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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起1938(完结+番外)

_8 疯丢子(现代)
“亨利以后……靠什么生活啊?”
“不知道。”桑塔婶婶摇头,“我和我家那口子倒不在乎养个儿子,我们自己的儿子……不在了,我们很乐意养着他,可是,他不愿意……况且,现在有我们,可等我们两个死了,他该怎么办。”
“或许可以在我们能照顾到的时候,给他找个师傅,学点只需要手的手艺。”秦恬思索着,“比如,雕刻,木工什么的?”
“这我们也想过,只是这种时候,上哪找有这种闲工夫的手艺人啊。”
两人一个烧菜,一个打下手,聊了半个多小时,把丰盛的午餐全放到桌上,桑塔婶婶宣布开饭。
安妮面色如常的出来,甚至还带点微笑,她说了一下,就取了自己和亨利那份,进了房间。
秦恬和桑塔婶婶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也不好去探听,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吃饭。
饭后,两人准备回去了,秦恬再去看亨利,他的表情平静,似乎刚见时的绝望和麻木退散了不少,不由赞叹爱情真是个好东西,完美治愈系。
她来之前想到很多狗血剧情全都没有发生,不由得有些鄙夷以前看到的那些狗血小说,YY的都是些什么剧情啊。
三天休息其实很快,感觉就是眼一闭,一睁,秦恬又要披挂上阵了。
这次贵宾区开了两间房,一大早她就在那儿等着,必须随叫随到,完美服务。
昨天值班的康娜告诉她,这次的两间房中,名为五月的是一个德国大富商和他的妻子,都是中年人,虽然有些趾高气昂,但还算好说话。
对面的六月套间,却是列根上校和他的新情人爱莎,一个波兰落魄贵族小姐。
其实不用明说已经很清楚了,重点关注六月。
秦恬严阵以待。
早上七点的时候,胖胖的大富商走了,而那个壮壮的富商太太则高傲的订了送餐服务,秦恬连着送了三趟,总结下来,这大姐一大早就吃了两个蓝莓派一个芝士蛋糕还有一个浓香培根以及一大杯咖啡。
好猛烈的胃口!
被这么一搅合,四点半就开始的秦恬有点轻松了起来,接下来只要关注着六月的门就行了。
一直到九点,还没动静。
秦恬感觉有点饿,从小口袋里掏出两块饼干,刚要塞进嘴里,就听到有高跟鞋咚咚咚的声音从一旁楼道传来。
这大清早的还有人入住?而且不坐电梯,那脚步声听着还杀气腾腾的。
秦恬连忙往楼道走去,迎面撞上一张画着浓妆的脸,她没分辨是谁,只是本能的拦上去道:“小姐请问……哎呀!”
“走开!”迎面而来的女人尖利的呵斥一声,鸡爪一样的手把秦恬狠狠推开,秦恬背撞在墙上,正好磕到墙上的灯开关,疼的她浑身一激灵,瞌睡都醒了。
她继续拦上去,奇怪怎么这疯女人能一路畅通无阻的过来,后面都没个人追的,她再次拉向那女人的手臂,那女人一甩,动作太猛,把华丽的帽子都甩掉了,秦恬又哎哟一声差点摔在地上,她也不管,竟然直冲上前,炮弹一样撞上六月的门,然后砰砰砰的敲起来!
秦恬感到她的寒毛从背上一直蔓延到头顶,似乎她的头发都竖了起来,这可真是一种透心凉的感觉,怎么贵宾区十二个房间,这女人好敲不敲偏要敲最恐怖那扇啊!她这是闹哪样啊!
她想也不想的扑上去,这下再也不顾什么顾客是上帝了,再不拦住这个疯女人她自己就要去见上帝了,秦恬好歹干了那么久的活,比这个小姐样的女人强悍点,硬生生把她拉开,那女人竟然嚎哭起来:“列根!你出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
还,还喊上了!?
