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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5 一度君华(现代)
  下午,容尘子先带河蚌去看了刘沁芳,清玄张罗了一间净室,刘沁芳已经住下了。这会儿容尘子不好进去,叶甜赶了许久路,这会儿正在休息。倒是河蚌一路上也不怎么走路,这会儿睡不着。
  这河蚌大摇大摆地进了刘沁芳的房间,容尘子恐她有失,也赶紧地跟了进去。见她过来,这刘沁芳却并无异样。她神情娇怯,是个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模样。
  河蚌将她翻来覆去瞧了一通,瞧得她都差点缩到墙角了,这才回头看容尘子:“感觉不到什么异样呀。”
  容尘子皱眉,这之前他也用罗盘试了试,但均无异样。这么一想,他也放了心,对刘沁芳,他是一副长者的姿态:“贫道这就派人通知刘阁老,你的事,我会和她细谈。放心吧,他不会再打你了。”
  刘沁芳垂下头并不看他,是个怕生的模样,这时候听他说话,也只是偶尔默默点头。
  容尘子让清玄给她备了些日常用品,心中仍是不解,却一时没有好办法,也只能等刘阁老过来再说了。当务之急,还是李家集的事比较要紧。
  他送河蚌回房,随后去找叶甜。不多时二人收拾了东西,就欲同李居奇一起赶往李家集。
  临走之前容尘子自然要告诉河蚌一声,河蚌趴在床上,用花生糖垫着肚子,清韵还在研究怎么用面粉做出斑鸠的味道,所以斑鸠冬菇汤还没有送过来。
  容尘子怕她齁着,又喂了她一些清水方道:“我和小叶去李家集,你去吗?”
  河蚌歪着头想了想:“李家集……有好吃的吗?”
  容尘子不大愿意带她,李家集与凌霞镇虽然只有一山之隔,但是远远不及凌霞镇繁华。地势风水上,两地呈一狮状,狮口在李家集,狮尾在凌霞镇。从风水上说,此狮吃了李家集的财气,却又屙在凌霞镇,是以凌霞镇一直繁华,李家集却人丁稀落。现在整个算下来也不过百来户人家,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好吃的。
  再加上路又没修好,泥路难行,她过去还不如呆在观里,至少观里还能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
  容尘子去了密室换衣服,正着装时河蚌溜进来。容尘子微怔,却也没避着她。她小狗似的围着容尘子嗅来嗅去,突然从后面抱住他的腰:“知观,你上次说回观里就给我肉吃的!!”
  容尘子系着衣带,李家集情况不明,他是打定主意要赖账了:“我哪有说过。”
  那大河蚌便伸出粉拳捶他:“你明明说过的!出家人不打逛语的啊!”
  容尘子握着她白嫩的皓腕,不敢用力,低声哄她:“我出去几天,回来就给。”
  河蚌便嘟了嘴:“又要出去呀,你都没时间陪人家。”
  容尘子系好衣袍:“如果没事,我晚上一定回来,嗯?”
  河蚌不是很高兴,趴在牙床上不说话。她长发水墨一般晕散,裙裾羽毛一般柔软,踝上的红线金铃衬着如玉的肌肤,格外诱人。容尘子敛住心神,语声柔和:“乖,我先走了,晚上回来给你带吃的。”
  河蚌这才噘着嘴应下:“那你早点回来呀。”
  容尘子应了一声,摸摸她的头:“好好听话,年底光裕寺有庙会,到时候我带你去玩。”
  河蚌揽着他的脖子,语声嫩得像初春时候的竹笋尖尖:“知观亲一个再走。”
  容尘子略微犹豫,但见她眉如远黛、目似烟波,顿时就迷了心神,他俯身,在那鲜花一般娇嫩的红唇上轻吻了一记,那动作极快,如同蜻蜓点水。
  他却不由微红了脸,也不直视河蚌:“我先走了,饿了就找清玄要吃的。如果我晚上没回来,记得自己泡水。”
  河蚌点点头,松开了他的脖子。
  容尘子走出密室出得房门,不由又交待了清玄一番这个河蚌的注意事项,他觉得自己都能写一本海皇饲养手册了。
  容尘子走后,房里只有河蚌,清玄自然得避嫌,放下托盘后见她无事也就出了门。河蚌将房门闩上,趴在容尘子榻上,微微掐诀,径自移魂。
  魂魄出窍之后直接飘往后山山泉,她借水而遁,不过片刻,已经入了海。
  海面是浅浅的蓝,流云几朵漂浮在天空,也漂浮在海面。大河蚌反倒是不急,慢悠悠地游回海皇宫,顺便看看路上有趣的玩意儿。
  海族和陆地的习性略异,水下不以明暗辨昼夜,海族的时间以潮汐为准。而且大多海生物都能水中视物,是以海底终年洋溢着蓬悖生气。
  大河蚌在一丛珊瑚里玩了一阵,不觉发现一个问题——她迷路了。
  “早知道应该把老道士的罗盘偷出来才对……”她一边碎碎念一边往前游,幸好遇到一条有点道行的儒艮,这货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施了个摄魂术就骑着人家行往海皇宫。
  不料这儒艮也是个吃货,一天光水草就要吃掉□十斤,加上又不爱运动。即使河蚌是个魂魄、不成实体,没有重量,这货的游行速度也不过一个时辰六七里路。
  河蚌气得直冒烟,幸好这片海域不大,这儒艮一路晃悠着,也终是到了。
  河蚌飘进海皇宫,她是内修,灵识最是强大,海皇宫里的守卫也不曾发现她。她在宫里转悠了一圈,不见淳于临,魂魄也吃不进去东西,她十分无聊。
  等了约摸两刻,外面有守卫行礼,淳于临缓缓进来,眉间皱起,似乎有什么心事。河蚌张开双臂,鸟儿一样扑上去:“淳于临,嗷嗷淳于临,本座好想吃你做的葱烧海参!!”
