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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凡】《异事录》作者:蛇从革

_15 蛇从革(现代)
“不对,就是金仲这个妖怪干的。”邱阿姨坚持。
“你在邱科长走胎之前,就认识金仲了,对不对。”我问道,我的背心在发寒。听邱阿姨的口气这么肯定,我只能这么去想。
“我以前不认识金仲,但现在我知道了,他不是好人,不然他怎么会指点邹发宜这个混蛋,教我养小神。老邱病了,他们两个就一直在一起。”
“邹发宜是谁?”王八问道,但旋即明白:“邹厂长为什么要教你养鬼。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不是为了那笔钱。”邱阿姨恨恨说道:“这次无论老邱是死是活,我都要把他们这些破事捅到工业局和检察院。他们当我好欺负!”
金仲和邹厂长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不可告人的,不然他们怎么会在邱升的病房如此热心。我和王八隐隐知道这些事情,不该我们来了解,但好奇心仍旧驱使我们,想听邱阿姨说下去。
“老邱早就在外面有人了,我早就知道,这个事情我们厂里那个不知道,老邱还越来越过分,带着那个丫头到处应酬,那里把我当人,这个这个没良心的。”邱阿姨把病床上熟睡的邱升看着,眼光里却是关切,“他忘了当年是怎么从鸦鹊岭调到市内的,不是我舅舅的关系,他一辈子都要在农村种田,那里有机会在厂里当科长,这么风光。”
邱阿姨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我没办法。谁叫我老了,人老珠黄。男人……哼……男人。去年这个时候,是邹发宜对我说,他知道一个方法,能稳住老邱的心。老邹平时和老邱关系不错,都是老厂长一起提拔的。我当时还以为老邹是看我可怜,没想到他的心思竟然这么深,是想把老邱往死里整。我还把他当好人。”
邱阿姨有点语无伦次了,她自己也意识到这点,顿了顿,才又说道:“我当然感激他,毫不犹豫的答应,无论用多少钱我都答应。”
我和王八心里相互望了望,女人,为了家庭,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哪怕是养鬼这么邪的事情都不在乎。
果然,邱阿姨开始说她养鬼的经历:“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一天,老邹带我到了当阳的一个医院,市内的医院管的很严,可是当阳的那家医院就松一些。他带我到了那家医院的妇产科,我在车里等了几个小时。老邹抱了个包袱过来。我一看,是个不足月的婴孩。应该是引产下来的。马上就要断气了。我们马上开车到了风宝山,赶在婴孩死前,给了一个人。”
“罗师父,又是他。”我和王八相互又点点头。
“我在屋外等着,不敢进去。直到,老邹说要用我的中指的血,我才……我才……”
邱阿姨有点说不下去。当时的场面一定是非常恐怖。
“那个婴孩被牵出来,可是已经不是刚才那个有血肉的婴孩了……他……喜欢喝我中指的血。开始几天我很怕,就算是他藏在拨浪鼓里,我也怕。可是他真的好听话,我叫他干什么,他全部听我的。他叫我该怎么吃胎盘,能变漂亮,你们想知道该怎么吃吗?”
“不想知道!”我和王八异口同声。
“他能知道老邱在外面的那个骚狐狸住在那里。老邱还真大方,给那个骚狐狸租了那么好的房子。他还教我买金子首饰,每次买金子,我买回的分量都会比买的时候,多一些。他很好养,好乖,他只喝我的中指血。老邹说他被养的时候,还很小,比别的好养。他长的也快,半年不到,就长成了两岁的样子。但是一直都很听话。”
“我说老邹这么好心呢,这么帮我,原来他藏了这么一手,是要对付老邱。我现在是明白了,这都是金仲那个妖怪在背后教他的。这个金仲,不就是惦记着老邱手上的那个石础吗?就这么害我,就这么害我……”
邱阿姨激动起来,破口大骂:“妖怪、妖怪,不得好死!”一时停不住口。
石础!
