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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莫希干人

_10 库柏(美)
拉的怀抱里。我们无需多费笔墨来描述这对绝处逢生的姐妹们对万能的上帝
怀着怎样深切的感激。这感激是无声的,她们的心房里燃烧着最明亮、最纯
洁的温情。那长时间热烈而无声的爱抚,表达了她们复活了的尘世间的感情。
爱丽丝从柯拉身边站起来,倒在她怀里抽泣着喊着她们年老的父亲的名字,
她那鸽子般温柔的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她喃喃说道,“又能回到我们最亲爱的
父亲的怀抱里,不会再悲痛欲绝了,还有你,柯拉,我的姐姐,你不只是我
的姐姐,还是我的母亲,你也得救了。还有邓干。”她加上一句,同时转过
头带着无可言喻的纯洁笑容看着那年轻人,“甚至我们勇敢高尚的邓干也安
然无恙地得救了。”
对这热烈而几乎是不相连贯的话语,柯拉并没有回答,只是将爱丽丝紧
紧拥在胸前,俯身无限温情地抚慰着她。海瓦特看着这如痴如醉的热烈场面,
不禁流下激动的泪水,但他并不为此感到羞耻。恩卡斯站在那儿,朝气蓬勃,
浑身带着搏斗时沾上的血迹。确实,他神态安详,静观无语,但他的眼里已
失去了原有的凶悍,而闪耀着一种同情,这柔情的显现使他的智慧和行为远
远地超出了他的族人。
在这感情自然流露的当儿,“鹰眼”一直小心警惕,直到确信横七竖八
地躺在那儿的火伦人已不可能再打扰他们的这种合谐时,他才走过来为大卫
松绑。到此为止,这个圣诗歌手一直非常耐心地等待着他们来救他。
“喂!”侦察员叫着,扔下最后的几根枝条,“现在你的手脚又自由了。
不过,它们现在可能还像你刚生下来时那样,不容易听你使唤哩。我俩虽然
年龄相仿,但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荒野中度过,我的经历可说远远超过了我
的年龄。如果我的忠告不冒犯你的话,请你听听我的意见。依我说,你应该
把你口袋里的那个梆梆响的玩意卖给你遇见的第一个傻瓜,用那钱来买点有
用的武器,哪怕是骑士用的圆筒手枪也好。只要你小心勤勉,你也许能谋到
一个职位。现在我想你看到的一切应该使你明白,吃腐肉的乌鸦也比一只饶
舌雀好得多。至少乌鸦能驱除人们眼前的秽物,而饶舌雀只会在森林里聒噪,
欺骗人们的耳朵。”
“战争需要武器和号角,但胜利需要感恩的歌曲来颂扬。”重获自由的
大卫答道,“朋友,”他善意地向“鹰眼”伸出纤弱细瘦的手,眼里闪着泪
花。“谢谢你,我的头发还长在原来的地方,尽管别人的头发可能更浓密鬈
曲,我却觉得自己的头发很适合自己的脑袋。我没有参加战斗,并不是因为
厌恶,而是因为那些异教徒把我捆住了。你在战斗中机敏勇敢,因此我要先
感谢你,然后才去履行更重要的责任,因为你已证明自己很能配得上一个基

督徒的赞扬。”
督徒的赞扬。”
“你说得一点不错,”大卫答道,“真正了解了基督教的精髓,注定要
得救的一定会得救;注定要灭亡的一定会灭亡,这便是真理的信条,也是真
正的信徒的最大安慰和鼓励。”
侦察员一直坐在那儿,像一个父亲般细心慈爱地检查着他的步枪。听到
这话,他抬起头看着对方,粗鲁地打断他的话语,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不满
的神情。
“什么信条不信条!”强健刚毅的猎手道,“那是恶人的信条,对诚实
的人只会带来苦难。我相信,远处的那个火伦人本来会倒在我的手下,因为
我亲眼看到了这种结果。但是,除非亲眼目睹,否则我不会相信他会遇到什
么好报,我也不信秦加茨固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会受到什么惩罚的。”
“你没有证据证明这种大胆的信条,也没有什么圣书来支持它。”大卫
叫道。他的心里装满了在当时那些殖民地里人们为证明上帝显灵的纯朴和美
妙所确定的微妙界限。他试图揭开神性的神秘面纱,凭着纯洁虔诚的精神来
支持自己的信仰,而对于那些用荒谬疑虑的人类信条来争论的人,他则用因
果报应的道理来驳斥他们:“你的圣殿建在沙丘上,第一阵狂风就会吹走它
的地基,请问你有什么权威证据来证明这苛刻的论断?(像别的体系的维护
者一样,大卫使用的术语有时也并不准确)说说在第几章哪首诗,在哪本圣
书里你能找到证据来支持你?”
