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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如歌》全本作者明晓溪

_2 明晓溪(现代)
  在进场前,风细细大致告诉过如歌他们的名字和特征。
  最让人瞩目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他锦衣玉带,金冠束发,面如冠玉,相貌英挺,气质轩昂。应该就是本场的热点——
  刀无暇。
  还不错,如歌点头。
  天下无刀城是江湖中仅次于烈火山庄的一大门派,隐然有坐二望一的声势。刀无暇是天下无刀的少主,未来的城主,武功堪称少侠一辈的翘楚,再加上相貌不凡,清誉不俗,成为众花今晚竞逐的重心亦在情理之中。
  刀无暇右手边是一个年纪更轻些的男子,他体态微胖,面容白皙,眼神却有些阴暗。他应该是刀无暇的胞弟刀无痕。奇怪,兄弟两个相貌上怎么会相差如此多。
  如歌看向刀无暇左手——
  哈,那是个女子。原则上品花楼是不欢迎女性客人的,然而,如果这个女子身份很“崇高”,或者带她进来的人身份很“崇高”,还是可以通融的。(什么?有人问“崇高”的标准?自己去想好了。)
  她的名字好像是——刀冽香,天下无刀城主惟一的女儿。
  刀冽香长得不是十分柔媚,五官线条较硬朗,眉宇间一股英气。她没有在仔细听有琴泓的弹奏,只是端起酒杯,安静地独酌。
  好,观察完毕。
  如歌收回目光,看一看身前坐姿优雅的风细细,暗自希望她今晚能一切顺利,得偿心愿。
  不对!
  如歌忽然间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猛抬头,向大堂的一角看去!
  普通的雕花方桌。
  上面只摆着三道普通的小菜,没有酒,菜没有动过。
  桌旁两个人。
  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黑衣,淡眉,眼睛细而狭长,神态恭谨地站在另一个男子身后。
  那是个玉一般的男子。
  一身青色布衣,二十二三岁,容貌清俊,双目温润如莹玉,眉宇间似有淡淡的光华,初看并不打眼,然而细品下去,却如着迷一样,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青衣男子却是坐在一辆木轮椅上,双腿似有残疾。他的双手放在腿上,干净整洁,左手上有一枚羊脂白玉扳指,雕着花纹,因为离得远,看不大清楚。
  如歌望过去的时候,青衣男子也正在看她。
  两人的目光穿越过宾客满座的大堂。
  碰撞!
  青衣男子微笑。
  笑容如蕴有日月灵气的美玉,淡雅而润泽,一直撞进如歌的胸口!
  如歌像受惊的小鹿,急急低下脑袋,不敢再看他,但心中已是慌乱成一团,一时间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青竹琴台。
  有琴泓宽袖轻扬,一曲终了。
  余音缭绕片刻后,满堂宾客才好似从幻境中缓缓清醒,喝彩声、赞叹声象浪潮一样荡起,气氛达到了高潮。
  如歌却还没有从见到青衣男子的震撼中缓过气。
  有琴泓退场。
  如歌仍在发怔。
  风细细有些着急,偷偷回过手,拽拽她的衣角。
  如歌眨眨眼睛,哎呀,差点忘了自己还身负重任。她连忙向风细细比个放心的手势,转身离开了大堂。
  新月如眉。
  繁星点点。
  品花楼的后花园中,山水亭阁显得出奇得宁静,似乎同大堂内的热闹喧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月光下。
  如歌对着前方的白色清影,提高声音喊道:“有琴先生,请您等等。”
  那白衣背影略微慢些,却未停下脚步。
  如歌只恐被他走掉,连忙拉高裙子,一路快跑追上去,边跑边喊:“有琴先生,等等我,有事情请您帮忙!”
  有琴泓眉头微皱,只觉有一团火焰向他冲过来,上气不接下气拦在他面前,清水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地盯着他看。
  原来是个红衣裳的小姑娘。
  晶莹剔透的小脸儿,讨好的笑容,清脆的声音:“有琴先生好!”
