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20150718044106118

_13 一度君华(现代)
容尘子上前,沾了些井水在指尖闻了闻,蛇的味道,带了些微的腥,仿佛有很多蛇在这井里滚过水。
是鸣蛇吗?它们现在又都在哪里?那些村民里面,会不会已经有它们借气或者寄居的傀儡?
诸人脸色都有些沉重,河蚌也难得严肃起来,她盯着井中,井口方正,仅容一人上下,四方石砌,青苔丛生。从井上向下看去,只见水色清幽。
“难道它们都藏在水里?”叶甜开口,话自然是问的三眼蛇,三眼蛇探头看了看,它比其他人更怕:“如果主人知道了,非剥了俺的皮不可!”
叶甜踹了它一脚:“真没看出来你有什么用!”
河蚌倒是满不在乎,立刻就补了一句:“它会用尾巴钓鱼,钓得可好了!”三眼蛇立刻哧溜一声缩到了河蚌身后。
容尘子无心理会她们的打闹:“贫道下井看看。”他脱了外袍就欲下去,河蚌迟疑了一下:“知观,你真要去呀?”
容尘子点头,神色坚决。河蚌这才嘟嚷着道:“算啦,还是我去吧,在水里我还是不怕的!”
容尘子知她胆小,也不愿吓着她。河蚌却是个极少虚伪的,话落就往井里一跳,入水无声,水面只见一圈涟渏。
虽然这大河蚌似乎很有来历,但是容尘子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他注视着井面,难掩眼中焦虑。叶甜站在他身边,也望着井下,似乎在安抚他,又似乎在安慰自己:“她本来就是水系内修,在水中当不会有事才对。”
容尘子低嗯了一声,十一个人加一条蛇都没有再说话。
水下幽暗,但河蚌水中视物还算清晰。井中无鱼,越游越觉空旷。渐渐地眼前出现了一片红色的星芒状植物,竟然是一片红藻,两边是水晶柱,中间一条道路,道路尽头是一座水晶宫殿。身边的水是碧蓝色,轻柔而熟悉。
河蚌神色惊疑——不可能,怎么会回到凌霞海域的海皇宫?
她沿着红藻走过去,两边的水母有桃花粉的、有宝石蓝的,景色俱都是她最熟悉的。她行至宫前,大门如往常一般打开。两个侍卫恭敬地参拜:“海皇陛下。”
河蚌摇摇头,殿中一人缓缓行来,红衣黑发、步若莲华:“又去哪里玩了?”他语声温柔得如同冬日暖阳,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案上:“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葱烧海参,快过来吃。”
河蚌梦游一样走到案间,水晶碟子里果然放着葱烧海参,还有八宝豆沙鱼,面前的人容色皎皎、举止优雅:“又玩得一身汗。”他以柔软的汗巾擦了擦河蚌的双手,“好了,趁热吃吧。”
河蚌瞬间红了眼眶。
那菜香,真香。河蚌嗅了嗅,就开始流口水。可是她还有许多事情要问:“我怎么在这里,海皇宫怎么会在李家集的一口井底?”
淳于临微蹙秀眉,似乎不懂她在说什么:“什么李家集?”
河蚌突然跳起来:“对了,还有你!你明明已经被鸣蛇拖进石缝里了,我探过你的脉,是救不活了的,你如何又在这里?”
淳于临坐在她身边,细心地替她挑去鱼中的刺,语声宠溺中带着无奈:“陛下,你又在玩什么游戏?今早我去东海买海鱼了,你答应乖乖呆在家里的,结果又跑出去玩了,现在才回来。哪来的什么鸣蛇、石缝?”
河蚌看看殿中摆设,俱是她所熟悉的模样,她神色可怖:“难道我真的在作梦?容尘子呢?”
“啊……”淳于临哄她把嘴张开,将挑过刺的豆沙鱼喂进她嘴里,温柔如昔,“容尘子是谁?听着好像是个道士,陛下最好莫要招惹。”
河蚌如堕幻梦:“不可能……”她打了个哈欠,低头将自己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那我去哪玩了呢?”
淳于临又喂了她一块软软糯糯的鱼肉,轻声问:“好吃吗?”
河蚌几乎连舌头都要吞下去,她答得毫不犹豫:“好吃!”
淳于临浅笑:“那么快吃,吃完陛下应该午睡了。”
河蚌吃着美味的鱼,还在苦想:“那容尘子呢?”
淳于临用汗巾替她拭净嘴角,笑如昙花:“又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河蚌很快吃完了鱼,淳于临揉揉她的肚子:“饱了吗?”
河蚌点头,淳于临便抱起她,穿过富丽堂皇的宫殿,走进她的卧房,连被子都是她平常用的。淳于临将她放在水晶床上,河蚌确实有些昏昏欲睡,她变成大河蚌,整个身子都缩回壳里。淳于临轻轻拍着她的壳,哼着一首海洋的歌谣。
河蚌将要睡着时,突然又醒过来——容尘子在井上等她呢。淳于临明明已经死了呀,清韵还帮她背着几个大橘子呢。可是眼前的淳于临这般鲜活,难道清虚观的事,真的只是南柯一梦?