“书?”“鹰眼”重复着这个字眼,满脸惊奇不屑的神情。“你认为我
是个缠在老太太裙带边哭哭啼啼的孩子,我膝盖上的这支好步枪是支鹅毛
管,我的牛角是个墨水瓶,我的皮袋是个装饭用的手巾包。书!我虽然是个
纯粹的白人,但生活在荒野中要书有什么用?我只读过一本书,这本书的文
字简明易懂,不需太多的教育,不过我可以说这本书我已读过漫长辛苦的四
十年。”
“这本书叫什么名字?”大卫道,错误地领会了他的意思。
“它就在你的眼前,”侦察员答道,“任何人都不能独占。我听说有人
读书是为了使自己相信上帝。我知道,一个人为什么要在殖民地来做这样的
工作,使荒野上很明显的东西到了商人和神父手里就会引起疑虑。如果有这
样的人,让他每天跟着我,穿过森林中的弯曲小路,他看到的一切会让他明
白,他是个傻瓜,他最大的蠢事在于创造一个无论在力量上还是在德行上他
都永远达不到的上帝。”
大卫发现自己的争辩对手是一个只相信大自然的启示,而厌弃一切教义
的玄虚的人,他便立即放弃了这种争论,因为他相信从中得不到任何利益和
荣誉。侦察员仍在叙说着,他却已坐了下来,顺手掏出那本小小的圣书和金
边眼镜,预备继续履行他的义务,这种义务除了这次突如其来的袭击,他是

决不会放弃得这么久的。他确实称得上是西边大陆的一个游吟诗人——不
过,比起那些歌唱王孙公子的世俗荣华的游吟歌手来,他自然算出世较晚的
人。他歌唱的是自己国家和当代的精神。现在他就准备用自己巧妙的技艺来
庆祝这次胜利,或者不如说为这次胜利谢恩。他耐心地等着“鹰眼”说完,
抬起眼,大声道——
决不会放弃得这么久的。他确实称得上是西边大陆的一个游吟诗人——不
过,比起那些歌唱王孙公子的世俗荣华的游吟歌手来,他自然算出世较晚的
人。他歌唱的是自己国家和当代的精神。现在他就准备用自己巧妙的技艺来
庆祝这次胜利,或者不如说为这次胜利谢恩。他耐心地等着“鹰眼”说完,
抬起眼,大声道——
接着,他又指出选定的曲子在哪章哪节,便将准音器放在嘴边吹了一下,
脸上带着一种在教堂里才会有的优雅凝重神情。不过这一次可没人唱和,因
为那时姐妹俩正如前文所说在倾吐无限温情,尽管他的听众很少(实际上只
有神态不满的侦察员一人),他还是提高声音,一丝不苟地唱完了这支圣歌。
“鹰眼”倾听着,一面冷静地调整好自己的火石,重新装好子弹,但是
由于那歌声缺乏外在情景的陪衬,并未能唤起他沉睡的感情。这个游吟诗人
或别的对大卫更合适的名字,从不曾在如此迟钝的听众面前展示过自己的才
能。虽说单从他纯朴的动机来说,很可能没有哪个世俗歌手能像他一样,用
这样的歌声向上苍表达了自己心里的敬意和赞美。侦察员摇摇头,含糊不清
地咕哝了几句,只能听清其中有“喉咙”、“伊洛魁人”什么的。接着他便
走开去收拾从火伦人那里缴来的武器,秦加茨固过来帮他干这活儿,他在其
中不仅找到自己的武器,也找到了他儿子用的步枪,甚至海瓦特和大卫也武