秦恬目瞪口呆,在艾森豪芬呆久了,就算再差劲的人也会拼死烙上一层温文尔雅的表皮,她差点以为全世界都是绅士淑女了,此时对着这个在贵宾区撒泼的女人,她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不过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啊,秦恬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女人,结合各种传闻,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安杰丽卡小姐,请你冷静,这儿是艾森豪芬,不是大街,形象,注意形象。”
“列根!你出来啊!”
好吧,我是小透明,秦恬无奈的想,她拦住人可以,捂住嘴却不行了,那血红的口红和飞溅的唾沫不是她的玉手能够承受的,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门,缓缓打开了。
列根高大英挺的身躯出现在门后,他冷眼看着安杰丽卡,呵斥道:“安杰丽卡,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身后,一个娇小纤细的身影跟着,瑟瑟缩缩探头探脑。
安杰丽卡没有理会列根,尖叫一声扑上去,撞开门直接冲向列根身后的女人,抓住那女人的头发就一阵撕扯,嘴里大骂:“贱人!biao子!竟然勾引列根!活该下地狱的臭虫!丑八怪!“
秦恬刚才制住安杰丽卡,没想到她忽然爆发,被拖了半路后终于支持不住趴在地上,半个身子在门里,半个身子在门外,身边是列根锃亮的军靴,秦恬不敢看列根的表情,眼见两个女人打架,她只能再次认命的爬起来,连滚带爬的扑上去抓住安杰丽卡的手,企图再把她拉开:“安杰丽卡小姐,请你别闹了,真的不好看,请你放开,快放开!”
要不是职业感作祟,她早就开骂了!这妞骂来骂去就这么几个词汇还能翻来覆去的打那么久,没创意没美感,真是侮辱骂人的艺术啊!
那个挨打的爱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比安杰丽卡矮小点,手下却一点都不绵软,一边哎哟哎哟的痛叫着,一边还回两句嘴,手下更是阴毒的专攻软肋,哪儿痛往哪儿捏。
两人都不理秦恬,秦恬一边拉这个,一边拉那个,累得气喘吁吁,气得七窍生烟。
要不是旁边有大主顾盯着,她真想甩手不干啊!
列根一直冷冷的看着,表情越来越冰寒,趁得那冰蓝色的眸子简直有如死光灯,秦恬胆战心惊,拉人的手也抖了起来。
忽然,列根动了,他走了过来,到两个女人身边,缓缓的掏出枪,枪口顶住了安杰丽卡的太阳穴。
咔哒,保险栓拉开了。
就好像一个高级的定身咒,两个女人全顿住了,转眼,安杰丽卡就如筛糠一般的抖了起来,她吓得说不出话来:“列,列列列……”
“需要我送你一程吗安杰丽卡。”列根轻声道。
“不,不不不……”
秦恬斜眼看到,房外经理和一个员工在探头探脑,他们的表情都很无奈,秦恬做出个哭脸用唇语道救救我,经理皱眉摊摊手。
秦恬绝望,她只能拼命缩在一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安杰丽卡,我想你是忘了你是谁了。“
安杰丽卡哭了起来:“你曾经都是怎么说的,现在却又和别的女人上床。”
“我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男人最大的谎言,就是情话。”
“呜呜呜,我不信……你明明是爱我的!”
秦恬翻了个白眼。
“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不,你不能这么做!”安杰丽卡忽然又有了勇气,“我,我怀孕了!”
哟,继续狗血,秦恬在一边看着,忽然真觉得戏如人生。
场面安静了一下,过了一会,列根收起枪,问道:“真的?”
“真的!我只有你一个男人!”安杰丽卡深情款款,“时间也没错!”
“恩,很好。”列根似乎在沉思,秦恬觉得,他似乎没多大高兴的感觉,“这件事情,先别说出去。”
“为什么?!”安杰丽卡往前爬两步,抱住列根的大腿,“多么好的事情啊!我们有孩子了列根!”