我和王八都知道石础是什么,古时候富贵人家建房子,是大富大贵的那种,可不是一般的有钱人。王公贵族那种富贵人家,在修建房屋行宫的时候,会在选择某些特殊灵力的石料,雕刻成非常华丽的石础,安放房屋的基础上,当然也有朴素的,这些我只知道这么多,网友感兴趣话,可以去问身边学建筑和历史、考古的人问个究竟。总之,石础这东西,很不一般,一个房屋的根基呢,关乎风水的。可是就有人专门打石础的主意,因为有些石础在下地之前,被注入了无比强大的灵力,保全房屋的一方风水。所以当石础被挖掘出来,无论是作为文物,还是作为法器,都是不可多得好东西。若是来历非凡的石础,更是让考古界和巫术法师无比向往。但这个东西,在一般人手上,就是个值钱的收藏品而已。
王八眼中放出光来,他一直想弄个石础,可是碰见的都是水货。
“哼哼,他想知道石础的下落,我绝对不会让他知道。”邱阿姨恨恨的说:“邹发宜也是,想从老邱这里弄到那一笔账目,我算是搞明白了,我肯定不会让他如意。”
我把王八看着,嘴里带着鄙视笑容,你也别惦记那个石础了。啊呀,不对,王八对这件事情这么热心,是不是也是冲着这个石础来的!
我想到这里,看王八的眼光肯定就变了。王八和我是老哥们,当然就知道我的意思,一声不吭,躲避我的眼光。
我马上问邱阿姨:“你儿吧那个石础藏起来后,有没有什么古怪的事情?”
“只从老邱走胎后,我见到的古怪事情太多了,其实在我养鬼之后,很多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你看没看见一些白影子,很多很多的白影子?”我追问。
“啊呀,小徐,你不知道吗,我这里守着老邱,就是不能睡觉,一睡觉,就觉得好多白影子围着老邱!小王第一次来,我就跟他说过啊!”
我把王八看着,冷冷地看着,若不是邱阿姨在旁边,以我的个性,我早就要扑上去揍他。
王八故意岔开话题:“邱阿姨,我们先说说邹厂长为什么要你家老邱账目,到底是什么账目啊?”
“先说白影子的事情!”我大声喊道,“别跟我歪扯!”
邱阿姨被我吓了一跳,忙问道:“白影子到底怎么啦,不是老邱走胎带来的鬼吗?”
“不是邱科长走胎带来的,”我把脸朝向王八:“是石础带来的。”
邱阿姨惊呼了一声,“小王,你怎么不跟我说呢?那个石础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老邱走胎跟石础有很大的关联吗?”
王八犹豫不决,欲言又止。
“你个混蛋!到现在还在隐瞒什么?”我骂道。
王八被我骂的一怔,“好吧,我的确知道石础的事情,但开始我不知道是石础,我只知道有个好东西在邱科长这里。我听见邱阿姨说起了白影子的事情,就明白,那些白影子是跟着一个很有来历的东西到病房来的,最先的时候,我只是猜测,但是我看见了那个很厉害的法师金仲,还有那个很少说话的赵医生,也在病房里。他们都是有很高手艺的人,可相互并不讲话。只有一次,赵医生对金仲说,‘那玩意,你就死了心吧’,我就知道自己肯定没猜错。”
“是不是赵医生骂你的那次,说你不该来……”邱阿姨说。
“是的。”王八很不好意思,“其实那个东西,我并不想要,我只是想看看。我知道我没本事用那个东西。我只是想看看……想看看……”
“看你个傻逼!”我又忍不住骂王八:“你难道不知道石础的厉害吗?”
