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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青丝[完本]作者:波波

_30 波波(现代)
云崇山一口气儿说了这么多,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道:“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丫头你不但能自救,还做得这么好,毫无背景,孤身一人短短数日便筹到这笔钱,而且这么快就查到老夫头上来了,这样的聪明才智,方才配得上我孙儿云峥。”
到底是豪门望族,才这般轻狂,语气带着绝对的自傲。我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道:“这么说,我入狱得释,也是老爷子派人保的了?”
他定定地望着我,唇角浮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不是。”
“不是?”我皱了皱眉,那是谁?
云老爷子似乎也不准备回答我,望着我,微微一笑,将放在茶几上的锦盒递给我,我打开一看,是我那几间铺子的押票,笑了笑,把盒子盖好,放回茶几上。如今他已经了然我弄钱的方法,知道再也难不住我,再把这东西放着也没意思,当然要还给我了。
“谢谢老爷子。”我抬眼微笑。
“谢什么,本就是你的。”云崇山嗔怪地看了我一眼,笑道:“还叫老爷子,叫爷爷。”
呃?我失笑,唇角微微一勾:“老爷子你忘了一件事。”
“哦?”云崇山诧异地看着我,“老夫忘了什么?”
我吸了口气,笑盈盈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答应老爷子,要做云家的当家主母了?”
他只是微微一怔,便神色如常,眼中闪过一丝绝对狡诈的光芒,淡淡地笑道:“叶丫头,你刚刚不是问我,是谁把你从牢里保出来的?”
我挑了挑眉,微笑不语,等待他的答案。
“丫头,你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云老爷子拿着茶盏,把玩着茶盖,漫不经心地道,“你来沧都,是为了躲谁?”
躲谁?我需得着躲谁?我淡淡地一笑:“看来老爷子把叶丫头的家底调查得很清楚啊。”当然了,既然选中我做孙媳妇的候选人,自然是要查清我的来龙去脉的。我望着他,轻笑道:“那么老爷子应该知道,像我这种女人,是配不上侯府这种门廷的。”
“你以为老夫会是那种注重门第的肤浅之辈?”云崇山轻哼一声道,“像你这样的丫头,抵得上十个豪门闺秀,也只有我们云家才配得起。”
“老爷子太抬举我了。”我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不只不高兴,心里还挺窝火。
“是不是抬举我心里清楚,否则,他也不会一直盯着你了。”云崇山唇角浮出洞悉一切的笑容,“叶丫头,你以为你躲到沧都来,便可与他再无瓜葛了?”
他?我扬了扬眉,云崇山的笑容颇为古怪,我看着他不语,他接着道:“那小子看人的眼光倒是不错,不过,他心思太重,算计太多,你斗不过他的。”
“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他斗什么。”我淡淡地道,我甚至,不敢去深想,去触碰。
“你不想,不代表他不想,你越想躲,他越不会放手。”云崇山眯起了眼睛,“否则,何以你一入狱,便被保释出来,他对你的一举一动,可时时刻刻都关注着。”
“敢情我是一块被一群恶狼盯着的肥肉。”我轻嘲。
“你这丫头,少拐着弯骂老夫。”云崇山笑骂道,见我不以为然的笑容,脸色一正,“丫头,被他盯上的人,没有人逃得了,你若想全身而退,必须找到能与他相抗衡的势力依附,而我们云家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笑了笑,望着云崇山不语。云氏一族到底是何等滔天的势力,能与一国之君相抗衡?或者真如富大康所说,永乐侯跺跺脚,这天下都会震的。
“老爷子,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只想过平凡的日子,我没什么伟大的理想,崇高的目标,这次,你真的是看错人了。”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是吗?”云崇山眼神一闪,目光凌厉起来,“那你在草原上发下的誓言,不作数了吗?你说你会成为天底下最钱最有权的人,为什么送上门的权势都不要?你想为帕图斯一族报仇,只是空口白话说说而已吗?”
