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真心中焦急,立刻上前一步道:“皇兄,你这是怎么了?”
废太子惊恐地盯着他,半点都没有要一叙兄弟旧日情谊的意思,一旁专门负责伺候太子的小太监张德子跪倒在废太子面前:“太子,您不是总说从进了那院子开始,就没有一个人敢接近您了吗?您的心里苦啊!”废太子还是一副惊恐的样子,根本不能言语,张德子涕泪皆下,转头道:“陛下,太子殿下自从被关押在那个院子里,就整日里伤心不已,长吁短叹,说一切都是别人冤枉他!还自言自语说,他是皇帝的儿子,可是现在所有人看他都像是囚犯,没有一个人敢接近他,还说别的死刑犯判了死刑,顶多一刀下去也就解脱了,而他呢,这把刀一直挂在头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说不定就得关押一辈子。皇后走了,陛下也丢弃了他……”那张德子说的话,的确像是太子会说的。
废太子的表情如同凝固了一般,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皇帝大为震动,九公主更是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来,她主动走上去,用帕子擦掉太子不知因为何故掉下来的眼泪:“太子哥哥,你受苦了。”
太子“啊啊——”叫了几个莫名的音节,哭了几声,像是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不知为什么,皇帝原本对太子的怨恨,顷刻之间就烟消云散了。李未央看在眼里,唇畔挂上了一丝笑意,血浓于水,当皇帝对太子充满怨恨的时候,别人说什么都没用,甚至会被怀疑成太子的同党。但是当他怀疑太子是受到别人冤枉才会做错事的时候,他原本的父子亲情会一下子萌发出来,比之前还要更加猛烈。
拓跋真感觉到了一种很不妙的情绪,但目前他别的都不能去想,必须证明自己的清白:“皇兄,我是你的三弟,你还认识我吧?!现在有人密报陛下,说我才是陷害你的凶手,皇兄,多年以来我们的感情是那么要好,我也一直尽心尽力辅佐你,希望你能为我说一句公道话,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害你,我也不会啊!”
安国公主也用十分紧张的眼神盯着废太子,却见到对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像是根本听不懂拓拔真在说些什么。
张德子如同一个忠心耿耿的护卫,守在太子跟前,警惕地盯着拓拔真。
皇帝冷声道:“陈院判,上去给太子诊治。”他说的不是废太子,而是太子,这其中的意味十分的明显,拓跋真听在耳朵里,只觉得特别刺耳。若是以前,皇帝原谅太子与否,对他并无特别的妨碍,甚至他还一度拿太子来做挡箭牌!但现在,皇帝的原谅意味着他相信了刚才锦儿所说的话,关于拓跋真的那些控诉!这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陈院判赶紧过去给废太子诊治,片刻后,脸色凝重地禀报皇帝,太子服的的确是毒药,虽然发现得早,已经服下了无数解毒剂,可毒入肺腑,怕是救不活了。皇帝和九公主面色俱是一变,柔妃却面沉似水,像是十分的惋惜。
九公主着急地问:“陈院判,你的医术这样高明,一定能另外想到办法的,对不对?”陈院判说:“这……只能再用解毒剂,看能否拖延几日,不,或许几个时辰,微臣实在没有把握。”说完,他提笔开了张方子,交给一旁的太监,皇帝挥手让他退到一边去。
废太子突然在一旁说起胡话来:“父皇,父皇——救救儿臣!”
九公主看了一眼废太子混沌的眼神,心中一酸,回到皇帝跟前跪倒在地,央求道:“父皇,您救救太子哥哥吧!”
皇帝阴沉着脸不说话,陈院判已经给太子判了死刑,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但他还是主动走到太子的身边,此刻,太子的整张脸都泛出一种死气,显然已经是时间不多了。
就在这时候,李未央上前一步,轻声道:“太子殿下,你有什么委屈,都跟陛下说吧。”
这到底什么意思?!这个女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不,她就是在找一切机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拓跋真不由暴怒,但他在皇帝的面前,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情绪,只能厉声道:“李未央,你说什么?!”
李未央语气十分平静,不过抬起眼皮,淡淡道:“三殿下,我不过是说太子这些日子受苦了,不然也不会服毒自尽,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拓跋真自觉失言,咬牙切齿地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眯起了眼,轻声细语地:“太子,你看,这是你的父皇,你的冤屈,正应该向他诉说才是!”
太子看着李未央,从那双清澈的瞳孔里能够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几乎觉得每一个呼吸都是艰难的,根本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良久,他好像清醒了许多,转头盯着皇帝,半天才从喉咙里吭哧吭哧发出几个音节,“父皇——”
他显然认出了皇帝,虽然明知道他已经疯疯癫癫,神智时好时坏,但见他能够把自己认出来,皇帝还是高兴得很,点点头道:“是朕。”
废太子放声大哭起来:“父皇——”接着便要挣扎着起来给皇帝磕头,皇帝一把摁住他:“不必了,你身子虚弱,别乱动!”
废太子双眼通红,惨白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人色,泣道:“父皇呀,您可来见儿臣了,我真以为再也见不着您了呢!”皇帝难得露出感动之色来,说道:“这不是见到了吗,你有什么话要说,就告诉父皇,当初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废太子似乎想要开口,可是一开口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九公主生怕皇帝厌恶,连忙拿出一块自己的帕子去替他遮掩着,谁知一团乌黑的血从他的喉咙里喷了出来,沾染了那帕子,将一朵红梅染成漆黑的颜色。九公主双腿发软,惊呼道:“父皇,您看,太子哥哥他吐血了!”
在场有眼睛的人全都看到了,陈院判摇了摇头,太子这是已经毒气攻心了,怕是没多少时辰可以耽搁。
皇帝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舐犊之情,面上露出哀伤之色。
废太子勉强止住咳嗽,却道:“儿臣不知道当时究竟是谁在背后设计……真的不知道……”刚刚说完一句话,又吐出一口黑血来,皇帝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柔妃连忙道:“陛下,还是赶紧让太子下去治病才是!”
皇帝这才如梦初醒,道:“陈院判,交给你了,一定要想法子治好太子!”
陈院判头上冷汗都出来了,他是大夫,不是神仙,哪里可能救得活一个毒气攻心的人呢?但在皇帝面前,他半句话也不敢分辨,赶紧让人抬着太子离去。
皇帝目送太子离开,猛地回过头来,盯着张德儿:“你们是怎么照顾的,太子哪里来的毒药?!”
张德儿满脸泪水,控诉道:“陛下,奴才从八岁就跟在太子身边,太子吃什么喝什么奴才都是经手的,可是关在别院里这半个月来,吃的饭菜都是腐坏的,变质的,太子从小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这些。更何况乳娘被赶走之后,蒋庶妃只能自己照顾皇长孙,但孩子想要喝一碗米汤都必须太子用自己身上的玉佩来换,太子何等的人,怎么能不生气、不伤心呢?奴才为此,曾经多次向那些护卫苦苦哀求,换来的便是一顿拳打脚踢!您看!”他把袖子全部卷起来,只见到身上伤痕累累,十分可怕。
看到那些狰狞的伤痕,九公主吓得倒退了半步,李未央一把扶住了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眸子里的情绪,声音很低:“公主小心才是。”九公主愣了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德儿果然是太子身边忠心耿耿的小太监,他还在继续往下说:“一日三餐吃的都是馊饭,这也就算了,那些人还敢从中克扣,借机敲诈!太子和蒋庶妃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被他们骗走了!有一回太子实在无法忍耐,让奴才领了当初陛下赏赐的一只扳指去找他们,求他们放了奴才出去,借口去买点必需品回来,他们倒是放了人,却硬生生地抢走了奴才身上的一百个钱。太子说过,买东西是假,求情是真,让奴才一定要想方设法见三皇子殿下,求他帮帮忙,开口让别院里的看守行个方便,咱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其实三殿下是主子,又正得宠,说句话就能让咱们的日子好过许多,也算全了兄弟之间的一点情分。奴才见太子抱了全部希望,便上门去了。”
说到这里,拓跋真的面色已经变了,他根本从来没见过张德儿上门来寻求帮助——
张德儿眼泪巴拉巴拉地掉,哀戚道:“奴才到了三皇子的府门口,可惜身上没有半点银子,也没法子证明奴才的身份,只能在门口守着等候,一直等了四个时辰,才把一辆马车等回来。可是那些护卫根本不让奴才靠近,奴才不得已,只能大声喊,卓然求见!这卓然,是太子殿下的字!三皇子一听,必定就能知道,可马车里没反应,奴才便又喊,三殿下,废太子求见——可惜马车硬生生从奴才身边驶过去,根本没有见到三殿下不说,奴才还被那些看门的护卫打得皮开肉绽,那些人还嘲笑奴才说,莫说你是假的,纵然是太子真的来了又如何,不过是个废人,就该有多远滚多远,不要让那霉气染了三皇子府!”
拓跋真脸上终于露出惊恐的神情,立马跪倒在地,面上无比震惊道:“父皇,儿臣从来没有向人说过这样的话,更不知道这奴才是何时去寻找过我啊!”他下意识地看了安国一眼,却见到她面色极为难看,心中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安国公主自从太子被废了以后,一直强烈反对自己再和过去太子那些臣子们来往,对于上门来求情的,一概都是打了出去,借以划清界限。这样说来,分明是安国公主故意使人羞辱张德儿……这个该死的女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安国公主没想到事情会越牵扯越严重,她更加不明白,本来只是好端端的来参加皇后丧礼,怎么会先是自己被人发现了石女的身份,再是牵扯出陷害太子的事情,接着又是太子服毒,现在太子府的奴才还控诉三皇子在背后羞辱太子,一切都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推动……不错,当初她在马车里听到废太子身边的人找上门来,立刻便觉得拓跋真应该离这些人远一点,尤其是要在皇帝发怒的时候和废太子划清界限才是!所以她才吩咐那些人痛打了那奴才一顿!但——说要和废太子断绝往来的不正是拓跋真吗,她这样做又有什么错?!皇帝之前明明恨透了废太子啊!怎么一转脸就要为他主持公道了呢?
