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衿轻一蹙眉,不由得笑了起来道:“在设计的时候,的确是有些地方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你跟我来。”说着,她转到石室的东面墙壁,轻轻旋转了一下那上面的突起,就看见有一排细密的孔洞,刷地一下出现在了墙上。王子衿指着那孔洞,道:“外面看得见里面,里面却看不着外边的光线,你放心吧。”
李未央便趋向前去,看着那石洞之中的人,突然低声道:“果然如此。”
王子衿听她所言,便也上去看了一眼。只见到石室之中,嬴楚的面容整个扭曲,痛苦得仿佛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团在了一起,他似乎想要大声的嘶吼,可惜却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那锁链都不能轻碰一下。否则便会发出声音,惊动外面的人。他的确在压抑着某个不愿意让他们知道的秘密。
郭导见他们二人神色奇异,不由得轻声地道:“出了什么事?”
李未央向他招了招手道:“五哥,你来看,这情形是不是有些眼熟?”
郭导一愣,附上前去看了一眼,随即整个人呆住了,他猛地回头看着李未央道:“他这是……”
李未央笑道:“我记得从前五哥戒除毒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痛苦,嬴楚恐怕也是染了什么毒隐吧,只是不知是不是五毒散……”她说完五毒散三个字,郭导面色一下子变了,他眉头皱了起来,盯着李未央道:“我瞧这样子的确有很大可能,可是嬴楚又怎么会中五毒散?”
李未央淡淡一笑:“五毒散早已成为禁药,只有极少数的人才会拥有,而且价格极度昂贵。嬴楚自然应该知道这种东西的危害,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暗染上毒隐?恐怕不是他自己想要染上,而是别人让他染上或者说是骗!”
听到她这样说,王子衿神色一动:“骗?这怎么可能!嬴楚可不是一般的人,他对毒药很有研究,怎么可能会被别人骗?”
李未央笑道:“若是他心甘情愿受制于人,那又两说了。”
王子衿不敢置信:“这五毒散绝非一般的药物,中了五毒散的人神志迷失,行为不受控制,嬴楚若是明明知道危害还要服下,足可见他真是疯了!”
李未央神色隐隐带着一种惋惜:“是呀,他的确是疯了,还是个为爱而疯的人!若非如此,他不会明知道裴后对他防备却还一心留在对方身边;也不会在我故意送上那一幅画的时候刻意留下,意图试探裴后的心意;更不会明知道裴后要杀他,还要拼死向咱们保守裴后的秘密。这样一个人,你说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王子衿不禁连连叹息,神色似有无限的感伤,她惆怅地道:“若是有人肯为我沦落至此,我真是感动死了,可惜裴后却是无动于衷啊!”
郭导奇怪地看着她道:“刚才还对嬴楚一派咬牙切齿的模样,如今竟然被他感动了,我瞧你也疯了!”
王子衿不禁对郭导怒目而视,李未央轻轻一笑道:“但凡女子都会容易被这样的情感动容,可惜裴后到底不是寻常人,若是嬴楚真的能感动她,她又何必要杀死他呢?足可见她根本就没有心。”
此时,王子衿忍不住又向那石室之中看去,只见到嬴楚整个人都忍得瑟瑟发抖,面色青白一片,唯一露出来的半张脸,整个肌肉都在扭曲,显得痛苦之极。她沉吟良久,才低声地道:“嘉儿,你虽然言之有理,可我却觉得这世上断没有如此深情的人,咱们没有办法控制嬴楚,最重要的原因是没有找到他的弱点。他明明身中五毒散,却还装作若无其事,依我看,咱们好好留心,说不准这将来就是一个突破口。”
郭导倒是难得赞同,他对于五毒散可是深有体会,当初几乎是拼尽了一身的全力才能勉强扛下,若无纳兰雪药物的支持,他更加不可能度过那段艰难的时日。此时,看到嬴楚也同样受着五毒散所苦,他忍不住道:“五毒散之痛非常人所能忍受,纵然嬴楚心志坚韧也是个人……王小姐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李未央笑了笑,不以为然,在她的心底对于裴后和嬴楚都有十分的了解。嬴楚此人心性坚韧、性格冷漠,但越是这样的人一旦动情,就越发情深似海,这许多年来,裴后让他做尽一切的事情,让他满手鲜血,如坠地狱,可他还不曾离开那个女人。这次他的离开,一方面是为了试探裴后的心意,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验证他心中的猜测,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一个情字。若非如此,他早知道裴后对他下药,完全可以离开她,为什么要拖到今天呢?原本李未央同意郭导将对方活捉,也是抱着一丝将对方折服的信念,可是看到刚才那一幕她恰恰明白过来,在任何情况下赢楚都不肯背叛裴怀贞。
但现在李未央不想多说什么,她知道郭导和王子衿都不信这个邪,他们想要试一试。李未央也想知道,嬴楚究竟能扛到什么时候,所以她只是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们俩难得达成统一的意见,就好好试一试吧,祝你们早日成功。”说完,她已然转身翩然离去。
王子衿听李未央所言似有所隐瞒,不由得眨了眨眼睛,看着郭导道:“你妹妹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我总觉得她似乎对这个方法不太相信。”
郭导轻轻一叹道:“嘉儿的心思谁能猜得准呢?论起察言观色、看人心事,她的确是高明之极,但凡事总是要试一试才好!须知人心多变,说不准嬴楚会改变主意,这样咱们也免得白忙一场!”
王子衿显然也是这样想,只是她素来与郭导为敌。对方说是,她偏要反对,对方说不是,她偏要赞成,所以她只是冷淡地道:“谁说我和你意见一致,这法子可是我先想的!”
郭导一愣,随即笑了:“好,那我就拭目以待看王小姐如何收服嬴楚了。”
王子衿冷冷一笑道:“那你就擦干净眼睛,等着瞧吧。”
距离大都之外千里的边境。军帐之中,拓跋玉身着龙袍,正在看手中的战报,战报上提到旭王元烈已经率军到了边境。与他一同来的还有镇东将军王琼以及二十万军队。他们自然是来支援大将军王恭的,这些人数目虽然不多,可却对这场战局起到了重要的影响。拓跋玉看了一眼,便将战报随手丢在了桌子上,他站起身来,刚要召集朝臣商议,却突然听见门外的护卫禀报道:“陛下,娘娘求见。”
拓跋玉皱起了眉头,他登基之后按照惯例册封娉婷郡主为皇后。这一次,他御驾亲征,皇后竟然率领文武百官在乾清宫门口死谏,这一闹死了十三名官员,其他人都被拓跋玉拉出去狠狠地打了一顿板子。娉婷因为是皇后之尊,所以他只是对她严加斥责了一番,并且禁足了一个月。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刚刚离开京城,娉婷居然就不顾他的禁令一路追了上来,这简直是让他恼怒到了极点,若不是看娉婷背后的娘家势力还有些用处,他早已废了这个一直看不顺眼的皇后。
娉婷闯进了帐中,她一身皇后服饰,高贵雍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活泼娇俏的少女,只是再美的服饰、再金光璀璨的首饰,都没有办法掩饰她脸色的苍白和眼中的惶急,她大声地道:“陛下,您一定要带这么多将士与越西拼个你死我活吗?”
拓跋玉冷冷地看了娉婷一眼道:“你是个妇道人家,这些事情根本就不必你来管,不好好在京城待着跑到这战场上来,朕还没有跟你算帐!你还好意思跑到这里来胡说八道?”