“你……”我浑身一震,惊异地瞪着他,“你如何得知?”他能查到我与宇公子的事,我不奇怪,毕竟寂将军包下我,有线给他查,如果宇公子真的派有人在沧都暗中盯着我,又是他让人把我保出来,那么我在沧都府衙问不到的情况,他永乐侯问得到也不奇怪。可我发下那个誓言时,身边只得安远兮和丹尼金莎两兄妹,云崇山如何会这知这件事?安远兮绝不可能会把这件事说出去,而金莎和丹尼只是稚子,当时又六神无主,更没可能会记得我说这些话,那么,他怎么会知道?难道我在草原上的一举一动,也在他的掌握之中?那他还知道些什么?会不会……,我吸了口气,会不会连蔚蓝雪的身份,也在他的掌握之中?若是,那他要我嫁入云家,真的只是为云峥找个贤内助那么简单么?他明知道宇公子与我的那些牵扯还是坚持选中我,他的目的到底是我,还是另有打算?我的脊背发寒,忍不住轻颤起来。
“我永乐侯想查一件事,没有什么是查不到的。”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见我茫然震惊的表情,叹了口气道,“丫头,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既然卷入了这些纷争当中,就注定无法脱身,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平凡人。”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思考,云崇山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柔声道:“丫头,不要急着拒绝我,这件事,你回去再好好想一想吧。”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花厅,脑子里如同一团黏乎乎的浆糊,只感觉身子一阵一阵的冰冷。和煦的春风迎面拂来,竟让我觉得有些刺骨。行至荷塘,从水榭那边传来一阵低缓轻柔的琴音,仿佛从远古的时空中悠然飘至,大弦音似春风浩荡,小弦音似山涧溪水,宁静地、舒缓地、沉稳地回旋在耳边,如远山的清泉泻入久枯的石崖,给我沸腾如岩浆的脑袋带来一丝清明,莫名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安祥起来。
我觅着琴音快步走过去,在水榭的木亭中,看到那个弹琴的人,一席月牙儿白的宽松锦袍,在温柔的春风中扬起衣角,那柔和的琴音正潺潺地从他的指尖流泄出来,婉转轻盈,他瘦削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苍白,却有一种虚幻般的晶莹,一眼望去,如同画中人。
——2006、12、5
第一卷 青楼篇 第107章 云峥
小说巴士 更新时间:2010-6-20 7:15:08 本章字数:5804
我静静地看着木亭中如诗如画的男子,心中有些微微的惊讶,他的琴弹得极好,甚至不比凤歌逊色。闭上眼睛,用心去感觉那舒缓的琴音,一时之间,只觉得心思变得极其纯净,地位、金钱、爱情、世俗的**,统统离我远去,天地之间仿佛只得这么一个人,似乎从混沌初开,便一直等在那里,等我去聆听他的声音。
一曲罢了,清婉的余音袅袅地在半空盘旋,我缓缓睁开眼睛,亭中的男子抬起双瞳,他的唇角带着一丝看不出情绪的浅笑,黑玉般的眸子深邃而朦胧:“叶姑娘。”
我扬了扬眉,微笑着走进亭去。他的琴案上除了瑶琴,还放着一个精致的黑陶小龙薰,薰顶透雕着像征兴旺的双龙蹴球,薰腹表面镂空雕刻着一对腾升的祥龙,薰座浮雕着瑞龙潜水图案,小薰侧挂着双耳吊环,色泽乌亮,视之如镜。我嗅着那薰中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龙涎香,微笑道:“云公子认识我?”
“云峥听祖父提起过。”他温和地道,望着我的目光亲切柔和,“姑娘请坐。”
“哦?”我心无旁骛地坐到他琴案一侧的圆凳儿上,笑道:“侯爷怎么说我来着?”
他的手从琴上抽回,静静地道:“祖父说姑娘机智聪敏、慧质兰心,兼有不让须眉之侠肝义胆。”
我笑着摇摇头:“老爷子会这么夸我?事出有因吧?”既是为他孙儿挑的媳妇,当然是要先给他洗洗脑子,说我两句好话的。
他大概知道我指什么,温柔地笑了笑:“姑娘当得起祖父的评价。”
“公子又知道了?”我莞尔,调皮地挑刺。
“赛诗会上的几首诗,可窥一斑。”他的唇边浮起一抹笑意,“姑娘心思玲珑、才情过人。”
才情过人?过人的是那些作古的前辈好不好?我满脸羞愧,懊恼地转移话题:“看来人人都知道我帮富大康作弊的事了?”