“我需要准备一下,打通一些环节。”列根摸摸安杰丽卡的头,似乎完全忘了另一个曾经与他共度良宵的女人,“先回去吧,我要出门了。”
“列,列根上校……”被冷落的那位终于不甘心,娇声喊道。
列根看也没看她:“你也回去吧,以后再说。”
安杰丽卡急忙起身,整理身上凌乱的衣服,对爱莎露出胜利的微笑,然后一扭一扭的跟着列根走出了房间。
“哦,对了!”刚出房间的列根忽然回头,朝秦恬招招手,“过来,可爱的中国小姑娘。”
秦恬瑟瑟的走过去,却得到列根递过来的二十兹罗提小费,顺带一句温和的夸奖:“你表现不错,是个非常尽职的员工,我很欣赏这样的人。”说罢拍拍另一边正躬身站着的经理,“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吧。”
“我会给她加薪的,长官您慢走。”经理笑道,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过了一会,爱莎也穿好衣服气鼓鼓的走了,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真是得不偿失。
经理和随同而来的员工提罗陪着秦恬一起整理凌乱的房间,两个女人的扭打破坏力惊人,把过道上的装饰品啊地毯啊弄得一团乱。
正收拾着,忽然听到关门声,秦恬和那员工抬头看,发现是经理关上了门,他表情严肃:“恬,提罗,有些事必须在这跟你们说清楚。”
秦恬和提罗表情也凝重起来,看着经理。
“刚才列根上校为什么要强调我是聪明人,你们想过有什么原因吗?”
提罗直接摇摇头,秦恬却皱起了眉,她一直有着怪异的感觉,可以肯定列根不会有杀她的念头,但她总觉得这件事还没完,一个德国前途无限的上校,一个华沙艺术团的台柱,两人差别那么大,不可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我想了一想,估计,安杰丽卡是活不了了。”
“啊?”秦恬条件反射的惊了一下,却被这猜测超高的可能性镇住了,最后,只能低下头,“我想,他是在提醒我们,无论听到什么消息,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没错。”经理赞赏的点点头,他看向提罗,问道,“提罗,你明白了吗?”
提罗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相信你们,但是,就算两人不门当户对,为什么你们确定安杰丽卡一定会死呢?”
“因为我忽然想起很久前听到的一个消息,德国元首希特勒颁布的一个名叫纽伦堡种族法的法律,里面似乎有强调这样的情况,为了保证血统纯正,希特勒不允许德国的军官与其他族的女人拥有血脉,说这是在侮辱日耳曼人纯正的血统——安杰丽卡,正好撞在了枪口上,就算列根想留孩子,盖世太保也不会留。”
“天,那群人疯了!”提罗惊呼。
“但疯的很有制度。”经理苦笑,“好了,到此为止,这件事情,我们丝毫不知情,明白了么?”
两人都点点头,继续整理房间,气氛沉闷。
正文 卡瑟琳
三天后,又一个军官们的小型聚会上,安杰丽卡的身影不见了,就连正有风头上升趋势的爱莎也没在,秦恬心凉了半截,她第一次大胆的在聚会上张望找人,就是为了验证经理那几乎已经毫无疑问的猜想。
这一次她也开始关注起那些黑色制服的军官。
以前她并不知道党卫军和陆军的具体区别,只是确定陆军是岩灰色的制服,还以为这些黑色制服的是不同兵种,原谅她一直没有搞清这些,因为对她来说,所有人都是长官,没必要搞清谁是谁。
现在她知道了,这些穿黑色制服的基本都是臭名昭著的党卫军,属于希特勒装甲师,王牌军队,纳粹的亲卫队,元首的近卫军,希特勒的狂热分子。
她一看到黑色制服,就会想起那个打伤亨利的冷血军官。
其实看久了那些年轻军官后,秦恬很长时间觉得那些雅利安血统的帅哥们都长得一个摸样,即使是奥古斯汀,她乍一眼看下去,他到底在不在人群里,她也分辨不清楚。
她本来认人记名字就不行,到了这鬼地方能力更加退化,现在认得的人少,好歹还硬撑着,再过一阵子就不知道了,但是有一点,她倒是记住了那个军官,谁都不会忘了那个给自己带来如此巨大威胁的人。
比如今天,她看到了那个人,正在和列根上校谈笑风生,两人制服迥异,可是站在一起谈笑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和谐……别想歪,就是有种两人一路货色的感觉。
好在她现在不做侍应生,只兼职在外围传传菜。
闲暇的时候,她就蹲在厨房里唠嗑,偷吃两个点心。
这时,同样为了安全起见负责在外面递菜的提罗带着一身凉气冲进厨房,很激动的对秦恬道:“安杰丽卡两天前晚上死了,连爱莎都失踪了!”