娉婷咬牙,实际上她的娘家属于鸽派,根本不赞同这次的行动。一直以来,拓跋玉就想御驾亲征,力图发动全面攻势拿下越西的十座城池。是娉婷带领其他人及时出言阻止,可惜,她阻止得了一时,却阻止不了一世。拓跋玉最终还是力排众议,竟然在登基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发动如此大规模的战争。
娉婷心痛到了极点,哀伤道:“陛下,第一,如今天道不顺、时机不对,您冒然对越西发动战争,所有的百姓和舆论都是支持越西的。第二,越西皇帝虽然暴虐不仁,可是朝政倒还算清明,臣子们都很勤勉。这一回人家又早有提防,咱们冒然动手,已是落了下风。第三,最近几年我国内部争储之风十分严重,您和废太子之间的力量争夺……使得兵疲将倦,厌战情绪蔓延,在这种情况下,朝臣们又都反对这样的战争,陛下为何非要一意孤行?”
拓跋玉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冷冷地道:“你是朕的皇后,别人不知所谓,你竟然也这样!朕有强兵百万,资财兵器堆积如山,为何不能赢?最重要的是这一次朕想借着登基之势,好好的给越西一个下马威,夺他们十座城池,一雪越西多年来欺我大历之恨!你想想看,越西皇帝素来跋扈,对朕登基一事颇有微辞,若是朕不先下手为强,只怕他们就要借此机会发动进攻逼朕退位!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你能够负责吗?”
娉婷着急地上前一步道:“陛下,这只是您的猜测,不一定会发生!”
拓跋玉冷笑一声道:“如何不会?你可别忘了莲妃带着拓跋旭逃往了越西,至今杳无音信,若是越西抓住了拓跋旭,扶持他登上大历的皇位,大历自然就会成为越西的囊中之物,朝臣和百姓也会沦为亡国之民!那时候越西能够获得更多更大的力量,他们何乐而不为?扶持一个傀儡皇帝,可比和朕交好要划算得多!与其等到越西先发制人,朕当然要御驾亲征,扭转颓势!”
娉婷一听,这不就是强词夺理吗?拓跋玉坐皇帝的位置还没有坐稳,第一件事就是发动战争,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转移国内矛盾,可是听他所言却像是处处为朝臣和国家着想。她不知道从前温文儒雅的拓跋玉,怎么会变成如此偏激怨愤的模样。心里一着急,不禁悲从中来,当场留下眼泪道:“陛下,事实明摆着,越西并不弱,若是陛下一定要出动大规模的军队很容易出问题,况且我所忧虑的还不止于此,如今陛下率大军出征,只留下数万弱兵留守京都,我害怕在我们的心腹之地出现不测之变,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拓跋玉冷冷地看着对方,这一点根本不需娉婷担心,他早已经做了妥善的安排,确保京城安然无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娉婷并不死心,又苦苦道:“陛下,您还记得先皇往日里说过的话吗?越西人是我们的仇敌,先帝说过应该逐渐地削弱他们以利于国家,但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事,应当徐徐图之而不是大军压境!再加上大周也是野心勃勃,陛下与他们合作,短期看似乎可以图谋越西,但长远看来只怕中了别人的奸计!”
听到这一句话,拓跋玉目光变得更加阴冷:“你此言究竟是何意?”
娉婷忍不住咬牙道:“陛下,纵然您信誓旦旦,我也知道您攻打越西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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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 声势夺人
拓跋玉蹙起眉头,阴冷地着看着自己的皇后。
娉婷被那眼神看着,心中不禁一颤,可她不得不继续说下去:“陛下执意要攻打越西是受了那康兰德的策动,可是这康兰德的来历我查了无数次,却没有一次能够得到确切的答案。细细算起来,当年咱们府上曾经来过一个神秘人,他带着半边面具、形容可怖。从他出现之后,康兰德就被送到了陛下的府上,陛下能够登基,想必这康兰德也付出了不少的心血,所以他被陛下视为有功之臣,这一点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我一直隐隐猜测对方是越西送到陛下身边的。”
拓跋玉目光越发阴沉,口中却嗤笑了一声:“这话倒是蹊跷,你的意思是越西人在朕的身边安插了奸细吗?你也不好好想一想,若是康兰德真是越西所派,他为什么要策动朕攻打自己的故国呢?”
娉婷忍不住道:“陛下,跟着您这么多年,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知的郡主了。康兰德或许是来自越西,可越西国内势力错综复杂,那个神秘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我是不知道,可康兰德一定没安好心。我想……陛下或许是和越西国内某个位高权重的人达成了某种交易,借以换取某种好处。我只想问一句,这筹码就这么重,让陛下浑然不顾一切吗?”
“大胆!”拓跋玉厉声斥责。
娉婷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腿一软,几乎就要跪倒在地,但她硬是咬牙坚持着,不肯暴露出自己内心的忐忑不安。
拓跋玉目光冰冷地望着她:“朕早已说过,这些事情无须你管,好好的做你的皇后!不该说的事,一句都别说,不该做的事,一件都别碰!”说着,他已然掀开帐子,大步地走了出去。
娉婷追出帐外,凄声地道:“陛下……”
然而此时,对方根本闻所未闻,吩咐人牵过一匹马来,他一身龙袍,云袖翻卷,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似光芒万丈,溢美难言。他跃身上马,居高临下地望了一眼娉婷。此时拓跋玉身上气势昂扬,也蕴含着一种至高无上的威严和华贵,隐透着的是能江山折腰,万民俯首的帝王尊贵之感。娉婷一时不敢再多言,低下头去,拓跋玉再也不看她一眼,策马翩飞,飞快离了军账。
拓跋玉一步步蹬上了高楼,目光清冷地注视着北方,远远可以看见越西的城池,此时一个青袍文士走到了他的身边。
拓跋玉不必回头,已经微微一笑道:“康兰德,你可知道皇后刚才在朕的耳边说什么?”
康兰德低下头去:“微臣不知。”
拓跋玉冷笑起来:“她说你是越西派来的奸细,意图从朕这边得到什么好处。”停顿片刻后,他才继续说下去,“但她说的也没错,裴皇后究竟想要什么,她为什么要出卖国内的情报给朕,策动这一场战争?”
康兰德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陛下,这是当初娘娘和您早有约定的,她扶持您登上皇位,而这一场战争则是她送给您的另一个礼物。”
拓跋玉冷笑一声道:“你们也别把朕当做傻子,发动战争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更何况朕的皇位还没有坐稳,这场战争胜负如何,结局尚未可以预料。”
康兰德不慌不忙:“陛下此言差矣,您英明神武,顺应天意,威名远播,更拥有大历强劲军队百万,朝廷里也都是杰出的良将,而越西则截然相反。皇帝暴戾,军臣离心,皇子争位,此时正是陛下发动战争是最好的时机。更何况出谋划策的人太多,事情反而不易成功,那些朝臣不理解陛下,陛下就自己拿主意好了,不必广泛地征询朝臣们的意见。那些人不过都是见识短浅的人,陛下如果放任朝臣的意见,哪一天能够得到更多的利益呢?”
拓跋玉挑高了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道:“听你所言,倒像是字字句句都在为朕着想,可朕不会忘记——你终究是越西人。”
康兰德神色平静道:“是,微臣出身越西,只不过在微臣看来整个越西加起来也不及皇后娘娘的一道旨意。只要陛下一切都听从微臣的建议,不日便可以得到陛下想要的一切,包括十座越西城池,也包括陛下心中一直充满憎恨的那个人。”
拓跋玉眼睛微微眯起,笑容有一丝冷静:“你知道朕的心思?”
康兰德低下头去:“陛下不要误会,微臣只是照实转达娘娘的意思,她说陛下是她最好的盟友,自然会完成对您的承诺。但希望您时刻牢记这一点,不要因为那些无知之辈的谏言就放弃初衷。”
听到这样的话,拓跋玉幽幽一叹,目光看向远方,语气颇为感慨地道:“越西皇帝一定没有想到他的枕边人竟然为了自己的私利出卖国家的情报,以至于战事连连失利。不管他派多少的军队,派多少的将领,结局都是一样的。我倒是很想知道,大周的国君……你们又许给他什么?”