“只得我和祖父知道。”他只当我在羞愧作弊那件事儿,微笑道:“姑娘勿需担心,这件事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晓。”
我望着他的眼睛,真奇怪,云崇山那个意图我们心里都清楚,却一点儿没妨碍我与他之间的交流,我们没有觉得一丝一毫的不自在和窘迫,交谈极为自然,他不以我的冒失为忤,我不以他的平和为异,仿佛他生来在我眼里就该是这个样子,而我生来在他眼里也应是这个样子。
“知道么……”我将手肘放到琴案上,托着腮帮子看他,“你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朋友,这么平和、安静,让人觉得很温暖……”
“是么?”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笑道:“嗯,他叫月凤歌。”
“天曌国的第一乐师?”虽是问句,他的表情却是波澜不兴的,我抚上他琴案上的瑶琴,拨了拨琴弦,听着那古朴的声音,笑道:“公子的琴音,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凤歌。”
“再好的琴音,若无知音人欣赏,也是枉然。”云峥淡淡地道。
“公子又怎知自己没有知音?公子刚刚那段琴音,纯粹得令人动容,令听者的生命亦变得泰然。”我抚上那琴,微笑道。
他温和地望着我,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我微笑道:“公子愿意为小女子再弹奏一曲吗?”
他淡淡一笑,没说话,手却抚到了琴上,垂下睫,拨动琴弦。瑶琴古朴的声音悠然响起,像一片落花从枝头翩翩而落,颤悠悠地坠于清澈的小溪当中,花瓣在湍急的水面上随波逐流,如同一片无根的浮萍,无边无际的寂寞从琴音里弥漫出来,扼紧了我的呼吸。
那是一种宿命般的寂寞,不同于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不同于知音难求的自赏,不是楚痛,不是自怜,不是优伤,是那种从骨子里、从生命里透出的无根的寂寞,与死亡融合在一起,生命仿佛随时都会在这种寂寞中消失,你什么也抓不住。
我悲悯地望着他清瘦的俊颜,无法言说那种几近窒息的感觉。空气里有远古的味道,我听到了“曲终独立敛香尘”的那个声音,琴音在他纤长的指尖悠远地消失,一曲之间,我的生命仿佛已游走了千年。一滴泪从我的眼角滚出来,顺着脸颊缓缓下滑。他淡淡地抬眼,凝望着我的眼睛,那些悲悯、那些不舍、那些痛楚被他一一收进眼底,将他的眼睛染成朦胧的暮色。
他伸出手,拇指轻轻拭净我颊上的泪,眼神渐渐深沉,幽暗如海:“没有早一些认识你,真是可惜。”
“现在认识了,也不迟。是不是?”我微笑道。
他的唇边绽出如花般的笑容:“嗯,不迟。”
亭外不知何时飘起了蒙蒙的春雨,雨丝又轻又柔,湿润的微风凉凉地吹拂进来,园子里的景色蒙上一层氤氲的雾气。一个汉子撑着伞急冲冲地跑进木亭,动作急促却不紊乱,步履轻盈,他收了伞,抬眼看到我,笑着欠身行礼:“叶姑娘!”
是云德。我笑着点了点头,他转头看向云峥,沉声道:“少爷,下雨了,亭子里风大,云德送您回去吧?”
云峥看着我,笑了笑:“得闲的时候过来看看我,可好?”
“好。”我微笑道。
他站起身,云德赶紧去推他的木轮椅,云峥淡淡道:“不用了,我想走走,你送叶姑娘回去吧。”
云德怔了怔,却不敢反驳,只好将手中的伞撑开。他接过伞,步出木亭,没入绵绵的春雨中,缓缓往园子深处行去。荷塘、垂柳、繁花,朦胧的雨雾将满目的郁郁葱葱、姹紫嫣红淡淡地晕染开来,他清瘦的背影飘忽其中,如同一幅清雅的水墨。
“叶姑娘!”云德见我望着云峥的背影发呆,轻声唤我。我回过神,见他又取了把伞,撑起来,笑道:“我送您回去!”
“谢谢你。”见云峥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我转过头,欲接过云德手里的伞,“不麻烦云德大哥了,我自己回去就是。”
“那怎么行,少爷吩咐了要送您回去。”云德把伞一让,撑到我头顶,笑道,“姑娘请!”