睡意袭来,大河蚌翻了个身抵制困意——不行,还是得想个办法试试方好。她在壳里咬了咬自己的手,痛得眼睛都要流下来,外面淳于临依旧拍着她的壳,歌声柔情百转。河蚌想来想去,突然还真给她想到一个办法——真身化作人类,不是说那里会有个什么膜吗?如果作梦,那东西肯定还在,嗯嗯,对!
她眼皮越来越重,却化作人身蜷在壳里,伸手去摸自己下面。――
虽然这个方法很囧,但总算还有效。食指入内,完全无阻无碍。大河蚌用明心诀涤荡自己神识,驱赶睡意——不对,老道士不是梦,是真有的!那么……淳于临就是梦吗?
她张开壳看了看温雅如玉的淳于临,闭目再睁,蓦然起身,一掌劈过去。周围的一切都碎裂开来,海皇宫、红藻、水母、守卫,全都不见了。井底依然是井底,幽暗清冷。而可怕的是,淳于临却在。
他看向河蚌的眼神爱而悲伤:“你不愿和我在一起了吗?”
河蚌摇头:“不,你已经死了,你是三眼蛇变的!”
淳于临轻声叹息:“和我回海里去吧,那段日子我们都很快乐,不是吗?”
他叹气的时候总是特别惹人心疼,河蚌缓缓后退:“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她念动佛偈,右手法杖一现,井水如有灵识,直袭淳于临,淳于临的身影被水一搅,倏忽之间,散为无形。
河蚌突然迫切地想回到容尘子身边,她乘着水向上而行,然井边空无一人。容尘子又去了哪里?
第六十六章:吴杰超捂脸泪奔
容尘子在井边没有等来河蚌,却等来了一个他绝计想不到的。
他脚步微错,一脸震惊:“淳于临?”
淳于临红衣曳地,风姿迤逶:“容尘子,好久不见了。”
他发如泼墨、眉目精致,言行举止,优雅如昔。容尘子却很快看出破绽:“区区幻术,岂能魅吾?”
眼前淳于临轻笑,他笑时便若旭阳初升,艳色无双:“所以我本也不是为迷惑知观而来。我来只是想告诉知观一些事情。”他右手微抬,手中出现一卷绿色的文书,容尘子眉目紧皱:“神魔契约!”
淳于临右手舒展,便见那契约缓缓打开:“三百余年前,何盼重伤,为吾子孙所救,与吾订下神魔契约。她培养一具妖身,令吾附魂,脱出永恒之境。”
容尘子后退一步,目光锐利如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于是很多谜团都可以解开。她身受重伤,仍能从江浩然手中逃出,可见那时候她已完全没有行动之力,连江浩然也未曾防备她逃走。以她这般柔弱的肉身,在水中如何存活?
鸣蛇救了她,并将她带往长岗山,治好了她。代价是她立下神魔契约,助它脱出封印。方法则是培养妖身让鸣蛇附魂,所以她卷走淳于临,一心培养他。所以鸣蛇不断地去找她,却装作与她不曾相识。所以她总是对容尘子有所保留,不肯吐露事情真相。
容尘子闭上眼睛,心若油煎火灼。叶甜略微犹豫:“师哥,我觉得此事最好还是当面问那个河蚌比较好,毕竟这鸣蛇一面之词,不可尽信。”
容尘子摇头:“鸣蛇再不可信,它手中的神魔契约却造不得假,她定与鸣蛇有此约定无疑。”
淳于临浅笑盈盈,阴柔中隐透妖邪之气:“如今你们还有活路么?”
容尘子一道银色符咒打过去,淳于临如火焰一般散于无形。连三眼蛇都惊得目瞪口呆:“原来陛下早见过我家主人,甚至他们还是一伙的!!”
叶甜一脚踩在它蛇尾巴上,它跳将起来,还不明白状况:“那我现在到底是我家主人那边的,还是知观你们这边的?!我到底跟谁是一伙的啊喂!!”
河蚌站在井沿上,她不懂道术,不识幻术的破解之法。只能单凭修为将之破除。她寻思着自己从下井到现在也走了不远,再怎么也还在水井附近,这水肯定是真的。遂将井中之水全部汲出,吹泡泡一般越积越多。鸣蛇真身未出,要制出一方幻境迷惑她本已不易,地方自然就不会太大。如今她用水一填充,立刻就炸裂开来。
河蚌这才发现自己仍在井底,幻术之中井底与井沿被调了个方向。她再次踩水而上,这下子见到容尘子一行人等在井边。她欢呼一声扑上去撒娇:“知观!格老子的,那条鸣蛇在下面设了幻境,把人家都吓了一跳!”
容尘子竟然没有安慰她,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河蚌有些奇怪,左右看看叶甜和她身后的小道士:“怎么啦?”