李未央心头冷笑,面上却眉目弯弯十分柔和的模样道:“你这小太监,真是满口胡言乱语!三殿下和太子兄弟情深,他刚才又说自己一直关怀太子的生活,你说的这些,岂不是胡说八道吗?是不是有人教唆你这样,借以来诬陷三殿下?”
张德儿又给皇帝叩头,因为太过用力,额头上都是铁青一片:“奴才若是有半个字的谎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若是陛下不信,大可以去三皇子府审问那些护卫!”
“你才是满口的胡言乱语!父皇才不会听你的!你这是跟人勾结好了来陷害我们!你可小心你的性命!”安国公主立刻反驳道,可她的心里却很紧张,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紧张。她隐约觉得,自己的秘密暴露,与拓跋真陷害太子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张德儿冷哼一声,道:“三皇子妃,奴才是个阉人,又没有家小,你不用吓唬奴才!奴才生来就是伺候太子的,看着太子被人逼成这个样子,奴才心里早就情愿豁出性命来告状了!”
安国公主勃然大怒:“你再不住口,小心我——”
李未央微笑,那如琉璃般的漆黑眼珠瞅了瞅安国公主,道:“三皇子妃,小心你做什么?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陛下面前也容得你这样放肆么?”
皇帝的眼睛冰冷地看向安国公主,安国在那一瞬间被这阴冷的眼神望着,几乎哑然。要是现在是在越西,她根本不用受这种窝囊气,可现在这局势,她自己也知道,根本轮不到自己再开口,更别提威胁那太监。
“太子到底是怎么疯的?”柔妃温和地问道。
张德儿擦了眼泪,脸上露出愧疚至极的神情:“都是奴才不好,奴才将在三皇子府门口听到的那些话全都告知了太子,太子却坚持不肯相信,他说三皇子是他的兄弟,向来最支持他,是他最信任的人,怎么会对他弃之不顾呢?太子心眼实诚啊,他哪里想到,若是三皇子有心,怎么会一次都不肯上门呢?甚至连奴才主动找上门去,他也视若无睹?这分明是落井下石、见利忘义的小人!奴才这样说,太子便极为生气,许是想不开——”
拓跋真完全明白过来,一颗心缓缓、缓缓沉到了谷底。原以为李未央陷害太子、打击自己便己经是杀招,不曾想自己根本想错了!这是一出连环计!李未央先是设计了太子和张美人,逼得皇帝废了太子、气死皇后,再是在丧礼上不知道使出什么手段害得安国公主受到惊吓,然后利用柔妃的嘴巴来揭破安国与护卫有染,还故意留下了安神香这样的破绽,借由锦儿重新牵扯出太子被废一案!等到皇帝宣召太子,故意弄来惨兮兮的太子和义愤填膺的小太监张德儿!
这太子明明都服毒自尽了,怎么还留下了一口气?!这小太监又这么一副忠心为主的样子!不,或许这个小太监根本是早已被李未央收买,故意演出三皇子府门口那一幕!这一切,都是要让皇帝相信,陷害太子的人就是他拓跋真!让皇帝以为他是故意做出一副伪善的样子替太子求情——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却是真正的一箭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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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位到了年终特别的忙,每天晚上都是九点以后才到家,还一个字都没写,留言也来不及回复了。今天更新少一点,大家着急可以过两天来看,>_<,
大家总是问很多问题,比如安国为什么不是阴阳人,再说一遍,石女设定关系到接下来的情节,以后有问题不用着急,往下看才能得到答案(v&717;v)~
163 暗夜死神
皇帝是一个何等多疑的人,通常没事儿他也要捕风捉影,更何况这一幕在他眼前发生呢?如果拓跋真当时不为自己辩解还好,一回头就被人揭破他是如何践踏废太子的,已经将他的假面具撕扯地粉碎!拓跋真一心以为李未央对付的是皇后和太子,然而她的真正目的,却是他也没有想到。
李未央眼底的幽暗似有火光流动,口中语声很慢:“那么,太子是被幽禁之中,他所服下的毒药,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张德儿犹豫了一会儿,看着皇帝的脸色,道:“这……奴才不敢说。”
皇帝此刻已经怒到了极点,厉声道:“说!”
张德儿战战兢兢地道:“是……是当初三皇子送来的一个蟠龙青玉酒壶,壶盖儿是可以扭转的,一半儿是装着酒,另外一半儿却是封存的毒药,是为鸳鸯壶。本来三皇子是送来给太子作为寻常玩意,这东西——说是前朝的宫中禁品,十分难得的。原先太子还很喜欢,经常拿出来赏玩,可是被囚禁之后,酒壶便被束之高阁了。刚开始太子听说三皇子的所作所为是不信的,可是久而久之,见三皇子并不肯来看望便也就信了,他越想越生气,就变得有点糊涂,有时候连饭都忘了吃,后来不知怎么偏偏翻出了这酒壶——装了水,拧了壶口……”
实际上,这酒壶是张德儿亲自翻出来,放在太子跟前的,但是这句话,他当然不会告诉皇帝。他收了神秘人的一百两金子,只要演完这个忠诚的仆人,便可以获得自由,他怎么会不愿意呢?
当然,他知道三皇子不会轻易放过他,可只要对方轻举妄动,全天下都会知道拓跋真的所作所为,这简直是毫不掩饰地告诉众人,拓跋真和太子的死有关系,他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吗?张德儿相信,显然不会。
李未央看着安国公主,微微笑起来,那笑容犹如万年冰封的湖泊,满目寒气,仿佛能够浸透敌人每一根骨,寸寸阴寒。只是,这笑容在旁人看起来却是不露端倪的。
安国公主看着李未央,只觉得她脸上的微笑十分可怕,冷不防打了个寒噤,仿佛是一阵冷风逼近了骨子里,透心彻凉。这个女人,她肯定什么都知道,一切都是她设计的,亲自挖好了陷阱,等着自己和拓跋真跳下来!而自己,分明就成了陷阱旁边挂着的那块肉,只等着拓跋真这头猛虎上钩!
李未央见她神情异样,故作不觉地淡淡道:“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安国公主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背后是墙壁,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拓跋真的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恼怒,哽住了喉咙,已然嘶哑:“父皇,儿臣虽然没有陷害太子,却没能管束好府中的下人,使得他们怠慢了太子的来使,请父皇责罚。”
李未央冷笑,说到底,拓跋真根本不肯承认自己的罪过。不过不要紧,他承认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是否相信。
皇帝眼中的神情惊疑不定,他探询的目光落在拓跋真的身上,充满了疑虑,甚至还浮现出一丝警惕和厌恶。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护卫的禀报:“陛下,废太子没了。”
拓跋真的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
在下一个瞬间,皇帝的神色已变得极为可怕,牙是咬紧的,眉端扭曲着,呼吸起伏十分剧烈,仿佛下一刻就要暴发。关键时刻,柔妃温和地道:“陛下,小心身体。”
皇帝一怔,看了柔妃一眼,柔妃的神情十分温柔,显然是发自内心关心他。他的胸口急剧起伏,眸子里琢磨不透的颜色复杂地沉淀,默不作声了半晌,才神色略略一松,勉强道:“朕累了,要去休息。废太子——就以太子之礼下葬吧。”
以太子之礼——这句话的含义很深,至少说明了一点,皇帝相信了太子当初犯错,是被人陷害的。皇帝说完这句话,拔腿就走,连看都没看拓跋真一眼。
拓跋真知道皇帝这一走,自己多年来辛苦的一切就算完了,他飞扑上去,抓住皇帝龙袍的衣摆:“父皇,儿臣——”
皇帝猛地回头,面上竭力压抑的狰狞一瞬间浮现,朝着拓跋真的心口就是狠狠一脚:“滚!”随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柔妃微微一笑,拉着目瞪口呆的九公主一起离去。
拓跋真没想到皇帝会踢了这一脚,几乎连哼都没哼一声,一下子就被踢到了角落,硬生生吐了一口血出来。安国公主连忙扑过去,抱住他道:“你没事吧?!”然而拓跋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她:“别碰我!”安国公主面色极度难堪,可在这时候,还有什么比她的秘密全部曝光更难堪的呢?她强忍住羞辱,红着眼圈道:“你就知道怪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拓跋真完全不理会她,站起来就要去追皇帝,却没想到护卫挡在了门口:“三殿下,奉陛下的命令,请您和三皇子妃在皇后丧礼之后即刻回三皇子府,若无圣旨,不得离开府门半步!”
“这是幽禁?!”安国公主吃了一惊。
护卫低下了头,仿佛没有听见的模样。安国公主简直是要暴怒:“你们不可以这样,我是越西公主!”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安国公主回过头,迎上李未央的面容,她怒声道:“李未央,这下你满意了?!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你这个贱人?!”
李未央眸子里的冷意如同层层迭迭的的缭绕的烟雾,最后和淡淡的嘲讽一起铺陈开来:“公主,这话说错了吧。我又不知道你是石女,怎么会陷害你呢?”
安国公主被人戳中痛处,简直是恼怒到无以复加:“你住口!”