我微微一笑,看来云家的规矩还真是严格,也不推辞了。云德驾车送我出城,我在车厢里闭目思索着今天在“篱芳别院”与云家祖孙的会面的情形,淡淡地笑起来,不管云老爷子的心思是如何,我知道云峥心里对我是不含杂质的,这就够了。云峥,这个我新认识的朋友,真是一个奇特的人呵……
我的铺子再度开张了。云老爷子不仅把铺子的押票还给我,还一并退回了那四千两银子,我乐翻了,经过这番周折,我不但赚了四千两,绣庄还成了自己一个人的生意。绣庄与京城锦绣庄拆伙后,让我着实忙活了一阵,供货和分销的事宜全得重新联系,打点关系,绣庄也重新取了名字,叫“天锦绣”。火锅店也恢复了营业,我一直计划的第四家豪华分店也开业了,日子似乎回到了从前,一切按着原来的轨道正常运转着,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期间,富大康带着他的狐朋狗友到我的绣庄和火锅店光顾过,名为来照顾生意,实则磨着我帮他出点子追求那位余降雪小姐,令我啼笑皆非。云老爷子也到我的绣庄来过两次,找我喝茶、聊天,他倒沉得住气,一直不催我,我也不知道这老狐狸里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段时间我细细思索了云崇山那日的话,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我在草原上的举动,但我发生在京城的事,他也许只是接触到了表面。若是他真晓得我是蔚蓝雪的身份,没理由宇公子会查不出,那京城还会这么风平浪静?所以我也充愣装傻,继续过我的糊涂日子。安远兮知道了云崇山的意图后,一直有些闷闷不快,但却不对我说什么,只是每次云老爷子上门找我时,脸色不善。这呆子,傻乎乎的!我心里清楚他那点儿心思,但他一直不对我开口,我也跟他磨蹭着,总不好叫我向他表白吧?
这一日忙完绣庄的事,我蜷在办公室的软榻上休息,安远兮敲门进来,拿着一封信,笑道:“玉公子来信了。”
“真的?”我立即坐起来,接过他手里的信,玉蝶儿走了两个多月了,一点音信都没有,也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拆开信,赶紧看他写了些什么。原来丹尼拜师这事一开始进展得并不顺利,一路上虽然没费什么波折到了玄武山,但无相寺的慧惮大师开始并不肯收丹尼为徒,后来说是丹尼通过了大师的考验,才终于拜到师了。玉蝶儿虽然没有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能想到那个过程应该挺艰苦。玉蝶儿还说等拜师仪式结束之后,不日就要启程返回沧都。我舒了口气,想着终于把丹尼安顿妥当了,心里十分高兴。
“丹尼好吗?”安远兮见我看完信笑眯眯的,笑问。
“嗯。”我把信递给他看,笑道,“金莎知道这个消息,也应该会很高兴的。”
安远兮看完信,笑道:“那要快些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金莎。”
“嗯。”我点点头,拍了拍脑袋道,“对了,早上出门儿的时候金莎让我给她买空竹回去,我上街去逛逛,你看着铺子。”
“好。”安远兮收好信,塞进怀里,笑道,“早点回来。”
“知道了。”我笑了笑,走出铺子,这段时间太忙了,几乎没有好好出来逛过街。沧都城一如既往的繁华,我在一个小地摊上给金沙买到空竹。经过聚宝斋的时候,停下脚步,想了想,走进去,老板见我进来,笑道:“叶姑娘,又来选发簪么?”
“有什么新货色没有?”我问,我仍是保持着从前的喜好,钟爱收藏各种各样美丽的发簪,尽管我来到这个时空,从来没有用过一支。
“可巧了,正好有两支新到的款式,叶姑娘一定会喜欢。”老板从货架上取下一个锦盒,打开,里面盛着两支纯银的发簪。一只是步摇,钗头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蜻蜓,下面垂了一长一短两条造型别致的银链,链子的中段和尾部,也各自了一只小巧的蜻蜓,十分可爱。
另一只钗头打成了一朵古朴的兰花,花蕊嵌着数颗蓝幽幽的绿松石和晶莹剔透的红玉髓。我的拇指抚过红玉髓微微有些沁凉的表面,传说红玉髓是佛教七宝石之一,又是红宝石的姐妹石,殷红的色泽代表了无上的尊贵,经常佩戴它能给人带来愉快的心情,以及确保胜利的信心与力量。买个兆头也好,何况这发簪真的漂亮,我笑着对老板道:“多少钱?”