“我知道,可我实在是忍不住,石础这个东西,我在很多书上都看到过记载,很多历史上出名的人物,身边的谋士,隐约都拥有石础的蛛丝马迹。所以,我真的很想看看,见识一下。”
“那老邱的石础到底是什么来历,跟他走胎有关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实话,我和王八还真的弄不清楚,邱升走胎跟石础有没有关系了。这件事情的诡异之甚,已经超出我和王八对巫术鬼神道理的认识。
“邱阿姨,你还是说一说石础的来历吧?”王八说道。
邱阿姨开始回想了,“去年九月……不是,去年十月,老邱的厂里在江苏买了一批设备,厂里虽然没垮,但效益一直不好,所以打算转型,生产新的产品。邹厂长就联系了江苏的一个合资企业,买了他们的设备。这笔业务好几千万,厂里能否维持下去,就靠这个转型是否成功了。可是老邱把设备弄回来后,请了专家来看,发现这批设备根本就是淘汰的旧货,别说在国外已经是落后的设备,就是在国内,都没有什么用处,生产出来的产品,在市场上一点优势都没有。老邱知道了,就立马拒付尾款,去跟邹厂长商量,准备打官司。可是邹厂长说,这笔业务是省里一个高官的子女联系的,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过了十几天,那个江苏的厂家的一个业务员就来找老邱,估计这个业务和这个业务员有很深的关联。他找到我们家,给老邱塞了十万块钱,老邱硬是不要,后来江苏人递给我了。我也是一时糊涂,想着省里的高官子女都参与进来,我们做个顺水人情算了。那段时间,邹厂长来的特别勤,天天在屋里跟老邱区区拱拱(宜昌方言:切切私语),后来老邱付了尾款,心里老是不踏实,天天没得精神,在家里发呆。估计那时候他就开始有走胎的样子了。”
这还真不是我跟王八该知道的事情。我们两个无名老百姓,突然听到这些事情,绝对是惹祸上身。
果然邱阿姨下面说的话,更让我们心惊:
“又过个把月,那批设备仍旧没有调试投产,因为根本就没有那个必要,这个事情,那就是堆渣货。市里的领导就听到点风声,来找老邱问了几次情况。邹厂长也被纪委的问了几次。事情看样子要遮不住。老邱那些天,天天坐立不安,精神很不好,我以为他是为这个事情担忧,那里知道他已经开始走胎。”
邱阿姨有点懊悔,身体发抖继续说道:
“那个江苏的业务员又来了,拖了一个旅行包来的,慌慌张张的,对老邱说,这个事情闹大了,收拾不了,大家都有麻烦。要老邱别乱说话,临走把旅行包交了老邱,我们打开旅行包,发现是一个石头,一个很古旧的石块,不大,也不算小,几十斤重吧。上面雕得有很漂亮的花纹,石头是青色的……是不是就是你们说的石础。”
王八连忙问:“你们把石础收了?”
“那个东西,从哪个江苏人的表现看来,是个很贵重的物事,而且很不一般。”
邱阿姨没说石础在那里,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肯定不会轻易说出下落的。
“那江苏人走后,第二天邹厂长就来了,跟老邱商量,这个事情该怎么掩盖,就是该怎么打通银行的关节,从银行再贷款,怎么重新购买设备,怎么贿赂工业局的领导……这些事情我也不是很懂,反正不是好事,可是我哪里知道,这都是邹厂长下的套子,他根本就是在骗我们。”
我不想再听了,这不是我该知道的事情。
可是邱阿姨说道:“小王小徐,如果我今后有什么意外,记住,绝对是邹发宜这个王八蛋害的,你们别走,我没人可以相信了,当初我在九码头看见小王说自己其实是律师,我才下定决心,让他来帮我的,其实我那时候,应该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头了,可是还是不敢太多的往坏处想。我也没什么牵挂了,姑娘前年就去了马来西亚上学,老邱的病,其实我已经知道,不可能好过来了。自从我上次差点被小神推下楼,我就知道邹厂长不会放过我和老邱的。”