她娇媚的面容此刻变得无比狰狞,李未央却轻轻笑起来,道:“哎呀,这样就生气了呢?我真的好害怕啊,若是一个人两个人知道公主的秘密,这一两个人就危险了,可偏偏,这消息马上就要传遍大历了呢,公主会变成大历的名人,大家都会说,那个安国公主呀,用欺骗的手段嫁给了三皇子,又不许三皇子纳妾,真是个疯子——不光如此,她是一个石女,却还要勾搭宫中的护卫,这是何等的诡异而香艳的风流韵事啊。”
李未央的声音十分的温柔,听起来如同暖风吹过耳畔,然而却是无比的恶毒,如同一把有了缺口的钝刀子,一分一分挥向安国公主,丝丝割开她的血肉。这样的刺激,远远比刀子捅在身上更加痛苦!其实安国公主是不是石女,根本不关她李未央什么事,可安国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那么残忍地杀害孙沿君!李未央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当然也要让安国公主品尝一下千夫所指的滋味!要杀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可要让她千倍百倍地感受到痛苦,却必须让她活着!身败名裂算什么,她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安国公主阴冷地盯着李未央:“你会后悔的!”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这话应该是我对公主所言,希望你故自珍重吧。”说着,她也轻飘飘地离开了这里。其实她本不必来的,因为她来,终究会染上一点嫌疑,但——她就是想要亲眼看着拓跋真和安国公主痛苦不堪的模样。他们越是愤怒,她越是开心,想来,孙沿君也会十分开心。
然而,拓跋真追到了门口,虽然被护卫拦着,他还是冷声道:“你给我站住!”
李未央回头,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三殿下还有话说?!”
看到这张笑盈盈的面孔,拓跋真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陡的开始突突激跳,他的眼里难以抑制的闪烁着恨意,道:“李未央,我不会这么轻易被打败的。”
李未央挑起了眉头,外面的夕阳照过来,带着深沉的影子,将她的身形勾勒如剪影。她淡然道:“哦?与我何干?”说完,她面上含笑,一时笑得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拓跋真冷冷地盯着她,一双炯炯的眸子,里头仿佛有变幻莫测的火苗,那目光是可怕的阴冷:“所以,你一定要等。”看我如何捏断你的骨头,吃光你的血肉!
李未央回过头,不再看他,口中只是道:“好,我等着看你的本事。”然后她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所有人走了,只留下拓跋真和安国公主。安国公主泪眼朦胧地道:“拓跋真……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是怕你没办法接受!”
拓跋真只觉得满心的火焰无边无际的缭绕蔓延开来,只想把眼前这个女人一把掐死!这个蠢东西,他的苦心经营都被她给毁了!
安国却还不知死活地贴上来,他再也忍不住,恶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活活将她打歪了半张脸。一点血丝顺着嘴唇往下流,安国捂住嘴巴,不意竟然掉出一颗牙齿来,可见这一巴掌有多狠:“你……你……”她再也立不住,颤抖着缩在地上,痛哭不止。
拓跋真看也不看她一眼,二话不说,把大殿内所有就手能扔的东西,全部砸了。没人敢拦着,护卫们站在门外,默不作声地看着。
过了小半个时辰,周围甚至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下脚的地方,拓跋真才停了下来,他的情绪平复的很快,现在,他已经能够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失败。李未央以为这样简单就可以打败他吗?他筹谋了这么久,不过是一时大意,坏在了安国公主的身上,他很快就能东山再起,李未央,你慢慢看吧。
安国公主见到突然冷静下来的拓跋真,不禁微微缩了下身子,恐惧本就是人的一种本能,而她不知为何,此刻感受到了加倍的恐惧。拓跋真突然看向了她,安国公主莫名地颤抖了一下,她还从来不曾如此畏惧一个人,眼前的拓跋真,好像一下子变得异常可怕。
“过来!”拓跋真向她伸出了手。安国害怕,却不得已,还是伸出手去,拓跋真握住了她的手,耐心地抚摸着,很是温柔,可这种温柔,却带着一种蚀骨的恨意:“安国,你已经连累了我一次,从今往后,你一切都得听我的,否则——”
安国没等他说完,已经飞快地点了头。
拓跋真微微一笑,俊美的面容罩上一层冷意:“这样才乖。”
李未央出了殿门,却还远远听见那边传来的安国公主哭泣的声音,随后不知为了什么,那声音很快消声灭迹了。前面的走廊,莲妃正在等着,见李未央走过来,察言观色道:“一切都办妥了吗?”
今天这件事情,不能让莲妃出现,因为原本指证太子和张美人有染的人,正是莲妃。所以李未央才会选择一贯与世无争的柔妃娘娘,这十多年来,柔妃没有参与过任何一次的争斗,所以,不管她说什么,“发现”了什么,皇帝都会相信的。
看李未央给了一个肯定的点头,莲妃向大殿的方向瞧了一眼,道:“我很好奇,你怎么能请得动那个笑面菩萨。”
笑面菩萨,是莲妃在背地里对柔妃的称呼,因为莲妃曾经数次去柔妃宫中,意图与她结盟,每次都被柔妃以打太极的方式给驳回来。她虽然不曾答应,却也不曾决绝地拒绝,给你留下一点希望,不至于反目成仇。莲妃试了几回,却都碰了壁,可她好生奇怪,李未央为什么能够劝服柔妃参与此次的动作呢?难道她有什么特别的法子?
李未央笑了笑,道:“是人都会有弱点,柔妃虽然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却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的。”
莲妃好奇地看着李未央,不明白她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李未央却道:“咱们该回去了,不然大家找不到我们,会起疑心的。”
莲妃站住脚步,缓缓道:“你——莫非是疑心我,所以才不肯告知我柔妃的秘密吗?”她转头,却见到李未央也同时望过来,一双古井般的眼,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目光刺透了她,看到了她的心底一般。
莲妃心头一怔,道:“我——我只是随便问一问,并没有其他意思。”
李未央转过面容,看向不远处,浑身缟素的宫女们屏息站着,她们显然听不到这里的低语,李未央的目光淡淡掠过,转过头来却已经是淡淡的笑容:“莲妃娘娘,在这宫中永远屹立不倒的妃子,你知道是谁吗?”
莲妃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话题,不由得有点怔住。
李未央挑起了唇畔的笑容:“这么多年来,后宫之中的妃子来来去去,皇帝的新宠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的换人。皇后、德妃、贤妃、梅妃都算是在宫中走得比较远的妃子,但她们却都倒下了。这是因为她们的欲望太强,心思太深,总想着要得到一切,所以才会被人抓住了把柄除掉。但柔妃娘娘却一直能在宫中保持不败的地位,不管是谁主持宫中事物,皇帝都要吩咐一句,要尊重柔妃娘娘。这七个字,已经足够说明她在皇帝心里头的地位。所以,柔妃才是真正屹立不倒的人。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莲妃皱眉,道:“因为她得到圣眷?”
李未央失笑:“这不过是其中一个方面而已,圣眷随时是会变的,在宫里,皇后要保住太子,梅妃要为自己争权,德妃要给七皇子争位,谁都有秘密,谁都有想法,可是你瞧,柔妃娘娘可曾要求过什么吗?对于自己的一双儿女,她始终都是关怀却不过度干涉,甚至没有过分督促他们上进,这才养成了九公主一副天真烂漫的性情。”
莲妃不以为然地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未央神色寻常,像是在说一件可有可无的事:“不,这是因为,无欲则刚。”柔妃没有欲望吗,当然有,只不过,她这十多年来,一直保持置身事外的态度,从未参与过任何的斗争,至少表面如此,这应了那句老话,不争就是争了。
莲妃不明白,李未央越是如此说,她越是想要知道对方究竟是如何劝服柔妃的。然而瞧李未央说话云里雾绕的,她觉得对方根本是不想告诉她,心中有点不乐,面上却转了话题,道:“今天陛下如何处置他们?”
李未央便如实道:“囚禁。”
莲妃觉得有点意外,问道:“这安国公主平日行事如此嚣张,这次又闯下这样的大祸,难道陛下还要视而不见?”在她看来,仅仅是囚禁,实在是太便宜对方了。既不削爵夺权,又不是昭告天下……怎么说,都太轻了。
李未央口气很平淡地道:“这件事情陛下已经有了决断,旁人再说什么,也很难追加罪责。”
莲妃面色郁郁,想了一会儿又道:“陛下会这样决定——只能说明,他开始心慈手软了。”
李未央只是微笑,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陛下今年已经五十有余,他的儿子中已经长成的,只剩下三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三个人,处置太子就已经用尽了他的决心,再加一个,他恐怕是承受不了了。”
“什么叫只有三个人?”莲妃脱口而出,随后见李未央向她望过来,自觉失言,但却又不能弥补,知道只能说出自己的心意,声音一下子压低了八度,“我的儿子,不也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吗?”
李未央闻言,突然笑了起来:“莲妃娘娘,你想学章太后吗?”