  淳于临似乎不防她在这里,脸色微变,随后又温柔如常:“那陛下回来吧,属下给你做椒盐桃酥,好不好?”
  河蚌馋得口水四溢:“嗯,清虚观整天吃素,吃得本座都快变成面圪塔了。而且老道士要去打怪兽了,我才不要陪他打怪兽!!”
  淳于临摸摸她的长发:“嗯,其实神仙肉也没什么好的,风险大,且容尘子在道宗地位颇高,还有个当国师的师弟,一不留神说不定引来道宗围攻。陛下要吃好吃的,我每日里多数几个菜,不是比这更简单吗?”
  河蚌难得正色:“不,神仙肉必须要弄到手。”她正视淳于临,“而且我已经有了办法,你且听好……”她俯在淳于临耳边,低低地说话,淳于临越听神色越凝重,“陛下,属下只是担心……”
  河蚌神色坚决:“担心也没有用,按我说的去做。”
  她一正容色,还是颇有几分海皇的气势,淳于临便难以置喙。
  两个人说话的间隙,突然有守卫来报:“大祭司,李家集海域那边又过界偷抢我们的海鱼!!”
  河蚌还在嗅桌上的糕点,淳于临将她拎起来:“你不在这一个多月,李家集海域那边的海族天天过来捞我们的海鱼。”
  河蚌无动于衷:“那就捞呗!”
  守卫忍不住,给她作算术:“海鱼是我们从东海龙王那里买的,一条二两银子,漂亮的五两,大型的十两,具有攻击性、能够防守的鲸鱼、鲨鱼更是按斤计费,真真好大一笔开销呢!”
  河蚌仍嗅着那糕点,不以为意:“去去去,少拿这些事烦我。”
  守卫焦急,还是淳于临轻声道:“每年我们买海鱼的银子,可以换陛下吃十年的椒盐桃酥。”
  河蚌一听,立刻悖然大怒:“什么?这伙混蛋在哪?!”
  淳于临带着她往凌霞和李家集两片海域的交界处走,路上河蚌瞧见一群灯眼鱼,喜欢得不得了。淳于临叹气,只得提醒她:“李家集的人在捉我们的海鱼陛下。”
  河蚌鼓着腮帮子不肯走,淳于临只得哄她:“走吧陛下,你的椒盐桃酥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人抢走呀!”
  河蚌这才跟着他急急赶往两片海域交界之处。
  李家集的海皇是条大白鲨,平日里仗着自己是本地鲨,专门欺负外地来的海族。河蚌游出海面时他们还在打捞凌霞海域的海鱼。那些海鱼在河蚌眼中已经自动转化为椒盐桃酥。
  她出得水来,结水为裳,水色的衣裙随风飘摇,身后披帛长长曳入深海,这时候的她已经完全看不出吃货的本相,眼神冷若北极冰川:“何方宵小犯吾海境?”
  她的声音在海面上扩散开来,沿水而传,几乎所有海族都被惊动。李家集的那只大白鲨看见她还是有些胆颤。它专修武道,论实力淳于临不是他的对手。但他的内修就远远不及河蚌了。
  若二人联手,他的内修必死,内修一死,他也没什么活头。
  他还在犹豫,河蚌可不犹豫,她微伸左手,淳于临立刻奉上她的法杖。她的杖乃取螣蛇之骨所作,杖头镶两颗血珍珠,是大河蚌以自己精血所养。她这样怕痛的性子肯养这两颗血珍珠,足见其珍贵。
  此杖一出,稍微有些灵气的海族纷纷走避。海水涌动不安,河蚌左手举着她的法杖——她是个左撇子:“格老子的,河蚌不发威,你当我是儒艮,看老子不打你个口若悬河!”