“两只簪六两银子。”老板知我是熟客,倒没漫天要价,我点点头,“我要了,给我包起来吧。”
趁他包簪子这会儿,我随意地浏览了一下店里的古玩,突然被架子上一个黑陶镂刻菊花球双耳薰吸引住。这个小薰上端的菊花镂空绣球十分别致,花朵与枝叶脉络清晰、相互映衬,双耳薰座表面的菊花花纹互相穿插、重叠有序,造型雍容华贵、典雅端庄。
真漂亮,云峥一定会喜欢的。莫名的,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我不由怔了怔,为什么我会觉得云峥会喜欢?他并没有说过。可是,我就是觉得他一定会喜欢,我望着那个小薰,想起这段日子忙着铺子里的事,没再去看过云峥,心中一动,转头对老板道:“老板,这只黑陶小薰,我也要了。”
——2006、12、6
昨儿网线断了,上不起网,今天早上才修好的,对不起各位。
第一卷 青楼篇 第108章 旧仇
小说巴士 更新时间:2010-6-20 7:15:09 本章字数:8821
兴冲冲地抱着小薰跑到云峥的“篱芳别院”,这“篱芳别院”原来是云峥一个人的居所,他喜欢清静,不愿意住在人来客往的永乐侯府。下人将我带至书房,我见书房的门窗都开着,云峥站在书桌前写什么,阳光从窗外斜斜地射进来,映在他的身上,给他的全身镀上一层神秘的金晕。下人想出声禀报,我赶紧制止他。转头望着云峥发呆,这个男子,什么时候看他,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像在看一幅画。
他搁下笔,抬眼望见门边的我,唇边浮起一抹微笑:“你来了?”
“嗯。”我走进去,立于他身侧,看向书桌,原来是在画画。他作的画用墨较少,远山、流泉、山石、树木,皆只用线条勾勒,没用浓墨重彩,却自有一番清远萧瑟的意境。画中有间茅庐,庐外有盛开的秋菊,青石上立着琴案,摆着瑶琴,一个少年书生背着双手仰头望着远山,手里握着一卷经书。他的面目模糊难辨,我细细一看,觉得那书生的身影有些像云峥。
“云公子是在画自个儿么?”我笑道。
“让姑娘见笑了。”他淡淡一笑,“刚刚突然想起多年前游南山的情形,一时感触,信手涂鸦。”
“画得真好!”我真心赞道,目光仍旧停在那幅画儿上。多年以前的他,看起来倒比现在更像个鲜活的人。
“好在何处?”云峥不以为然地道。
“好在公子这份心境。”我转眼看他,淡淡一笑,见他微微扬了扬眉,我将怀中的锦盒放下,笑着取过一支狼毫,蘸了墨,在画上写下白居易《玩新庭树,因咏所怀》的后四句:
偶得幽闲境,遂忘尘俗心。
始知真隐者,不必在山林。
搁下笔,转头见云峥将目光怔怔地画上的题诗上移开,望着我的眼睛:“姑娘真是云峥的知己。”
我将桌上的锦盒递到他手里,笑道:“这话应该在看过这个之后再说。”
他打开锦盒,取出那个黑陶小薰,眼神一闪:“姑娘怎知我钟爱黑陶?”
“我没见你别院里有其他材质的装饰品。”他书房的博古架一样是摆的黑陶制品,我应该没有料错才是。
他望着我,唇边浮出温和的笑容:“你这样的女子,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长了这么一颗七窍玲珑心。”
“你不知道么,这是商人的特长。”我半真半假地道,“察言观色、度人心思,最最擅长不过了。”
他神情愉悦地笑起来,把小薰摆到软榻上的矮几上。我见那矮几上没有放围棋盘,却放着一副珠子跳棋,正是那日我送给云崇山那副,笑道:“原来老爷子把这棋送给你了。”
“姑娘这棋挺有意思。”他请我坐上软榻,自己坐到我对面,“看着简单,玩下去才知道变化无穷。”
“这棋一次可以跟六个人玩呢。”我笑道,“你平时都跟谁玩?”
“自己。”云峥静静地道。我怔了怔,莞尔道:“自己跟自己玩多没意思?玩起来不像两个人在脑袋里打架么?我陪你下一盘如何?”
“好。”他点了点头,开始摆珠子。我从小便爱跟舅舅和外婆一起玩珠子跳棋,我舅舅是此道高手,在他的薰陶下我的珠子棋也下得不赖,没想到第一盘我就输了,不服气地再下了两盘,还是输了,我诧异地抬眼望着云峥,笑道:“得,看来你是把这棋吃透了。”
“也不尽然。”云峥笑了笑,“姑娘今日后退之后再迂回向前的走法,云峥就没想到过,祖父说这棋可以拓展人的思维,当真不假。”
“我这点小技俩,公子一看就明白了。”我拍拍手,笑道,“罢了,看来今儿是赢不了公子了,我认输。”
这当儿,却听到一门外传来一个女声:“峥儿!”