诸人不答,连那条三眼蛇也躲在清书身后不露面,容尘子淡淡地道:“无事,走吧。”
河蚌自然能感觉到气氛不对,她狐疑地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仍然往容尘子身边蹭。容尘子内心也很矛盾,到底是应该相信那条鸣蛇的话,还是应该相信一派天真的河蚌?他不是个会被轻易煽动的人,也知鸣蛇立意不纯,但至少它说的都是真的。河蚌确实与它订下了契约,并且淳于临的身体,确实为他所用了。
河蚌就挨在他身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不时蹭蹭他卖乖,容尘子更是心乱如麻。
李家集虽然被邪气笼罩,但大多不是鸣蛇所为。它将淳于临的身体带到此处修炼,是以邪气弥漫,滋生了诸多怪物。河蚌灰溜溜地跟在容尘子身后,不知道自己哪件事又做错了。她不是个乖觉的,之所以这般也总是心虚之故。
容尘子想打她吼她,又想抱过来亲一亲她,可终究什么也没做。即便她与鸣蛇定有契约,但毕竟是前事了,也许自己真的应该试着相信她。
一直往前走,有个小竹林,竹林外还有个牛棚。如今怪事极多,畜牲大多成了精,牛也不知道哪去了。牛棚旁边有几户人家挨在一起。容尘子自然先去察看,河蚌见过住宅子,没见过牛棚。她站在牛棚边歇脚,牛棚是石头垒的,从方形的小窗口望进去,只能瞧见黑乎乎的稻草。河蚌伸了头去里面看。
正看到栓牛桩,突然一张脸出现在她眼前——眼珠吊在眶外,蛆虫滚动,另一只眼睛睁得大大地瞪她。
河蚌沉默了两秒,随后一声尖叫撕心裂肺,将叶甜都吓了一大跳。
容尘子还没及出来,清玄先迎上来将河蚌扯到身后,众人终于见到牛棚里的那个东西。是被狗咬死的李盘。他连唇都变成了黑色,嘴里喷出绿色的气体。清玄从腰间布袋里取出一张镇尸符,贴在他额上。他动作一滞,不过片刻,镇尸符无火自燃。还好容尘子从房中赶出来,单手结印,印在尸身额头的符纸上。
李盘不停地张嘴,似乎有话要说,容尘子侧耳过去,他指着河蚌,挣扎着道:“水妖……杀人……”
河蚌瞪大眼睛:“谁?我?”
李盘突然全身痉挛,没有表皮的腐肉上爆出白色的筋肉,似虫一般滚动,叶甜早已转身呕吐起来。河蚌缓缓退后,她也不开心。如果依着她的性子,这会儿早已经负气走了。可是她知道自己走不得,所以她超乎寻常地镇定:“我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这时候你必须信我。因为现在只有高碧心一个内修,且她修习风系法术不过三百来年,有多少底子我最清楚。若单凭她,你们绝对杀不死两条鸣蛇。”
她说你们,容尘子心中微痛,突然沉声道:“我信你。”
河蚌颇有些怀疑——这番事情她自己都有点心虚:“真的?”
容尘子语态渐渐沉稳:“嗯。”
河蚌开心得手舞足蹈,她将脸贴在容尘子胸口,姿态极近亲昵:“知观,你最好了!”
容尘子摸了摸她的长发:“走吧,我们去看前面还有没有人家。”
河蚌跟在他身后,开开心心地往前走。三眼蛇鬼鬼祟祟地凑到她耳边,悄悄问:“陛下,你到底是跟谁一伙的?”
河蚌一脚跺在它蛇尾巴上,跺得它一蹦老高。
牛棚边的几户人家俱都遭了难,屋子里一片狼藉,石墙都被染得变了血。更有一户人家完全不见尸骨,只看见屋顶上一大片干涸的血浆。容尘子本不欲让叶甜和河蚌进去,但叶甜担心里面还有活人,进去搜寻。河蚌却是瞧着新鲜,什么都想看一眼。是以两个人仍旧进了门。
进门之后目的也不一样,叶甜在找卧室,河蚌在翻厨房。― ―
李家集本来就穷,这几户人家简直就是家徒四壁,厨房里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吃的,倒是河蚌从米缸里翻出一个小男孩。四五岁,棉衣布裤,已经饿得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河蚌觉得不能空手而返,便将他抱出来。叶甜先一步接过去,正好清书背着橙子,就取了些橙汁给他喂下去。
河蚌伸了脑袋在旁边看,哪知小孩一睁开眼睛,立刻指着她高声叫:“水妖!师父,是她杀了我爹、我娘和我姥姥!”
河蚌摸了摸鼻子,倒是不着急了:“如果是我杀人的话,地上根本不会有痕迹。”
容尘子脸色突变:“莫非有蛇借了气,假冒你?”