  “……”淳于临本来挡在她面前准备随时阻击那只大白鲨,这时候也忍不住低声道,“别乱用成语,口若悬河是指说话像瀑布一样滔滔不绝。”
  这次轮到河蚌吃惊了:“啊,不是吐得像瀑布一样滔滔不绝吗?”
  “……”淳于临十分耐心,“不、是。”
  河蚌素手掐诀,她还恬不知耻:“哦哦,不过也没啥,那大白鲨没读过书,它都不识字。比起它老子都算孙子了。”
  “……”淳于临嘴角抽搐,“是孔子……”
第三十一章:一更
李家集的大白鲨,地痞出身,通俗点讲,就是头流氓鲨。平素里欺下媚上,掀女渔夫裙子、扒男渔夫裤子的事这货经常干。
真要说起来,河蚌是东海龙王亲封的海皇,比起他来级别还要高些。但是这货穷嘛,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是以这货一直以来就仗着自己一穷二白,到处耍流氓。
对此大家都十分无奈——打吧,那么穷的地方,费时费力不说,打下来还要贴钱养。不打吧,他又四处捣乱,没个消停。
河蚌是打定主意要吓唬他一通了,免得他趁自己不在老欺负淳于临。
决心一定,河蚌掐了个诀,她杖上的血珍珠光耀碧海,水面被染成一片血红。大白鲨急了,李家集穷,凌霞镇富裕,它听说这河蚌外出许久未归,这才壮着胆子来抢凌霞境内的海鱼,已经得手了多次,没想到这次她回来了。
“何盼!!”大白鲨大声嚷,“东海有令,海域之间不许动武!你若乱来,龙王不会放过你的!”
河蚌身后一条螣蛇的幻影腾空而起,在水面盘旋叫嚣,云淡风清的海面突然就水动风摇,无数血红的蛇影突然窜起,直扑大白鲨。
大河蚌语声冰冷:“所以呢?”
她一杖下去,一声巨响,海水逆流如柱涌起数丈,连凌霞山都被震得抖了一抖。大白鲨被水柱冲出数丈高,惊得魂飞胆散。
淳于临也有些惊于这声势:“事情闹大了恐龙王追究!”
河蚌悄声道:“我现在只是个元神,耗不起,吓跑了算了。”
大白鲨的内修一看势头,骇得连法杖怎么握都忘了。风浪太急,连海族都无法站稳,大白鲨自浪头落下之后一个鳍被打歪了,鲨鱼头上也满头是包,它二话不说,拉了自己的内修就跑。深海仿佛刮过一阵龙卷风,将李家集海域一带搅得一片狼藉。但大白鲨不怕——李家集穷得连内裤也没有多余的一条,深海没建啥大建筑。
河蚌觉得没捞到点啥,划不来,转身问自己的祭司:“这俩货这么怂,要不咱趁机把李家集收过来?”
淳于临一听就一个头两个大:“李家集太穷了,收过来还要贴钱养着,费时费力。而且方才动静太大,肯定惊动了东海,如我所料不错,东海使者已在赶来的途中了。”
河蚌最不喜应付这些东海来的什么使者,立刻不玩了:“你去应付他,那头流氓鲨今日被本座一吓,绝不敢对使者说实话。我回清虚观了,记得我说过的事。”
话落,她一回身骑上一条旗鱼,几乎一瞬间就走得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淳于临微微叹气,这些年他收拾她留下来的烂摊子都习惯了,转身即吩咐防守的鲸鱼:“准备一下,迎接东海来使。”
河蚌回到清虚观,她的身体仍然趴在床榻上,呼吸均匀,如在熟睡。而刘沁芳就站在她面前,偶尔伸出手,但很快又缩了回来。
河蚌附进体内,睁开眼睛:“你在这里做什么?”
刘沁芳似乎不防她突然醒来,娇怯地往后退了几步方才站稳:“我……我一个人害怕,就过来看看你。”
河蚌冷哼:“看见我难道你就不怕啦?哪来的回哪去!”
刘沁芳似乎不敢和她多说,转身缓缓往门口移动。河蚌看着她,突然想起——我走时,好像闩上门了吧?
她看看房门上的门闩,狐疑不定。
夜间,清韵又学会了做萝卜丸子,河蚌贪新鲜,吃得饱饱的,这时候便有些犯困,躺在床上打盹。外面门微微一响,一个人走了进来,道冠道袍、衣着严整,不是容尘子是谁?