康兰德微笑着:“大周与越西之间关系更加恶劣,不必许条件他们也会自己拼了命往上冲的。更何况,之前为了修水渠、抢占河道的事情大周大受损失,现在刚刚醒过味来,知道为他们修建水渠的人是越西派去的奸细,当然会恼羞成怒。”
这么说,裴后是在背后拆皇帝的台了。一阵风吹过来,吹的拓跋玉衣衫翩飞,他看着城下严阵以待的军士们,突然豪情四起,朗声笑道:“好,既然这场赌局已经开盘,朕断然没有临阵退缩之意,你就放心吧!”这句话他不知是向着谁说的,声音在风中卷了一会儿,便蓦地消散了。
而康兰德也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不再多言。
与大历遥遥相对的越西城中,元烈听闻拓跋玉派军截断了河道,不由得冷声道:“大将军,我一直敬慕你手下强将无数,可这一回你让我实在是太失望了!原本越西大历兵力相当,只要咱们不自己乱了阵脚,断然不会轻易失败,可是你偏偏连运送粮草的水道都丢了。如今大历得了这条水道,完全可以凭借水上的运输将他国内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运来,供军中之用!如此一来,我们的粮草将被迫从陆地运输,从时间就没有办法赶得上对方。”
王恭面上有一些难堪,王琼赶紧替自己的父亲开口道:“殿下,那拓跋玉是倾一国之力支持钱粮,相比之下咱们倒是处于弱势,不如暂且领兵退守华州更为稳妥,只要时机一到咱们还可以想法子夺回这座城池。”
元烈冷笑一声,看着大将军王恭道:“大将军和镇东将军的意见也是一致吗?”
虽然大将军王恭才是主帅,可旭王元烈身份特殊,陛下一道密旨,已经将所有兵权交托于他,纵使是大将军王恭和镇东将军王琼也没有办法驳斥他的意见。好在刚才王琼所言,王恭并不赞同,他朗声道:“殿下,仗打到这份上了,唯有撑下去!我们在这里日子不好过,拓跋玉同样如此!他百万大军压境,一举一动都容易被人发现,所以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现在就看谁更有耐心,照我看来,我们所做的第一步就是要想方设法断其粮道,使其自乱!”
听到这样的话,元烈才微笑道:“果然是大将军,说话一语见地,只是对方早已控制了水道,想要夺取他们的运粮渠道可没有那么容易。”
王恭不由得摇了摇头,他已经尽力,只可惜不管他作出什么样的决定结果都是外泄。他隐约察觉到军中似有奸细,只是那么多的将领究竟是哪一人?为什么自己防守的如此严密,对方还是无孔不入,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思及此,他低声地道:“殿下,为今之计……咱们的行动首要做到保密,切不可外泄。”
元烈目光变得深沉,俊美面容在烛光下闪着耀目的光彩:“大将军说的是军中奸细?”
王恭看了军账门口一眼,淡淡地道:“这一点微臣也不敢确定,但是若没有奸细,何至于咱们所有的出兵计划和行动全都被对方先一步获知,但所有的将领和兵士我都已经彻查过,并没有查出什么异样,可见对方隐藏得极好。一时之间咱们无可奈何,只能将计划保密。”
元烈手中把玩着桌子上的镇纸,似笑非笑地道:“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既然对方这么喜欢听墙角,咱们便送他一份礼物就是了!”
听到元烈所言,王恭和王琼对视一眼,似乎有些疑惑。
元烈道:“军中作战最重要的就是消息。对方每一次都能获知咱们的行动,可见身份不低,必定就在那些参与议事的将领之中,只是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跟随大将军多年,纵然将军想要怀疑,却也于心不忍。对我而言,他们全都是陌生人,请将军放心,我会尽快地除掉这个奸细,不论他是谁!”
王恭叹了一口气道:“如此,一切就交由旭王殿下处置!”
当天夜里,旭王的人就秘密地控制了十余名偏将的帐子,所有意欲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不论是否奸细。如此举动一时在军中引起哗然,不少人聚集在王恭的军帐之外要求他立刻处置此事,释放被囚的将领。可是王恭的帐子却是静静悄悄的,他全力支持旭王元烈的做法,对一切不闻不问,压根儿不肯见任何人。有不服气的将领,跑到元烈那里闹事,元烈却不像王恭那样给他们留面子,任何有反对意见者,一律一刀宰了了事。
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使得众人都惊若寒蝉。三天之后一切平息,再也没有人敢去元烈账前闹事,更不敢为被拘禁的同僚说任何一句话。
此时,越西的探子得到了一个秘密的军报,大历将所需的粮草装在船上,从永州渠和索水渠两侧沿水道一路而下。当天夜里,镇东将军王琼命令军士做好准备,舟船待发要去拦截对方的粮草,谁知还没有动身就被元烈阻止。
元烈冷冷道:“王将军,今夜不可出发!”
王琼一愣道:“今天月朗星稀,趁着月光的便利,可以想方设法截断对方的粮草,出其不意,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为何不能去?”
元烈微笑起来:“将军此去目的本是为了断其粮道,但拓跋玉精兵强将、早有准备,说不定还设下埋伏在等着咱们,这样直接进攻实在是很难成功。我听说拓跋玉将粮船沿河岸一溜相连,只要这些船只焚毁,便可以达到毁灭粮草的目的。可惜今天月光虽好,河面上却没有风,若无西风助势,咱们想要用火攻的法子就毫无用处,只能靠着士兵死拼,那又有什么用?”
王琼一怔,随即看着对方道:“西风?”
元烈目光直视对方:“是,西风,没有西风将军这一把火是放不起来的。”
王琼长叹一声:“是我心急了。往日都是子矜在我身边提醒我,可是这一次她偏偏不在……好在旭王殿下心思缜密,否则这一去也是徒劳无功,但是如今军中并无算定阴阳、深谙天文历算之人,子矜又在大都,远水解不了近渴,为今之计该如何是好?”
元烈笑道:“王小姐虽然是精通天文地理、阴阳算术,但是行军打仗也不是非要她不可。依我看,咱们可以在军中选一些聪明的人,让他们站在河边观察风向,一旦转了风向,咱们立刻出发。这法子看似很笨,却不是行不通的。”
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万一风起不久就转向,或者西风干脆停了,咱们的船在半路上行不能行、退不能退,进攻不是放弃也不是,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更何况最近我观察风向以南风偏多,想要等到西风实在太过困难,一旦错过最好时机,咱们这计策就行不通了。”王季此刻已经掀了帘子进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元烈看他一眼,促狭道:“这也不难,你干脆八百里加急跑到大都去问问王小姐何日才能够出兵?让她好好算一算就是了!”他这样说分明就是在讽刺王季因循守旧、不知变通,王季闻言不由得有些恼怒,可他毕竟修习佛家多年,知道进退,只能低声道:“旭王殿下,我也是为了军中着想,并无他意,您不要误会。”
元烈挥了挥手道:“我知道王公子所言其实并没有错,但是行军打仗讲究的就是一个时机,还需要天道相助,若是咱们有这个运势,自然可以碰到西风,若是天不助我,那也无可奈何,只能硬碰硬了。”
元烈说完这一句话,王家父子都无可奈何对视一眼,还从没见过这样打仗的。天道?谁知道老天爷向着谁啊!出乎他们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第二天的傍晚乌云便笼罩了夕阳,天空早早黑暗起来,竟真的有西风顺着河面慢慢飘过来,一直安排在河道边上观察风向的人欣喜若狂,直接奔入帐中,向他们禀报道:“殿下、二位将军,西风来了,西风真的来了!”
王季也一直在观察着天气的变化,他走出帐外,看着天空道:“可是看这情形,似乎要下雨了。”
王季也十分忧心:“殿下,若是暴雨倾盆,咱们的焚船之计就要落空了。”
元烈不为所动,目光十分坚定:“我们的火船到了近前就可以放火,拓跋玉的船表面惯用桐油涂抹,很好引燃,咱们赶在下雨之前动手就可以成功。王公子,这次我亲自带着士兵前去,你可愿与我同行?”