装了起来,弹药也很充足。
几位森林居民选好武器,分配好战利品后,侦察员便宣布时间已到,该
出发了。此时格姆的歌声已经停止,姐妹俩也已平静下来。在邓干和年轻的
莫希干人的帮助下,两个姑娘走下了这小山的险峻斜坡,也正是在这段斜坡
上,她们刚才是在完全不同的人们护送下爬上来的,而那山顶差点成了她们
的葬身之地。到了山脚,他们发现两匹小马正在吃灌木丛的树叶。上马以后,
她们便跟着这位向导上了路,这位向导已经多次在生死关头证明了是他们的
真正朋友。
这段路并不长。“鹰眼”领着大家离开火伦人所走的小径以后,折向右
边进入灌木丛中,又跨过一条潺潺溪流,便停在一个狭窄的小山谷中几棵水
榆的荫影下。这儿离那致命的小山的山脚不过几十码远,几匹马只在跨过浅
溪时才派上了用场。
侦察员和印第安人似乎很熟悉这隐僻的处所。他们把枪靠在树上,开始
扒开枯叶,又挖开灰色的土壤,一股清澈闪亮的泉水便喷涌而出。那白人随
后便四处打量,似乎寻找什么应该就在手边的东西。
“摩哈克人这些粗心的魔鬼,还有他们的杜斯卡洛拉和奥南达加兄弟在
这里喝过水。”他咕哝道,“这些恶棍们居然把水瓢扔掉了,他们这些没良
心的狗就是这样报答自然的恩赐的。天老爷为了人们方便,在这荒凉的原野
上涌出了一眼清泉。这泉水比所有殖民地的药店里卖的药剂都强,可是你瞧!
这些恶棍竟然踩着粘土,弄脏了这个地方,仿佛他们是野兽,不是人似的。”
恩卡斯默不作声地递过他要的水瓢。它就挂在一根榆树枝上,但“鹰眼”
只顾发火,竟没有看见。他装满一瓢水,退到一处较为坚实干燥的地方悠然
坐下。他痛喝了一大口,开始仔细检查他手臂上系着的皮袋里火伦人留下的
零碎食物。
“谢谢你,孩子!”他接着道,将空水瓢还给恩卡斯。“现在我们要看

看这些跋扈的火伦人袭击我们时是怎样生活的,看看这个!这些恶棍知道鹿
肉的哪部分好吃,看来他门能把马鞍切下来烤得和本地最好的厨子烧的菜一
样好吃。不过,什么都是生的。因为伊洛魁人纯粹是野蛮人。恩卡斯,拿上
我的打火铁生一堆火,走了这么多曲曲弯弯的路,吃一点烤熟的鹿肉真是滋
养人。”
看这些跋扈的火伦人袭击我们时是怎样生活的,看看这个!这些恶棍知道鹿
肉的哪部分好吃,看来他门能把马鞍切下来烤得和本地最好的厨子烧的菜一
样好吃。不过,什么都是生的。因为伊洛魁人纯粹是野蛮人。恩卡斯,拿上
我的打火铁生一堆火,走了这么多曲曲弯弯的路,吃一点烤熟的鹿肉真是滋
养人。”
“我们怎么这么快就看到你们呢,我的慷慨大方的朋友,”他问道,“而
且没有爱德华堡的援兵?”
“我们要是赶到河湾去,也许能赶回来拂去你们尸身上的落叶,但是恐
怕来不及保全你们的头皮了。”侦察员冷静地说,“不,不,我们没有越河
去要塞,那样只会浪费体力、错过机会。我们一直躲在哈得逊河的河岸下窥
视着火伦人的一举一动。”
“这么说,你们什么都看见啦?”
