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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莫希干人

_15 库柏(美)
“如果不行,我还有这个,它会够的。”大卫说着拿出圣书,他那庄重
的神态中不可思议地将温顺和自信混合在一起。“这儿有些话,适时用合适
的强调语气说出或者霹雳般发出,会使最桀傲不驯的人平静下来:‘异教徒
胆敢如此猖獗!’”
“好了,好了,”海瓦特打断他抑扬顿挫的祈祷,道:“我们互相理解,
现在我们应履行各自的责任了。”
大卫欣然同意,他们一起找到姐妹俩。柯拉至少算礼貌地接待了这个新
的、多少有点奇特的保护者,便是爱丽丝在感谢海瓦特的照料时,她苍白的
脸上也恢复了原有的调皮相。海瓦特乘机向她们表示,他已尽了最大努力,

同时他认为她们尽可放心,至于危险,那是没有的。最后,他又高兴地表示,
等他带领军队向哈得逊河方向走上几哩后会再来和她们会合,说完他便离开
了。
同时他认为她们尽可放心,至于危险,那是没有的。最后,他又高兴地表示,
等他带领军队向哈得逊河方向走上几哩后会再来和她们会合,说完他便离开
了。
“我们走吧。”柯拉说,“这儿已不是英国军官的孩子呆的地方了。”
爱丽丝倚着姐姐的臂膀,俩人在周围涌动的人群簇拥下离开了广场上的
队伍。
姐妹俩经过大门的时候,那些已经知道她们身份的法军军官们一个个躬
身行礼,不过同时克制自己没做出什么殷勤举动,因为他们敏感地知道这可
能使她们感到不快。由于伤病员占用了军中所有的车辆和牲畜,柯拉决定不
去麻烦伤病员,而宁愿自己多些劳累步行前进。实际上,由于缺乏必要的交
通工具,许多老弱残兵都被迫拖着疲惫的双腿跟在队伍后面行进在茫茫荒野
上。不过,整个部队都动了起来,伤残病弱者痛苦地呻吟着,他们的同伴都
默默无言,妇女和孩子则一片惊惶,不知所措。胆怯忙乱的人群离开要塞的
护堤,走到外面的原野上,立即看清了整个景象。在他们右边不远稍微靠后
的地方肃立着法国部队。原来蒙卡姆等他的士兵占据了要塞以后立刻把部队
集合起来,他们按照议定的军礼,默默地注视着战败者的行列离去,没有因
为自己是战胜者便肆意嘲笑侮辱这些不幸的敌人。总数近三千人的英军现在
一群群慢慢穿过原野,走向集结地点。他们渐渐走到一起,准备顺着森林中
一条大路向哈得逊河开拔。在浓密的树林边缘是黑压压一群野蛮人,他们看
着英军慢慢走过,像兀鹰一样在远处跟着,只是由于旁边还有一支更强大的
法国军队在弹压着,他们才没有扑向他们的牺牲品。有几个野蛮人甚至游荡
到战败的队伍中,在其中阴沉地大步走着。他们注视着大队人马慢慢通过,
但还没有作出什么举动。海瓦特领着部队走近狭谷,已经慢慢看不见了。这
时柯拉听到了一阵争吵声,她便向一群落伍士兵那边看去。一个地方兵士因
为带的东西太多,结果落在后面,这时正遭到抢劫。此人体格魁梧,又很贪
财,不争斗一番是不肯放弃自己的财物的。双方都有人跑来干预,一方来阻
止,而另一方则来帮助抢劫。声音渐吵渐大,一个个怒气冲冲,刚刚还只站
着十来个野蛮人的地方,这时奇迹般地出现了一百多野蛮人。就在那时,柯
拉看见马古亚的身影在他的族人中晃来晃去,正用他那可怕的口才游说着他
们。妇女和孩子们都停下来挤在一堆,仿佛一群受惊的小鸟一般。但很快印
第安人的贪欲就得了满足,一簇簇人又慢慢向前移动。那些野蛮人退了下去,
看来是打算让他们的敌人走过去而不再加以骚扰了。这时候,妇女、孩子们
的队伍已经走了过来。一个野性难驯的火伦人看中了一条鲜艳的围巾,他毫
不犹豫地上前就去抢夺。那女人用围巾裹着自己的孩子,这时将两者都紧紧
地搂在胸前,显然是出于恐惧,而不是舍不得那围巾。柯拉正打算劝说那女
人放弃那不值钱的小玩意,这时那野蛮人已放弃围巾,转而抢去了她怀中呱
呱啼哭的婴儿。那母亲立即放开所有的东西任他们贪婪地去抢,疯狂地冲过
去要孩子。印第安人狞笑着伸过一只手,表示愿意交换,而他的另一只手则
把孩子掉了个头,抓住他的脚跟,仿佛是要增加赎金的份量。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全都——都给你!”那妇人上气不接

下气地叫着,把身上的一些小件东西拽下来,手指颤抖着胡乱递过去,“都
拿去吧,但是把孩子还给我!”
