住了。”董玲问道。
“没有,我们已经过了。”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快到了,刘医生在前面等我们。”
董玲吃力的勉强往前磨蹭,“王哥要是出了事情,我饶不了你,是不是你把王哥说生气了,赌气找赵先生的。”
我不说话。我没力气跟她说什么。
董玲背不动我了,刘院长在前面的路口,下了车,向我们走过来。
“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子时了,如果小王要拜师学艺,就危险了。”刘院长说道:“老赵跟我说过,他当年学艺前,他老师给他出的题目就是让他七月半子时走阴,差点把他给交代(宜昌方言:完蛋)了。今天他肯定要用同样的办法对付小王。”
“王哥只是平常人,那里像赵先生这么厉害。他不出意外才怪。”董玲焦急的说着。
我没力气跟他们唠叨这些,只是轻轻说道:“走吧走吧,来不及了。”
雨窸窸窣窣的下得大了些。天空的黑云压得更低。云层中隐隐发出沉闷、绵长的轰鸣。
一群发情的野猫,蹲在路边,一齐狂叫。凄惨的猫叫声,在这个夜空中此起彼伏,空气中的气氛开始变了,变得越来越阴气森森。
董玲坐在车上,突然浑身发麻,身体在无来由的发抖。
刘院长也感觉到了这个意识中的变化。捏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些,刘院长的手心在微微渗出汗来,觉得方向盘有点滑溜溜的。
两个乞丐坐在路中间玩耍,在相互推搡。刘院长开的很慢,离他们还有五六米远,就停下车,把手伸出车窗,对着他们摆手。两个乞丐很知趣的走开。
刘院长继续缓慢的开着,一个橙色的皮球从马路弹过来,弹到车头的盖子上,刘院长准备去捡。
“别捡,”我提醒:“别捡,捡了会出事的。”
那个橙色的皮球继续穿过马路,继续往长江的方向滚过去,已经滚到滨江公园的草地上。那两个乞丐正在发疯的追逐,皮球滚到长江大堤的护坡,在护坡上一下一下弹着,就是不滚下去。那两个乞丐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不再跟着追,站在原地。
雨水越来越大,刘院长开了雨刷,可是开了一会,雨刷的晃动的越来越慢。彷佛有什么东西流到雨刷和车玻璃之间,增大了摩擦力。车内的水汽附在玻璃上,让刘院长的视线受阻,刘院长拿起抹布,在窗子上擦起来。
我把头低下,我不敢看。今天是七月半,我本来就不该出来的。街上的东西,刘院长和董玲不知道,可我都能看得见。有好多面色黝黑的野魂,正在伸出舌头舔着车前玻璃。舌头上滴着粘液,把雨刷粘在玻璃上。刘院长要把手伸出去,去探弄雨刷,“别……别去摸……”我呜咽的说着。
街上的阴冷气息在变重,阳世的味道慢慢细微不可闻。包括那个梨子的腐烂味道,都被雨水冲刷,变得淡了。空气中泛起尸臭和泥土的沉重气息。
他们马上就要全部出来了。
“还有十分钟,子时就到。”赵一二故意把语气放缓:“你知不知道子时之后,宜昌会变成什么样子……”
王八勉强挤出笑容,“到这步了,你吓我,我也不会回头。”
“你以为我在吓你!”赵一二哈哈大笑:“我倒要看看你今晚到底有多大胆子!”
赵一二手招了招。几张纸钱漂浮过来。在王八面前飘着。
王八一阵战栗,知道面前有什么东西。虽然看不见,但王八心里明白的很。王八从荷包里掏出点糯米,洒在前面。几声风声戾叫,纸钱被风带到空中。
“哼哼,在我面前显摆吗?”赵一二有点不高兴。
天上的黑云沉沉的压下来。王八的耳朵里,彷佛听见无数的惨叫。那是阴间的鬼魂在阴关里面拥挤,都想快点冲到人世间。
“今年的年成的确是不好,鬼都多些。你这小子,难道知道吃我们这碗饭饿不死吗?连律师都不愿意当。”
王八呆呆站着,身边的哭号声他已经听的很清楚了,用不着赵一二带他走阴,他现在就可以感受到阴魂就在附近,而且很多,非常多。
赵一二又把抠机看了看。
“时候到了,”赵一二脸色非常郑重,说话沉着:“闭眼。”
王八把眼睛闭上。赵一二用一根银针,飞快的在王八的耳垂上刺了一下,王八的耳垂滴出一滴鲜血。赵一二用个小瓶子收了。
“你的肾魄,我留下。”赵一二在念着道家的咒语,王八听不懂,这不是他以前看到过的任何道家典籍有记载的咒语。王八的耳朵生疼,刚才耳朵疼痛的时候,他感觉身上一阵寒气从脚底的涌泉穴开始顺着足少阴肾经,一直冰凉到耳朵。王八现在身上觉得轻飘飘,空荡荡的。
“这就是落魄的感觉吗。”王八内心里对自己说道。
“你可以开始了。”赵一二拍了拍王八的头顶。
王八把眼睛睁开。他再次看到的世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王八的内心震撼且惊赫无比。
——雨停了,我能够感觉到雨停了。
“时间到了,来不及了。”我低声说道。
董玲喊着:“不行,王哥不能去当神棍的,他是个好律师。怎么能去干那种事情。”
董玲要开车门。
“你别出去,”我劝董玲:“至少不要这么慌慌张张的出去。现在十一点了,鬼等的就是你这种失魂落魄的人。你听不到吗,电力大楼钟楼的钟声正在响呢。”
“你在骗人,电力大楼的钟声最后一次是十点。每天都是这样!”董玲急躁的哭起来,可她马上安静,她正在聆听,“珰——珰——珰——”。电力大楼的钟声正在一声又一声的敲响。
“今天是七月半,钟楼会敲十一点的钟声。”我说道:“你不知道么?钟楼也在提醒世人,该睡觉了。”
这个城市已经属于阴间,只有不多的人还在这大街上,不识时务的游荡。他们还以为这路上的行人如往常一样呢。
刘院长的车突然熄了火,发动不起来。刘院长一遍又一遍的打火,可是发动机每次都是轰鸣几声,旋即悄然无息。我看见车外的鬼魂在往车下面钻。
三个人呆在车内,董玲在吭吭的哭泣。我蜷缩在座位上,恨不得躲到椅子的下面。刘院长掏出烟,狠狠的抽起来。
董玲不哭了,镇定下来,“我没事了,我们下车走吧。”
我把草帽完全盖在脸上,打开车门,“我闻不到王八的味道。”我接着说:“王八已经在走阴了。”
“你快带我们去找赵先生!”董玲尖声喊起来。我的草帽被一阵旋风吹掉,无数的魂灵在董玲身边飞舞,对我喊:“找啊……找啊……哈哈……荷荷……”
我向草帽跑过去,可是草帽如风筝一样,在空中飘浮着。我追不到,我还要去追。刘院长在后面把我死死抱住,“路上很多车,你别追了。”
可是在我的眼中,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车辆。
我无力的说道:“王八已经开始走阴,但我知道赵先生在那里,就在前面的路口,滨江公园对面的解放路口。这么多的阴魂全部来自于那里,那里就是阴关。赵先生在点数。是鬼说的。”
刘院长用手托住我的腋下,稳稳的向前走去。董玲在轻轻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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