“你儿莫瞎想。”王八劝邱阿姨,可是王八的神情,一看就知道言不由衷。
是啊,邱阿姨为什么就这么肯定邹厂长会对她不利呢。对,小鬼是邹厂长教邱阿姨养的,可是小鬼后来反噬她,当然是邹厂长搞的鬼,恩,金仲能控制那个小鬼,当初授意邹厂长教邱阿姨养鬼的,绝对是金仲。金仲这个人,一定有很深的背景,他极有可能不是跟着邹厂长混的,以他的能力,不应该受邹厂长的指挥。他的后台……
我的天!难道省里的高官子女把他弄到邹厂长旁边的。邱阿姨养鬼的时候,老邱的厂里还没有买那批设备,他们老早就设计好了……
果然邱阿姨下面说的话,虽然我已经有了准备,但听到了,还是毛骨悚然。
邱阿姨用纸巾擦了擦眼角,“我和老邱算是被他们算计了。我知道我们讨不了好了。我被小王救下来这些天,天天就想这些事情,我算是想明白了。根本就是他们的圈套。怪不得老邱走胎前半个月,那个江苏人就死了。”
“那个江苏人死了!”我和王八忍不住轻声呼叫。
“是的,他死了,在高速公路上面出了车祸,司机没事,会计没事,就他一个人死了。我一直都以为是意外,我真是个苕,一直到自己差点从楼上跳下去,才明白这件事情的蹊跷。当事人,就是江苏人、老邱还有我。江苏人莫名其妙的出车祸,老邱又躺在病床上离死不远,我竟然没意识到,下一个就应该是我了……”
“邱科长走胎不应该是金仲的问题,走胎不是巫术。”王八说道。
“不!肯定是的。”邱阿姨反驳。
我慢慢说道:“的确不是金仲施邪术害你家邱科长的,但是以金仲的法力,他应该能够看出来邱科长是一个即将走胎的人……”
“所以,他安排我养鬼,这样的话,我和老邱都会……”
原来人的死亡,也是可以拿来利用的。我汗流浃背。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邱科长走了几次胎,这个也不符合常理。
赵医生,我想到了赵医生。邱升在走胎的时候,喊过自己走不动了,而且喊着赵医生。
赵医生能够进入到邱升的走胎过程里。并且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拉出来。
赵医生为什么要拉他,明知道走胎必死,为什么要把邱升一次一次的拉出来,白费这个功夫干嘛?赵医生想干什么?
赵医生想知道点什么,才这么做的。
我想通了。
赵医生也想知道那个账目和石础的下落。
那个账目和石础的下落,看样子连邱阿姨都不知道。不然以邱阿姨对邹厂长的痛恨,肯定把账目拿出来交给检察院了。
邹厂长想要账目,金仲想要石础,可是赵医生,他想要什么呢。
也许他都想要。
我回想着赵医生的神情,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年轻了,根本就无法分辨人心的好恶,仅从外表和几句言谈,就莫名对赵医生有亲近感,实在是天真到极点。
邱阿姨继续说道:“老邱根本就不把我当妻子,在他走胎后,住了院,邹发宜来问我,老邱跟江苏人买设备的账目往来和设备的验收合格检测记录在不在。我很奇怪,这些东西他应该放在厂里啊,如果放在家里,只有一个原因,老邱不愿意给邹发宜。我就拒绝了他,说不在家里。邹发宜走后,我就真的在家里找这些东西,可是找不到,不仅这些资料找不到,连那个石础都找不到了。”
“邱阿姨,那石础古怪,邱科长其实是很在乎的你安危。”王八说了一句。
“这么说他还念着我们的情分,那他把石础放到那狐狸精那,原来是为我着想……”邱阿姨哼哼的冷笑,“他把最值钱的东西都给了那个小狐狸精。你们不会说是他为了担心我才这样做的吧?”