河蚌摇头:“他若修仙,必擅变化。也许变成我的样子也不一定。”
容尘子点点头,又搜索了几户人家,救出活人十余个,终于再无活人气。容尘子将人全部集中起来,也是叹气,谁曾想好好的一个村庄,竟遭了这等无妄之灾。
他吩咐叶甜:“我们一起打开结界,让他们去吧。”
叶甜自是无话,二人掐诀,也不见如何动作,那层透明的结界竟自消散了。容尘子派了两个小道士保护他们出了凌霞镇,前往安国寺先行住下。自己则带着叶甜、河蚌等赶往长岗山鸣蛇封印处。鸣蛇如今魂识脱困,但肉身还留在那里。一旦将其肉身毁坏,则大事可成。
去到长岗山的时候,江浩然等人已经和鸣蛇动上了手,高碧心果然累得面青唇白,她修习风系法术不过三百多年,实在无法与这两头上古神兽抗衡。
见到容尘子等人过来,江浩然也松了口气——他也低估这两条蛇了。庄少衾喜欢躲懒,这时候倒还好,衣冠整齐、仪态飘然。容尘子一来,他不敢再得瑟,赶紧顶上了。河蚌走到外围,就不走了。容尘子拖她也不走了。
江浩然了解她深一些,开口也就问得直白:“你想如何?”
河蚌很严肃:“想要帮忙杀鸣蛇,可以。把我的东西还我。”
江浩然面色微变,高碧心更是骇得魂飞胆丧:“姓江的!你敢应她?!”
河蚌坐到一块岩石上,山风自下而上撩起她衣袂长发,伊人如画:“那我走啦!”
她跳将下来,竟然真的就抬脚要走。江浩然蓦然握住她的手腕:“盼盼,”他压低了声音,极尽温柔地唤她,“天水灵精已入碧心体内,又如何取得出来?”
河蚌缓缓抽出玉手,神态冷傲:“当初在我体内不也取出来了吗?”
容尘子终于知道她为何要先随自己去李家集,她意根本不在救人,关键还是惦记着那颗天风灵精。在最后关头,最重要的筹码。她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有其目的。
江浩然犹豫了许久,突然他下定决心:“如果……我将天风灵精还给你,你愿意再随我回嘉陵江吗?盼盼,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当初你也爱我的不是吗?不管再晚,你都会等我回家。大冷天你闹着要吃火锅,我们一起去江里抓鲈鱼……过去的事,你真的能够放得下吗?”
他扶着河蚌的肩膀,河蚌静静地看他,似乎他情真意切地讲述的、只是别人的故事:“要我出手对付鸣蛇,可以。”她语声很轻,一字一句却分外清晰,“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鸣蛇已经打到一半,江府也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不可能半途而废。她神色冰冷,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若是两天之前她提出此要求,估计江浩然还可以请几位内修一同助阵,然此时提出,他别无退路。他只有看向旁边的高碧心。高碧心目光渗透着难以言说的惊恐:“不,表哥!”
河蚌面色淡漠如冰,唯一的反应,只是将一柄透明的锥形刃递过去。
叶甜突然想起清虚观中,她以极淡的口吻说过的那一句——前情后账,早晚是要清算的。
第六十七章:渣一早点发完下班
江浩然握着河蚌的透明锥形刃,高碧心步步后退,他神色沉静,似乎取出天风灵精像取下高碧心发间钗环一般简单:“没有性命危险,你不必害怕。”
高碧心连连后退,语声凄惶:“表哥!!”
江浩然叹了口气,缓缓走近她,右手微抬,也不知点到高碧心哪个穴道,高碧心瞬间动弹不得。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目光惊恐欲绝。锥形刃没有锋口,却锋利无比。江浩然举刃一扬,擅未接触肌体,她胸口已经被划开,事先封住了穴道,血流得并不多。只一缕如尾指般粗细的红沿着她浅色的衣裙淌过。
江浩然二指又泛出金色,毫无阻碍地伸进高碧心的胸腔,叶甜已经背过脸去不忍再看。河蚌坐在大岩石上,悠闲地晃着小脚,她还有心思搭话:“你的刀功还是那么好。”
江浩然没有言语,锥形刃再微微一划,高碧心眼球突出,似将脱眶而出。江浩然二指快若闪电,一触即出,然后以秘制伤药替她止血。河蚌蹦蹦跳跳地上得前来,一派天真烂漫的姿态:“这是我配的生肌续骨膏,你给她试试,很不错的。”
江浩然将膏药接过来,她已经一手拿过了天风灵精。在场众人包括容尘子都是第一次见到这天地造化之物。天风灵精一出,长岗山的风陡然安静下来,似乎在等待主人新的命令。
它并不像众人想象那般珍珠般的形状,只见其细长如丝,却又时凝时聚,似乎无形。它的颜色也随四周之景变化,于日光下看来便是金光灿灿,于水中看来又似碧水微澜,整个如一段流动的光芒。河蚌将它缓缓纳入自己心魂,江浩然在为高碧心上药。
连容尘子都诧异他如何敢用河蚌的药,但那药效果却当真非常好,不过片刻就止了血。河蚌睁开眼睛,她的眼睛又大又明亮,水灵灵的十分动人:“高碧心,以后我就不恨你啦!”