王季吃了一惊,连忙道:“殿下不可!您身份贵重,断不可冒然前往,此事还是由我带着人去吧。”
元烈微笑着摇头,道:“既然我答应陛下要亲自处理此事,就不能将如此重要的事交托给别人处理。我不是不相信王公子的能力,只是此事过于危险。我身为大将,更应该身先士卒才能鼓舞士气,否则所有人都会觉得旭王不过是个花架子,你说是不是?”
王季闻听此言,却和父亲面面相觑,不好多说什么了。
当夜,元烈便带着二十艘装有火炮、芦苇、干柴等引火之物的火船,但为了避免淋湿,他特意命令人在火船之上盖了一层桐油布。王季所料不错,当天晚上的确是暴雨倾盆,水密如帘,王季站在船舱忧心忡忡,他明白若是暴雨一直不停,今日得火攻便要泡汤。他踌躇着,看着正仰头看着暴雨的元烈道:“殿下,您看咱们是不是另做打算?”
元烈目光幽深地注视着暗蓝色的天空:“王公子,咱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王季心中焦虑道:“殿下,时间一长,我们的船只很容易被大历发现,还是放弃回去吧。”
现在放弃等于功亏一篑,元烈摇了摇头:“不,再等半个时辰!”说完,他命令所有小船藏入旁边的芦苇丛中,暗暗观察着天气的变化。随着雨水不断落下来,好脾气的王季都要爆发了。他跟着祖父父亲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元烈这么冒险的打法。一个不好,这所有人的性命都要歇在这里!他恨不得抓住元烈的脖子死命摇醒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打仗不是儿戏,不是你想要西风就有西风的,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但是他不能,因为对方是地位高贵的皇室成员,而且还是个武功远胜自己的强者,他只能站在船头目光焦虑地盯着天空。
也许是元烈说的天道真的发挥了作用,半个时辰之后,雨水居然渐渐的缓了,风劲却一直未歇,几乎在船舱内就能听到那呼呼之声。想来是强劲的西风将落雨的乌云吹散了去,雨越来越小,渐渐消失不见。
王季吃惊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元烈走出船舱,冷声道:“可以动手了。”
二十艘火船悄然启航,帆风水顺,眼看着就到了大历藏粮之处,这时已经夜深,大历负责守卫的卫士原本也是设下重重防卫,但看见一夜相安无事,又是暴雨倾盆,为了躲避风雨,他们只放了些人留守,放心大胆的在船舱内蒙头大睡。
火船抵达粮船十米处,元烈下令船上兵士用火箭、铁钩各自放起火来,接着将二十艘火船上全部冲向对方的船,那些火船上皆有硫磺、烟硝、地雷、火炮、芦苇、干柴这些易燃之物,很快火见火的烧起来,再加上西风助了火势,一下子烧红了半边天。而此时,包括元烈、王季在内的所有人已经跳入河水向岸边游去。
大历守船的将领张耀闻听火起,匆忙披了衣服出来看。只看见呼呼风声中,河边的粮船火势蔓延,宛如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他一时恼怒,披甲上马,带人察看究竟。可惜刚冲到岸边,却在火光之中见到一队人马拦路。当头一人面容在火光之下显得尤为俊美,却是浑身湿淋淋的,眼角带煞,笑容冷酷,正是旭王元烈。
张耀仓促抽出长剑向元烈而去,不及三个回合就被元烈一剑刺穿咽喉,栽倒在地,一命呜呼。而跟在元烈身后随行的护卫,也是如狼似虎,很快抢入对方队伍中横挑竖劈。刚刚醒来的大历将士见主将被杀,又见来人凶狠,忙不迭地下令退去,而那些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士兵很快被杀的干干净净。
元烈毫无廉耻之心的抢了张耀的战马,并且又命令士兵放起火来,烧了大历屯在这里的全部军需辎重,火光之中,元烈命人有秩序地快速退回到河边。王季早已望眼欲穿,见他安全返回才松了一口气,指挥他们登上原本准备好、挂在火船后头的小舟而去。
一夜之间,大历的粮草、辎重都化为灰烬,上百艘运粮舟船也被焚毁,再想像从前那样从水陆运输粮草是断不可能了。拓跋玉闻听消息之后,一时恼怒万分。将负责看守的副将高华下令推出去斩首。可是杀人是没用的,现在他最好获得粮草的方法已然被毁,那百艘的粮船是不可能在一朝一夕内造好,更加无法立刻从国内征集。他心中一时难以忍耐怒火,而此时跟他同来的朝臣们也焦急起来,群言汹汹,非要向越西上和书就此罢战。
娉婷忍不住进言道:“陛下,您看见了吗?众朝臣和将士日夜思归,如此耽搁下去恐怕要闹出事来,现在咱们在这里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是何等危险的事!若是后方再发生什么变故,陛下,到时候您该怎么办呢?”
娉婷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康兰德上前道:“娘娘,打仗不是儿戏,你是后宫之人,先皇早已有云后宫不得干政,难道您忘了吗?”
娉婷咬牙道:“好你个康兰德,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在陛下身边如此蛊惑他?”
听见这里起了争斗,朝臣们面面相觑。
拓跋玉厉声道:“都给朕滚出去!”
朝臣们吃了一惊,互相对视一眼,不敢再多言,纷纷退了下去,只剩下皇后娉婷和面色冰冷的康兰德。拓跋玉只觉得心中分外郁闷,心底的火也越烧越旺,这会见娉婷要求退兵,不禁又火上心头:“你也滚出去!”
娉婷愣住,看着皇帝眼中聚满了泪水,但是她无可奈何,终究忍不住愤然地瞪了康兰德一眼,大声道:“陛下,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发动这场战争,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那李未央!”
听到这一句话,拓跋玉完全僵住,但是对方脸上不自觉抖动的肌肉让娉婷更加确认自己所说没错。她壮起胆子,大声地道:“陛下,李未央只是区区一介女子,若是陛下喜欢,大历万千女子都由你采撷,你为何要对她念念不忘?在她心中早已将陛下弃若敝履,又何必这样为她这样自苦?纵然裴后按照约定将那李未央给了你又如何?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陛下身上!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是何等愚蠢之事!”
拓跋玉猛然盯着她,眼光中像是要冒出火来。被那可怕的神情看着,娉婷几乎吓得倒退一步,只听见对方磨牙一般的声音响起:“若是李未央栽到朕的手中,朕会将她碎尸万段!”
听到这一句话,娉婷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您……您这是何必!”
“滚出去!”拓跋玉厉声地道。
娉婷被那凌厉的气势惊骇,再不敢多言,当她走到帐口却突然听见拓跋玉道:“传令军中,谁再敢言退兵者,斩无赦!”
娉婷忍不住再次回头,目中泪光莹然:“陛下,军中无粮,难以支撑,到时候若是大家都闹着要走,难道陛下能将所有人都杀光了吗?杀了也好,再也无人敢为陛下筹谋了!”
没等拓跋玉再次发难,她已然离去了。拓跋玉冷冷地望着她的背影,转头向康兰德道:“你的消息不是说最近军中并无异动吗,为什么会有这次偷袭?”
康兰德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主帅已换,行事手段比那王恭更狠辣数倍。我刚刚才得到消息,他将咱们在军中的人全都控制了起来,所以消息无法传递,才会耽误了事儿。”
拓跋玉冷笑一声道:“我还当裴皇后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
康兰德并不生气,微微一笑道:“陛下,兵法有云临战需善变。为今之计需反客为主,抓住对方的软肋猛然攻击,使其疲于应付,如此才是取胜之道!咱们可以放弃他们据守的这一座城池,攻打东南面的耀州,一是可以获得更多的粮草和支持,另一方面耀州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旭王必定回兵救援,咱们此刻之围自然可以解除,到时再想些法子让旭王元烈怯战之名传回大都,到时候逼着那皇帝临阵换将,咱们还怕大事不可图吗?至于粮草,皇后娘娘一定会想法子的。”
拓跋玉看着康兰德,突然笑了起来。
康兰德见对方笑得诡异,却不知道究竟在笑些什么,不由得就道:“殿下,您这是?”