我和王八当然回答不了,人心难测,谁知道邱升当初是怎么想的。
“邹发宜后来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查出来,老邱把账目存放在某家银行的托管保险箱里。可是那时候,老邱已经在这里住院,病的很严重了,说话找不到哈数(宜昌方言:意识混乱),邹发宜也从我这里什么都问不出来。因为我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再往后……那个叫金仲的就来了,每次都跟着邹发宜来。我以前没见过他,不晓得是他一直在邹发宜背后使坏。”
“赵医生是什么时候来的。”我问道。
“刘院长当时看老邱的病不好治,说是老邱的病他是没办法了,我急了,给他塞了几千块钱的红包。他才松口,说看他的同学行不行。那个赵医生就来了,来了就说老邱没救了,是走胎。我就求他,救救老邱。
赵医生不干,说这种事情是命里注定,他不能帮。”
“那他为什么后来还是在病房,并没有走。”
“他本来是要走的,可是在病房里就看见金仲了。然后他过两天就又来。看来他和金仲认识。知道金仲没干好事。好心来帮我的。”
“当他再来的时候,又和金仲碰上,两个人小声说了几句,接着就好像要打架似的。我当时还不明白,以为他是医生,见不得金仲这种做法事的人。现在明白了,他是知道了金仲要干的事情。他估计看到了满屋里的白影子,那个白影子很邪,应该只有金仲和赵医生才看得见(我听到这里,心里微微一震)。赵医生看见了白影子,就知道不对,因为他第一次来,白影子不在……”
邱阿姨连忙住口,神色尴尬,她说出了个破绽——白影子是跟石础有关的。为什么病房开始有,而后来有?
邱阿姨在勉强掩饰,石础现在应该就在邱阿姨手上,并且有可能就在病房内某处!
老邱的情妇的死,邱阿姨绝对脱不了干系。金仲和赵医生都想弄到那个石础,所以都做着治邪的表面工作,其实就是想呆在病房里,打探石础和账目的下落。
我和王八听了邱阿姨这一番话,半天没有出声,我心里郁闷死了,懊悔万分:跟着王八凑个什么热闹哦,这种事情,听到了没好下场的。
我内心烦闷,想借口上厕所溜走。可是这样又觉得对不起王八。正在左右为难。
病床上的邱升突然醒来了,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是他卧病在床时间太久,身体沉重的很,只是勉强挣扎了几下,邱阿姨并不去扶他,只是帮他把脖子垫高了点。邱升的脸色变得红润,眼光也不再浑浊,他躺在床上,把我和王八看着,只说了一句话:
“你们听好,赵医生说,别让我爱人出事。”
邱升当了多年的领导,说话的口气一听就是当官的命令口气。
这是我们来病房几次,唯一一次听到邱升神情稳定讲话。一直神智混乱的邱升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句话来,话语本身的言辞结构没任何问题,但蹊跷的是,他又一次提到了赵医生。
而且他神智混乱这么久,突然变得清醒,这个本来应该很值得让邱阿姨开心的事情,邱阿姨却唔唔的哭起泪来。
我还在瞎琢磨,王八却比我聪明,向我使了个眼色,眼光黯淡,嘴角撇了撇。
我明白他的意思:邱升的时辰到了。
刚才他回光返照,用生命最后一点精力,要求我们维护她妻子。并且搬出赵医生,他怎么知道我们会听赵医生的话。
我和王八相互看了看,我们的确会留下帮邱阿姨度过难关,尽量让她躲过邹发宜和金仲的陷害。
做这个决定,不是我们自高自大,也不是我们要听赵医生和邱升嘱咐,而是,邱阿姨现在一个人,没任何人能帮到他,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邱升气息越来越微弱了,其实他已经死亡,只是在等走胎的那一边出胎而已,那边出胎的幼崽出生一喘气,就是邱升咽气的时刻。看来这时间差不多了,最多还有几个小时。