她蹦蹦跳跳地入内去帮庄少衾杀三眼蛇,容尘子和江浩然互相望了一眼,江浩然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长岗山的石缝已经被挖开了,现在封印鸣蛇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凹下两丈有余的深坑。容尘子一眼看去,才明白为什么江浩然不能舍弃鸣蛇——江家调用了大批弟子,如今伤亡人数全然超出了想象。江浩然也不知道里面有两条鸣蛇。――
所以他不能退,付出了这么多,总须有所收获。
河蚌得了天风灵精,风助水势,她原本的水系法术便如虎添翼。何况她毕竟有四千余年的道行,高碧心之流实在不能比拟。江浩然、容尘子和迦业大师和江家几个颇有实力的武修抵在最前面,同鸣蛇近战。行止真人、庄少衾与叶甜等人居中,江家子弟全是水族,有的储水,有的同河蚌一起远远攻击鸣蛇。
河蚌再次使用风裂术,众人只见一团水扑面而来,母鸣蛇吐火欲融,但随后一股龙卷风一般的黑色风体疯狂袭来。母鸣蛇不能躲闪,所有的火焰都被搅了回去,它慌乱中以尾相迎,然一阵激风卷过,将它的尾巴拧竹杆一样绞裂开来。它狂叫一声,似乎想退。
但腰间铁索还未完全挣断,封印并未失效,它只在地上打了个滚,河蚌第二波攻击已在。狂风夹水,鸣蛇的火焰根本不能抵挡。连喷的毒液也被兜头反泼了回去。江浩然心中震惊,连容尘子也颇有些心惊——她来杀鸣蛇,会不会只是垂涎天风灵精?
激战在即,他不让自己想那么多,努力顶挡鸣蛇的攻击。
鸣蛇眼见奈何不得河蚌,只张大嘴巴欲将眼前诸人一口吞下。冷不防河蚌第三团风挟水而来,狂风直接涌进它的嘴巴,它上次本已被容尘子等人重伤,实力大不如前。如今狂风入体,一通刀刮,它瞬间喷出一大片血来,巨大的身体瘫软在地上,微微痉挛了几下,不动了。
河蚌躲在庄少衾身后,许久了才探头去看,几个人这时候才发觉为什么高修为的内修一直是几派争夺不休的宝贝——门派中有一个内修在,何事不是事半功倍?但也正是内修不好养,又娇气又柔弱,导致现在高修为的内修成为凤毛麟角。
河蚌重新拿回了天风灵精,这会儿正在兴高采烈地试玩,一会儿是风传、一会儿是风裂,连水系法术都精进了几个台阶。她手舞足蹈。然而俗话说乐极生悲,诸人见到母鸣蛇倒地,俱都是大松了一口气,连河蚌都微微靠前欣赏自己的成果。冷不防封印中的公鸣蛇猛然跃起——原本束缚着它的封印,风系术法伤害巨大,杀死了母鸣蛇,却也破坏了封印住两条蛇的结界。
众人俱都大吃一惊,公鸣蛇一经脱困,一口上万年的障气直喷开来,诸人皆挡,河蚌却知道不好了。她施法不及,下意识往容尘子身边一躲,千钧一发之时,容尘子反身抱住叶甜,用力一滚避开。庄少衾下意识就觉得容尘子会护住河蚌,他也抱住了叶甜,三人一团,避过了万年障气。
“知观!”河蚌伸出手去,只触到一片凉腻的蛇血。
浓雾中只听见一声闷哼,鸣蛇直扑河蚌,尾巴远远一卷,将她拖出了一处洞穴。
待容尘子清开障气,他脸色也是大变——虽然反复说要相信河蚌,可是潜意识里,他还是怀疑了她。所以临到危难关头,他选择救自己的亲人,放弃了她。庄少衾和叶甜都在静静地看他,没有人说话。两丈有途的深坑里,母鸣蛇的血已经淹过了脚背,公鸣蛇已然不见。
容尘子缓缓握紧双拳,下唇被咬出了血。江浩然也发现不对:“盼盼去了何处?”看见容尘子还拥着叶甜,他突然暴怒:“容尘子!盼盼呢?”
容尘子垂着头,他确实不适合当一个武修,一个武修在任何情况之下都只会在意自己的内修。就算身边濒死的是自己的至亲好友,他也知道谁才是重中之重。河蚌是错了,错在太过相信他。如果当时她去往江浩然身边,江浩然肯定不会不管她。
之前他一直觉得江浩然失去河蚌是罪有应得,这时候才明白自己错得多离谱。鸣蛇处心积虑做了那么多,不过是为了对付河蚌。也许河蚌真的与它有什么交易,但二者早已不是盟友了。
母鸣蛇的身体里真的有许多上古宝物,纵然没有天水灵精,也足以令付出十几个子弟性命的江家欣喜万分。但这时候江浩然和容尘子都没有半分喜色——她那样娇娇弱弱的人儿,落在鸣蛇手上,如何熬得过?
容尘子带着弟子又重新搜索了李家集,其仔细程度连老鼠洞也没有放过。庄少衾更是令千户带着军队搜查凌霞镇,江浩然去找了龙王,得到同意后领着水施搜索了凌霞镇海族。几日下来,一无所获。
那条鸣蛇似乎消失了一般。
容尘子越来越沉默寡言。
河蚌醒来时在一口锅里,是的,漆黑的锅,她从壳里探出头来,四周一片寂静,听不到半点声音。周围是土壁,干躁得都龟裂开来。虽然以前她一直很喜欢锅,但自己身在其中感觉总是不怎么好。她伸出斧足想要爬出去,然后足一落地立马就是一声哧响,她慌忙收回脚,才发现锅已被烧得红通通的。只因为她的壳集聚千年灵气,暂时抵挡热浪。
河蚌慌了,如果水分得不到补充,她的壳早晚会被烧穿,那时候怎么办?