“不是全部。因为印第安人目光敏锐,不容易瞒过。而我们跟得又很近,
而且要这个莫希干小伙子埋伏不动也非常困难。唉!恩卡斯,恩卡斯,你的
举动简直像个好奇的妇人,而不像个循迹追踪的勇士。”
恩卡斯转眼看了一下说话者坚毅的面容,但是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现出
懊悔的样子。不过,海瓦特却发现年轻的莫希干人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只
是为了对其他听众的礼貌以及对他的白人朋友固有的尊重,他才竭力抑制着
自己的怒气。
“你们看见我们被俘啦?”海瓦特又接着问道。
“我们听到了。”这回答含义丰富。“印第安人的嚎叫对于终日在林中
度日的人来说就是明白的语言。但在你们上岸时,我们只好像蛇一样伏在落
叶下。后来我们就完全看不见你们了,直至最后你们被严严实实地绑在树上,
将要受到印第安人的屠杀时,我们才又看见了你们。”
“我们的获救是神的旨意,但你们居然没有迷路,这真是奇迹,因为火
伦人分为两帮,每一帮都有马。”
“嗨!我们就在那儿失去了踪迹。要不是恩卡斯,也许真的就再也找不
到路了。不过,我们还是沿着这条进入荒野的小路走了下去,因为根据我们
的判断——现在看来我们判断得很准——野蛮人一定会带着俘虏走这条路
的。但我们沿着这条路走了很长时间却没有看见一点和你们约好的记号,找
不到一根折断的树枝。这时我就又很担心,尤其是所有的脚印都有鹿皮靴的
痕迹。”
“抓住我们的这些人预先就让我们像他们一样在脚上包上鹿皮。”邓干
说道,抬起一只脚让大家看他脚上的鹿皮鞋。
“啊,这真是很聪明,正是他们的一贯作风。不过我们这样的老手是不
会被这种雕虫小技迷惑住的。”
“那么,我们是怎么得救的呢?”
“说起来,我这个纯粹的白人真该感到惭愧。在有些事情上我应当比他
懂得多,但这一次年轻的莫希干人的判断却胜过了我。我虽然亲眼看见他是
对的,但至今还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呢!”

“那大了不起了!你能说说原因吗?”
“那大了不起了!你能说说原因吗?”
“这正是那马的优点!它们来自普罗维顿斯殖民地那个小省份里的娜拉
干赛脱湾的岸边,以吃苦耐劳著称,而且行走平稳、步法奇特。当然,别的
马经过训练也常能走这种步法的。”
“可能是这样——可能是这样。”“鹰眼”道。他一直仔细听着这解释。
“虽说我是个纯粹的白人,我对麋鹿和海狸的判断却比对负重动物强。埃芬
加姆少校也有许多高贵的战马,但我从未见过有哪匹马是这样偏在一边走路
的。”
“一点不假,因为他是根据别的标准来评价马的。但不管怎样,这种马
还是很受器重的,而且正如你亲眼所见,它们常常荣幸地供女士们乘坐。”
在他们说话的当儿,两个莫希干人一直在倾听,没有继续烤肉。邓干说
完以后,他们会心地对望一眼,做父亲的又像往常一样发出一声惊呼。侦察
员思索着,仿佛在消化新获得的知识,随后他又悄悄地瞟了一眼那两匹马。
“我敢说在殖民地里还能见到更奇怪的事情!”他终于说道,“人一旦
控制了自然就可悲地加以滥用,但是,不管这些马是偏着走还是直着走,反
正恩卡斯看出了这一点。马的踪迹就把我们带到了折断的树枝前。在靠近一
匹马的踪迹的地方,我们看到了一棵树的外面的树枝折断了,好像是一位女
人在折一枝花时一样,它是向上折的;但其余的树枝都是向下折断的,而且
一点不规则,好像被粗暴的人拉扯过一样。于是我推测那些狡猾的狐狸看到
一根树枝被折断了,就把其余的都揪下来了,以使我们相信是一只鹿在树枝
间磨它的叉角时弄断的。”
“你的观察一点儿不错,因为就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那很容易看出来。”侦察员说道,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他已表现出一种
出众的机敏。“那和摇摇摆摆地走路的马可大不一样!那时我就想到这些明
果人到这泉边来过了,因为这些恶棍非常了解这泉水的好处!”
“这泉水那么有名吗?”海瓦特问道,同时好奇地审视着这幽僻的山谷
以及暗黑的泥土中喷涌而出的清泉。
“在大湖东南一带行动的红人很少有不知道它的好处的,你不想尝尝
吗?”