河蚌装睡,容尘子也自顾自解了外袍挂在衣架上,如今他在河蚌面前已经不似初时,如果只换外袍的话,也不再次次避开她了。
清玄送了水进来供他梳洗,他绞了湿毛巾上前,轻柔地擦了擦她的脸和手。清玄垂首站在一边,待他净完面方端了水出去。
容尘子关门上榻,仍是盘坐掐诀,闭目行功。修道人讲究做功夫,即修炼自己的元神,初期往往需要在灶台、神台等地闭目念咒静思,双手交叠置于脐上。念诀之时灵识和肉体分开,可与使者多多交流,也使自己元神更加强大。
容尘子在榻上坐了一个时辰,方缓缓收式,随后他躺在河蚌旁边,见她似乎睡熟了,半点也不触碰她,径自睡了。
堪入浅眠,河蚌翻个身扑在他身上,语声甜糯:“知观。”
容尘子不怒不恼:“嗯?”
河蚌半张右脸贴在他胸口,长发凉凉滑滑地覆盖了他的肩头:“李家集那边没事了吗?”
容尘子语态凝重:“尸体不见了,狗也没找到。不过那气息很奇怪,倒不像是妖。罗盘也没动静。”
河蚌伸手触摸他的眉,果然那眉峰又皱起来了,她慢慢将它抚平:“那知观怎么回来了?”
容尘子轻轻拍着她的背:“担心你们,睡吧。”
河蚌将身子上移一点,唇瓣相触,她轻轻舔他,容尘子的身体慢慢绷紧,他以手格住她,指腹轻抚她光洁细嫩的下巴,她像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仿佛咬一口那甜汁就会吱吱地往外冒。容尘子语声很低:“睡吧。”
河蚌摇头:“睡不着,不知怎么的就害怕。知观,你说那个刘沁芳会不会是鬼呀?”
容尘子蜻蜓点水般回吻她饱满的唇,突然就有了些耳鬓厮磨的味道,他握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语声温柔:“我在这里,不怕。”
河蚌打滚:“可你明天还会走的!”
容尘子啼笑皆非:“你是妖嘛,胆子可不可以大一点?”
河蚌就不满意了:“妖又怎么样,妖就金钢不坏、长生不死啦?”这货又开始得意洋洋,“和我一起修炼的,胆子大的都死啦!只有胆子小的还活着!”
容尘子弯了弯嘴角,揉揉她的长发:“嗯,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河蚌胸无点墨:“我们不坐船,都靠游的。”
容尘子低笑:“嗯。那是小心泅得万年水?”
河蚌爬将起来,拿小脚踢他:“你在笑我?!”
容尘子很正经:“哪有?”
河蚌用力踹他:“你分明就是在笑我!!”
容尘子握住她的脚,怕她摔倒,并不拉扯,左臂向上扶住她的腰,让她坐下来,右手粗糙的掌心缓缓揉搓着她水晶般玲珑光洁的纤足。
河蚌斜躺在榻上,两个小脚索性搁在他腰间。约摸一刻,容尘子喉头微咽,向着河蚌伸出手:“来。”
河蚌合身扑过去,小狗一般就是一通乱舔。容尘子猛然翻身压住她,随后又轻吻她的额头,暗忖刘沁芳或许是行为古怪,有些吓着了她。惊悸忧思之下行_房,对她不好。
他努力控制自己,放缓了声音哄她:“好了,睡吧。明天我将刘家小姐带回刘府。”
河蚌窝在他颈窝里,微微点头:“知观回来给我带五香葵花籽吧。”
容尘子任她揽着,半晌方轻声道:“嗯,你在观里要乖,要多喝水,想要什么就跟清玄说,不要捣乱。”
河蚌模糊地应了一声,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
五更天将尽,容尘子起身,也不惊醒河蚌,待梳洗停当,便直接去找刘沁芳,道先送她回家。刘沁芳收拾了衣物,真就跟他走了。
十月末的天已经亮得较晚,寅时末外面还是一片漆黑。河蚌被开房声惊醒,揉着眼睛坐起身来,见容尘子自外回来。她摸摸身边,果然不见了容尘子,不由懵懂发问:“知观,你几时出去的?”
容尘子语声如常:“方才,继续睡吧。”
他脱了鞋袜,重新上榻,再次将河蚌揽在怀里。河蚌闭上眼睛,突然又大大睁开,再看一眼眼前的容尘子,顿时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吃货的尊严
河蚌推了推半拥着自己的容尘子,笑得颇不好意思:“知观,这个时辰你该起了。你的徒子徒孙肯定在做早课了。”
容尘子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双手像蛇一样缓缓收紧,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依旧是容尘子的音色无疑:“今日不去,无妨。”
话音刚落,外面清玄便过来送水供他梳洗,看来容尘子走也没和他们打过招呼。听见他的声音,河蚌热泪盈眶——清玄你真是好样的,我最最最喜欢你了!!