她想聚集最后的水遁出去,然而这里明显被布下了阵法,结界专为对付水系和风系法术,她施了几次法,完全没有效果。水份流失越来越快,她又下不得地,只得嘤嘤啼哭。
她哭一阵,见没人理,又反复挪动蚌壳,只想爬出这口烧红的铁锅。锅又大又深,下面的火越烧越旺,河蚌求助无门,坐在锅中央放声大哭。
第六十八章:日更党的尊严
河蚌不知道在锅里呆了多少天,锅里越来越烫,她的壳已经渐渐隔不住热量。她只有用体内的储水一点一点给壳降温,但水越来越少了,她越来越虚弱。第五天那条公鸣蛇过来看过她一次,穿着淳于临的身体,河蚌希望他再靠近一点,但他对河蚌明显很忌惮,并不靠近。
许多内修都有最后保命或者与敌人同归于共的绝技,有的甚至不靠法术催动,它是条极为谨慎的蛇,不会让河蚌有这个机会。它对这个河蚌可谓是恨之入骨,二人仇怨源自三百余年前,河蚌重伤逃出江府,路遇借气而孵化出来的鸣蛇,鸣蛇将其带到长岗山。
当时封印还非常完整,公鸣蛇看中她的岁数和天水灵精,一心想收为己用,遂以上古血脉保住其性命,也与之订下神魔契约,令河蚌替他培养法身一具,令其脱困。神魔契约是一种非常严肃的交易凭证,限制三界神魔,一旦生效,必须完成。
河蚌签了,公鸣蛇很放心,就放她走了。
本来一切都十分美好,然河蚌走出长岗山就杀了它好不容易才借气孵化的小鸣蛇,再无音讯。鸣蛇悖然大怒,也曾奇怪有着神魔契约,这货为什么还能出尔反尔,后来有一天它闲着无事,和母蛇仔细研究了那份契约,发现上面没写生效日期。――
也就是说河蚌答应替它培养法身,可没说多少年,一百年也好、一千年也好……反正没有期限。
公鸣蛇丢尽了面子,自此便将河蚌恨了个牙痒痒,是以一旦再有蛇卵孵化成功,他总想找到这个河蚌一雪前耻。如今这个河蚌落到他手里,哪里讨得到好去?
只是如今河蚌体内有风、水灵精,它也畏惧甚深,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将其困在泥中,耗尽其体内储水,令其垂危。届时不管是要两颗灵精还是她的性命,还不都是易如反掌、手到擒来?
河蚌到最后哭都不敢哭了,体内水份越来越少,她瘦成了干巴巴的一团。这世间有万种刑罚皆可称为残酷,但对于水生物而言,再没有什么比渴死更恐怖。河蚌连话也说不出来,四千多年,当初她的师兄放弃她自己逃命时,她都不曾这般绝望过。她缩在壳里,偶尔呻吟几声,不再动弹。
容尘子找得快要疯了,李家集和凌霞镇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然而人到底在哪里?
他最近几日滴水未进,叶甜又着急又心疼:“师哥,你先喝点水吧。即使找到她,我们同鸣蛇还有一场苦战。你若倒下了,鸣蛇谁去对付?”
容尘子听不进这些,道理他都懂,然心中无论如何也难以割舍。她那么娇嫩,又贪吃又贪玩,平时少喂一点点都是要喊饿的,也经不得累,走几步路就要人抱。为了对付鸣蛇,一路上也没怎么喂她,上顿还是在李家集吃的橙子。他开始惧怕去想,心若刀绞一般。
江浩然也在令人四处找寻,不论之前做过什么,至少他对河蚌也曾有几分真心。对于寻找河蚌的事,江家还是比较上心,现今河蚌集齐了两颗灵精,且风、水相辅相成,若再假以时日,必能问鼎术法颠峰。且如遇她虚弱,或可将风、水灵精取回也说不定……
东海那边龙王不知怎的得到了消息,龙王也派了几个海族过来。有了海族的支持,容尘子以水脉之气探寻地气,终于找出了一些线索——鸣蛇在地底,而且这个地底,赫然就是长岗山。
无数年月的封印,谁能想到这条蛇将长岗山之下都快挖空了?急中生乱,当时众人见它突然消失,只道是遁走,又见河蚌失踪,顿时就添了几分惶急。却不想这封印之内,河蚌水遁尚且不能,它如何遁得走?