章太后是前朝第三个皇帝庆帝的妃子,庆帝驾崩后,章太后年仅三岁的儿子和帝即位,因为年纪太小,所以朝政一直把持在章太后手中。在李未央读过的史书之中,章太后被描述成一个心胸狭窄、自私刻薄,并且一心篡谋皇位的女人,为了大权独揽,章太后不惜大开杀戒,以致因猜忌嫌疑被覆灭者十余家,死者数千人。但是在李未央看来,这位章太后聪明果决,猜忌而长于权术,总是用重管﹑重罚驾御群臣,迫使他们为其所用,展现出超强的政治手段。
正是因为这个女人如此厉害,所以和帝慢慢长大之后,辗转于父系亲族和母亲、外戚之间,因为他们的争斗而痛苦不休。他亲政以后,颇想有所作为,贬斥了不少章太后宠信的人,并试图重用提拔一些对章太后不满的人,以结成自己的心腹。一开始,章太后对和帝的所作所为虽然感到心中不快,但毕竟和帝是她的亲生儿子,所以她也没有立即发作。然而最终,在和帝杀死章太后的一个弟弟之后,章太后终于决心惩罚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她想方设法邀请和帝赴宴,结果和帝到了太后宫中,被伏兵一拥而上擒拿住,强行软禁起来。随后,章太后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代君执政,一时权倾朝野。
莲妃突然听到章太后三个字,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像是被点到了心思,面上就有了点讪讪的意思:“你——”她停顿了片刻,想到在李未央面前撒谎是没有用的,便轻声道,“正是,所以,你支持我,我也可以帮助你,不可以吗?”
李未央悠悠道:“想要辅佐小皇子登基,不是不可能,但只有一个办法。”
莲妃自从报仇之后,仿佛突然失去了目标,可是后来当她看到了小皇子,突然就冒起了一个念头,若是她的儿子能够得到皇位,那她岂不是也能够执掌大历权势了吗?到时候,她可以给自己的父皇母后还有亲人们重新建立墓碑,平反昭雪,她也能够堂堂正正回到自己的真实身份慕容心,这简直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了!
再者,自己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皇帝身体衰微,太子也被废了,而拓跋真和拓跋玉两兄弟斗得你死我活。局势虽然乱,但只要抓住时机,不是没有希望。当然,她明白自己的斤两,想要从那两个成年皇子手中抢走皇位,无异于虎口夺食。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他们斗到你死我活的时候,想法子从中渔利……但前提是,她必须取得李未央的支持。她此刻听李未央这样说话,不由得充满了惊喜,道:“若是能够成功,我可以许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如此的迫不及待啊,简直跟往日里小心谨慎的莲妃判若两人。李未央笑了笑,看向她,声音轻细,听不出任何情绪:“除非你死。”
措手不及的四个字,让莲妃犹如一盆冷水浇下去,迅速的冷静下来。她的心中受到极大震动,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半个字,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强自镇定道:“你不愿意就算了,何必说这样的话!”
李未央面上的笑渐渐收拢,凝视着她,说道:“莲妃娘娘,你我是朋友,所以我才实话实说,若是你在陛下面前流露出一点点想让小皇子登基的意思,或者你让别人窥探出了你的这种想法,你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莲妃美丽的面孔上,那薄薄的一层血色又迅速的褪去,但她意识到,李未央既不是嘲笑她痴心妄想,也不是在随便开玩笑,对方是认真的在警告她。
李未央浅淡的三分笑意经唇渲开,话说的十分明白:“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想,凭着你如今在陛下面前的恩宠,一定有法子劝服他,是不是?或者,你希望拓跋真和拓跋玉两败俱伤,你的儿子可以从中渔利——可是,若有一天陛下真的要让小皇子登基,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母留子。”
莲妃的面色一变,道:“你说什么?”
“假如你不死,小皇子年幼继任,免不了大权落于母亲之手。而你年纪太轻,又是女流之辈,必定要亲族的援手。我知道,你是慕容氏遗孤,但慕容氏也有主支和旁支,当初你一个人从故地到达大历,若是没有这些人的帮助,你必定没办法做到。若是你的儿子即位,你为了保护自己和他,一定会想方设法依靠他们,这样一来,终究有一天会形成庞大的外戚,对拓跋氏的江山肯定会有很大影响。就算你的亲族已经一个不剩,你这样年轻美貌,焉知你不会去依靠权臣?陛下可不放心留下你啊!你一死,这种潜在的隐患就消失了。”李未央不紧不慢地道。
莲妃不禁起了一阵奇异的战栗:“这不可能,小皇子这样小,他身边若是没有亲生母亲,怎么能够在宫廷中活下去?!”
李未央始终未曾移动双目,一瞬不瞬地直视着她,眸子十分明亮:“宫中高位无子的妃子,可是不少啊——”
莲妃面色十分难看,四妃之位一下子空下来三个,皇帝便接连提了两位年纪较大、进宫颇久的妃子,一位静妃,一位康妃,却都有三个特点,在宫中资历很深,但都并不得宠,而且没有子嗣。她慢慢道:“既然杀了生母,又怎么会把孩子交给养母,这样就不怕外戚了吗?”
李未央淡淡笑了:“别人来抚养这个孩子,再怎么说也是毫无血缘的外人,这位养母就算做了太后,能享一时权贵,十年之后呢,二十年之后呢?”血缘斩不断,情义有时疏,说到底,莲妃终究是不懂得。所谓杀母留子,防备的不是母亲本人,而是这个儿子,算计的不是亲情,而是人心!
莲妃的容色一阵青一阵白,李未央微微一笑,再不多言,她知道,莲妃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她应该会明白自己的意思。与其去追求一个空中楼阁,不如好好把握眼前的局面,为自己和小皇子赢得一段平稳的富贵。莲妃之所以有这样的错觉,完全是因为皇帝对她的宠爱,可是她根本没有真正了解过皇帝,他高兴时,当她是不可多得的玩物,百般呵护;与江山社稷发生冲突时,就只好牺牲她了!看不清这一点,只是自寻死路。
莲妃沉思半天,终究是明白了过来,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眸如波地朝着李未央浅浅一漾,眼眸中闪过一丝黯淡,柔声细语道:“多谢你提醒我,否则我真要因为一时得意忘形闯下大祸了。”她顿一顿,“但是,三皇子那里,还是应该斩草除根。”
李未央淡淡道:“这一点,我自然是明白的。”
莲妃的叹息更深,却不知道是为了她自己,还是别的什么。
回到成福宫门口,众人见到莲妃和李未央去而复返,面上都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亲眼看着柔妃、九公主等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不由得更加奇怪。李未央回来以后,向孙夫人略一点头,孙夫人明白了过来,向她回了个礼。
莲妃走到人群的最前面,属于她自己的位份之上,复又跪下,继续哀哀痛哭,仿似清雨梨花,美到让人不忍移目。但与此同时,她的表情却又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李未央微微一笑,看样子,莲妃已经有些想明白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拓跋真和安国公主若无其事地回来。皇帝恩准他们参加完丧礼之后回府去,这意味着一旦回去,便要面临被监禁的命运,他们自然不会太开心。可是,拓跋真的面容这样平静,半点看不出受到挫折的样子,还是让李未央非常佩服。
这世上,真正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果不是天生的肌肉瘫痪,那便是心机深沉。大多数的人在面临巨大的打击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地表现出异样,就像安国公主那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可拓跋真却连看都没有往这个方向看一眼,仿佛根本对此不在意,这就实在是太奇怪了!
李未央并非不高兴赢,只是赢的同时,要看到对方哭丧着脸,或者是隐含着痛苦的神情,才会觉得痛快。可惜,这两种神情,在拓跋真的脸上根本都找不到!此人,实在是太难以捉摸了!
接下来的三天,一切顺顺当当地结束了。李老夫人出宫门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眼花,需要李未央和蒋月兰搀扶着才能上马车。三天之中不能吃荤只能服素,还要作出一副哀伤到了极点的表情,这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不要说李老夫人这样年老体虚的人,便是李未央,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白。
回到李府,已经是黑沉沉的夜晚。屋外廊下传来些许的鸟叫声,李未央就有了些许恍惚。一片沉寂里,只闻得淡淡的清心的香气。侧耳倾听,除了鸟叫声外,窗外,仿佛还有夜风的声音。一声轻轻的咳嗽突然响起,是有消息传入的暗号。
李未央微微一笑,知道时候到了,掀开帘子下了床,随手披上一件外衫,走到外间,不出所料的就看见了赵月。
赵月低声道:“小姐,一切已经安排好了。”
李未央点了点头,将衣服全部穿好,回过头,只见赵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未央并不问她,只是耐心地点燃了烛火,坐在了桌边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半晌,赵月才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小姐,您回来之前,三少爷就亲自来问过两回,您回来了,是不是派人去说一声。”
李未央一怔,语气里却有点漫不经心:“我们回来的时候,门房都惊动了,他也会知道的,不必特地派人去说了。”
“三少爷好像很担心——”赵月试探着道。
李未央眼眸之中隐隐有火光跳动,面上却是极为沉静,像是对这句话没什么反应:“我只是去宫中而已,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李未央慢慢地晃动着茶杯,杯中的水一时有些微洒了出来,赵月连忙上去,重新替她倒好热茶。接着又道:“小姐,他们一定会来吗?”
李未央只是微笑,乌黑的眼睛里有一簇小小的火苗,旋即又消散无痕:“会来的。”她故意激怒安国公主,那些人今天若是不来,那若非安国公主转了性子,就是她突然痛改前非了。但——一个那样狭隘自私的女人,怎么会轻易改变呢?
赵月冲口道:“咱们的计划若是不成功呢?”
李未央仿若未闻,只淡淡:“没有若是两个字,必须成功,而且,只有这一个机会。”
“如果有三公子帮忙,计划会进行地更加顺利。”赵月说着,抬眼定定望住李未央:“小姐,为什么要躲着三公子呢?”
话题回到了原点,李未央的手已不自禁的捏紧了茶杯,面上却只是轻轻一笑,那笑容却犹如染了寒气:“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你们真正的主子,不是希望我离敏德越远越好吗?难道他没有给你们下过命令,若是到了必要的时候,可以连我一起除掉?”