“容尘子”只得下床梳洗,清玄静立于旁服伺。河蚌裹着被子缩在榻里,床头的矮柜上搁着两排容尘子经常翻阅的经书,下面有容尘子收藏的一些法器。河蚌不动声色地摸到了一块古拙的八卦镜。
以被子作掩护瞄了瞄正在梳洗的容尘子,镜中只有一张腐烂的脸,这张脸似乎裹着浓稠的粘液,脸上还保持着死前的痛苦之色。两只眼睛本来瞪得极大,但此时已被粘液腐蚀,只剩下半个不见眼白的眼珠。
河蚌看得直捂眼,但她也很是好奇——这是“容尘子”胸腹一带,怎么会出现这张脸?更离奇的是,容尘子的其他地方在镜中并无异样。
河蚌默默攥紧八卦镜,那边的清玄更可爱了:“师弟们已经集合完毕,正在练功场恭候师父。”
河蚌觉得清玄一定是这个世界最可爱的人,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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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尘子收拾停当,真的跟随清玄去了后山的练武场,河蚌从床上坐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山下跑。她还是比较小心,只怕使用水遁会被这东西察觉,但跑了一半,她又有些踌蹰,容尘子不知几时回来,这一观的小道士只怕要当怪物的下酒菜了。
她在逃命和示警之间犹豫了一下,而令她犹豫的根本原因是——这群小道士做的东西还是挺好吃的啊……
这么一想,她就想一个更重要的事来,清韵说今天早餐还是吃萝卜丸子哎,人家没吃早餐也跑不快,不如回去吃了早餐再走?如果到时候还记得这事的话,嗯,就顺便提醒他们一下好了。
于是这河蚌又转身小跑回了膳堂,她不擅运动,这时候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了:“啊啊清韵,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她一进膳堂就大声嚷,清韵正在掌勺——他厨艺不错,又肯创新,河蚌的饭菜一直都由他亲手做。
闻言他倒是答:“萝卜丸子,先坐吧,第一锅已经好了。”
河蚌大喜,赶紧在桌前坐了下来,两个火工道人不敢怠慢,忙上前将桌椅俱都擦拭干净。清玄端了三盘萝卜丸子,这个萝卜丸子同后面的做法不同,他先将嫩嫩的萝卜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块,然后削成球状,最后将里面刨空,塞些用盐腌好的鲜笋、香菇、莲藕等,塞好后外面裹芡粉,用清油炸,炸到颜色金黄之后捞起,统一再回锅炸一次,最后盛出,搁茴香秘制的香料。
还有甜的,甜的主要豆沙、枣泥、核桃、桂圆什么的都有,还有水果味的,主要是用时令水果什么的,苹果、橙子、梨什么的看时节,有什么搁什么。
第一锅有三盘,咸的、甜的、水果味的分开装,河蚌馋得口水直流,不由就开始狼吞虎咽。清韵炸到第七锅的时候,这货还只觉得半饱,观中弟子们的早课做完了。
看着容尘子缓步行入膳堂,河蚌被一个水果味的萝卜丸子噎住了。完了,好像把正事儿给忘了。
容尘子走到她桌边,她用力咽下那个萝卜丸子,随后又赶紧把盘子里最后一个丸子给咽下了肚——可不能便宜这怪物!这
容尘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她方才干笑着招呼:“知观,呵呵呵呵,知观。”
瞅得她噎得不轻,清韵赶紧送了汤过来,河蚌想着早上八卦镜里的脸,本来是食欲全无的,但这汤是用来煮萝卜丸子和里面的馅的,香气扑鼻,喝在嘴里也是香滑爽口的。
河蚌想着不能浪费呀,她就一口气把汤也喝光了。
清玄和清灵重新给容尘子上菜,清韵端了第八锅萝卜丸子,小心翼翼地问她:“还吃吗?”
河蚌咂咂嘴,想着反正这个容尘子已经近在身边了,也没什么可着急的了,她大摇大摆地一挥手:“我是吃不了多少了,你就再炸个三四锅就行了。”
一群小道士捂着嘴,笑得全身乱抖。
吃到第九锅的时候,容尘子的饭菜端了上来,是他平素里的三菜一粥。菜虽然朴实,但河蚌不平衡呀——这妖怪不请自来也就算了,没道理还要请它吃饭吧?