海瓦特拿过水瓢,尝了一点泉水,赶紧将水瓢扔到一边,一脸的苦相。
侦察员开心但无声地笑着,带着极大的满足摇摇头。
“啊!你对这种味道还没有习惯哩。我过去也曾像你一样不喜欢喝它,
但我逐渐养成了现在的口味,现在我很喜欢它,就像麋鹿喜欢盐渍地一样。
比起你们那香醇的美酒,红人更喜欢这泉水。特别是当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
不过恩卡斯生了火,我们该考虑吃饭了,因为我们前面还有很长的路哩。”
侦察员就这样猛然收住话头,转身去弄贪婪的火伦人留下的零碎食物。
简单地烹调过后,他和两个莫希干人便开始吃这顿简单的饭食。他们默不作
声急匆匆地吃着,那样子显然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以便能承受更多辛苦的工
作。
履行了这必需同时又是愉快的义务后,每个森林居民都弯腰最后在那眼

泉水边长长地喝了一口(就在这眼清泉及周围的泉水边,五十年之后西半球
上的富家巨室、才子佳人都聚集在这里追寻健康和欢乐),接着“鹰眼”宣
布继续前进。姐妹俩又各自上马,邓干和大卫抓起步枪紧紧跟随,侦察员在
前面开道,两个莫希干人断后,一帮人迅速穿过狭窄的小路,向北行去。这
里只留下了那有益健康的泉水,无人理会地流进附近的小溪中。横陈在那边
山顶上的火伦人的尸体,也没有人来为它们举行葬礼,只好任其腐烂——这
是森林中的武士们通常的命运,根本不会引起人们的怜悯或者议论。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鹰眼”带大家走的路穿过尘土飞扬的平原,偶尔也碰到一些山谷和荒
丘。倒霉的马古亚那天早晨也领着他们走过这条路。太阳已经沉落到遥远的
群山后面,由于他们是走在漫无边际的森林里,因此并不觉得多热,他们赶
路的速度也相应地加快起来,还没等天色转晚他们已经在这条回头路上走了
许多英里了。
“鹰眼”现在取代了那野蛮人的位置,他似乎也完全依靠荒原上的那些
暗记前进。他脚底下一步也不放松,也从不停下来想一想。
他只要迅速瞥一眼树上的青苔,偶尔抬头看看西沉的太阳,或者凝视一
下他所踩过的河流小溪的走向,就足够确定他的路线,解决他最大的困难了。
这时候,天色渐暗,森林的颜色也渐渐改变,亭亭树荫中,已渐渐失去那生
机勃勃的绿色。
两姐妹抬头从树枝间望出去,只见红日西沉,灿烂的余辉将周围的一切
都染得通红,并给西边群山上空的云堆镶上一层辉煌的金边。这时“鹰眼”
突然转过身,指着金光灿烂的天空,道:
“那就表明人们应该吃饭睡觉了。人若能理解自然的种种标志,能从空
中的飞鸟和原野上的走兽那里学点东西会聪明得多,也好得多。不过,我们
的夜晚很快就会过完,因为,待月亮升起来,我们就得动身赶路。我还记得
就在这儿附近和麦柯亚人打了一仗,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杀人,为了不让那些
猖狂的恶棍砍下我们的头皮,我们还造了一所木头房子。如果我记的标志不
错的话,再往左走上几十码我们就能找到那地方。”
侦察员没等他们回话,便大胆地钻进一丛枝叶茂密的栗树林。他分开覆
盖地面的小树嫩枝,仿佛每走一步都期望能找到他以前熟悉的东西似的。侦
察员的记忆没有错,穿过几百呎繁茂的矮树林,便是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是
座低矮葱茏的小山包,山顶上便矗立着那座已经朽败的木头房子,这简陋的
无人看管的房子和所有那些被遗弃的工事一样,是在危急情形下造起来的,
危险过去,它们便被弃置不用了。现在,它在寂静的森林中慢慢腐朽,无人
照管它,也没什么人能记起它,就像没有人能记起当初为什么要建造它一样。
这种记载着人们的生活和斗争的纪念物今天在曾经一度为敌对双方地区的分
界线的荒野边境仍然很常见,它们形成一种奇特的废墟,能帮助人们回忆殖
民地的历史,与周围凄凉的景色也很相称。这间屋子的树皮屋顶早就塌了下