赵月心中猛地一跳,垂下脸,轻轻道:“奴婢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
“不必在我面前演戏了!他是一定会从我身边带走敏德的,因为他是他最心爱的儿子,他唯一爱过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他怎么能看他这样流落在外呢?”李未央淡淡地说道,仿佛自言自语,可是呼吸中都是苦涩的味道,她心中的不舍和难过,赵月怎么会懂得?!让敏德一直留在她身边,困住他的人生,这怎么可以?!她千方百计地避开他,就是想要让他死心,最好马上回去越西!这里的局势不会变好,只会更糟,敏德牵扯到这浑水里,又有什么好处?!
赵月只不过是面上平静,心头已经浪潮汹涌,她的面容在昏昏的灯火下慢慢变得有一点模糊,随后,她慢慢道:“奴婢知道,小姐是外冷内热的人,之前奴婢一直是为了完成任务才会留在小姐的身边,但从燕王差点杀了奴婢,而小姐却为了奴婢报仇的时候,奴婢就下定决心,此生绝对不会再离开小姐的身边。奴婢今天说这番话,绝对不是为了三少爷,而是为了小姐着想。”
窗外的风声变得越来越大,李未央有一瞬间的屏息,她看着眼前的赵月,对方的神情是那样的认真,尽管李未央从来不曾将她真正看成是自己人,但赵月却始终沉默地守候在她的身边,坚定不移地执行她的每一个命令——默不作声了半晌,李未央神色略略一松,淡淡一笑:“多谢你了,赵月。”但是怎么做,我自己的心中早已有所决定。
赵月若有所思,正在她们说话的时候,赵月突然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刚才那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一种危险,那危险越来越近,给她一种浑身颤栗的感觉。这种感觉,她从第一次见到安国身边的那个刀疤男子的时候,也曾经感受到。那种压力越来越强,她冷冷一笑,突然周身上下杀气冲天:“小姐,他们来了!”
整个院子里异常安静,主人仿佛已经熟睡。首领惊蛰观察了一番,轻轻做了个手势,四人便悉数跳进了院子里。他们的步子很轻,很轻,必定不会被任何人发觉。在跟随安国公主之前,惊蛰已经策划了上百场刺杀,最惊险的一次便是带领十七名暗卫,连夜伏击越西叛将唐狄,一夜便杀五百余人,唐狄带着剩余人马仓惶逃走,他们穷追不舍,硬生生把唐狄逼入早已设好的陷阱,导致三千余人全部覆没,从此以后,他便被裴皇后精心挑选出来,放在安国公主身边保护她。
三皇子府外守着禁军,而惊蛰等四人却一直在府外秘密保护,得到了飞鸽传书,第一件事便是执行命令。安国公主到了大历,第一次这样郑重地发给他命令,诛杀安平郡主李未央。这要求实在过于大胆,公主虽然向来任性妄为,却从不曾如此气急败坏,甚至不顾李未央的死亡可能带来的后果——这说明,安国已经被逼得要发疯了。
虽然李家守卫森严,但对于惊蛰来说,诛杀李未央无异于探囊取物!果然,从李府后门一路进来,诛杀二十余名护卫,几乎说得上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内宅……惊蛰冷笑一声,一把长剑轻轻一拨,那道门便吱嘎一声,打开了,他先行走了进去。却见到厅内一人正背对着他坐着,似乎垂头正在看书,穿着的衣裳金丝银线绣着牡丹花,富贵而又美丽,瞧那背影,便是这屋子的主人无疑。这任务,实在是过于简单了!惊蛰长剑一挥,便砍掉了那人的头颅,然而,没有惊叫没有鲜血,那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衣服和假发掉在了地上,却是一个扎得十分漂亮的稻草人,金灿灿的稻草在烛光下发出诡异的黑色烟雾,惊蛰吃惊地倒退半步,连忙捂住鼻子,厉声道:“有埋伏,快走!”
惊蛰等四人刚刚跑到院中,便听到“叮”的一响,紧随着一声惨叫,原来是一支钢箭,竟然生生将其中一人钉在了门上!惊蛰怒道:“快走!”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连珠般射来第二支箭、第三支箭,每一支上都闪着幽幽的蓝光,显然是有毒……惊蛰等人武功奇高,若是真刀明枪,以一敌百都不在话下,但此刻根本看不到任何敌人,只听见无数冷箭嗖嗖嗖嗖直接向他们射过来。
惊蛰这辈子只暗杀过别人,还从未被别人如同瓮中捉鳖一样地对待,当下勃然大怒,一把长剑舞得虎虎生威,试图尽快找到出口突围,然而箭密如蝗,力道极大,竟然将他脚下的青砖射得粉碎。“噗”一声,一支箭射进了他的肩头,顿时鲜血四溅,惊蛰闷哼一声,丢下其他三人,率先在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之中冲上了墙头!长箭追踪而至,穿破瓦片,“砰砰”连声激起碎屑无数,又是一箭射中他的背后,他身子一抖,去势顿时一阻,原本已经到了墙头上,眼看着有机会突围,可是瞬间,他便从高高的墙头重重摔落在地上。
一代高手竟然在阴沟里翻船,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想象的——
幽暗之中,有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如同暗夜里盛放的昙花:“我要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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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大家说你女主万能,说她聪明的不像是人。
小秦:她本来就不是人,从冷宫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枚。来吧,月票交出来,不然我就把你们全部交给安国公主!交出来!交出来!当里个当!当里个当!
164 万虫啮体
已是日上三竿,李府中仍然一片安静。李未央慢慢悠悠地走下了地牢,赵月低声道:“小姐,孙将军已经审问了一夜了,他们什么都不肯交代。”
孙将军毕竟出身沙场,手底下凶悍兵卒无数,用刑的法子也是非同一般,这四个人能在他手底下扛这么久,实在不可小觑。
赵月看了一眼李未央的神情,道:“小姐,依奴婢看,还是直接杀了算了,何必那么麻烦。”
“这个世上没有撬不开的蚌壳,同样也没有永远不说话的嘴巴。他们活着,比变成尸体要有用得多。”李未央微笑着回答,一路下了台阶。这是她第二次来到李家的地牢,上一回,她在这里对付蒋家兄弟,可以说大获成功,可是这一回,她面对的却不是少年成名的将军,而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蒋海这些人再如何狠毒,他们都是要面子要脸的,一旦攻破他们的思想防线,就能够将他们从心理上彻底击溃,但这些暗卫,却是一群没有自尊没有底线的人,你无论如何羞辱他们,他们都不会动容,所以,很是棘手。
孙将军本名孙重耀,是一名赫赫有名的勇将,虽已年过半百,却因长年的行伍生涯而依然威武健硕,举手投足之间威风凛凛。只是此刻,他的神情异常难看,看见李未央下了地牢,不由得开口道:“郡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虽然语气严肃,可眼睛里却略有关怀之意,很显然,他是觉得李未央一个小姑娘若是看到地牢里面血迹斑斑会受到惊吓。
李未央瞧了一眼一边墙上挂着的四个人,微微一笑,道:“孙将军还没有什么进展吗?”
辛苦了那么久,孙将军才抓住这些人,原想好好折磨一番就杀掉,谁知李未央却说留着他们还有用,所以他才耐着性子陪他们磨蹭了这么久!想要从他们手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他手上审问过的军中奸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从未遇到过这样嘴硬的,折腾了一个晚上,连个姓名都没有问出来,却已经将所有可以用的刑罚都用过了。然而,这些人不仅不开口,甚至没有抬起眼皮子看他一眼,叫他万般手段都付诸东流,气得干瞪眼却毫无办法。
“我的人打断了三条皮鞭,可惜,谁也不肯透露一个字。姓名、年龄、身份,什么都不说。”孙将军实实在在地道。
对于女儿的死,他虽然没有妻子情绪那样激动,心中却是一直压抑着巨大的悲痛。孙沿君从小就是他的掌上明珠,性情天真活泼、善良无私,正因为如此,他心中实在担心她在外面吃亏,所以她出嫁之前,他已经千叮咛万嘱托,要她在外面处处小心谨慎,少说话,不要做不该做的事,尤其是要多听婆家的教导,以免惹祸。谁知刚刚嫁过来,便发生了这种事,若是早知道如此,他情愿回绝女儿的要求,直接将她嫁给自己的副将,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好看着一辈子,也好过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未央看着孙将军发上寒霜,心中微微酸楚,口中道:“孙将军,对付这些人,我有我的法子,你将他们交给我吧。”
孙将军诧异,道:“郡主,你不怕吗?”
李未央语气很淡:“怕,我怕鲜血、怕惨叫,我甚至连地牢里的灰尘和老鼠都害怕,但想到沿君死得那样惨,我便什么都不怕了。所以,请你将这些人交给我,让我为她尽一份心力。”
孙将军一愣,随即道:“好,我相信你。”
李未央笑了笑,道:“那就请你先出去休息,我已经吩咐下人准备了厢房,等你歇息好了,父亲说要请您品茗。”
孙将军点点头,自己到了李府,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李萧然不可能不知道,最大的可能是因为内疚于孙沿君的死,而故意卖这么一个面子给自己,甚至还暗中给了不少方便。人家这样客气,他总要拜会一下主人的。他思及此,道:“那我便先离去,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
待他离开,地牢里又恢复了安静。
李未央这时才缓缓地转身,仔细打量着挂在墙上的四个血肉模糊的人。
孙将军显然对他们恨到了极点,全部都下了恨手,一个晚上下来,基本都是鞭痕累累了。李未央微笑着看向那个面上有疤痕的人,道:“别的我都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究竟是谁侮辱了孙沿君。”
四个人都没有反应,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李未央一眼,像是对她的存在毫不在意一样。
李未央冷笑,果然都是硬骨头。
旁边站着的是孙将军专门留下的行刑者,见他们不肯回答李未央的问题,顿时一鞭鞭地狠狠抽下去。这四人从刚开始的闷哼,直到最后声音渐低,直至无声,却还是一动不动,不肯开口。
李未央面色恬淡地看着他们,道:“我有很多法子能够让你们开口,只是,我不喜欢那些残酷的法子,我现在好好的问话,你们便好好地回答,我也会给你们一个痛快的死法,这样不是很好吗?”