邱升的生命体征,已经很不明显,邱阿姨不停的摇晃邱升,喊着老邱老邱,可是没用,邱升没有任何反应。以前邱升昏迷,邱阿姨若是喊他,他还是会勉强回答几声。可现在……一点反应都无。
邱阿姨和我们都知道。邱升即将出胎。
邱阿姨不再徒劳的喊邱升了,甚至连医生护士都懒得喊。她心里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有心理准备,并不等于,她能够稳定自己的情绪。
邱阿姨开始咒骂起来,她在骂邹发宜和金仲,骂的很难听,恶毒无比,意思就是她和邱升绝不会饶过邹发宜,一定要把邹发宜如何如何,把世界上所有的能够想象的出的酷刑都一一罗列出来,许诺要施加在邹发宜身上。
邱阿姨的情绪开始失控,骂邹发宜的语言越来越恶毒,甚至把邹发宜当年一些事情,抖出来:他是怎么低声下气的巴结老厂长,暗地里陷害和他竞争的同事,造成一次质量事故,让那个技术员出身的副厂长回到车间上班,他却在老厂长退休后如愿以偿;他老婆在街上走路,走的好好的,被路旁楼上的一个晾衣服的铁叉子掉下来戳死,肯定是他搞的鬼,为的就是想讨现在的老婆;他当了厂长,某某某、某某某给他送了多少好处;买原材料尽找那些水货公司买,还不是得了别人的钱财……
邱阿姨越说越兴奋:
“还告诉我老邱把最值钱的东西给了那个小狐狸精,要我请小神去给那个狐狸精一点厉害看看,他明明说,只是去吓吓狐狸精,可是却把那个狐狸精给弄死了。借刀杀人,弄死了那狐狸精,就是想弄到那个石头。”
邱阿姨终于承认了。也许这件事情,在她内心已经折磨她太甚,她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真相说出来。
“哈哈……哈哈……”邱阿姨开始狂笑起来,“当老娘是苕,好欺负,想借老娘的手,干干净净的弄到那个石头,哈哈……哈哈……”
邱阿姨边说变笑,得意的很,“老娘知道你没安好心,把那石头藏起来。让你找……让你个王八蛋找……哈哈哈……”
邱阿姨癫狂起来,面孔变得可怖,“你们为了石头和账目想搞死我和老邱,从老邱那里问不出银行保险柜的密码,就想从我这里弄石头,想把我害死,再到我妹妹那里去问,哈哈……哈哈……我不是苕,我黄卫红不是苕,我怎么可能还敢把石头放在妹妹家里,我现在把石头藏起来,藏在你们都不知道的地方……你们都想不到的地方……”
邱阿姨疯了,她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邱升不死,她还能勉力忍受自己内心的巨大压力,不至于精神错乱,可是现在邱升死了,她彻底崩溃……
我和王八想去喊护士过来,邱阿姨这样下去,非疯了不可,要阻止她精神的垮塌,让她安静下来,有可能还能挽救。
我和王八还没走到门边。
邱阿姨声音小了点,“小王小王……你们莫走撒……”她的声音好像在逗弄一个贪吃的小孩子,我们听起来背心发麻。
“小王欸……你想不想知道那个石头在那里啊……”
怪不得邱阿姨自杀前,我能看到无数的鬼影,那是因为鬼影都是石础的附灵,被某种法术释放出来,可是邱科长和他的情妇当然没办法将附灵安顿回石础,所以无家可归的鬼影就始终缠着邱科长。我现在有点怀疑,邱升的走胎,并不完全是自身的命数了。可邱阿姨自杀未遂后,意识到危险,将石础用什么办法藏起来,并且把附灵安抚好,不再飘在外面。她是怎么做到的。她自己肯定做不到,是谁帮的她?肯定不是金仲,金仲看见石础了抢都来不及,怎么会帮她安顿附灵。也不应该是赵医生,赵医生已经失踪了好多天,从邱阿姨的口气里,也能听出,赵医生没和她再联系。
懂行的人,还有一个:
王八。
我想到这里,把王八的狠狠的摁在墙上,“你——”
“不是我!”王八喊道,他也很紧张,“不然邱阿姨怎么叫我现在看她把石础藏在哪里呢?”