“安杰丽卡死了你激动什么?”秦恬翻了个白眼,三天时间足够她做心理准备,更何况死的还是个不相干的。
“我的意思是,安杰丽卡是被自己人杀的!”
“恩?”
“三天前我就托朋友注意着,结果第二天就有很多人传说安杰丽卡卖国,串通德军,然后当晚,她就被发现死在床上,还有波兰语的留言,说什么叛国者下地狱什么的。”
秦恬听着听着,忽然笑起来,安杰丽卡到底有没有通敌卖国她不知道,杀她的到底是不是波兰人她也不知道,只知道这样一来,安杰丽卡的死跟德国人完全没有一毛钱关系了。
真高杆,听着跟宫斗一样!出主意的家伙是不是看过宫斗文啊,如果去做个贵妃绝对一把手。
“然后,重点来了!”提罗凑近了一点,神秘兮兮的说,“刚才萨奇告诉我,他给列根倒酒的时候,听到他和一个党卫军官说笑,隐约的意思似乎这整件事都是那个党卫军官一手策划的!”
“……恩。”秦恬竟然没觉得很惊讶,只是有一种,哎哟真是这样啊的感觉。
“你怎么没反应!?”
“你让我有什么反应……”
“女孩子们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无趣的女生!”提罗很是郁结,这件事情他只能跟秦恬分享,却没想到秦恬压根没兴趣。
“无趣?有趣的女生都活不久,想想安杰丽卡。”秦恬叹口气,朝提罗身后努努嘴,“喊你传菜呢……哎算了,我来吧,瞧你那激动的小样,小心被当成刺客抓起来。”
秦恬推车餐车走到宴乐厅送餐入口,玻璃门里人们的身影隐隐绰绰,她摇了下外面的铃等着守在门边的侍应生开门。
门开了。
秦恬条件反射道:“三十人份的卷蛋小羊排和三十人份的黄油起司,另外蓝莓派和芝士培根还……额?!”
她睁大眼,看着走出来的人对着餐车挑挑拣拣,那身黑军装怎么看怎么惊心动魄。
黑衣军官拿了一个卷蛋小羊排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斜着眼看她,忽然道:“你很眼熟。”
“长官,我刚才一直站在外面。”秦恬只想强调一个能让人误会的事实。
“这样。”他淡淡的说着,把剩下的蛋卷小羊排全塞进嘴里,巴掌鼓鼓的蠕动着,又挑拣起来。
“长官……这是要……”送进去的……秦恬心里哀号,这姿态似乎不在门口吃爽了是不会放她了,那里面的人怎么办啊?!
“肉厂后来给你们送肉了吗?”
“额?”秦恬呆了呆,半晌才反应过来,脸刷的白了。
那天她和亨利无功而返,昏的昏残的残,紧接着经理给放假,她压根没想到那天没新鲜的肉酒店生意怎么办,现在猛然被提起,真是吓出她一身冷汗,显然这哥们已经认出她了。
“我,我不知道。”秦恬咬咬唇,补充了一声,“长官。”
“看来是没送到……”他又拿了个芝士培根,咬了口,挑挑眉,“看来那肉厂不想做下去了。”
杀气!
秦恬浑身一激灵,连忙道:“那天酒店生意正常,肉肯定是到了,否则没有新鲜的肉!长官!”
“哦这样。”他点点头,舔舔手指,那憨态可掬的样,哪像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军官。
“长官,这些点心……”
他又拿了一个芝士培根,摆摆手,秦恬连忙点头哈腰,屁颠屁颠的送进大厅。
她以为自己会有小说里凶猛的恨意什么的,但她什么都没有,或许有惶恐有不安,但是更多的是避之不及的**,或许这就是生存的法则,他太强,她太弱,就好像狮子踩死了蚂蚁,蚂蚁根本没权力和立场恨狮子……
把餐车递给一脸惊吓的侍应生,她轻嘘一口气,打开后门,左右探探头,确定安全,才一路狂奔跑到经理办公室:“经理!刚才我碰到那个射伤亨利的军官了!他问我肉有没有到!”