四人之中,突然领头的那名刀疤男子抬起了头,慢慢的盯着李未央旁边的赵月,无声地笑了笑。
赵月不禁颤栗起来,她悄声道:“小姐,奴婢认识他,他叫惊蛰,是一等的暗卫。”
“哦,惊蛰。你瞧,一回生二回熟,咱们这不就算是认识了吗?”李未央很温柔地笑了笑。
惊蛰冷笑一声,低低地说了一句话,赵月没有听清,皱眉凑前再听,却听得惊蛰笑道:“不过是个小贱人,也配知道我的名字。”
赵月勃然大怒,道:“小姐,这狗东西居然敢骂你,让奴婢一剑杀了他吧!”
李未央说话却是不紧不慢的,看着惊蛰的脸,慢慢地道:“舌头本来就是用来说话的,你骂我,倒是也没有骂错。我之所以让你活着,并不是心肠软,而是想要让你知道,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你信不信,很快就轮到你求我,求我杀了你。”
她的语气温柔,神情也很平和,这四个人看在眼睛里,对她都是十分的轻蔑,在训练的时候,为了测试他们的忠诚度和忍耐力,他们什么样的严刑没有受过,李未央的微末伎俩,他们怎么会放在眼睛里呢?
李未央吩咐人在一旁准备了椅子,奉上热茶,显然是预备一直看下去。赵月看到四个人不屑的神情,心头不由得冷笑:你们小瞧我家小姐,待会儿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痛不欲生了。
李未央吩咐道:“取我吩咐的东西来。”
赵月按照李未央的吩咐,取来了一罐粗盐,随后李未央瞧着她手里那一罐子的盐巴,叹息道:“你们知道吗,孙沿君刚刚嫁了人,想着和喜欢的男人一生一世。”
随后,她手一抬,吩咐人将盐巴抹在了惊蛰的全身。立刻,惊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盐巴洒在伤口上,原本皮开肉绽的伤口带上剧痛,比原本的鞭打还要残酷十二万分。惊蛰脸色立刻变得惨白,额头冷汗密布,随即痛得几乎要昏过去,然而旁边的人早已用钢针刺入他的耳中穴道,不容许他昏迷,只能硬生生承受着这种仿佛一万把刀一齐割肉的痛苦。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语气低沉,道:“不仅如此,她还怀孕了,欢天喜地地告诉我,她马上就要为人母亲。”
惊蛰仍旧是一声一声地惨叫出口,李未央轻声笑起来:“她不是你们的敌人,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而且还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我很想知道,你们动手的时候,有没有片刻的不忍呢?”
惊蛰一口血水吐出来,虽然身上剧痛难忍,可是口中却还是冷笑连连。但旁边看着他的其他三个人,面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因为这时候,行刑者按照李未央的吩咐,竟然又取来一个罐子,从里面掏出蜂蜜涂在了惊蛰的身上,越是伤口的地方,涂抹的越多,黄色的晶体在惊蛰身上凝结,让他整个人的身上混杂了鲜血、腐败和甜蜜的味道,诡异到让人难以想象。
惊蛰等人根本不知道李未央到底想要干什么,抹盐巴自然会让人疼得发狂,蜂蜜又有什么用,难道是要甜死他吗?惊蛰强忍住身上的剧痛,大笑道:“你黔驴技穷了吗?还是有多远滚多远,别在大爷跟前装模作样了!”
李未央低下头,微笑了一下,道:“我坐的还是太近了,都闻到甜蜜的味道了呢。”
旁人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就在这时候,行刑者再次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铁桶。惊蛰等人原本还不以为然,可是等他们看清楚铁桶里的东西的时候,脸色全变了。
“我听说,蚂蚁、爬虫、老鼠这些东西最喜欢蜂蜜的味道,而且我还在蜂蜜里面加了蜜糖,那味道一定好极了。”李未央静静地道,神情竟然有几分天真,像是很认真地探讨着这个铁罐子里动物是否会真的喜欢这些味道。
不等惊蛰反应过来,那行刑者已经把一铁罐子的东西从头到脚倒了下去,在瞬间,蚂蚁、爬虫、老鼠爬满了他的全身。
“啊啊——啊——”惊蛰的惨叫声让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一直对行刑无动于衷的其他三个人,他们惊恐的看着惊蛰的身上密密麻麻的蚂蚁,黑色拇指盖大小的爬虫,甚至还有三只灰扑扑的老鼠咬住了他的伤口,惊蛰原本全身都是伤,皮肉绽开,这样的万虫啮体之苦,惨过一刀刀的凌迟之刑。
李未央的声音很平静:“这老鼠我已经饿了一个晚上,虫子吃的是长在山间的断肠草,他们的唾液本身就是毒液,会让你浑身的伤口剧痛难忍,肿胀不堪,至于蚂蚁……想必不用我说了,是不是痒得很舒服?”
惊蛰的身体在片刻之间,开始肿胀、溃烂,整个人甚至连眼皮都爬满了蚂蚁,那种伤口疼痛加倍再加上奇痒入骨,让他真正明白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拼了命的惨叫,就在这时候,蚂蚁闻到蜂蜜夹着血腥的气息,黑压压地爬进了他的眼睛、鼻子、耳朵,让他浑身剧烈的颤抖。
惊蛰发出一声声极尽凄厉的惨叫,如同坠入十八层地狱。
这些暗卫现在才知道,李未央的惩罚,比他们所经历过的任何一种酷刑都要残忍,而且,这种难以忍耐的折磨,会让人彻底发疯的。半个时辰之后,惊蛰全身的皮肤都已经溃烂,蚂蚁钻入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已经没办法说出半个字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看着旁边的三个人,道:“再过一个时辰,他这副皮肉就要被蚂蚁吃光了,你们是不是也想试一试?真的十分有趣!”这甜蜜之中带着恶毒的声音,让其他三个人连骨头都在哆嗦。突然,惊蛰的尖叫声戛然而止,仿佛他的舌头和声带已经被蚂蚁咬断了……
左边一个人再也不敢抗拒,第一个开口,道:“当时强暴孙氏的人就是惊蛰,就只有他一个人!我没有干!我真的没有!”
另外一人也唯恐落后:“是,都是惊蛰一个人!安国公主最信任的就是他!”
李未央看着另外一个沉默的人,如果没有记错,上一回安国公主是管他叫灰奴,道:“哦,是这么一回事吗?”
此时,惊蛰整个人已经被可怕的蚂蚁和爬虫淹没了,没有惨叫声,没有呼吸声,只有动物“吱吱”地吮吸血肉的声音。唯独灰奴面色闪烁不定,最后道:“我……我不知道……”
李未央的笑容更深,吩咐行刑人将铁桶里剩余的蚂蚁靠近了灰奴:“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人撒谎的,对付撒谎的人,我会比那些不开口的更加残忍。”
灰奴还没等那东西靠近,已经惨叫一声,道:“震断她心脉的人是惊蛰,强暴她的是他们俩,划破她肚子的人是安国公主……我,我是负责将她丢在那个巷子里头——”
哦,原来是这样。李未央转头打量其他两个人:“这么说,你们俩都是在撒谎了么?!真是让我失望啊。”她挥了挥手,道,“将他们丢到发情的公牛栅栏里头去,一直到断气为止。”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内容却十分的血腥可怕,谁都知道发情的公牛一旦疯狂起来是不分公母的,甚至最后还会活生生地被挑破肚子或者被牛蹄子践踏而死,那两人越发恐惧,拼命挣扎,可是李未央却吩咐人挑断了他们的手足筋脉,直接拖出去了。
灰奴恐惧地看着李未央,他从来不曾遇到过这样可怕的女人,安国公主是喜欢折磨人,却也没有这么可怕的法子,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来的!竟然这样奇异而残酷!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你好奇我是怎么想出这么奇怪的法子来的吗?这不奇怪,我呆过的地方,多得是折磨人的法子,不过,这些法子我都熬过来了,你们却熬不过来,可见所谓的暗卫,是有多无能啊。”
赵月闻言,奇怪地看着李未央,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事实上,在冷宫之中的生活可不止步步生莲这一种惩罚,那些变态扭曲的太监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会手下留情,不会闹出人命,但这样一来,折磨就要加倍了。
“灰奴,你知道我为何单单留下你一个吗?”李未央这样问道。
灰奴看都不敢看旁边已经被蚂蚁啃食地只剩下一具骷髅包着皮的人,努力让自己的目光集中在李未央清秀的面孔上,但这种效果实在是太过微弱,让他根本没办法说话。李未央挥了挥手,旁边的人立刻处理掉了惊蛰的尸体,她淡淡道:“现在开口说话吧,记得要诚实一点。”
看了刚才三个人的可怕下场,谁还敢不诚实呢?灰奴恐惧地点了点头,一旁行刑人的头都垂着,不敢往李未央的身上看,而赵月却是十分的满意,这些暗卫手上鲜血无数,他们并不只是为了执行任务,杀人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闲下来甚至还比较谁杀死的人更多,其中不少无辜的老弱妇孺,这种人,死有余辜。
灰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单独留下我,但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办的,只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李未央微笑,道:“只要你服下这一颗药,我就让你知道你应当做什么。”
灰奴看了一眼赵月送到嘴边上的红色丹丸,狠一狠心,一仰脖子吞了下去。
李未央声音分外温柔:“你这样听话,我自然不会杀你了,用的着你的地方还多着呢。不过,这药丸吃下去,每十天就要服一次解药,否则的话,只怕你的痛苦要比惊蛰还要多个十倍百倍的。”
灰奴深深低下头去,咬牙道:“灰奴见过主人。”
用这种残忍的法子让暗卫折服,李未央本不屑的,但他们杀死了孙沿君,还用那么残酷的法子,从头到尾没有半点的人性,对付这种人,心慈手软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说到底,这些杀人如麻的杀手,骨子里都是犯贱的,你好好地说,用金钱收买,他们还看不起你。只有让他们认识到,你比他们还要残酷无情,他们才会向你低头。这就是强者,只有强者,才能让别人畏惧、佩服。当然,这种法子因人而异,不是对每个人都适合的。
从地牢出来,李未央却听闻拓跋玉到访。她走到凉亭里,却见到拓跋玉满面微笑地站起来,道:“你来了。我准备了一些糕点,带来给你品尝。”
这个时候?这种方式?李未央一怔。
“你在想什么?”拓跋玉轻声地追问道。
李未央原本看着一碟碟精致的点心,随即转头,和拓跋玉目光相接,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没什么。”
“这是我特地从景州请来的名厨,他做的乳卷最为地道,香甜可口不说,吃一个便停不下来。你试试看?”拓跋玉吩咐一旁的婢女为李未央布菜,然而她的表情却很寻常,连碰都没碰一下。
拓跋玉望着她,“没胃口?!”