位置确定,片刻也不能再耽搁,诸人匆忙挖开一条通道。
长岗山地底当真已经空了一大块,通道接通了鸣蛇所挖出来的空洞,然入内却只觉得如入迷宫。一个洞连着另一个洞,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江浩然走在最前面,容尘子本已十分焦虑,然动作没他快,只得跟在后面。叶甜居中,庄少衾随后,后面还跟了行止真人、迦业大师等道宗和江家的人。
洞穴无休无止,容尘子心忧如焚,挡过江浩然,以元神试探。在情况不明时妄动元神是十分冒险的行为,但他也顾不得了。那河蚌最是胆小的,又怕黑,晚上跟自己睡在一处都是要点盏壁灯的,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鸣蛇也没想到对方来得这样快,那时候它在看河蚌,锅里的河蚌已经渐渐被耗干了,连每日里降低蚌壳温度的水都匀不出来了。灵精依附主人生气存活,若真要杀了她再取,只怕毁了两件天下至宝。只是不耗到最后,又担心她尚藏有杀招。鸣蛇犹豫了一阵,缓缓走近河蚌。河蚌开口时声音嘶哑,像锈坏的铁器互相摩擦:“你想要风、水灵精吗?”
鸣蛇见她还能说话,不由顿足脚步,再不敢上前——它没有江浩然那么好的刀功,能够取过灵精还保河蚌不死。它对河蚌恨之入骨,一心要好好折磨她一番。如今也是懊悔,早知她能撑这么久,就该当初趁她昏迷时取出风、水灵精,管她死活!
他恨恨离开,河蚌在壳里,她咬破自己的手腕,吮着血维持自己的生命。原来咬手腕真的很痛,她小脸皱成一团却流不出眼泪。
容尘子一行人来到大殿时,距离河蚌被鸣蛇抓走已经过去了近十一天。眼前的山洞视线突然开阔,也不再需要火把了。诸人随容尘子进去,见这个山底洞穴长约丈余,呈圆形,半径三丈有余。里面有简单的摆设,还是鸣蛇夺了淳于临的身体之后不得不依照人类习惯添置的一些桌椅。
一身红衣的淳于临就坐在椅子上,面对眼前的不速之客,他面色淡然,毫不惊慌:“汝等个个修为不凡,实是吾复元之补丸。”
它被囚已久,功体较之从前已经衰弱了许多,若在世间逗留时日过长,难免要被神界发觉。是以当务之急,自然是恢复功体要紧。
进来的一众人也不是被吓大的,都没什么表示。容尘子和江浩然最急的自然不是它玩什么把戏:“鸣蛇,你将盼盼怎么样了?!”
鸣蛇翘起二郎腿,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它咬牙切齿,语声中承载着满满的愤怒,“哼,还不敢本座塞牙缝。”
容尘子双手紧拳,一字一顿:“你把她吃了?”
鸣蛇满不在乎地冷哼了一声,蓦然起身:“少废话,让本座给你们这些黄口小儿一点颜色瞧瞧!”它手一挥,众人才看清,原来殿内光明的原因,是四周有数十条小鸣蛇在喷着火焰照明。而黑暗中还隐着无数条,这时候均睁开第三只眼,恶狠狠地瞪向中央诸人。
那条归降于河蚌的鸣蛇自一进来开始就挤到这个蛇中间,它确实是有些怕老主人,这会儿也就恬不知耻地做间谍了。
容尘子等人开始杀蛇,但是蛇皮太韧,他们没有内修,杀蛇实在太慢。蛇群争先抢后地迎上来,很快将诸人都包围在中央,远远已经看不到他们的人,似乎已经被蛇群掩埋。
三眼蛇自然不敢上前,它出世已久,吞食了无数魂魄。假早刘沁芳的时候又学了很多人类的习性——包括贪生怕死。所以这会儿它在尾端作跃跃欲试状,只是怕公鸣蛇看出异样。
容尘子等人与小鸣蛇纠缠了一个多时辰,再这样下去,铁人也会累趴下的。
三眼蛇有些急了,它在外围爬来爬去,犹豫了半天,最后趁其它蛇不备,它开始趁乱胡咬。其他它智商有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知道按主人的命令办事。三眼蛇大多有毒液,但都储在毒牙里,如果注入体内,照样受不住。是以这条蛇就开始一路将毒液喷到诸蛇眼睛里,或者张大的嘴里。
蛇群一片混乱,容尘子和江浩然意不在杀蛇,俱都突围而出,一心找寻河蚌。
山底又冷又暗,容尘子继续以元神探路,江浩然跟在他身后。突然他浑身一凛,快步向西边的洞口钻进去,幽暗的地底洞穴中,他先摸到一块衣角,然后是捆仙索。他浑身都在颤抖,蓦然扑上去紧紧抱住黑暗中的人儿,那长发与衣裳都是他所熟悉的,他用力吻着她的额头:“小何?”
江浩然也扑上来,先将捆仙索扯断。他的武器就是一双手,当真是切金断玉。黑暗中的河蚌无声无息,似乎已然昏迷。容尘子急忙将她抱起来,摸摸呼吸和心跳仍在,他运功助她调息,觉得她功体损耗实在太大,内息竟然空空如也。
他心疼地说不出话,内息运行了一个周天,河蚌似乎终于回过神来。她扯着容尘子的衣袖,语声妖媚:“知观,你来啦?”