我也是突然知道了这么多恶毒诡异的事情,内心惊吓,思维混乱了,的确,王八说的没错。
邱阿姨温柔的说道:“小王,来……我告诉你们,石头在那里……”
邱阿姨现在细声细气的说话,比刚才癫狂的模样,让我更感到害怕。
我和王八背靠着墙壁,一动不动看着邱阿姨。不知道邱阿姨到底要干什么,她现在肯定是完全失常了,不然怎么会邀请我们看她把石础藏在哪里。
邱阿姨慢慢退后,坐在病床上,把弥留之际的邱升头发摸着,眼光温柔的瞧着邱升,嘴角留着微笑,也许这一刻,邱阿姨正在回忆她和邱升年轻时幸福的时光吧。这本是个很感人很凄惨的场面,可是看着刚刚癫狂大作的邱阿姨突然安静地做出这样的动作,跟刚才的疯癫对比,形成巨大的反差。反而更觉得气氛诡异无比。
邱阿姨的手,缓缓的从邱升的头往下滑,到了邱升肩膀。
我突然觉得肚子丹田那里,没来由的一股酸胀,很难受,这是腹部肌肉在痉挛。人在预感极端恐怖和巨大危险的时候,身体总是会有点反应的。这不是特异功能,这是动物生存延续的本能。
邱阿姨把邱升身上的被子哗的一下,全部扯下来。
“嚯……嚯……荷……荷……”邱阿姨仰着头狂笑,笑声尖锐:“邹发宜、金妖怪,你怎么都想不到,石头在这里吧……”
我和王八连叫都叫不出声来。两人并着肩一起发抖。我们看见了从未见过的场面:鬼缠人。
普通的鬼魂跟着人,蛊惑人,甚至粘附着人,都只是撞鬼而已。
鬼缠人,我和王八听说过,现在我们看到了。
那个小鬼,正缠在邱升的身体上,小鬼的躯体全部和邱升融为一体,只露出了一个头,钻出邱升病服的衣襟,在邱升肚脐上方,来回的晃动。
“邱阿姨,你怎么还养着他?!!”王八喊道。“他上次就要害死你……”
“小神好乖……小神怎么可能会害我呢……都是金仲想害我……不是小神的错……是不是……是不是……”邱阿姨爱怜的看着小鬼:“只有你,才是真正向着我……”
我和王八口瞠目呆,邱阿姨已经完全被小鬼控制了,她已经无法抽身。
邱阿姨现在面容惨淡,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全是黑色,头发已经白了一半,也不是以前梳得一丝不苟的样子,发丝有的已经向上飘起,如同几个月没洗过头一样。这模样,是人被鬼控制的典型样貌。
邱阿姨接下来的举动,跟然我和王八惊赫不已。
她把手喂向小鬼,“来……吃奶……吃妈妈的奶……”
小鬼毫不客气,狠狠把邱阿姨的中指咬住,狠狠的吸吮。邱阿姨身体不停的战栗。
“把石头搬出来……”邱阿姨轻轻说道。
小鬼蓦地从邱升的肚脐里跳出来。然后用手指抠进邱升的肚脐,两手用力,把肚脐撕开一道口子,邱升的肚皮彷佛是纸做的一般,被小鬼轻松地撕开,一直往上撕,撕到胸口。可是一点都没流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邱阿姨在得意的狂笑。无比的得意。
小鬼撕扯完了,邱升的肚腹里,赫然就是一个青色的方方正正的长条石头在里面,不大,两尺长,几寸粗细。一团白雾围绕着石础,然后渐渐扩散,一些白影子开始显出模样。
这就是邱阿姨藏石础的办法。她早就疯了,也许从开始养小鬼的那一刻,就已经疯掉。
的确,把石础藏在邱升的身体里,然后把请小鬼把附灵收回石础,谁能想到这个办法来藏东西。小鬼的法力有限,也只能把石础死死抱住,在邱升的身体里把石础环抱住,才能压制住附灵不再出来,让金仲看出端倪。小鬼和邱升的血肉相互缠绕,邱升仅剩的一点人气也把小鬼的阴气遮掩。真是个好办法,可是太……
残忍。
我看着邱升被撕开的肚皮,虽然没有流血,但血肉和脂肪却是红红白白的一片,那石头正陷在黄绿的内脏之中。小鬼正在用手把他一点一点地往外扯,黏糊糊的肠子也跟着石础被带出体外。还是没有血流出来。当初小鬼是不是也是把邱升的肚皮撕开,把石础放进去的。估计场面的恐怖,比现在更甚!