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这货在容尘子即将动筷子之前抢过他面前的野菜清粥,一仰头,咕噜咕噜地喝了。见众小道士目光悚然,这货一抹嘴:“知观,粥不错,呵呵,真不错。”
清玄什么话也不说,赶紧又替容尘子盛了一碗,河蚌觉得自己的肚子肯定不如锅能装,所以她立刻觉得比起菜来说,粥没有什么保卫的价值。
于是她当机立断,迅速端了眼前的三碟小菜——容尘子不食五辛,三碟菜其实也就是黄瓜炒豆芽、酱笋尖炒面筋、素烩香菇。河蚌飞速将菜刨进嘴里,在容尘子还未来得及下筷之前,她清空了三个碟子。
这时候其实已经觉得饱了,但是她眼前还放着两锅萝卜丸子——其实比起容尘子的清粥小菜来说,萝卜丸子就如同扶桑岛和中国领土一样的差别啊。
所以这大河蚌一狠心,一咬牙,她又把两锅萝卜丸子一起捍卫了……
这般英勇神速,不要说诸小道士,就连眼前的“容尘子”都目瞪口呆。最后还是清玄走了过来,悄声吩咐清韵:“师弟,辛苦一下,再……再炸几锅吧……”
河蚌耳力过人,当即泪流满面,她一手捂着圆滚滚的肚子,一手拉着清玄的手,一脸痛苦:“先、先先别忙,捍卫尊严是个苦差事,让本座歇一会儿再接着捍卫吧。”
清玄挥汗:“你你你,那你到底吃没吃饱呀……”
而这时候河蚌握住他的手突然在他掌心中写了两个字——快饱……
清玄挣开她的手,又吩咐清韵:“她说快饱了,再煮一锅吧。”
河蚌怒瞪清玄,极尽鄙夷——清玄,老子和你真是没有共同语言,连快跑都看不懂,其实你汉字是韩国人教的吧?!
第三十二章:渣一神勇再现
河蚌吃饱了,她拖着清玄去了容尘子的房间,硬说里面有老鼠。清玄进了房,河蚌将容尘子的八卦镜塞到他手里,什么也没说。
清玄一脸莫名其妙:“给我这个做什么?”
正在这时容尘子走了进来,十月末的阳光还带着秋日的清朗,他的影子在地上毫无异样。河蚌干笑着扑上前去:“知观。”
“容尘子”竟也伸手接住她,河蚌将他绕了个圈儿,让他背对着清玄。清玄摇头,正要将八卦镜放回去,突然神色大变,随后嘴唇发白,全身乱抖。河蚌不停地瞪他,他终于静下心来,恭身出了房门。
容尘子坐在榻上,盘着腿看河蚌。河蚌笑得很憨厚:“知观,你今天不念经呀?”
“你希望我去念经?”他的声音同容尘子也毫无二致,却突然靠过来,那姿态仿佛全身的骨头都不存在一样,“真不像以往的你啊。”
河蚌正欲躲开,突然外面清玄带了诸小道士闯进来,还手持收妖的法器。河蚌大骂一声,突然凝目望着眼前“容尘子”的眼睛,她的笑容甜美如蜜酒,“知观。”
“容尘子”目中的光芒像被她的眼睛吸了进去,他的神情变得呆滞,似乎一举一动都极为艰难。那双蔚蓝色的眼睛波光粼粼,如千顷碧海般浩瀚。
河蚌望定他,右手伸至背后,向门口的小道士们打手式——走!
小道士们只有看清玄,清玄也觉得房中氛围怪异,但光天化日之下,道观清修之所,岂惧妖怪?更何况他们若是走了,大河蚌一个女流之辈,怎么办?
想罢,他立刻从乾坤袋里取了一张驱魔符,往桃木剑上一穿,一剑直刺那妖怪心脏。妖怪顶着容尘子的面貌,他第一剑还是有些手软,未用全力。
但剑一出,如同刺入泥沼,全完受力之处。他全力施为,却见那剑缓缓没入容尘子体内,伤口合拢,全无异状。而这一击也唤醒了这个被河蚌摄魂术所压制的妖怪,他怒目圆瞪,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内修的神识所压制。
河蚌自然感觉到他的反抗,那感觉不像是妖,却也不是人。她缓缓展颜,诸小道士未正视她都觉得神色恍惚,那白衣上仿佛开得出花,花影重叠、碎雪飞扬,那姿容摄人魂魄。
这东西安静了一阵,似乎想同河蚌耗灵力。但许久之后又开始挣扎——河蚌的灵力似乎无休无止,这一眼对望,久久无果。河蚌弯了弯指头,清玄突然反应过来,一声清喝:“搬水,快去搬水!”