拓跋玉笑得不可抑制,终究只是轻轻一叹道:“你是越西人,如今却在朕的帐中为朕出谋划策,这还不可笑吗?恐怕那越西皇帝还不知道他的皇后就是罪魁祸首吧,我真的很想知道裴后究竟想要做什么?把这些城池送给我,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面色却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而这时候大历粮草被烧的消息传回了大都,李未央正在庭前喂鸽子。赵月将消息禀报给她的时候,她微微一笑道:“元烈还真是大胆,若是西风不起,或是起了又突然停歇,他不是亏大了,想要树威也不必急于一时。”
听到她说这样的话,赵月微笑道:“小姐不必担心,所谓精通阴阳八卦,也不是什么难事,主子身边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只不过往日用不到而已。”
李未央知道,元烈手下搜集了不少奇人异士,他是确定是西风一定会起,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策略,但还是有些冒险了。她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我实在是不明白,拓跋玉为什么还不退兵,有什么原因值得他如此执着吗?”
赵月闻言,看了李未央一眼,却是神色古怪得很。
李未央看着她犹豫,似笑非笑道:“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
赵月低下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亲自将那封信递给了李未央道:“这一封信是主子派人传回来的,要亲呈小姐预览。”
李未央失笑:“为什么吞吞吐吐,给我看看。”说着,她展开了信,一目十行地看完。
赵月看李未央神色微变,不由得就道:“小姐,这封信……信上主子说了什么?”
李未央神色变了数变,终究轻轻一叹:“这封信不是你家主子写来的,是娉婷郡主写的,哦,现在她不是郡主了,她是大历的皇后殿下。”
听到这样的话,赵月完全呆住了:“皇后?拓跋玉的妻子?她为什么要给小姐你写信?”
李未央抖了抖手上的信纸,道:“她已经没有办法阻止拓跋玉了,她此刻来信是告诉我,一切的症结还在裴后的身上,让我多加留意!”
赵月更加震惊,娉婷可是拓跋玉的妻子,又是大历的皇后,她为什么要提醒李未央多加小心呢?
李未央见她疑惑,不由得笑道:“两国之间的纷争,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娉婷不希望看到战火弥漫,她希望尽快地平息战事,所以她想要我从裴后这里着手。”
娉婷希望大战停止?赵月不由得揣测道:“小姐,您的意思是……裴后策动了拓跋玉发动这场战争,那大周那一边……”
李未央轻轻点头道:“想来也是如此。”
纵然再淡定也要破功,赵月瞪大了眼睛道:“她疯了不成!堂堂一国皇后,为什么要出卖情报、帮助他国?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李未央笑道:“裴后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咱们也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她。据娉婷说,裴后答应了拓跋玉用十座城池和一个秘密的条件相换,大周君主那一边……还没有确切的消息。连娉婷也不知道裴后和大周之间又达成了什么协议。若是前线战事失利,对裴后又能有什么好处?这个人啊,还真是叫人猜不透。”
李未央手中的糕点无意中落下,那些爱好和平的鸽子一改往日的习性,竞相前来争夺,李未央看着,神色微微一动。
赵月道:“小姐,五少爷要请您去密室。”
李未央点了点头,将糕点随意洒了,轻声道:“先去看看赢楚吧。”
密室之中,郭导看着赢楚道:“赢大人,关了这几日,可曾清醒一些吗?”
赢楚连头也不抬,只顾静静想着自己心事,看都不看郭导一眼,显然对他说的话不感兴趣。
郭导淡淡一笑,吩咐旁边的人道:“把我送给赢大人的礼物取来。”
旁边的护卫立刻递上了一只杯盏,里面有少许粉末。李未央眉头轻轻一蹙,只看见郭导笑得得意:“赢大人可认识此物?”
不待赢楚有所反应,郭导便将这支杯盏中的粉末轻轻撒在了地上。
赢楚的瞳孔一下子猛缩起来,他的身体立刻对这些粉末起了反应。
“为什么你的手里会有五毒散!”赢楚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却是嘶哑得如同野兽的质问,隐藏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恐惧之感。
郭导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东西不是裴后当初送给我的礼物吗?现在我拿来送给赢大人也算是投桃报李,怎么你不认识了?”
李未央看着郭导,神色有些微的诧异。王子衿更是睁大了眼睛,她突然联想到郭家五公子曾经有一段时日很是颓废不堪的传言,看来就是和五毒散有关系。可郭导又是如何摆脱五毒散的影响,好端端站在这里呢?不是说没有人能够戒除五毒散的毒瘾,最终只能在痛苦挣扎中死去吗……
此时,郭导一双桃花眼眸已经眯了起来,原本十分俊朗的面孔如同玉面修罗般带了三分威胁,眼眸深处隐隐出现了一种杀气。但随后,他又笑了,这次却是微微的笑,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又像是在看着某个有趣的人。他的语气带着压不住的嘲讽:“我真是同情你,明知道对方根本就不把你当回事,你还宁死也不肯出卖她!”
赢楚身体抽搐着,强忍着不去看那粉末,声音略带沙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郭导淡淡一笑:“你的确不知道,像你这样被爱情迷失了双眼的蠢货,除了那个根本就当你是条狗的裴后还能看到什么?在别人眼中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贱人,可是在你眼里她却世间少有,是你唯一要去保护的,这本没有错,错就错在你信错了人!她一直防备着你。就算你跟在她身边多年,鞍前马后、忠心耿耿,可是为了斩断对她不利的消息,她舍弃你如同舍弃一颗弃子!”
赢楚闻言,死死地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一副并不合作的态度。
郭导的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他嘴角微扬,语气中带着稍许的恶意:“明明早已知道对方对你下了药,却还一直故作无知,拼命在咱们面前掩饰,这等情深似海,却不过笑话一场。”
郭导抬起脚,宝蓝色的靴子踩着那些粉末,任其在脚下捻转成泥,笑容中渐渐变得更加冷酷:“五毒散,多好听的名字,却是控制一个人最好的工具,一旦吃多了就会上瘾,若是裴后对你有一丝一毫的信任,她也不会借由这种药物来控制你。”
赢楚像是终于忍耐到了极限,冷冷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李未央敏锐的发现,赢楚的瞳孔比刚才要扩大了三分,神情也变得更加狰狞,嘴角的肌肉隐隐抽动着,可想而知郭导的这番话的确是刺激到了他,虽然铁链绑着他手脚让他不能离开,可是李未央分明看见他的手腕处已经磨出了血痕。
郭导知道对方已经上钩,就等着他给予致命一击,不由大笑道:“可怜,你真是可怜!明明被人当做狗一般驱使,却还要为她付出一切,你这样的痴情人若是死了,她可会为你流一滴眼泪吗?不,不会!她只会高兴自己摆脱掉一个没用的废物!”
赢楚猛地站了起来,疯狂地挣扎,直接逼近到郭导面前,可是就在距离郭导鼻尖只有一寸左右的时候,铁链已然挣到了极处,紧紧地勒住他。使得他再也不能上前一步,这让赢楚显得越发愤怒,那半张妖异的俊脸狰狞起来极为吓人:“你不要诬蔑她,我绝不会相信你这些挑拨离间的话!”