扑——
我实在是忍不住,胃里的食物从嘴里喷射而出。
邱阿姨兴奋的手舞足蹈,跳起“忠”字舞来。
她到底是恨他老公,还是爱他老公。我无法推断,因为疯子的思维,那里能用常人的思维方式去理解。
附灵也开始发恶,在病房有限的空间里飞速的飞来飞去。晃得我头昏脑胀,小鬼吱吱的笑起来。
我和王八好害怕,只想快点离开病房,可是门在那里,我看不到,王八也看不到。
邱阿姨学着才旦卓玛的腔调,憋着嗓子唱起来:“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万丈,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
大家若是没听过才旦卓玛的歌,去找来听听,再去想想一个普通人学着她的腔调唱歌,是个什么声音。更何况,是在这么个恐怖环境里,一个疯子嘴里唱出来。
我和王八现在什么都不敢看,什么都不敢想,就想快点离开这个病房。想夺门而逃。
可是,我们找不到门。
我和王八急昏了头,又吓得六神无主。怎么办,怎么办?
没有门,怎么办?
没事,不是还有窗子吗——那小鬼的下巴向窗子点了两下。
真是个好主意,我们可以从窗子逃出去。
我和王八飞奔到窗台旁,没了命的往窗子上爬。窗台很窄,我和王八相互推挤,互不相让。我刚刚爬上窗台,却又被王八扯住,“让老子先走!”
我用脚去踢王八:“老子先上来的,你让我先走。”
“不,我要先走,我怕!”王八也很急,拼命把我拖住,也顺势爬到窗台上。
屋里的白影子越来越浓,小鬼吱吱的笑个不停。邱阿姨边唱边跳,沉浸在她当年当知青的美好回忆中。
“啦啦啦啦啦……野百合也有……春……天……”邱阿姨换了歌声。
我和王八在窗台上打起来,都想让自己先跳出窗外。
我边和王八厮打,隐隐看见楼下有好几个在看着我们,我没去管太多,又拼命的把王八往回踢,好不容易摆脱了王八的纠缠,准备往下跳了,可是我心里有那么点声音在呼喊:别跳。声音很微弱,但让我的意识略微清醒了一刻,我停了停。脑袋里一阵混乱,我要跳,我要跳,可是草帽人说:醒醒、醒醒……
我醒不了。我看见好多人都飘到楼下,有的从江中飘来(中医院在江边),有的从医院的各个角落里飘过来,都站在楼下的水泥地上,向我招手:跳啊——跳啊——
跳啊!跳啊!
那群人,除了有限的几个(事后想起,那才是几个真正的人),都在蛊惑我,引诱我:
跳啊!跳啊!
我手松开窗棂,准备跳了。草帽人说:别跳!
我纵身往下跳去。
我的身体刚刚悬空,人漂浮在空中的感觉真好,好舒适。甚至感受到风带动我摇晃的快感。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感受着美妙的感觉,就嘎然而止。
我的喉咙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扼住,狠狠的勾住。把我拉扯在窗外的墙壁上。
我突然清醒了。
发现自己正悬挂在四楼的空中。吓得我浑身紧张,双腿酸麻,不敢动了。两手狠狠抱着勾住我的胳膊,心里想着:千万别松啊!千万!
还好,这只胳膊特别有力,慢慢地把我往上提。我胸口靠到窗台了,用手去拉窗棂。
另外两只手也过来帮我,是王八。
我把身体扑到窗台上,心悸不已,后怕的想着: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心里平定,抬头看刚才勾住我的人到底是谁。
头发散乱,满脸胡子渣,土黄色皮肤的中年人。
赵医生。
那个跟我讲了几句话就没了踪影的赵医生,出现的真是时候。
怪不得上次我见了他一面,就对他有亲近感,感情是他会成为我的救命恩人。
我惊魂未定,站回到地上,把王八的手打开,“还是好兄弟,刚才我跳楼都不拉我!”
王八冤枉的很:“刚才你要跳楼,还和我抢呢。”
“更不是兄弟,连跳楼都跟我抢!”我刚刚经历生死关头,心情很激动,忍不住拿王八发泄。
可是还不等王八和我吵架。我们都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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