  如歌笑吟吟地瞅着有琴泓。
  他很清瘦,眉头好像很习惯皱起来,已经有了浅浅的褶纹。他的目光疏离,象是不喜欢别人的打扰。他站在那里,像一泓被世人遗忘千万年的泉水,无波无痕,无爱无恨。
  “有琴先生,我是品花楼的丫头,我叫做歌儿。”
  “不认识。”
  “呵呵,现在不就认识了吗?”她笑得纯净无邪。
  “走开。”
  如歌的笑容垮下,沮丧道:“先生,你难道不晓得跟陌生人说话是很需要勇气的?你这样冷冰冰,会非常打击我以后跟人交往的信心。”
  “与我无关。”对品花楼的姑娘丫头来说,每日里接待的不都是“陌生人”吗?这小丫头说什么笑话。
  “我是新来的。”如歌挤出“惨兮兮”的表情,希望能争取到他的同情。不过,好像没什么用。
  那么,她决定单刀直入——
  “我们小姐请您为她伴曲。”
  是啦,这就是风细细的“完美”计划。
  风细细擅长舞蹈,曾有才子题诗,赞她舞姿优美如“清风扶弱柳,彩蝶戏芙蓉”。今晚这种场合,她自然要舞上一曲来吸引众客目光了。只是,在品花楼舞艺出众的并不只有她一人,薄荷姑娘、紫蜻蜓姑娘和香桃姑娘也甚为出色。要拔得头筹,就必须要出奇招!
  让有琴泓为她伴曲!世人皆知,有琴泓孤傲清高,向来不肯为人做和。如果能说动他,请他帮忙,风细细就可以趁着他的声名,成为全场最瞩目的亮点。
  不过,要说动有琴泓是一件万分困难的事情。
  如歌与有琴泓站在后花园中。
  从大堂方向忽然飘来一阵丝竹之声,有女子婉转低回的歌唱,曲意缠绵,撩人心脾。
  她知道,现在品花楼内众姑娘间的争才斗艺、展现才貌的角逐已经开始了。风细细肯定在等她的好消息。所以,她必须成功!
  她低声央求:“拜托了,有琴先生,为我们小姐弹奏一段曲子吧,不用很长,很快就可以结束的!”
  “做梦。”他绕过她便欲离去。
  如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道:
  “请你答应我!”
  她的手心很热,透过衣衫,熨在他右臂的臂弯。
  有琴泓微怔。
  然后,甩开她,怒道:“放肆!”
  “好不好,答应我嘛。”如歌吐吐舌头,将双手背在身后,不屈不挠继续做工作。
  有琴泓心下一阵烦乱。
  她明明已经松开手了,他为何还是觉得臂弯处火烫烫一片,象是被她留下了烙印。
  “只要你答应我,我可以给你一个心愿哦。”
  月光柔和地洒下来,如歌笑得像个精灵的仙女,好像在郑重地等待他许愿。
  “我没有愿望。”
  “不可能。每个人都会有心愿的。你肯定也会有。”
  有琴泓冷笑。
  “即使有,你也实现不了。”
  如歌小小地可爱地微笑:
  “那可不一定。你千万不要小看世上任何一个人,每一个人的能量都可能是无穷的。”
  “成交吗?”
  如歌一只脚刚踏回品花楼,眼珠子就险些掉出来。
  天哪,百合姑娘在做什么?!
  只见百合粉脸含春,杏眼微眯,丹唇微启,一袭娇黄薄纱绸裙慵懒地半褪着,飘坠在地板上。她的粉肩赤裸,胸襟敞开,艳黄色的抹胸清晰可见,娇白的乳沟诱人地颤抖。
  这,难道就是风细细告诉过她,而她却还无缘一见的“脱衣舞”?!
  如歌睁大眼睛,看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百合媚惑翩舞着,纤纤细腰摇摆如水中灵鱼,一手轻褪着所剩无多的衣裳,一手轻抚着酥乳般的胸口,伴着乐师们的曲子,一路向刀无暇三人的桌子行去!
  如歌站回风细细身后,低声道:
  “办好了。”
  风细细点头,轻道:“先看戏吧。”
  百合翩翩旋舞如九天飞花,忽然,又如断翅的蝴蝶,失魂般跌落在刀无暇的身上。
  品花楼一阵惊叹!
  几乎所有的客人都用艳羡的目光盯着刀无暇,恨不得把自己换作他,好一饱如此艳福。
  但——
  刀无暇面容一板,眉头紧皱,“霍”地一声立起,硬生生将百合甩倒在了地上!
  “啊!”