容尘子关心则乱,紧紧抱住她:“谢天谢地,幸好你没事。”
江浩然用力将容尘子扯开,上前紧拥住河蚌,他的目的与容尘子又不同:“盼盼,待此间事了,随我回江家,可好?”他语声急切,“我保证,我绝对不再动不动就发脾气,姨妈她们……你以后不同她们见面就是。我另外为你修葺你最喜欢的水晶宫,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好不好?”
河蚌靠在他怀里,不言不语。
容尘子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外间情况如何还不敢确定,现今必须出去与众人汇合。江浩然一马当先抱了河蚌,容尘子在前面引领。他以元神探路,浑身每个毛孔都能感知周围情况。因感知不需视觉,便完全不受光亮影响。
公鸣蛇站在一口铁锅前,锅里的河蚌确实衰弱,但还没有死亡的迹象。他有些犹豫,不敢冒然下手,又恐她真的死了,风、水灵精被白白毁却。他在锅前站了许久,里面河蚌哑着声音道:“你想要风、水灵精,为什么不自己来拿?”
公鸣蛇冷冷一笑,并不受她所激:“早晚是我的东西,我又何必着急?”
河蚌强撑着和他说话,妖的规则里,让对方看出自己的虚弱之态,就是提前自己的死期。她只有一时虚弱一时又强打精神,让公鸣蛇分不清到底她到底是何情况。时间紧急,鸣蛇找的这口锅也不过是从李家集随手顺来的,要融穿它的蚌壳几乎不可能。但是土克水,在这样的环境里,土下加火,她肉身脆弱,自然生不如死。
河蚌咬牙撑着,她不想死,她想活。
然似乎想到什么,她突然问:“外面是容尘子来了么?”公鸣蛇冷冷一哼,她心下疑惑,“那你如何还在这里?”
公鸣蛇双手环胸,悠然道:“你猜?”
河蚌心下几转,突然惊怖欲绝:“你……”
  第六十九章:莫问莫回首
殿外的嘈杂打斗之声不绝于耳,但鸣蛇一拨一拨,似乎无休无止。河蚌紧紧缩成一团,壳里越来越热,她逼迫自己同鸣蛇说了几句话,这会儿已经连汗都流不出来。她体内的水分已经全部流失,壳中似火炉,她连哭都早已没有了眼泪。
这里离大殿相隔不远,她想打开壳看一下周围情况,然而如果打开壳……也许光凭热浪已经足以将自己烧焦了吧?
大殿里,江浩然抱着河蚌不松手,容尘子只有上前抵挡鸣蛇。大殿虽然宽大,但也容不下这么多的蛇。火焰与毒液在狭小的空间里纵横交错。飞剑和法器穿插其间,使得这一场本应恢宏的场面显得混乱。江浩然避在角落里,他怀中河蚌奄奄一息。借着乍起的火光,江浩然拨开她额前的长发。
殿内太过嘈杂,他说的话河蚌也听不见。他便省下了言语,从怀里掏出一颗碧绿的丹药,正要喂到河蚌嘴里,突然他神色一凛。河蚌抽了他别在腰间的锥形刃,一锥刺入他的胸口。
江浩然一脸愕然,他眼神迷茫:“盼盼,你还没有原谅我吗?”
他有一双足以切金断玉的手,可他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她。大殿中火焰明暗不定,他神色哀伤:“我知道你恨我,可是盼盼,千年余啊,你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吗?你明知道他们是我的亲人,可你连应付一下都不肯。也许我也做错了很多事,但是盼盼,我是真的爱你啊……”
他腰间的血越流越多,却不忍呼喊——她在里面一定受了很多苦,这时候若惊动旁人,江家的人如何肯放过她?
周围全无人发现异象。河蚌持着锥形刃杀进蛇群,渐渐向容尘子靠拢。
河蚌在锅里,可是她的耳力何等敏锐?江浩然的那双手虽不比内修,然却也是不可小窥的。相处千年,她早已够从混乱的打斗声中分辨中他金手之音。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出手?容尘子虽在,却为什么总是不能平心静气?道家讲究中正安舒,临敌时心神不定,不是大忌吗?
当初她确实到过长岗山,就在峰顶那汪山泉旁边,有人同她立下神魔契约。神识交流之中,她只看到黑色的翅膀。李家集与她形貌如一的水妖,是借了气的鸣蛇吗?她努力挣扎,容尘子那么笨,他肯定会上当的!
可是她出不去,她更加凝神去听,只听见打斗声中隐约一个女声:“知观……”
河蚌打开壳,热浪滔天。它伸出斧足,已快融化的锅面顿时发出一声哧响。细嫩的足紧紧粘在锅上,几乎瞬间就发出熟肉的香气,河蚌很用力地爬,斧足很快就焦了,浓烟都只一瞬便散了。她痛得恨不能满地打滚,可是不行,只有一步一步向锅沿爬。
原来这就是痛,通红的锅面贴着她的身体,原本细嫩的双足早已面目全非,那样的痛楚,令这只四千多年的妖恨不得不曾存在过。锅沿终于近在眼前了,她眼里含着眼花,却不能滴落——一滴也舍不得。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