诸小道士虽然不解,但仍是去了膳堂,很快挑了几担水过来。清水满满地放在河蚌身边,河蚌身边漾开一道水纹,衣裙渐渐泛出蓝光,那怪物目中却似乎要迸出血来。
又过了一刻,河蚌缓缓结了个手印,她的动作也很迟缓,但那个怪物却似乎已经不能自控。身边的水凝成了冰锥,河蚌缓缓摊开掌心,一颗粉色的珍珠流光般没入冰棱深处。
河蚌咬紧银牙,齿边已经现了些许血痕,但都是咬伤所致,并无大碍。她努力聚气,冰棱如箭,呼啸着直接没入怪物的身体。极痛之下,怪物的摄魂术也倏然解开。
河蚌素手微扬,轻飘飘地往后一退,连带着小道士都被一股轻柔的力量卷出了容尘子的卧房。
秋末的阳光稀薄得近乎没有颜色,大雁十来只在天际盘旋而过,天高云淡。
那怪物突然发起狂来,双手长出黑色的利爪,它用力地扒拉自己的皮,不多时全身上下就被它挠得鲜血淋漓。人皮被撕开,露出下面一个尖尖的头颅,外形像蛇头,却又比蛇大上太多,且嘴里上下三颗毒牙。河蚌突然就明白——方才八卦镜里看到的,只怕是它吃下去的食物。
蛇的恶习只咽不嚼,那东西死后不久,魂魄未离,是以会被八卦镜照出来。
这蛇首人身的怪物凄厉地吼叫了一声,有点像铁器互相摩擦时的刺耳声响。激得河蚌周围的水纹四散开来,大河蚌步步后退,这东西看起来很吓人,她鸡蛋一样脆弱的身体,实在不能与之硬拼。
而经过方才一番较量,那东西似也看出河蚌壳硬,不好啃,转而便走向了小道士。清玄点了七个师弟临时组成了一个四象法阵。但任何法器打在这怪物身上皆不奏效。
它的皮会吸食所有的兵器、符录,不管是制妖还是制鬼的符法,对它通通无效。这一个来回,清灵就被它那一张大嘴叼在嘴里了。清灵死命挣扎,但像是陷入沼泽、流沙一般,不过片刻便看不见影子了。
也不过眨眼的功夫,那怪物身上人的腔子像汽球一样被撑裂,露出一条粗壮的蛇身,身上还裹着血色的粘液。河蚌缓缓往后退,见师弟被吞噬,众小道士目眦欲裂,那蛇破体之后,额间突然又开一眼,腥红中透出莫名的阴邪。
此眼一开,本来稀薄的阳光更是顷刻不见,连风中都带着腥躁之气。众小道士莫名有些手抖,这蛇却看向河蚌,它吐着血红的信子,似乎对刚才被河蚌压制的败状极度不满。
河蚌年头久,见过的妖物无数,但这样以人形为卵的东西她是真没印象。见它腹中还似有物在移动,河蚌一把抓过清贞:“想不想救清灵?”
清贞连连点头:“想!”
河蚌避开那蛇中间的阴眼:“那你过去让你吞,去!”
容尘子教出来的徒弟果然都正直,一听这话,清贞几乎义不容辞地就上得前去。眼看那三眼蛇正要扑到他身上,清玄一把揪出清韵:“慢!”他清喝一声,连那蛇都停□来。
清玄看向河蚌:“陛下,清虚观就只有清韵做菜最好吃,他若死了,你就没萝卜丸子吃了!”
清韵也明白了清玄的意思——这河蚌摆明是想找出蛇妖的弱点,她可不把人命看在眼里,如若被吞的人无关紧要,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河蚌被戳穿心思,还想商量:“要不你先去,你去了之后清韵再去?”
清玄这次立场坚定:“清韵。”
清韵便推开清贞,往三眼蛇面前一站,那蛇自然是不客气,血盆大口一张,就将他含了一半在口里。它也在防着河蚌出手,三只眼睛紧紧盯着她不放。
河蚌缓缓伸出手,突然五指一握,三眼蛇体内一声闷响,珍珠碎粒从它体内迸溅出来,散若流光。它惨嚎一声,声音刺耳之极,肚子里却有什么东西挣扎得更厉害了。
这东西毕竟是牲畜,难及人的聪明,它只知道河蚌难对付,却不知道河蚌先前那只冰棱为何要种下珍珠。受箭的当时它百般防备,后来注意力却终究只在河蚌身上。
它在地上拼命打滚,清韵被呕了出来,河蚌大大松了一口气,那三眼蛇却一甩七尺来差的身子,拼命向她游来。它浑身都开始流出淡黄色的粘夜,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河蚌近身必死,她只有一个办法——跑!!