  很多客人惊得站起来,不会吧,这样糟蹋美人儿。
  “蠢货。”
  风细细轻不可闻地冷笑。
  如歌知道她的意思。在这样大庭广众的场合,天下无刀城又素讲体面规矩,百合想用近乎淫荡的脱衣舞来引诱刀无暇,是不可能会成功的。
  也许,这也是百合在赌呢?以百合的姿色,在品花楼顶多中等偏上,排名一直徘徊在二十名上下,要想出名,只能一博了。成者王侯败者贼。可惜,百合失败了。于是,她成了蠢货。
  百合却仍在媚笑,灵蛇一般又扑住了刀无暇的身子,白葱似的指尖儿爱抚着他的大腿,缓缓地、柔媚地向上游走。
  朱唇呢喃道:“刀公子……”
  她既然已经赌了,就要彻底赌上一把!
  另一边。
  如歌望着仍在努力争取的百合,心中忽然一阵凄然。
  她想到了远方的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有着幽黑发蓝的卷发,幽黑发蓝的眼睛,右耳有幽蓝的宝石。她忽然很想知道,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他可曾想念过她。
  无意识的,她又去看那个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正在凝视她。
  他似乎一直在凝视她,眼底有淡淡的担忧。这次,刀无暇没有动。
  动的是刀冽香!
  她一把揪起百合的长发,劈手两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百合的脸颊顿时肿起来,血丝顺着嘴角流出!
  “贱人!”刀冽香冷喝,“你很喜欢脱衣服勾引男人对不对?好,姑奶奶今天就让你脱个干净!”
  “刷——”
  百合的衣裳被刀冽香扯成碎片,顷刻间,只剩下艳黄的抹胸和底裤!
  “不!”
  百合惊恐地蜷缩起赤裸的身子,嫩白的娇躯在春日的夜里瑟瑟发抖。
  刀冽香冷哼:“还有些零碎,一并脱了吧!”
  伸手向百合的抹胸抓去!
  如歌只觉有一口热血向喉咙冲!
  握紧拳头便要急喝——
  空中飞起一件黑色衣裳。
  轻飘飘越过众人头顶,罩在颤抖恐惧的百合身上。
  百合象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用它裹住全身,泪水,疯涌在黑色的衣襟上。
  刀冽香震怒!
  凤目圆睁向大堂右边角落瞪去,见一淡眉细目男子仅着中衣,神情不卑不亢,百合身上的黑衣显是他掷来的,不禁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妹子!”
  刀无痕却突然止住她的呵斥,白胖的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向刀无暇递个眼色。
  电光火石间,他已认出了那淡眉细目男子正是玄璜!
  玄璜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烈火山庄。
  当今世上,所有人都听过一句话。
  人间烈火,冥界暗河。
  烈火山庄坐稳白道的第一把交椅,暗河组织则是绿林黑道的龙头,两股势力明争暗斗数年,发生大小战役七十八起,双方共死亡七百二十六人、伤一千九百一十八人、失踪一百四十五人。
  然而,十九年前暗河组织却忽然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再无任何动静和消息,一夜间在江湖绝迹。
  烈火山庄从此也再没有对手。
  几年后,烈火山庄就等于天下武林。
  烈火山庄庄主烈明镜共有三个弟子。
  其中二弟子玉自寒,甚少在江湖上行走,识得他的人很少,天下无刀城的鸽组收集到整理有关他的资料并不多。
  玉自寒,二十二岁,自幼双耳失聪,双腿残疾,常穿青衫,容貌温润如玉,左手一枚羊脂白玉扳指。相传他有六个随仆,青圭、赤璋、白琥、玄璜、黄琮、苍璧,其中,玄璜与黄琮为世人所多见。
  刀无痕正是认出了玄璜。
  品花楼。
  静悄悄。
  乐师忘记了奏乐。
  宾客忘记了呼吸。
  他们或兴奋或好奇或担心地等待着情势的变化。
  刀无暇一振锦袍,玉面露出喜容,几个大步便行到那雕花木桌前,对木轮椅中的青衣清俊男子,一揖到地,朗声恭敬道:
  “天下无刀城刀无暇见过玉公子!”