下气地叫着,把身上的一些小件东西拽下来,手指颤抖着胡乱递过去,“都
拿去吧,但是把孩子还给我!”
在这危险时刻,马古亚将手放在嘴边,发出了那令人胆寒的可怕呐喊。
四散走开的印第安人听到这熟悉的叫声都不禁一怔,好象猎犬听到出笼的信
号一样。接着,一声几乎不是出自人嘴的狂叫响彻原野和森林。所有听到这
叫声的人都感到心惊胆战,仿佛听到了末日的钟声一般。
听到这声狂叫,两千多游荡的野蛮人冲出森林,带着本能的敏捷扑向不
祥的原野。我们无需细述接下来那可怕的恐怖景象。到处是极其血腥、残酷
的死亡景象,抵抗只会激发杀人者的怒气,他们常常在已经死去的人身上还
加上几下疯狂打击,鲜血就像倾泻的洪水一样奔流着,这景象使野蛮人更兴
奋、疯狂,许多人甚至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狂饮着这鲜红的血流。
训练有素的英军立即扑上来组成一个个坚实的群体,试图靠严整的军容
吓退这些进攻者。这种做法多少有些效果,但许多人为了平息印第安人的怒
气,连手里的空枪都让他们抢去了。
在这恐怖时刻,没有人顾得上注意到底经过了多少时间,实际上可能只
有十分钟,但感觉上却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姐妹俩站在原地,孤零无助,
惊惶失措。野蛮人刚开始砍杀时,她们的同伴们便尖叫着一齐挤到她们身边,
使她们无法逃脱,现在死亡的恐惧已驱散了大部分聚在她们身边的人,但她
们发现已无路可逃了。到处都有野蛮人的战斧在挥舞,到处是尖叫声、呻吟
声、劝告声和咒骂声。正在这时,爱丽丝瞥见她父亲的高大身影正迅速穿过
原野向法军走去。实际上,他是不畏艰险去找蒙卡姆,要求他履行诺言,保
护他们的撤退。无数闪亮的战斧和装有倒钩的长予向他奔来,要取他的性命,
但他看都不看一眼。不过,狂怒的野蛮人也敬重他的军街和镇静,那些危险
武器只是作出要杀他的样子,但似乎没有人敢下手。老人有力的手臂轻轻一
拂便将斧矛挡开,有的野蛮人则自动地把武器收了起来。万幸的是,渴望复
仇的马古亚到那队人中寻找牺牲品时,那位老战士已经离开那里“爸爸——
爸爸——我们在这儿!”爱丽丝尖声叫道。她看到他就在不远处经过,但似
乎没看到她们。“快来救我们,爸爸,要不然我们会死的!”