李未央笑了笑,道:“多谢七殿下的美意,只是你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却是不合时宜的。”
当然不合时宜,人人都知道她是安平郡主,是太后的义女,这拓跋玉的辈分比她还要低一辈,经常跑李府说是来看望李萧然,谁不知道是来看她的呢?毕竟七皇子对她有意,实在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最奇怪的是,拓跋玉明着要争夺皇位,既然如此就应该与她保持适当的距离,另外选一个名门淑女追求,总是追着她跑,算什么呢?
拓跋玉示意一旁的婢女为李未央舀上碗汤:“如果吃不下点心,喝点酒酿圆子也好,这是天山上的珍珠圆,有养颜美容的效果。”
李未央手里捧着碗,汤不沾唇,便放下碗:“你何必这样。”
“我心甘情愿的。”拓跋玉这样回答。
李未央长长地吐了口气,嘴角微漾:“那我还真是得多谢你的美意了。”
“你也需要我的帮忙,不是吗?”拓跋玉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双手握紧,指头压得泛白。“关于如何摆脱他——”他突然看向不远处,那里似乎遥遥站着一个人影。
李未央早已发现李敏德站在那里,只是不料拓跋玉也发现了。她垂下眼睛,语声淡淡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拓跋玉脸色变得冰冷,眼神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很快,这痛苦被愤怒所取代,她明明应该是残忍无情的,若是她真的想要拒绝什么男人,多的是法子,可偏偏她却对李敏德没有办法,这到底说明了什么,李未央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但一直看着她的拓跋玉却明白了过来。
他这样的喜欢她,为了她而改变自己的原则,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可是她却已经调转视线,开始喜欢别人了,他自己就站在她面前,她却根本没有看到他。拓跋玉咬牙,等李未央注意到他的不对,却已经松开了眉头,微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既然把我当成朋友,又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拓跋玉表现出特别关心,李未央的态度反而更加冷漠,道:“我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殿下还是多关心你的大业才是。”
拓跋玉别过头,双手握紧,就怕当场被李未央气到不能自控,会当众失态。
那边的人越走越近,似乎有要过来的意思,李未央却突然靠近了拓跋玉,声音在他耳畔轻柔地吐着:“七殿下,既然你真心要帮忙,不介意我利用你一下吧。”拓跋玉一愣,李未央已经冲他微微一笑,亲自替他夹了一块乳卷,道:“确实很是美味,你尝尝看。”
她是为了做给那个人看,根本不是真心关怀他。拓跋玉恼恨到了极点,可是转念一想,若是能就此让情敌滚得远远的,对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对李敏德,他不敢随便动手,因为直觉对方在李未央心头的分量,他不得不一力隐忍。现在李未央主动要赶走那人,他求之不得。
“你开口,我没有不答应的。”他微笑着,竟然想要握住她的手。
李未央不露声色地错开了他的手,只以笑容示谢:“那么,就多谢了。”
她美目潋滟,波光流转,让拓跋玉心头震颤不已,可惜这样的温柔,这样的美丽,却只是为了另外一个男子,拓跋玉心里不由得感觉插了一把刀那样痛苦,脸上却微笑道:“对了,安国公主那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显然是相信了灰奴的说法,其实照我说,那些暗卫实在没有留下的必要,不如除掉以绝后患。”
李未央喝了一口茶,道:“我留着他自然有我的用处,你放心,不会耽误大事的。”
“他们敢来刺杀你,就不能留下活口——”拓跋玉想到若不是李未央早有准备,此刻早已不能坐在此处,不由眼底燃出火焰。
“我不是平安无事吗?”
拓跋玉直勾勾地瞧着她:“可是我会很担心。”
凉亭里,李未央和拓跋玉坐在一起,郎才女貌,言笑晏晏,坐的又是那样近,一对璧人的模样,叫人看了心头火起,可李敏德却压抑住怒火,走上去,微笑道:“七殿下怎么会在此处?”
“七殿下——”李未央刚刚说出几个字,却慢慢改口,道,“权起带了点心过来,一起尝尝吗?”
权起是拓跋玉的字,而且,在大历一朝,只有彼此很亲近,才会叫一个人的字,更何况,眼前这个人,还是大历的七皇子,这世上敢这样叫他的人,还真是没几个。可现在他却露出欣然的神情,道:“三公子,一起品茶吧。”
李敏德面上带着笑容,目光却是冰冷。
“七殿下,听说朝阳王有意将娉婷郡主许给你,虽然因为皇后娘娘的丧事耽搁了,可娉婷郡主却放出风声,此生非你不嫁。你现在跑来向未央献殷勤,怕是不太好。”
拓跋玉的面色一沉,斩钉截铁道:“我不可能迎娶娉婷郡主。”
李敏德俊美的面容却是带着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含了嘲讽:“哦?不可能吗?朝阳王一月内连登三次七皇子府,总不会只是单纯拜访吧。”
事实上,李敏德早已探得消息,朝阳王已经和拓跋玉暗中勾结到了一起,能让朝阳王放弃中立站到拓跋玉一边,除非是皇后之位。既然拓跋玉已经决定迎娶娉婷郡主了,现在跑到李未央面前来献殷勤就实在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拓跋玉的脸色发生了一丝变化,他担心李未央会介意。她的身份如今是他的姑母,怎么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为了继承大统,他必须迎娶一个身份门第都与自己匹配的皇子妃。而娉婷郡主,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还是在犹豫。若是选择迎娶娉婷郡主,他就失去了赢得李未央心的机会。但反过来说,若是想要得到李未央,就要先一步得到皇位,而朝阳王是现阶段一个很有力的帮手。他表面上看是个闲散王爷,不管兵权,但却是皇帝的表弟,当年还是帮助皇帝夺位的关键人物,更是唯一一个活到今天的异姓王,想也知道朝阳王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了。他肯上折子请求皇帝册立太子,这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儿。可是朝阳王很难下手,权势名利地位美人他应有尽有,唯一的烦心事就是眼高于顶、美貌过人的娉婷郡主的婚事,这也是拓跋玉最好的下手方法。
从前的拓跋玉,绝对不屑拿自己的婚事做交易,可是为了得到李未央,为了皇位,他如今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但当自己的举动被李敏德洞悉,他觉得异常的难堪。但与此同时,还有一种隐秘的期待,他希望李未央说点什么,愤怒也好,嫉妒也好,一点点都好。
李未央却是慢慢地笑道:“哦?真有这种事?娉婷郡主倒是一个不错的对象,只是朝阳王不好相与。若是娉婷为正妃,你再想要娶其他的侧妃,就会有不小的麻烦。”
拓跋玉和李敏德都是一愣。李敏德努力压下心头涌动的戾气,道:“既然七皇子已经做出了选择,就该避嫌才是。”
就在这时候,李未央柔声道:“大局为重,我本来就不是在意名声的人,想必权起也不会介意,是不是?”