郭导冷笑一声,看着赢楚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废物,一个被人舍弃的棋子,他声音清冷地道:“只有你这种神志不清的人才会相信裴后,明摆着的事实都看不清,还是去死吧。”
赢楚似乎想要捏紧郭导的脖子,可惜他却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因为强忍的愤怒终于冲破了他的极限,他突然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刚才还极为激烈的神情变得癫狂,整个人在地上蜷缩着、扭打着,拼命的和身体里的某个灵魂做着抗争,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去碰那地上的粉末。他像是对那种东西深恶痛绝……
郭导趋近一步,微微笑道:“赢楚,五毒散五日发作一次,每次发作都会痛苦无比,让你生不如死,所以我想你现在的感觉一定是恨不得自己从未在世上生存过。而将你推落这个地狱的人,就是你一直爱着的裴皇后,现在你对她还是如此的一往情深,宁死也不肯出卖她吗?”
听到郭导说的话,赢楚猛然抬起眼睛,血红的眸子盯着郭导,神色极端狰狞。
王子衿被那骇人的神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可是看到郭导如此卖力地刺激赢楚,她隐隐觉得对方就快要成功了。于是她上前一步,强行压制着内心恐惧道:“赢大人,你可知道裴后身边早已有了新宠之事?”
赢楚的眸子在瞬间转向王子衿,而他的身体也痉挛得越发厉害。
王子衿被那双阴冷的眼睛看着,强迫自己语气平和:“我可不是在信口开河,如今裴后身边多了个叫常德的俊俏少年,日日侍奉在她身旁。这常德容貌生得很漂亮,是刚刚入宫的内侍,一直陪伴在裴后身边,十分乖巧伶俐,很得她的欢心。他已经取代了赢大人你的地位了,纵然你回到裴后身边,她如今也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郭导和王子衿一搭一唱,一步步逼着赢楚就范,李未央冷眼瞧着赢楚,却是神色寻常,并不多言。
赢楚挣扎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那强烈的恨意一瞬间迸发出来,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绝望。
就在这时候,郭导突然上前一步,厉声道:“不好!他要咬舌,快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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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从开始到现在,尼玛都三百章了啊,男主都没上床啊!尼玛你到底写的神马文啊!
小秦:(⊙o⊙)…
编辑:尼玛一直坚持看到现在的都是一群神马生物,尼玛都是折翼的天使啊!
小秦:→_→
291 各凭本事
郭导话音刚落,立刻有两位护卫上前死死地扣住了赢楚下颚。赢楚喉咙中发出如同缺氧的鱼一般的巨大喘息声。郭导打了个手势,立刻便有人端了一碗药汤过去直接灌入赢楚口中,过了好一会,赢楚才渐渐恢复正常,头却低着,仿佛整个人的生气都被刚才的癫狂释放了,再不复原先的疯狂神态。
郭导轻轻一叹:“这五毒散要定期服用,我可以给你用一次,但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今天就谈到这里,咱们该走了。”最后一句话是对李未央说的。
他们脚步还没有迈出去,身后却突然传来赢楚的声音:“那个常德的事情可是真的?”
王子衿看了郭导一眼,却是淡淡含笑道:“这种事情我们又有什么骗你的必要?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自行查证。”
赢楚的神色变幻不定,眼中明暗交加,不知道在想什么。其他三人也静静的看着他,场面一时沉默下来。
这个叫做常德的少年的确是存在的,正如王子衿所说,是裴后最近十分宠爱的人。他不但容貌美丽,而且性子温和柔顺、斯文有理,面上永远都是乐呵呵的。伺候人的时候不温不躁、恰到好处,让裴后感到很舒服。不光是裴皇后喜欢他,就连女官和宫女们都同他很亲热。别人有时候看在裴后的面上给他请个安,他总是很亲和地还礼。不论对谁,人缘极好。入宫不久,却有个小段子传出来。据说裴后前两日招了卿云班去宫中唱戏,随意地吩咐将桌上的糕点赐给一个戏子。可是这戏子也不要糕点,只是壮着胆子请裴后赐字,裴后心情不错,真的叫太监捧来笔墨纸砚,举手一挥,就写了一个“福”字。而站在一旁的常德看了裴后写的字,发现“福”是“示”字旁,而不是“衣”字旁,这字分明是写错了,若拿回去戏子肯定会挂起来,反倒遭人议论,不拿回去也不好。这戏子显然也看出来了,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急得直冒冷汗。而裴后却是微微含笑,摆明了要看常德如何处置,又或者说这就是裴后在考验他。如果明知道主子做错了却不说,那这个奴才就只能是个奴才。若毫不遮掩地说了,那他就连奴才都做不成了。
此时常德脑子一动,笑呵呵地道:“娘娘之福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多出一点哪,可不就是个‘衣’字吗?”
戏子一听,脑筋转过弯来,连忙叩首道:“娘娘福多,这万人之上的福,奴才怎么敢领呢?”
裴后听到这里便只是笑笑,不再坚持让对方将这幅字领回去,事后反倒擢升了常德为她身边的贴身近侍。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皇后这是看常德有没有资格爬上晋升之阶,也是为了让他在众人面前露脸。
最关键的一条,常德乃是太子送给皇后的,是一个连接他们母子关系的重要纽带。裴后接受了常德,等于原谅了太子,摒弃了赢楚。
赢楚已然抬起头来,盯着郭导道:“你是如何看出我有不妥之处的?”
郭导知道对方已经上钩,轻轻一叹:“我曾经中过五毒散,自然知道发作时的痛苦,那一日我在外头观察你神情似乎十分眼熟,才会怀疑你也被五毒散控制了。只是我很奇怪,五毒散既然是裴后手中的工具,为何连你都会上当呢?”
赢楚苦笑了一下:“一年之前,娘娘送了我一件礼物,是生长在雪山上的冰参。这种东西是一种药材,国内本就少见,若是少量服用可以固本培元,对身体极佳。我对于她向来是从不怀疑,她赐下来的东西也是半点不剩地全都服下。自此,她会定期送我一些养身体的药,那些的确也是我需要的,因为修炼的内功心法十分伤身……后来我发现她送的这些东西渐渐让我上了瘾,可见她早已有杀我之心。”赢楚低着头自言自语,神态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郭导微微一笑道:“赢大人,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反正我有的是耐心,总有一日你会明白跟着裴后终究也只会落到一个兔死狗烹的境地,还不如另寻其他出路。”说完,他们便离开了这间石室。
重见阳光的那一刻,李未央轻轻立住脚步,面色缓和:“五哥,你今天所做的一切是早就策划好的吗?”
郭导轻轻一笑:“怎么?你对我所说的一切不满意?”
李未央淡淡地看了石室一眼才道:“我知道你急于想要收服赢楚,可是在我看来这个计划有些冒险。”
郭导不由面色轻轻一沉:“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摆脱五毒散之苦,我是如此,赢楚也是如此。纵然我已经戒除了这种毒瘾,可是每当午夜梦回之际,那恶梦一般的经历依旧会在我脑海之中浮现,我永远都忘不了这一点,更加不会忘记这切肤之痛。赢楚再深爱裴后,他也终究是一个男子,对于爱而不得却又百般利用他的女人总归会有一些恨意,只要咱们恰当处理他的这种情绪,想要诛灭裴后也是指日可待。”
李未央难得听到郭导说这样的话,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开口劝阻,可是想到当初郭导那一种痛苦的神情,便又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想了想,只是语气轻柔道:“五哥,我并没有别的意思,赢楚既然如此深爱裴后,若是咱们利用的好当然可以除掉对方,若是利用不好……反倒容易引起反噬。凡事三思而后行,没有完全把握我希望你不要冒险才好。”
郭导蹙了蹙眉头,他看着李未央道:“嘉儿,你也过于小心了。凡事总要大胆一些,赢楚已经落到了咱们手中,难道我们还要投鼠忌器,处处受制于人不成?我不甘心,我只是想要为自己、为郭家讨回一点公道!”说完,他便疾步离去。
李未央看着对方,目光微动,心头涌过一阵莫名不安。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郭导,仿佛当日那个失控的五哥又回来了……
眼看着郭导离去,王子衿才开口道:“嘉儿,你也不要怪五公子,我瞧他心中苦得很。”
李未央一震,回头看向王子衿,见那一双盈盈美目之中流露出些许同情之色,她心头一动,不由微笑起来:“子衿,你什么时候开始帮他说话了?”