爱丽丝一遍又一遍地叫着,那声音连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会心软,但是
仍然没有回答。有一次,老人似乎真的听到了叫声,因为他停下来听了听,
但那时爱丽丝已昏倒在地上。柯拉俯下身,无限温柔地呵护着她没有知觉的
身体。孟洛失望地摇摇头,又往前走去,决心要履行他的责任。
“小姐,”大卫尽管没什么用也帮不上什么忙,却并没有想到要抛弃委
托给他的姐妹俩,“这是恶魔狂欢的处所,基督徒不宜在此处逗留,让我们
起来走吧。”
“你走吧,”柯拉仍然凝视着昏迷不醒的妹妹,“救你自己的命去,你

对于我们已没什么用了。”
对于我们已没什么用了。”
“既然‘圣经’上说大卫王可以用竖琴和圣歌来驯服苏尔王邪恶的灵
魂,”他说,“那我不妨也在这儿试试音乐的力量。”
接着,他便放开嗓子唱起来。尽管血腥的原野上喧嚣嘈杂,他的声音仍
清晰可闻。好几个野蛮人向他跑来,打算去抢无人保护的姐妹俩的衣饰,砍
取她们的头皮。但当他们发现这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奇怪而镇静的人物
时,不禁都停下来听他唱歌。他们先是惊讶,很快又变为钦佩。歌唱死亡歌
曲时表现出的从容不迫,令他们都赞叹不已。于是他们便走开,转而搜寻别
的比较胆小的牺牲者去了。这成功使大卫大受鼓舞,同时也使他误以为这是
圣歌的感召力,于是他放开喉咙,唱得更卖力了。这不寻常的歌声吸引了远
处一个野蛮人的注意力。他正在人群中跑来跑去,仿佛不屑于碰那些普通人,
而要寻找更值得他动手的牺牲者,这人正是马古亚,他看到自己过去的俘虏
又一次落在他手上,不禁发出一声欣喜的狂叫。
“来吧,”他说着,将沾满鲜血的双手放在柯拉的衣服上,“火伦人的
茅屋门还开青,那儿比这儿不强些吗?”
“滚开!”柯拉叫道,同时闭起双眼,不去看他令人作呕的样子。
那印第安人抬起鲜血淋漓的手,轻蔑地大笑起来,答道:“这只手是红
的,但这些鲜血都是从白人的血管里流出来的!”
“怪物!你的灵魂上都沾满了鲜血。是你造成这种景象的。”
“马古亚是个伟大的酋长!”野蛮人狂野地叫道,“黑头发女人愿意到
他的部落里去吗?”
“永远不会!你想杀就杀吧,要报仇你就报吧。”
他犹豫了一下,随后便抱起爱丽丝没有知觉的轻盈身体,迅速穿过原野
向森林奔去。
“站住!”柯拉尖叫着在后面疯狂地追赶,“放下那孩子!恶棍!你要
干什么?”