我转过头,见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美妇仪态万芳地被丫鬟扶进来,后面跟着我见过一次的年少荣。我诧异地站起身,云峥抬眼见到她,依旧稳坐在软榻上,面不改色:“母亲今日怎么来了?”
原来是云峥的娘亲。我打量着这位云夫人,妆容精致,脸上生着一双艳如桃李的丹凤眼,虽然风韵动人,但容貌与云峥却不太相似,想来云峥更像他父亲多些。
“你这孩子,娘亲就不能来看看你了?”云夫人神情一黯,走到我刚才落座的位置坐下来,眼波一转,落到我身上,笑道,“这位姑娘是……?”
脸变得好快啊,跟王熙凤似的,我赶紧欠身行礼:“民女叶海花,见过夫人!”
“原来你就是公公提过的叶姑娘!”云夫人眼神微微一变,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轻哼道,“姿色如此普通,实在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
呵!这语气,我笑起来,好深的怨念哪!转眼见云峥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目光也森寒起来,我微笑着欠身道:“云公子有事,小女子便不打扰了,告辞。”
“等等!”不等云峥出声,那云夫人立即唤住我,“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就想走,小户人家果然没有规矩,就凭你也配得上……”
“母亲!”云峥淡淡地开口,打断云夫人的聒噪,脸色沉下来,“你的话太多了!”
“峥儿,娘是为你着想,也不知道公公这次犯了什么糊涂,给你挑了这么个媳妇儿,娘亲帮你挑了……”云夫人似乎对云峥极为畏惧,见他脸色不好,顿时挂上一脸讨好的笑容。
这些个豪门大户,真当随便谁都可以任他们挑来拣去?我差点笑出声,赶紧忍住,清咳了一声,那云夫人被我打断说话,极为不耐,转头瞪了我一眼,面带不屑。我也被她的态度弄得上了火,冷笑一声道:“夫人,我若想嫁给云峥,谁也挡不住!”
“你……”那云夫人听了我的话,微微一怔,立即勃然大怒,站起来就欲发难。我不等她开口,接着道:“同理,我若不想嫁给云峥,谁也逼不了我!”
云夫人面色难看至极,我却发现云峥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两人还没开口,却听到站在云夫人身后的年少荣喝斥道:“放肆,你竟敢这么对我姨母说话!”
我有什么不敢?那又不是我姨娘!我翻了翻白眼,正待出声,却看到云峥淡淡抬眼扫了年少荣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这里几时轮到你开口了?”
他语气虽淡,那年少荣却仿佛惧极,垂下头缩到云夫人身后,云夫人见云峥面无表情,赶紧赔笑道:“峥儿,你表弟他……”
云峥蓦地站起身,看也不看那两姨侄,语气淡漠:“我送叶姑娘出去,母亲随意。”说着,拉起我的手,就往门外走,我转脸往回看去,见那云夫人和年少荣皆一脸铁青,云夫人瞪着我的眼神像饱含毒液的毒针。
才走出书房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东西砸碎的声音,伴着云夫人咬牙切齿的哭骂:“你给我看看,这是什么态度,我辛辛苦苦守寡,就养了这样一个忤逆的东西……”都说寡妇的脾气怪,看来是真的。
“姨母保重身体,休要动气……”年少荣的声音渐微。我转头看向云峥,见他脸上依旧一片云淡风清的表情,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皆与他无关,这两母子难道平日都是这般相处?豪门大户的恩怨,果真是说不清。
我笑了笑:“公子不用送我出去,我识得路。”
他转头看我,温和地笑了:“我不是送你,我是躲她。”
呵……,我笑着摇了摇头,云峥呵云峥!他拉着我慢慢往前走:“倒是叫你看笑话了,你莫见怪。”
“怎会?”我淡淡一笑,“你才是我的朋友,你身边的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拿云峥当朋友,未见得会爱屋及乌,会对与他有关系的人掏心掏肺。那是他的母亲又如何?是他的祖父又如何?我结交的,只不过是一个云峥而已。哪怕与他的关系再深厚,于我来说也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定定地望着我,唇边浮出一抹浅笑。我也笑。真的很奇妙,这世上不知道有没有天生的知己?我和云峥,虽然认识的时间这么短,却如此心意相通,他一句话,我已明白他心中所想,我一个笑容,他也明了我的所思。云峥,今生有你这个朋友,真是我的幸运!