王子衿心头一跳,看着李未央那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面上却只叹息道:“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五公子曾经受五毒散所害。这种东西一旦沾了,想要戒除非得扒掉一层皮不可,从无人能够成功地戒除五毒散的瘾。可是看五公子如今的模样,却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可见当初他付出了多少心力才能做到这一点。更难得的是他并没有因为过去的经历而自暴自弃、颓唐放纵,甚至还时时面带笑意、和善待人,这样的男子已然是世间少见。光是这样的毅力已经足够让我敬佩的了!但不论他如何洒脱,过去心中的伤痕却不会立刻消失,我想他急于抓住裴后的弱点,也只是为了一抒胸中愤懑罢了。”
听完王子衿的话,李未央怎么会不明白,她知道郭导这个人个性看似洒脱,其实骨子里很有些固执。尤其他因为裴后的设计再也不能拿剑,从一个文武双全的贵公子变成了其他人眼中的废物。他嘴上不说,心中又怎能毫无芥蒂?越是开朗大方的人,背后越是有很多看不见的伤痕。李未央能够体谅郭导的心情,但是她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不妥之处。
王子衿看李未央神色犹豫,不由道:“嘉儿,难道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吗?”
李未央回头看了石室的方向一眼,语气略微有些停滞,慢慢地说道:“赢楚对裴后那样忠心,不会轻易倒戈。五哥若是太有自信,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王子衿只是微微一笑道:“你应该相信五公子,他不会拿郭家去冒险的。”
李未央点了点头,纵然这件事情不能成功却也没有多大害处,权当是一次尝试罢了。更何况自己天性多疑,做事过于谨慎,这一次也许的确是她想太多了。
第二天的傍晚,李未央正在和郭导、阿丽公主坐着闲谈,突然有人进来报道:“五公子,那人要见您。”郭导终于等到了自己等的消息,他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抑制不住的高兴之色,他回头向李未央笑道:“我去去就来。”
李未央连忙跟着站了起来,她低声道:“五哥,我也跟着你一块去。”
郭导看了李未央一眼,笑道:“你要去就去吧,不过可别碍我的事。”
李未央含笑却是不语。两人再次步入石室,看见赢楚在地上半躺半卧,如同一条丧家之犬,眼神之中透露出绝望与不甘心的神情。郭导笑了,这一次他的笑容终于抵达眼底:“想好了吗?”他的声音很轻,却非常笃定。
赢楚只是淡淡地道:“从我记事开始就是裴家的家奴,那时候我很不喜欢这样的身份。我从小就有着野心,想要飞黄腾达,想要做人上人,可是祖上因为裴家的恩情,不得不一代一代在裴家为奴为婢,伺候主子仿佛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那时候极不情愿,因为自己天资很高,早已经学会了父母传下来的巫医之术,寻常的书籍我看过一遍,也都能倒背如流。如果我不是裴氏家奴,也许我的命运就会从此改变。不过后来……我遇到了她,她是裴家的掌上明珠,是裴氏家族最为金贵的花朵。我小时候身材羸弱,总会被同龄人欺负。有一次在被人嘲笑打骂的时候,是她突然出现我的面前,告诉我说,哭不会让你过得更好,只有努力地往上爬,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爬到最高处,才能改变现状,否则还不如去死。从那一天开始,我就是下定决心,即便是一个家奴,也可以成为人上人,成为她身边最为重要的人。”
听到赢楚说起往事,神色之间颇有些动容,使得他半张面孔的线条一下子柔和了许多。李未央看着对方,面色却是十分沉静,并没有出口打扰。
而郭导一双眼睛如同淬毒的剑冷冷逼视着对方,审慎地道:“后来你就一直跟在裴后身边?”
赢楚轻松了一口气,只是面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半张脸孔笑起来的时候狡猾得很好看,那是一种透着智慧和阴狠的笑容。他轻轻闭上眼睛,神智几乎有一阵子的模糊。他刚才不经意间瞧见了李未央的神情,这个女子容颜清冷、气质淡漠,不知不觉就和他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在了一起。虽然怀贞的面容倾国倾城,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都是同样无情的女人。
仿佛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夏日,那时他又脏又臭,是所有孩子当中最没用的。一些小孩抓住他没命地揍他,直把他打得五官出血,胳膊也几乎折断了,那时候他见到一双小巧精致的鞋子向他走来,白色纱裙几乎沾地,地上很脏,但他从没有见过那样一双好看的脚。少女的声音十分淡漠,却也好听,就像他小时候无意中撞在琴弦上一般清脆好听,虽然她说话的语气并不温柔,可是随后她却命人将他解救下来,又将他带到后院清洗。从此之后,每次看到那个人的背影,他的心灵只觉得一种热血涌出,几乎要跪在地上向她膜拜。
他素来阴冷,性情古怪,生性既恨人轻贱,也怕人同情。可是这个女子即不轻贱他,也不怜悯他,而是告诉他要站起来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变得更强,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正是因为对方,他才决意好好地奋发,只要能跟她在一起,纵死也心甘,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深深底知道对方的心中他只是一颗棋子。裴怀贞杀伐果断,无情无义,可是日子久了,赢楚反而更加欣赏她、信服她。为了成为她的心腹和亲信,他努力了前半生。可是,为什么对方要将他当做一条狗狠狠地踢开呢?
赢楚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是他的眼神就像是受了伤的野兽,发出无声的悲鸣。
郭导心头微微一动,他看着赢楚那半张俊美面孔,流露出近似怨恨的神情。不由悄然微笑:“从前有多少的希望,现在就有多少绝望。赢大人,你叫我来,总不至于是看你这副悲伤颓废的模样吧?”
赢楚终于抬起脸看着对方,语气异常平静地道:“你不必再试探我了,毁诺这种事情对于你们而言并不重要,但是对于我们巫医来说,却是比什么都要严重,信诺这种东西,一旦付出就惟有一走到底,万没有中途反悔,除非……”
他的话没有说完,郭导却淡淡地道:“除非对方先一步违背诺言,这样的人也不再拥有你们的忠诚和信任。”
赢楚没想到郭导这么了解巫医家族的信条。他微微一笑道:“不错,我虽然只是裴氏家奴,但是我们赢氏留在裴家,却也不仅仅是因为那一张卖身契。那种东西,我们这一族人向来不看在眼中,留下来不过是为了报恩。既然如今她已经先毁了约,那么我也就不必继续为她卖命了。”
“这就是所谓的爱有多深,恨便就有多深吗?”郭导索性露出微笑,语气轻快地道。
赢楚脸色一白,他只觉得自己的伤口鲜血淋漓,而郭导还不断地用看似云淡风轻的话在上面洒盐。赢楚终于道:“若是五公子信任我,我愿意替你指证那个人。”
郭导挑眉道:“你有什么条件?”
赢楚一笑,只是淡淡道:“五公子果然聪明,其实我的条件并不过分,只是希望到了关键时刻,你能够将那个人交给我处置。”
郭导看了李未央一眼,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当机立断道:“好,我做主答应了你就是。”他要的只是打倒裴后,对方的生死与他并无干系。
从始至终,李未央静静地望着赢楚,一直没有出声。她像是在观察着赢楚,也判断着他所言的真实性。
赢楚有所察觉,他转头看着李未央道:“看来郭小姐并不信任我,无妨,我终会让你们信任的。”
此时的太子府中,太子面色喜悦地进了门,冷莲急忙迎了上去,微笑道:“殿下今日春风满面,不知有何喜事?”如今的冷莲早已经不是卑贱的侍妾,经过上次的那一番教训,太子妃再也不敢随随便便拿她开刀,相反太子妃亲自去别院将冷莲接了回来,以此讨好太子。但这样做的结果,无疑是引狼入室,原本太子妃还能在府中做一个高贵的正妻,可是冷莲一来,太子压根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听见冷莲如此说,太子一把抓住她的手,笑容满面地道:“是喜事,大喜事!你听我告诉你就是。”
等到太子将高兴事全部说完,冷莲却并未立刻露出喜悦之色:“这么说,赢楚是彻底失踪了?”