但马古亚对她的叫喊充耳不闻,或者说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所以决定就
这样做下去。
“等一等——小姐——等一等。”大卫跟在不顾一切的柯拉后面叫着,
“圣歌的魔力已开始发生作用,这可怕的骚乱很快就会平息下来的。”
看到自己的话没有被理睬,忠诚的大卫便也跟着疯狂的柯拉一起往前
跑,一面放声高唱圣歌,同时用自己长长的手臂不断地打着拍子。就这样他
们穿过原野,穿过死伤或者在逃跑的人群。那凶残的火伦人一直都轻松地抱
着爱丽丝往前跑,柯拉本来也许会倒在野蛮人的刀斧下,但是由于那怪人在
她后面大步跑着,野蛮人在惊讶中以为他有魔法的保护,便没有动手。
马古亚知道如何避开迫在眉睫的危险,也知道如何甩掉追踪。他穿过一
个低矮的溪谷进入森林。在这里他很快找到了几位旅行者不久前丢下的两匹
矮马。一个和他同样面目狰狞的野蛮人正在看管着这几匹马。他把爱丽丝放
在一匹马背上,作手势让柯拉上另一匹马。
虽说面对凶恶的火伦人她有点害怕,但远离血肉横飞的原野,至少是一
种暂时的安慰。因为镇定自如的柯拉,也不可能对那血腥的景象无动于衷。

她上了马,伸出双臂要把她妹妹也抱过去。她动作中的恳求和慈爱使那火伦
人也感到无法拒绝,于是他将爱丽丝也放在柯拉那匹马上,随后便牵着僵绳
向森林深处走去。大卫发现自己被丢在一边,无人理睬,那些人甚至懒得去
杀他。他便跨上他们丢下的那匹马,顺着崎岖的小路一直追了下去。
她上了马,伸出双臂要把她妹妹也抱过去。她动作中的恳求和慈爱使那火伦
人也感到无法拒绝,于是他将爱丽丝也放在柯拉那匹马上,随后便牵着僵绳
向森林深处走去。大卫发现自己被丢在一边,无人理睬,那些人甚至懒得去
杀他。他便跨上他们丢下的那匹马,顺着崎岖的小路一直追了下去。
那残忍的杀戮还没有结束,到处都是俘虏们在奔跑着躲避无情的追杀。
而那个信仰基督教的国王的军队却冷漠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种冷漠从未
得到解释,也给他们首领的美名染上了抹不去的污点。直到复仇的贪欲获得
了满足之后,死亡之剑才停止了挥舞。那时,被害者的惨叫和杀人者的狂呼
才慢慢低下去。直到最后,他们再也听不见恐惧的号叫,只有胜利的野蛮人
尖锐刺耳的欢呼声长时间地在原野上回荡着。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要是你们愿意,不妨说我是一个正直的凶手;
因为我所干的事,都是出于荣誉的观念,
不是出于猜嫌的私恨。
——莎士比亚①
前一章提到的血腥残酷的事件,我们并没有详细描述,但它在殖民地历
史书中却很容易看到,名字很合适,就叫“威廉·亨利堡大屠杀。”那位法
国司令官以前也犯过一次类似的错误,而这一次事件就更加玷污了他的美
名,后来他虽然很早就光荣地牺牲了,但也无法完全抹去这个污点。现在时
间已渐渐模糊了这一切,但是成千上万的人只知道蒙卡姆在亚伯拉罕平原上
英勇牺牲,他们并不知道他多么缺乏那种道义上的勇气,而没有这种勇气,
无论是谁都算不上真正伟大。也许,以这个很有说服力的例子上,我们可以
写上许多文章来证明优秀人物的缺陷,还可以证明那些高尚的情感、周到的
礼节、骑士般的勇气是多么容易在私心的残酷摧残下失去它们的影响力。我
们还可以向全世界展示这样一个人物,他在小地方可以表现得非常杰出,但
一旦需要证明原则高于策略时便那么不堪一击。但是,这个任务已超出我们
的权力,而历史就像爱情一样,喜欢用虚幻的光圈罩住她的主人公。因此,
很可能在子孙后代的眼里,路易·德·圣·韦兰只是祖国的英勇捍卫者,而
他在鄂斯威古和哈丽肯湖岸边表现出的残忍的冷漠则会被忘却,我们虽然对
于历史女神的这种缺陷深感遗憾,但也只好立即退出她的神圣领地,回到我
们所属的卑微行当上来。
这虽然是要塞陷落第三天的傍晚,但我们的故事还得把读者留在“圣礼