经理头也不抬写着什么:“不用怕,不是他们查你,是我以影响酒店生意去找了他上司。”
“那那个家伙……”
“海因茨上尉。”
“啊?”
“海因茨•冯•克鲁特曼党卫队上尉。”
“党,党卫队?”
“而且目前暂时代理华沙区域的所有盖世太保行动。”
“……”秦恬默默的坐在了经理的桌前,半晌才道,“那,那他知道了我和亨利在这,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吧?”
经理笑了:“我可爱的小姑娘,放心吧,他们的玩具是犹太人,我们不在他们的玩具列表。”
秦恬默默的心惊胆战半晌,忽然问:“那,他这么厉害,怎么会不知道肉有没有送到……再说,现在谁敢违抗他命令?”
经理似乎也没想到这问题,半晌才讷讷道:“额,或许,只是随口问问吧。”
秦恬也觉得这个理由比较合理,她略微安心,起身向经理道谢。
经理却盯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看了一会儿后喃喃道:“不会这样吧……”
“什么?”
“恬,你还没成年吧?”
秦恬忽然意识到经理在说什么了,囧的嘴角都抽搐了,她抖着巴掌肉告辞:“经,经理……那个,我还有活要干。”
“去吧去吧。”经理憋着笑。
秦恬落荒而逃。
紧接着有将近十天,生活风平浪静。
可是在这样的年代,风平浪静可能就意味着更大的风暴在来临。
一天晚上,秦恬被经理叫到办公室去。
她刚在剥洋葱,辣的眼泪汪汪,但经理急招,她无奈的双手在围兜上擦擦就去了,进入办公室后,却看到经理表情凝重的穿着大衣,见到秦恬的样子愣了一下,催促道:“快点回去,穿上暖和的衣服,我们要出去。”
“去哪?”
“去了再说。”经理的表情很不好。
秦恬惴惴的回小阁楼换了外出的衣服,被经理急急的塞进车中就上了路,华沙的夜晚路灯很暗,好久没在夜晚外出,秦恬恍然想起第一次遇到奥古斯汀那晚,她想到了那个她都记不清名字的游击队员,想到了那堆油桶。
车内很舒适,但抗震不是很好,这可是三十年代的轿车,秦恬来这后还第一次坐。
经理一直沉默的坐在副驾驶座上,过了一会道:“恬,等会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坚强。”
秦恬心里一惊,思绪被瞬间拉回,她感觉自己不好的预感已经强烈到让自己几乎确信接下来会发生极为恐怖的事情,她缓缓的点点头,没有多说话。
车停了,竟然是华沙警备区司令部,秦恬曾经路过这儿,现在这儿一半是波兰的傀儡警察,一半是德国党卫队以及盖世太保的办公区,德军司令部在别处。
秦恬真的慌了,经理带她来这鬼地方干嘛,晦气死了。
经理却一声不吭,门口闻声而来一个穿着党卫队制服的年轻士兵,他给经理做了个请的手势,经理朝秦恬招招手,带着秦恬走了进去。
两人跟着那年轻士兵一路往深处走,经过好几个阴森森的走廊,士兵打开一扇门,里面竟然是个停尸房。
秦恬僵在门口。
带着她来认尸?
那会是谁,会是谁?!亨利?安妮?不,刚才才见到她,那,那……
经理拉着秦恬往里走,士兵没有丝毫缓冲的揭开一具尸体脸上的白布,用波兰语问道:“确认下身份吧。”
一看到那张脸,秦恬倒吸一口凉气,眼前一黑,差一点昏过去,要不是经理死死拉着,她肯定会尖叫出来:“卡……卡……”她没说完,却已经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的流,让她怎么都说不完那名字。
经理凝重的点点头:“没错,是卡瑟琳•塞曼斯,我曾经的员工。”他的手抓着秦恬的手臂,也微微颤抖着,“请问她,她怎么会……”
士兵冷漠的盖上白布,拿出一个记录板写着,边写边道:“边境安全条例,偷偷过境的人,三次警告后没有停下,予以击毙。”
“他们是有正规文件的!”经理提高声音。
士兵冷笑:“看到了,国防军正规文件。”
“那你们怎么可以!”