故此这货二话不说,转身就跑。那蛇一路追一路怒吼。河蚌没用水遁,但用了风传,脚步轻快之极,却始终在三眼蛇的可视范围之内。三眼蛇怒不可遏,追了许久之后它似乎终于明白它追不上这河蚌。
这家伙虽是牲畜,倒也不是完全无脑,它立刻返身回去准备攻击观里的小道士。
河蚌站在山腰,也在犹豫——跑还是不跑?
其实没必要因为几个小道士和它拼命嘛,要是有个武修还可以顺手将其解决了。况且自己和这几个小道士又不熟……
她找理由为自己辩解,但随后又觉得——可是我和藕粉丸子、萝卜丸子什么的倒是很熟的。
这样一想,她又纠结起来。
山下传来一阵叱声,河蚌还没想明白,最后她决定——嗯,至少得把清韵救出来吧?
她一上得山,那三眼蛇又长粗了一倍,肚子里已经装了三个货,幸好皮上被珍珠穿了孔,三个货都还活着。
一见河蚌,三眼蛇立刻放弃了手中的小道士,怒吼一声扑了上来。河蚌很揪心,掐诀想要施个凝冰术,但那东西动作太快,不过片刻已经近到身前。
她只能再跑,正要转身,突然眼前红光一闪,有人一剑隔开了这三眼蛇。河蚌一抬头已经安安全全地呆在一个怀抱里。
她兴高采烈,声音却压得极低:“淳于临!!”
淳于临并不松手,低声道:“走吧。”
河蚌犹豫了片刻,终于道:“杀了它再走。”
淳于临很少违抗她的命令,片刻之后已经闪身到三眼蛇跟前,他的兵器是日月环,一个圆形,主阳,外环有利锋,触者无不伤筋断骨。一个是半月形,上刻梵文符咒,主要用以对付妖魔。
三眼蛇阴眼大开,尾巴一甩卷住淳于临腰部。淳于临左手日环一动,它身上的鳞片寸寸翻裂,顿时血肉飞溅。这蛇吃痛,猛然一拍,但被淳于临侧身闪过。
就这个空当,已经足够了。河蚌掐诀,一支冰锥灌了三颗粉珍珠,如箭穿心,刺入它的心脏之处。不待招呼,淳于临闪到河蚌面前,扬袖替她遮住烟尘。
那三眼蛇一声利啸,七寸之处炸了个血肉横飞。
它腹中突然冒出一柄剑尖,是里面的小道士在剖其腹。淳于临牵起河蚌:“走吧。”
这河蚌一边走还一边遗撼:“啧啧,这么大的蛇,不知道肉味怎么样……嗷嗷,听说蛇胆也是很补的呀……”
淳于临绝倒。
第三十三章:日更党的尊严
容尘子一路将刘沁芳送回刘府,刘府一家全无异样。只是刘阁老刚出生十来天的孙子不见了。刘府没顾得上失踪的小姐,府里的人几乎将府中每一个地方都找遍了,最后无奈之下报了官。以刘阁老的身份,官府自然是不敢怠慢,但任凭官差怎么查怎么问,也没发现半点线索。
容尘子以婴儿生辰八字占卜,结果是早夭早亡之命。但人之一生三分在命理,七分呈变数。对初生婴儿,生辰占卜并不十分准确。慎重起见,容尘子决定夜间做法,若能摄来婴灵,也可以一问究竟。
不料下午时分,清虚观传来消息——河蚌失踪了。当时诸人都忙着救三眼蛇腹中的小道士,没有人留意她的去向。
容尘子焦急之下,再顾不得刘家的异事,匆忙赶回清虚观。叶甜也得知此事,从李家集飞剑赶回。清玄、清韵等人只看见一身红衣的淳于临,但场中也没几个人认得他。
容尘子在后山河蚌斗三眼蛇的地方站了许久,最后得出结论:“她是被海族带走了。”
叶甜就变了脸色:“她那么高强的内修,海族如何带得走呢?”
容尘子沉吟许久,最后下定决心:“清玄、清素,你们将李家集之事通知道宗,另外请九鼎宫的行止真人代查一下刘府,我始终怀疑刘家小姐有古怪。”
清玄、清素自然应下,叶甜脸色发青:“师哥,你想做什么?”
容尘子的声音虽轻,态度却坚决:“我要去一趟海族。”
他这话一出,叶甜就扯住了他的袖角:“师哥,你疯了?海族若是真掳了这河蚌,你一个人去又能怎么样?而且这河蚌一直以来便妖里妖气,谁知道她是不是和海族图谋你的血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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