湖”岸边。人们最后一次见到此地时,要塞周围到处是暴虐和喧嚣,但现在
则是一片死寂。浑身沾满鲜血的胜利者已经走了。他们的营盘前不久还充满
着胜利者的欢呼声,现在只剩下一些无人看管,死气沉沉的空屋子了。要塞
成了一个燃烧着的废墟。烧得乌黑的木椽子,炸坏的大炮碎片,裂开的砖石
建筑,横七竖八地覆盖在它的土堤上。
这儿的天气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灼热的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几
百具尸体原来已经在八月的骄阳下变得焦黑,现在又在提早到来的十一月份
的狂风猛吹下变得僵硬。乳白色的云层,原本浮游在北面的群山之上,现在
在狂风吹送下倏忽来去,光景惨淡。哈丽肯湖如镜的湖面再也不见了,取而
代之的是碧绿色的怒涛拍击着湖岸,仿佛怒气冲冲,要把流进湖里的污物再
冲回到污浊的岸边来。那清澈的湖水虽然还保留了几分纯净的美,但它映照
出的也只是铅灰色阴沉沉的天空。平时使人感到景色美丽柔和的那种湿润和
愉快的气氛,这时也消失了。北风呼啸着吹过翻腾的水面,使人看不到什么
赏心悦目的景色,也无法展开想象的翅膀。
风暴摧毁了绿色的原野,使这片平原看起来仿佛经过闪电的烧灼一般。
但荒芜的原野上冒出了星星点点的深绿的小树丛,这是经过人血灌溉肥沃起
来的土壤最初的果实。整个地方在晴光暖照中原本十分迷人,现在看起来却
像是生活寓言画,一切都以最粗略最真实的色彩勾画出来,但却没有任何暗
①《奥赛罗》,第五幕,第二场。

影来使其显得丰润。干枯的小草在阵阵寒风中战栗着,群山耸峙,岩石遍布,
满目荒凉。天空里黯淡涌动的乌云遮住人眼,使他们无法看清无垠的天空而
得到一些清爽的感觉。
影来使其显得丰润。干枯的小草在阵阵寒风中战栗着,群山耸峙,岩石遍布,
满目荒凉。天空里黯淡涌动的乌云遮住人眼,使他们无法看清无垠的天空而
得到一些清爽的感觉。
总之,这儿一片荒凉,似乎所有贸然闯进来的人都被死亡无情的臂膀击
中了一样。但现在这种禁忌已经解除了。自那些做了那么多恶行,使这儿变
得满目凄凉的恶人走后,现在还是第一次有活人敢于走近这个地方。
这一天,太阳落山前一小时左右,五个人影从森林中通往哈得逊河的道
路上钻出来,向要塞废墟方向走去。一开始他们走得很慢,小心翼翼,仿佛
不愿走进这充满恐怖的地方,唯恐那可怕的一幕又会重演。五个人中有个轻
捷的身影带着土著的小心和机敏走在前头,他每遇到一个小山包都要上去察
看一番,然后才打手势通知同伴该走哪条路。后面走的几个人似乎也很熟悉
森林战斗,同样小心翼翼。其中也有一个印第安人。他走在众人一侧,警惕
的双眼在林边搜索着,寻找着那怕是最细小的危险征兆。剩下三人都是白人,
不过他们穿的衣服无论从质地还是颜色来看都很适合目前这危险的追踪——
他们是在荒野上尾随一支撤走的军队的。
他们走着的小路直通湖滨,一路上不时能看到些可怕的景象,五人性格
迥异,看到这些便各自有不同感受。走在前头的年轻人轻捷地跨过原野,走
过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时只是满脸肃穆地偷偷瞧上几眼,不敢流露自己的感
情,但是由于涉世不深,又无法掩饰猛然看到这些尸体时所感到的惊骇。他
的红人同伴则没有这种弱点。他经过一堆堆的尸体时神态自若、目光平静,
一看就知道他经过多年的艰苦锤炼。几位白人虽说都很伤心,但他们的感受
也各各不一。其中一个鬓发如霜、满脸皱纹,尽管穿着猎人的衣服,但从他
稳捷的步伐和军人风度便可知他是个熟悉战争场面的人。每当他看到一个特
别怕人的景象便止不住大声叹气,他身边的年轻人浑身颤抖,但似乎为照料
他而强抑心头震动。他们几个人中只有走在最后的那个人似乎真正流露了自
己的思想。他既不怕去仔细观看也不担心有什么后果,他看着这可怕的景象,