来,和泥土混在一起,但那匆忙中用大块松木搭成的梁柱还保留在原来的位
置上,屋子的一角已被压得有些倾斜,使整个房子看起来摇摇欲坠。海瓦特
及其同伴还在迟疑,不敢靠近这破旧的房子。“鹰眼”和两个印第安人却不
仅不害怕,反而满心欢喜地穿过矮墙进了屋子。“鹰眼”里里外外审视着小
屋,脸上带着记忆一点点恢复的人特有的好奇心。秦加茨固则带着胜利者的
骄傲,用德拉尔瓦语向他的儿子讲述他年轻时在这幽僻的地方进行的一次战
斗,但是,他的胜利语调中混合着一丝苍凉,使他的声音像往常那样柔和动
听。
①《死亡的夜景诗》。

此时,两姐妹也愉快地下了马,打算停下来在这个她们以为除了野兽之
外无人能至的安全处所享受一下清凉的晚风。
此时,两姐妹也愉快地下了马,打算停下来在这个她们以为除了野兽之
外无人能至的安全处所享受一下清凉的晚风。
“知道这屋子建起来的人差不多都不在了,”侦察员沉思后缓缓回答,
“像莫希干人和摩哈克人在这里进行的一场小小的战斗,书籍上和笔记里是
不大记载的。我那时还年轻,和德拉瓦尔人站在一边,因为我知道他们受到
了污辱和损害,整整四十个昼夜,那些恶棍围攻这所房子想杀死我们,我虽
不是印第安人,而是个纯粹的白人,但这屋子是我设计的,我也动手建了一
部分。德拉瓦尔人牢牢地守住了这个堡垒,起先我们是十个对二十个,后来
双方人数大致相等,于是我们便猛扑出去,杀向这些恶狗,结果他们那帮人
中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去讲述他们的命运。是的,是的,我那时还很年轻,还
未见过鲜血,也从未想到过要让和我一样有思想灵魂的人暴尸荒野,被野兽
撕咬,受风吹雨打。于是我亲手埋葬了那些死尸,就埋在你们坐的那个土包
下,这土包虽是凡人尸骨堆成的,但给人们坐着休息倒不坏。”
海瓦特和两姐妹一听这话,立即从长满青苔的坟墓上跳了起来。姐妹俩
尽管刚刚经历过血腥的场面,但发现自己和战死的摩哈克人的坟墓如此贴
近,还是忍不住惊骇不已,加上天色灰暗,附近草木阴森,远处松树寂寂,
高入云天,整个森林死一般地寂静,所有这一切更加深了这种感觉。
“他们不在了,不会再害人了。”“鹰眼”看到他们惊骇不已,便摇摇
手忧郁地笑了笑,接着又道,“他们再也不会发出战斗的呐喊,也不会再挥
动战斧了!而且在所有帮助埋葬他们的人中,只有我和秦加茨固还活着,莫
希干部族及其兄弟们组成了我们的队伍,你们现在看到的,便是他们部族仅
剩的两个人啦。”
听了这话,几个人的眼睛不知不觉地瞧向两个印第安人,对他们的凄惨
命运充满同情,木头房子的阴影里还可以看见他们暗黑的身影,儿子正在聚
精会神地倾听父亲为他讲述莫希干人的故事。故事里面说的正是他平常最钦
佩的正直勇猛的人物,因此使他听得这样出神。
“我一直以为德拉瓦尔人生性平和,”邓干说,“以为他们从不亲自和
别人打仗,而把保卫自己土地的责任托付给为你们所杀的摩哈克人!”
“这里面有一部分是事实。”侦察员答道,“但从根本上来说,这是个
罪恶的欺骗,是很久以前可恶的荷兰人立的一个契约,意在解除那些最有权
利拥有荷兰人居地的土人的武装。莫希干人虽然也同属这个部族,但他们和
英国人打交道,所以从未加入这愚蠢的盟约而是保全了自己的人格。德拉瓦
尔人也一样,当他们意识到他们的错误后便即刻醒悟了,现在你们眼前的,
便是伟大的莫希干酋长们的一位领袖。以前,他的部族可以在比奥尔巴尼大
地主的属地还要大的广袤土地上追赶麋鹿,而不用穿越别人的溪流山岗。但
他们的后人又有什么呢?大限来临时他也许还能有自己的六尺长眠之地。如
果他有个忠诚的朋友,肯花力气把他的墓穴挖得深一些,使犁铧不会触及,
那么他也许可以长眠地下,不受惊扰!”
“不要再说了!”海瓦特叫道。他担心再谈下去会引起一场讨论,那会
打破他可爱的同伴休息时急需的和谐气氛。“我们走了很多路,我们中间可
没人的身体能比得上你,似乎不知道疲惫和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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