拓跋玉一愣,李未央这样说,分明是在告诉李敏德,她并不在意拓跋玉要娶妻的事情,甚至于,她不在乎名分。的确,如果拓跋玉登基,那他会拥有很多的妃子,李未央作为太后义女的身份,绝对不能明目张胆地嫁给他。但前朝也有公主终身不嫁却有情人的情况,拓跋玉不能给李未央名分,却可以给她实实在在的权力和地位,甚至于超过所有女人的荣宠。这一点,在座的三个人全都心里明白。
拓跋玉心中有一瞬间的狂喜,在李敏德戳穿他和朝阳王的暗中往来之后,李未央却说了一句类似于表白心迹的话,让他心中燃起了希望。也许李未央是在意他的,只不过她的感情过于内敛,没能表达出来而已——然而,等他看清楚,李未央的眼神是看着李敏德的时候,他的心头,一瞬间涌上无限的怒火。他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这是你真实的心意?”李敏德静静望着李未央,见她轻轻点头,他惨然一笑。“那,我无话可说了。”他悄然转身,背影直挺而孤寂,脚下一个踉跄,却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
李未央面色微微一变,差点站起来,然而等她醒悟过来,却是依旧坐在那里。
“你真是狠心,这样对我,又这样对他。”拓跋玉突然笑了起来,却不知道是笑李敏德当局者迷看不出李未央的真实心意,还是在嘲笑自己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一心一意要得到李未央。
他今天已经彻底明白,李未央的心思在谁的身上。这个女人,冷血无情得很,若是不关心的人,哪怕你死在她脚底下她也不会多看一眼,不管你多爱她,怎样哀求她,她都会毫无反应,可是今天为了李敏德,她竟然对自己表现出从未有过的亲热,甚至给出一种模棱两可的暗示,若是他不知道真相,只怕要高兴得发狂,可是现在眼睁睁在这里坐着,却要看他们在对彼此演戏,对他拓跋玉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风声呼呼而过,听起来仿佛是谁呜呜的哭声。李未央站起身,道:“七殿下,请回吧。”说着,她便毫不留恋地转头离去,甚至没有意思要听拓跋玉说什么。
他低下头,捏紧了手中的茶杯,突然笑不可抑,一旁的婢女们看得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高贵清冷的七殿下突然怎么疯魔了,一个人到底在笑什么,可就在此时,却看到他砰地一声捏碎了茶杯,手上变得血迹斑斑,他却浑然不觉,起身拂袖而去。
这到底——是怎么了?
李未央走到花园,却突然被一个人拉住了手腕,一把拖入旁边的假山。赵月在一旁刚要动手,却被一把长剑抵住了脖子:“不要动。”
赵月一惊,跺脚道:“大哥,你疯了!”
“主子有话要对三小姐说,与你无关。”赵楠面色难得冰冷地道。
“任何违背小姐意愿的事情我都要阻止,你快走开!”赵月不以为意地要推开他的剑尖,然而却不意对方的长剑划破了她纤细的脖子:“大哥,你疯了?!你居然对我动手?!”
“赵月,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和使命,你我到这里来,唯一的目的便是保护主子,你却整天只知道跟在三小姐的身边,你忘记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了吗?”赵楠厉声呵斥道,端方的面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赵月一愣,随即道:“你和父亲都是一样的,总是告诉我,练武、练武、服从命令,可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工具!你们让我来保护主子,我来了。主子让我保护小姐,我也一直尽心尽力。可是现在,我想要留在小姐的身边。因为这么久以来,她是第一个嘴上说我只是个奴婢,背过身去却会为我向燕王讨回公道的人,哪怕她自己身处逆境,她也要那六个护卫的人头为我出气。大哥,这一点你和父亲都不会为我做的!”
这一回,轮到赵楠完全怔住,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这个什么都听他的小女孩已经变成了一个坚毅的少女,行事作风都很强硬,也许她自己还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模仿着李未央。她崇拜她,憧憬她内心的强大,所以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这种神奇的力量已经超越了赵月对于任务的归属感,成为她心中的精神支柱了——赵楠觉得这样的发展很糟糕,因为对于护卫来说,保护好主子是职责以内,可赵月对李未央这样崇拜,已经严重影响了他们的任务了。他刚要说什么,赵月却一把挥开了他的长剑:“大哥,我之所以不跟你动手,是因为小姐没有让我这样做。下次你再敢用长剑指着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赵楠眼神一暗,这孩子竟然是认真的,如果他要伤害李未央,恐怕她会拔出长剑来拦在他的面前——李未央给她吃了什么药,竟然能让她这样死心塌地的,他难以理解。
李未央刚要挣脱,腕上却是一紧,被一只冰凉的手紧紧钳住。身子一时不稳,踉跄的被扯进了李敏德的怀中。她有片刻留恋那温暖,然而终于,悄悄隔开了他,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两双眼睛,不小心碰在了一起,却是李未央先移开了眼睛。
李敏德抚摸上李未央的脸,一个多月以来,他从未曾经历过如此销魂噬骨的相思,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总是对他视而不见,他的心,空空落落,不管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也没办法舒缓他心头的寥落寂寞。赵楠请求他立刻回国,可他却浑不在意。因为,他爱的人在这里,他不管去到哪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终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没有勉强自己再做任何无意义的等待,他主动来找她,没有想到,她在他面前做出刚才的那一幕。
他是那样的了解她啊,她根本不是那种可以容忍男人三妻四妾的女子,若她真的喜欢拓跋玉,她早已可以嫁给他,为何要选择在他面前说那样的话,这一切都是为了逼走他!她这么做,必定是有所顾虑,让他怎么还能忍得住心头的躁动!
“你到底,还要躲多久!”如同一把钝刀子在心头来来回回的割,从不曾说过的话,就这样轻易的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你的戏演得很拙劣!”
李未央怔住了,原来她的举动,拓跋玉知道,他,竟然也知道。是啊,他们都是世上难得的聪明人,怎么会看不穿她的把戏呢?
看着她,李敏德心痛的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发誓要把她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然而她却还是对他演戏,不肯放下包袱,是否,他真的做的太少,以致她如此不安,不敢相信他的感情。“未央,你真的能一辈子躲避吗?”
李未央看着他,他的面容映在她的眸光里,似乎有轻微的波动。
李敏德,不,元烈,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就在刚才她以为自己已经骗过他了,现在才知道,他狡猾地如同诡诈的狐狸,轻易洞穿了她的心思。甚至于他还这样霸道,不允许她继续逃避。想到这里,李未央轻声地问道:“敏德,你可以给我什么呢?”
李敏德看着她,慢慢道:“你想要什么?”
李未央声音柔软的似涟漪的春水,却带着数不清的寒意:“我要天底下再也无人敢欺辱,我要实实在在的自由,我要至高无上的权力,我要天底下最高的地位,你——能给我吗?”
李敏德怔住,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半天不语,似要把她刻入自己的眼中,慢慢的,他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滑过,拢入发间,忽然用力,唇几乎是恶狠狠的啃噬了过去。李未央呼吸一窒,不由得张开嘴,唇齿相依时,他的吻隐隐的带上了一丝恶狠狠的味道。她一时的混乱,竟然忘记了拒绝。他长驱直入,毫不退缩,狂野地索求,迷乱地挑逗,充满了情意绵绵的纠缠。
良久,他突然松开了她,扬起唇畔,自信地道:“这有何难?只要你想,我就为你去夺、去抢,不惜一切代价,我也要送你想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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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喜堂之上
李未央吃惊地望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李敏德突然放开了她,眼波如丝,浅浅地笑:“你想要的一切,我一定亲手送到你面前。在那之前,等我。”
李未央怔怔的,她说这些话分明是要他知难而退,她要天底下最高的地位做什么,要至高无上的权位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然而,他却是认真的,极为认真地回答她的话,让她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敏德望着她,像是不甘心似的:“要是能带你一起走就好了。”话是这样说,他却知道,李未央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跟随他离开这里,最重要的是,越西的环境绝对要比大历还要险恶许多,在情势未明之前,他不能让她冒险。“我把赵楠和其他人全部留给你。”他轻声地说着,神情坚定。
李未央立刻道:“我不需要任何人。”
“不,你需要。如果你是要逼走我,那必定是如今的局势非常紧张,我不该在这时候离开你的,是不是?但你若是想要什么,我也一定要为你得到!所以,在我不在的时候,好好保护自己,不要急于求成,若是有任何的需要,传书给我,不管我在哪里,会立刻赶回来你的身边。”
李未央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然而他却只是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是立刻走,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但这些话我只说一遍——”说完,嘴唇在她的耳边轻轻碰了碰,转身就快步离去。
这就算——说完了?李未央先是一愣,随后恼怒,这算什么意思?
从假山之后走出来,李未央的面色微微发红,赵月瞅着她,一时道:“小姐,你没事吧?”
冷风一吹,李未央面上的红晕散去了许多,她看了赵月一眼,转移话题道:“吩咐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赵月一愣,这才想起来李未央问什么,连忙道:“都办好了,奴婢只向孙将军说小姐问不出什么,便不得已杀了那四个人,还给他看了四具尸体,因为其中三个人都已经面目全非,所以他也没有发现灰奴被奴才换掉了。可是奴婢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瞒着孙将军呢?”
李未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孙将军因为二嫂的死,恨透了那四个人,若是我告诉他我还放跑了一个人,他会怎么想?”
赵月点了点头,但还是有点疑虑:“万一到时候被孙将军认出来了呢?”
李未央笑了笑,道:“安国公主一连损失三个暗卫,便不会再轻举妄动了,她若不是蠢得太厉害,这最后一个暗卫便是用来保命,而不是带出来晃。”
赵月听到这里,便放心许多,想了想,道:“是奴婢多虑了,那安国公主如今正在幽禁之中,想必也不会碰上孙将军的。”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事情若是如此简单就好了,拓跋真怎么会是坐以待毙的人呢?他如今隐忍不发,不过是在找合适的机会罢了。”
赵月吃了一惊,道:“这——怕是不可能吧,他刚刚因为太子一事触怒了陛下,怎么会这么快能获得原谅呢?”
一丝冷笑拂过李未央的唇畔:“拓跋真这个人啊,你根本就不了解。”拓跋真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各种各样的机会来重新赢得皇帝的欢心。这一次虽然翻出太子一案,暂时让皇帝厌恶了此人。但皇帝是个很懂得取舍的人,他会把皇位交给最值得期待的儿子,不管是太子、拓跋玉还是拓跋真,在他的心里本质上都没有什么不同。太子毕竟是死了,他不会因为一个已经不可逆转的事实杀掉拓跋真的。
那么,现在拓跋真暗中在筹谋什么呢?李未央这样想着,能够重获欢心的机会可是不多啊,他究竟会怎样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