眼睛眨都不眨,肌肉也不颤抖,但他恶毒的咒骂表明他多么痛恨敌人犯下的
罪行。
读者一看就会明白,这几个人是两个莫希干人和他们的白人朋友——侦
察员以及孟洛和海瓦特。事实上,这正是做父亲的在寻找他的孩子。年轻人
深感此事维系着他们的幸福,也和他一起寻找。那几位勇敢可靠的森林居民
在前文的那些艰难处境中已经显示过他们的本领和忠诚,此时也来帮助他
们。
恩卡斯走在前头,来到原野中央后,他大叫一声,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他
身边。那年轻武士已站在一堆横七竖八躺在一起的女人尸体旁边。尽管这景
象凄惨可怕,孟洛和海瓦特还是飞奔到那堆已经腐烂的尸体旁边。在一种压
制不住的爱的驱使下,他们也不管好看不好看,竭力在五颜六色被撕得破破
烂烂的衣服堆中寻找是否有他们所寻觅的人踪迹。经过一番搜索,父亲和情
人都松了口气。不过两人又陷入了一种不安的痛苦之中,和知道了最坏的真
实情况相比,这种痛苦也差不多难受。他们默默地站在那一堆尸体旁边,若

有所思。这时侦察员赶了上来。这强壮的森林居民愤怒地看着这凄惨的景象,
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有所思。这时侦察员赶了上来。这强壮的森林居民愤怒地看着这凄惨的景象,
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莫希干酋长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怒火。他松开了鞘里的刀子,随后他平
静地转过身子背对这惨景,脸色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他的热情从来也不会爆
发似的。
“蒙卡姆啊!蒙卡姆!”侦察员可没那么好的自制力,继续愤怒中叫道,
“他们说总有一天,每个人生前所做的事情都会被那些脱去了凡人弱点的眼
睛一下子看穿。让那个命中注定要把这片平原搞成这样的坏蛋受到应有的惩
罚吧!哈——我是个白人,不过那儿却躺着一个红人,他头上原有的头皮已
经不见了!去看看,德拉瓦尔人,他也许是一个你们部落失踪的人。他应该
像个勇敢的战士那样被埋葬。我看到你眼中的思想了:在秋风吹散血迹之前
一个火伦人要为此偿命!”
秦加茨固走到残缺不全的尸体旁,把尸体翻过来,发现了六部落联盟中
的一个部族的显著标志。这些人在英军中战斗时曾对他的部族极其仇视。他
一脚踢开那讨厌的尸体,仿佛踢开野兽尸体一样冷漠地转过身。侦察员懂得
这动作的含义,只顾从容不迫地走自己的路,不过,仍用愤怒的语调咒骂着
那个法军司令。
“只有具有大智慧和无限威力的人才敢杀死大批的人。”他加了一句,
“因为只有大智慧的人才知道末日审判的必要,而没有无限威力,又有什么
东西能代替上帝创造的人呢?我认为第一只鹿没吃完便杀死第二匹鹿是一种
罪过,除非这是在进行长途行军或埋伏中的事情。至于武士们之间的公开殊
死搏斗则是另一回事,因为无论是手执步枪的白人,还是手拿战斧的红人,
战斗至死乃是他们的天职。恩卡斯,到这儿来,孩子,让乌鸦落在那明果人
尸体上。我常常看见它们。知道它们喜欢奥奈达人的血肉,就让那鸟儿满足
自己的胃口吧。”
“嚄!”年轻的莫希干人叫着,踮起脚尖注视着前方。他的声音和举动
把几只乌鸦都吓跑了。
“怎么回事,孩子?”侦察员低声问道,蹲下他那高大的身躯,仿佛一
头黑豹准备扑出去。“老天保佑,最好是个躲在这里抢劫而掉队的法国人。
我相信今天我这枝‘鹿枪’要好好表现一下了。”
恩卡斯没有回答,而是箭步蹿了出去。片刻,便见他从树丛中钻出来,
手里得意地挥舞着一片柯拉的绿色面纱。年轻莫希干人的动作和他又一次发
出的叫声很快把大家都集中到了他身边。
“我的孩子!”孟洛急促地狂叫着,“还我的孩子!”