“别忘了,边境驻守的可不止国防军。”士兵漠然道,把记录板递过来,上面是两张身份确认证明,“好了,既然确认了,那就签字。”
正文 惶恐
秦恬木然的坐在床上,半晌才反应过来,又一个朋友离开她了。
这个战乱的年代,莉娜的暂别几乎等于永别,是生是死都无法知晓,而卡瑟琳,是真的死别了。
这个有时候花痴有时候理智,精明却带点小懦弱的女孩,有着法国人的热情和瑞士人的随性。
就这么走了,那晚匆匆一别,迷糊中她甚至没看清她的脸。
可现在,她却多么不想看到她……在那个地方,那种床上。
“恬……”桑塔婶婶被带到阁楼,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坐在秦恬身边,宽厚的手掌搂住了她瘦削的肩膀,“恬,在我失去卡尔的时候,卡瑟琳曾经告诉我,当我们失去的时候,就看看我们拥有的。”
当我们失去的时候,就看看我们拥有的。
我还有什么呢……秦恬恍恍惚惚的想着。
“你还有我们,还有艾森豪芬,还有远在中国的哥哥,还有你在法国的家人,孩子,好好活着,你还有生命。”
对啊,我还有生命……
秦恬依然恍惚,但是眼神渐渐清亮起来,她慢慢张口,声音嘶哑:“我懂。”
“孩子,卡瑟琳急于离开,没有挑对时间,等到波兰的局势稳定下来,德国人不可能永远封闭着波兰,到时候你就离开,去法国,找你的父母。”
“……”秦恬苦笑。
桑塔婶婶以为秦恬放心不下哥哥的信,立刻道:“放心,有桑塔婶婶和汉克叔叔还有经理在这,我们肯定会等到你哥哥的信,把信完完整整的转发给你。”
秦恬摇摇头,她有苦说不出。
这些人完全不明白中国战场是个什么样。
落后而血性的守护者,残暴而先进的侵略者,贫弱而坚强的民族,无力而短视的政府……这是一场纯用血肉堆砌出来的战争,是守着某些莫名“骑士精神”的欧洲人无法想象的全国全民族范围的血腥战争。
他们或许还以为亚洲只是一群土著的冷兵器战场,中国的军人会和一战的华工一样黑瘦而弱小。
他们光知道波兰骑兵对抗德军的铁甲洪流壮烈而英勇,他们哪知道远在东方那个神秘的大国早在几十年前就有成千上万满族子弟以骑兵大刀对抗八国联军的火炮?!
偏见,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软弱而胆小,当自己表现坚强时,他们都惊叹自己是特别的。
特别的……没错,或许,有那么一点特别。
但这一点特别,面对乱世,面对历史,毫无用处。
秦恬呆呆的想着,完全没注意到桑塔婶婶什么时候离开的,等她醒过神来时,炭炉烧的旺旺的,床头柜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和一个什锦派。
吃完了食物,她感到一阵疲倦,再次陷入昏睡。
第二天晚上继续工作,经理没接受别人的建议让她再休息,而是坚持让她回到岗位。
秦恬本来还有些不情愿,可是当她忙碌了一会,轻松的拿着手帕擦着脖子上的热汗时,忽然发现她的郁卒减轻了不少。
忙碌,果然是忘掉烦恼的好东西。
而工作后,回到房间,早就累得根本无暇多想,一头栽倒在床上,睡得沉沉的。
几天过后,虽然偶尔想起卡瑟琳还有点难过,可是基本上精神是恢复过来了。
不知不觉间,距离圣诞节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二月的波兰虽然还寒冷,可是天气却已经渐渐的不那么阴霾。
波兰的局势渐渐稳定下来,或者说,人类漫长的心理缓冲期终于过了,开始习惯于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环境和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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