  话未落,他便觉不妥,这玉自寒是个聋子,如何听得他说些什么,恐有不敬之嫌。但如何与聋子沟通,一时间又想不出好法子,竟有些怔在那里。
  这时,一股柔和如春风的力道轻轻将他的身子托起,刀无暇不敢违逆,顺着这股力道抬起头来。
  玉自寒的双目。
  恬淡而安适,象灵山秀水间沉静的温玉。
  玄璜道:“刀公子,说话时请面对我家少爷,少爷自会知道你在说什么。”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方纸,和一支做工精细的碳笔,摆在桌上。
  刀无暇心道,莫非玉自寒习得唇语,能从口型知晓话语内容,这倒需小心了。边想,他边对玉自寒抱拳连声致歉,道:“在下小妹年少气盛,行事不知轻重,让玉公子见笑了,回去必当严加管教。”
  玉自寒在纸上淡如轻烟般写道:
  “令妹天真,不必多责。”
  刀无暇松口气,道:“是。”
  玄璜道:“这青楼女子举止放荡,确有失礼之处,刀姑娘看不下去亦在情理之中。但凡事应适可而止。”
  刀无暇道:“多谢教诲。”
  玉自寒微微摇头,叫他不必如此客气。
  这边,风细细暗想,这位玉公子不知何方神圣,竟能使得名震天下的无暇公子如此谦恭以待。只可惜,这秀玉般的人儿竟似又聋又哑又残,可见上天是见不得人完美的。
  如歌却一直注意着被众人遗忘的百合。
  百合彻底失败了,她娇艳的脸庞上满是狼狈的泪渍,十指死死抓紧身上的黑色衣裳,一个劲儿不住地颤抖。终于,她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要离开这个带给她羞辱的地方,没有人看她,她希望能静悄悄地退场。
  她低下头,咬紧牙,不想看见楼里其他姑娘嘲讽的表情。但是,当她经过时,依然听到了香桃的讥笑、曲悠悠的冷哼、薄荷飞白眼的动静、柳絮唾口水的声音……忽然,一只脚平空横出来,绊在她的身前!
  百合慌乱间哪里来得及去躲闪,左腿一弯,身子失去平衡就往地上跌。她伸手想去抓住什么,却又被人推了一把,惊慌中忙抬眼,一张跋扈得意的脸,是凤凰,平日里她与她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落井下石?!
  百合止不住坠跌的势头,身子摔下去,她闭上眼睛,胸中一片阴冷漆黑,她恨!每个人都在努力向上爬,可以用各种手段,只要能成功!她无非是选了一个错误的方法,为何就要落入被人嘲笑和践踏的深渊,她恨!
  一双温暖的小手。
  百合没有跌在冰凉的地上,有一双温暖的小手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腰,将她用力地扶了起来,稳稳地站在使脚绊她的凤凰旁边。
  凤凰恼怒有人扫了她的兴,低头“呸”一口,啐在百合衣角,骂道:
  “贱货!”
  百合好似没有听见,也没有回头看一下是谁扶起了她,僵直着身子,径直走出了品花楼,走入外面的夜色中。
  如歌垂首站回风细细身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风细细扭头瞪她一眼,以手帕掩口,轻叱道:
  “那种贱人,理她做什么,惹一身麻烦。”
  如歌不语。
  “你身手倒蛮快,一溜烟就窜到那贱人后面,使得是什么功夫?”风细细狐疑道,忽然觉得自己对歌儿好像也不甚了解。
  如歌向场中望了望,道:“小姐,幽兰姑娘的书画表演马上就要结束了,你是否要接着上场。”
  风细细连忙整整衣裙,理好面纱,再顾不得追问如歌。
  品花楼内。
  有琴泓正在奏琴。
  风细细正在起舞。
  没有人注意到少了个丫头。
  后花园中。
  月色淡极。
  古琴之声传来,悠悠谦和,平淡雅致。
  如歌仰首望着幽蓝的夜空,风,吹动她红色的衣裳,烈烈向后扬起。因为无人,她洁白的小脸上有淡淡的忧伤。
  有人经过,惊扰了她。
  那人手拿一只小包袱,背脊挺得极直,面容艳丽而冷峻。
  如歌叹息道:“为何要走呢?”
  热热闹闹的桃花开在那人身边,花影映在她脸上,映得她左右两颊被掌掴的痕迹通红骇人。她瞪住如歌,眼中有凌厉的恨意,半晌,道:
  “留下来,让你们侮辱嘲笑吗?”
  “你有勇气在众人面前挑逗刀无暇,却没有勇气面对些闲言碎语?”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百合冷笑:“我为什么要对你说!”
  如歌凝视她,平静道:“因为我刚才帮了你,让你没有摔倒在凤凰脚下。”
  百合又冷笑:“你以为我会感谢你?”
  “你会。”如歌微笑,“如果被凤凰那种女人侮辱,很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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