“恩卡斯愿意试一试。”回答很简短也很感人。
但做父亲的并没有听到这简短但意味深长的肯定答复。他一把抓过那片
面纱碎片,捏在手里,双眼恐惧地在树丛中搜寻,仿佛既害怕又希望看到树

丛中也许会出现的秘密。
丛中也许会出现的秘密。
“这很明显,比我们头顶的蓝天还明显。”侦察员不动不声色地答道,
“但是要么是她,或者是劫持她的那些人曾经走过这条路。因为我记得她戴
着这个面纱遮住她那张人见人爱的脸蛋。恩卡斯,你是对的,黑头发姑娘来
过这儿,她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一样逃到树林中去了。任何人,只要还能跑,
就不会等着挨刀子。我们来找找她留下的踪迹,因为我有时觉得在印第安人
眼里,就是蜂鸟也会在空中留下踪迹的。”
一听这建议,年轻的莫希干人立刻冲了出去。侦察员话还没说完,恩卡
斯已在森林边发出一声成功的欢呼。一行人焦急地赶到那儿,发现又有一片
面纱在一棵山毛榉的下面的树枝上飘拂着。
“轻一点,轻一点,”侦察员伸出枪,挡住性急的海瓦特,“现在我们
知道该怎么办了,但这些踪迹不能破坏,一步走得太快,就可能让我们麻烦
几个小时。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找到线索了,这一点毫无疑问。”
“祝福你,祝福你,可敬的人!”孟洛叫道,“那么,他们跑向哪儿了
呢?我的孩子又在哪儿呢?”
“她们走的路取决于很多因素。她们若是自己走,可能走直路,也可能
在转圈子,那样的话,她们离我们可能只有十来哩。但是,如果她们落在火
伦人或者是法军中的印第安人手里的话,那么现在她们已经靠近加拿大边界
了。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侦察员看到别人十分焦急失望,便从容不迫
地接着说,“这边有我和莫希干人在追踪,即使她们远在千哩之外,相信我
们也会找到的!轻一点,轻一点,恩卡斯,你和村里人一样没耐心,你难道
不知道她们身子很轻,不会留下多深的痕迹吗?”
“嚄!”秦加茨固叫道,他一直在察看森林边一片矮树林中的缺口,这
时他站起身子,手指下方仿佛看见一条怕人的蛇一般。
“这显然是个男人的脚印,”海瓦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叫道,
“他在这水塘边走过,这印子不会错,她们被人抓走了。”
“这比在荒野中饿死要强。”侦察员答道,“这样一来,他们留下的痕
迹更多。我可以拿五十张河狸皮对五十个火石打赌,我和两位莫希干人在这
个月底一定能找到这些火伦人的茅屋!弯腰看看,恩卡斯,看看你能从鹿皮
鞋上看点什么来,因为这显然是鹿皮鞋,不是什么普通的鞋。”
年轻的莫希干人弯下腰,拨开脚印四周的落叶。细细察看那鞋印,仿佛
一个钱商在伪钞横行时检验一个可疑的借约一样。最后他站起身子,显然很
满意检验的结果。
“嗨,孩子,”凝神观看的侦察员问道,“这鞋印怎么样?你看出什么
没有?”
“是‘狡猾的狐狸。”
“哈!又是那个横行霸道的恶魔!不让他尝尝我的‘鹿枪’的滋味,他
是不会停止作恶的。”
海瓦特满心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他还是有点将信将疑,而且
心中怀着希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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