这天的小插曲,使绣庄次日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伙计禀报外面有人要见我时,安远兮正在我办公室里把账本交与我核对,莫家主仆离开后,这账房的工作便由安远兮接下来。我头也不抬地问:“是谁?”
“他说他是永乐侯府上的……”伙计道。我以为是云老爷子过来了,笑道:“请他进来吧!”
“我先出去了……”安远兮不喜欢永乐侯,正待回避,还未走出门,那人已经被伙计领进来了,差点与安远兮撞到一起,我一见他,怔了怔,却是那个年少荣!
没想到年少荣见到安远兮,表情一惊:“是你!”
安远兮见到他,脸色也是一变,语气戒备地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了兴趣,安远兮怎么会认识年少荣?安远兮见来人是他,也不出去了,只转身退到我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年少荣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原来你在这间绣庄作事,怎么着,脑袋好了?看来那些补品还是顶事嘛!”
安远兮恶狠狠地瞪着他,冷哼一声,不答话。我按下心中的狐疑,笑道:“年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年少荣这才把目光转到我脸上,脸上带起笑容,却含着一丝轻蔑:“叶姑娘,我姨母要见你,请你过侯府一趟!”
“云夫人有什么事吗?”我淡淡地道。笑话!她要见我,就自己来!凭什么把我呼来唤去的?当我是你永乐侯府的下人吗?
“姑娘去了就知道了。”年少荣唇角带着讥诮,“我姨母说对姑娘绝对有好处。”
好处?我眼睛一转,心里有几分明白云夫人请我过府的用意,从她那日见我的态度,也知道她对我这“儿媳妇”不满意得很,叫我过去,无非是想给个下马威,或者拿点银子随意将我打发了,好让我死了“野鸡变凤凰”这条心吧?她明知道这是永乐侯的意思,还敢明目张胆地请我去侯府,大概也是趁侯爷不在才如此肆意妄为!
我忍不住好笑,真是恶俗的剧情啊,叫什么来着?棒打鸳鸯?可是这戏码在我身上唱不出什么效果啊!我轻笑,望着年少荣道:“年公子请回吧,我不会去的!”
“什么?”年少荣瞪着我道,“你竟然不去?”
“我为什么要去?”我失笑道,“我想来想去,都没有去见云夫人的理由。云夫人要见我,请她自己来好了!”
“你……”年少荣气急败坏地瞪着我,半晌说不出话。安远兮在身后不耐烦地道:“你听不懂人话吗?还不快滚!”
咦?安远兮发火了?这倒稀奇!我转头看到安远兮也咬牙切齿地瞪着他,那年少荣听到安远兮的话,脸色铁青,指着我恶狠狠地搁下一句:“你有种!等着瞧!”
他摔门出去。安远兮也一脸愤愤地坐下来,我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他,他气哼哼地发了会儿呆,抬眼见我好奇的表情,脸色一窘:“干嘛这样看我?”
“怎么回事?”我笑道,“你和年少荣有仇吗?”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却不说话。我回想起年少荣讥笑他“脑袋好了”那句话,心中明了几分,猜测道:“福爷爷说你去年被人打破头,不会是被他打了吧?”
安远兮抬眼看我,不自在地“嗯”了一声。果然如此,我追问道:“你怎么会跟他结怨的?”
安远兮红着脸不肯说,却经不过我的追问,终于将原委道来:“去年秋天听说西门城郊落霞山的枫叶红了,我带着安生去郊游,路经山上的“水月惮院”,在门口看到他与两名女尼拉拉扯扯,我以为他欲对出家人行不轨,出言阻止,没想到……”
“没想到被他打了?”我见他红着脸停下来,猜测道。
“不是……”他转过脸,脸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结结巴巴地道,“那水月惮院根本是……”他似乎难以启齿,“是不正经的庵堂……”
我恍然大悟,敢情那“水月惮院”是间花庵。这皮肉生意本来就不止是青楼才做得,我想起我那时空曾有过的大同婆姨、泰山姑子、扬州瘦马、西湖船娘,虽然都是出来卖的,但风格迥然不同,其中泰山姑子,就是以出家人出来做的,也有些娼户扮成出家人,为的是搞搞情趣。没想到那年少荣竟然好这一口。
“所以,你便义正严辞地将年少荣斥责一番?”我想起当初他在茶楼骂我那番话,心中了然,想必那年少荣当时也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那个心胸狭窄的公子哥儿哪里受得了这个书呆子的气,肯定是事后邀了人寻上门去狠揍了书呆子一顿,才把他的脑袋打破了。
安书呆红着脸点头,我挑了挑眉:“他打了你,怎么不报官?”不过报官也没用,官官相护,官府一听是永乐侯府的人,还会帮书呆子吗?
“我当时不知道他是谁,今儿才知道他叫年少荣!”安远兮道,“母亲也不让报官,说我醒了没有大碍,再说他们家里又送了礼过来赔礼……”
我忆起安远兮曾把人参布料这些东西摔出来,被我骂了一顿,叹道:“你上次摔的那些东西,就是他们送来的?”多半是年少荣以为打死人了,吓破了胆,才置备了这些东西过来吧?见他点头,我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笨死了,送上门的东西都不要,要是我,还要再要多一些!本来就该他赔给你!”
“受辱得来的东西,我才不要!”安远兮哼了哼。这呆子!我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呀,也改改你那脾气,人家去花庵,碍着你什么事了,要你去出头……”
“这道德风气就是被他们这样的人败坏的,真是没想到,连出家人都……”安远兮抬眼见我脸上带着怪笑,脸又红了,嗫嚅地住了嘴,“算了,不说这个了,你继续看账簿吧,我先出去了!”
看着他走出去,我敛了笑容。拿起账簿,哪里还看得下去?我望着账簿怔怔出神,安远兮道德观念如此迂腐,对青楼女子的成见如此之深,他接受的教育、他的思想与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我迥然不同,若他知道我曾经也是青楼女子,他还会喜欢我吗?若他因此不肯接受我,他值得我喜欢吗?
在办公室心事重重地坐了一天,打烊和安远兮一起回家时,又忍不住想起这个问题,有几次话到嘴边,我都想告诉他其实我就是他曾经骂过的那个卡门,但望着他的笑脸,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正沉思间,驴车被人拦了下来,抬眼一看,年少荣带着四个彪形大汉站在马路中央,他看着我冷笑一声,对身后的人一挥手道:“把叶姑娘请去侯府!”
“你们想干什么?”安远兮见四个大汉向我冲过来,扑到我身前想拦住他们,被一个大汉一把推倒在地,我被两个大汉拖下车,安远兮从地上爬起来,冲过来拉我,立即被另两个大汉踢翻在地,拳打脚踢,我又气又急:“住手!”
“住手!”年少荣一挥手,那两个大汉停下来,年少荣看着我冷笑:“叶姑娘乖乖地跟我们走,我保证他没事!”
“放开,我跟你们回去就是!”我挣脱那两个大汉,跑去将安远兮扶起来,“你怎么样?”
“没事……”他捂着胸口,轻喘道,“你不能跟他们走……”
“眼下这情况容得我说不么?”我低声道,“侯爷不在府中,他们才如此放肆,我跟他们走,你赶紧去‘篱芳别院’找云峥公子,请他过侯府相助。”这位云夫人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既然敢用强的,想必我今晚没那么容易脱身,能压住她的大概只有云峥了。
安远兮眼神一闪,张口欲言,年少荣已不耐烦地道:“叶姑娘,可以走了吧?”
我望着安远兮,低声道:“你记住了?”
“嗯。”安远兮点点头。
我吸了口气,转过身,登上永乐侯府的马车。
——2006、12、7
还是网络问题,抱歉,痛哭……,希望周末不会再出状况了。
第一卷 青楼篇 第109章 情定
小说巴士 更新时间:2010-6-20 7:15:09 本章字数:5744
永乐侯府比起篱芳别院,又是一番不同的景况。篱芳别院是园林,以精致、淡雅、写意山水见长,而永乐侯府是官邸,府邸的布局、结构、风格彰显的是主人的身份、地位与尊严。若是普通百姓,进入这里肯定会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战战兢兢,好在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连故宫都见过了,你永乐侯府算个啥?几百年后说不定连块烂石头都留不下。
所以此际我面对那位云夫人的时候,神态无波、淡定自若得很。不卑不亢地见礼,落坐,礼数周全、举止从容,挑不出我一点儿毛病。想用豪门府邸的宏伟壮观给我第一个下马威,算是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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