太子大笑道:“是,这个狗东西终于不用在在我眼前晃荡,我的心头也就舒心多了!”
因为李未央行事保密,冷莲并不知道赢楚落于谁人手中,眉眼不禁有一丝忧虑道:“可是殿下,这赢楚无缘无故的失踪,会不会是悄悄躲起来另有所图?”
这里有关键的一节,因为丢了赢楚,太子派去的杀手无法复命,便只好说赢楚受了重伤还被另外一群人追杀,必定是凶多吉少。太子因为得了所谓赢楚的弱点,一直对此深信不疑,如今被冷莲说得一愣,立刻道:“不,这不可能。虽然那天我派去的杀手没能将他的尸体带回来,但这也是他仇人过多的缘故,才会让两批人撞在了一起。既然对方并非有心救他,他落到人家手里也断没有什么好结果。莲儿你有所不知,赢楚这许多年来可是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结下了多少的仇敌,除了我以外想要他性命的人比比皆是!”
冷莲听到太子这样说,面上带笑,眼中却藏着怀疑:“那……皇后娘娘又是什么反应?”
太子一愣:“母后?她自然大为震怒,四下派人寻找却是一无所获。所以我猜测若非对方将赢楚藏得很好,那就是赢楚早已被杀。”
冷莲却并不相信赢楚会死得如此容易,她隐约觉得太子从前并不如此轻信,目前这个状态完全是在长久的压抑之下变得不太正常了,她开口提醒道:“殿下不要忘了,那赢楚可是有不死之身。”
太子哈哈大笑起来:“什么不死之身?他的弱点不过就是在右胸而已,这也就是心脏长偏了一点,又是什么秘密不成。”
听太子所言信誓旦旦,冷莲面色微微一变道:“殿下此言可当真?”
太子将她一把搂过来抱在自己膝上,柔情蜜意地道:“我的小美人,若是别人问我,我还不一定告诉他,可是你嘛,我自然是不会隐瞒的。”
冷莲似是松了一口气,笑道:“如此一来,殿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可是太子笑容慢慢缓了下来:“原本以为除掉了赢楚我在母后身边才能有一席之地,可是现在看来走了一个赢楚,并不能改变什么。”
太子的话显见心情不悦,冷莲忙道:“殿下,除掉赢楚本该高兴,您又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吗?”
太子不禁咬牙道:“你是不知道,母后最近心情很是不好,经常拿我出气,我说一句话都会招她的冷眼,现在我是完全都不知道该如何讨好她了。”
听到太子这么说,冷莲含笑道:“殿下不是新送了一个人去娘娘身边吗,现在他还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等过段日子娘娘对他更加宠幸局势就会扭转了。殿下若是想要讨娘娘开心,不妨为她修建一座宫殿,以做避暑之用。”
太子听到这里,倒是有些愣神,随后他想到裴后在大都郊外的确是有一座翠华殿用来避暑的,只是翠华殿实在很是狭小,若是可以扩建一番想必裴皇后也会很高兴,怎么自己之前没有想到呢?他点了点头,笑着亲了一口冷莲娇嫩的脸,才道:“说的是,母后知道定然会开心的。”随后他四处打量了一眼,才道:“这碧安园实在是太过狭小了些,委曲你了。”
冷莲微笑道:“殿下又说笑了,我不过是个无名无份的侍妾,居住在这个院子还是太子妃的恩典。”
太子抱紧了她,道:“我恨不得把太子妃的位置赏给你呢!不过如今情况特殊,我暂时不能封你为侧妃,看你这般乖巧,我也于心不忍!”
冷莲笑容更加柔美:“瞧太子说的,我倒不在乎这个什么名头,那些只是外表好看,只要能和殿下在一起,哪怕做个奴婢也胜过那些虚名。不过殿下,这府中到底是太子妃作主,您来这儿的时候,怕是太子妃她会不高兴……”
太子冷笑一声道:“量她也没那个胆子!”
太子果然更加坚定了要立冷莲为侧妃的的心,只因这个女子不但知情识趣,还经常能为他出一些恰到好处的主意。当天他就向太子妃提出了要封冷莲为侧妃的事。太子妃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道:“这冷莲的确是美貌无比,莫说是殿下,就连我也是十分心动。论理太子喜欢那个女人,给一些什么赏赐,全凭殿下作主。但既然殿下来问我的意思,证明殿下还是在意我这个太子妃的,我就多说一句,冷莲伺候太子很尽心,平时也很乖巧,殿下多宠爱她一些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但是她的出身十分特别,到如今咱们也搞不清楚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身份,所以……”
太子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又听见太子妃继续道:“若是寻常女子也就罢了,她似乎还和大历有些纠葛。殿下身边的侧妃之中,姚侧妃是出身功勋卓著的世家,杜侧妃是娘娘为殿下亲自选定的,张侧妃刚刚身怀有孕。就连卢侧妃……也已经为殿下诞下了一个麟儿。她们都是有足够的身份和地位才能做上侧妃的位置,敢问殿下一句,冷莲这样一个毫无身家背景又无功劳的女子何德何能可以登上侧妃之位?殿下要升她,须得服了众口才行,否则将她抬得越高,将来也就摔得越重!我不是嫉妒,只是为她着想罢了!”
太子听到这里早已是怒气勃发,他恨不得狠狠地甩太子妃一个耳光才好。但太子妃毕竟身份特殊,太子强行压抑住怒气,冷冷一笑:“你不必多言,这件事情我自会作主的。”说完,他已经甩袖离去。可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太子妃拔高了声音道:“殿下,我劝你不要想讨母后的主意。若是你敢到她跟前去提这件事,怕是会被母后批得狗血淋头!”
听到这四个字,太子越发怒气冲冲,一甩袖子走得人影都不见了。
太子妃一时怒气上涌,一口痰噎在喉咙里,堵得上不上、下不下。终究旁边的婢女上来扶着她道:“娘娘您又何必和太子置气?”
太子妃指着太子离开的方向,连手都在颤抖:“自从有了那个狐媚,其他人他又何尝关心过,不要说我这个正妃,便是连往日里得宠的其他妹妹也看不见他的人影了!现在竟然还要为那个狐狸精讨册封,她是什么东西,既没有出身,年纪也比别人都要大些,到底哪里有魅力呀?”她说这些话摆明酸意十足,又带着十足恨意。
婢女连忙低下头去,却是再不敢言了。
太子当天便进宫。他去的时候,太监常德正在为裴后梳理那一头油光发亮的长发,长长的青丝径直铺开,在地上如同亮闪闪的绸缎一般耀目。太子躬身道:“母后,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裴后扫他一眼,淡淡地道:“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就不必多言了。”
太子一愣,连忙道:“儿臣只是觉得郊外那座翠华殿实在是太过狭小。母后每年去避暑的时候都要削减人手才能安排得下,您住着也不舒心啊,儿臣想要好好修缮一番。”
裴后闻言倒是怔了怔,道:“修缮?难道你想动用国库的钱?算了吧,只会叫人说你借此机会中饱私囊,到时候又给我带来麻烦。”
听到这话,太子连忙道:“不,母后,这一次为表孝心,儿臣愿意自己出钱。”
裴后从镜中看着自己儿子的面孔,倒是有些惊讶。太子趁热打铁道:“母后,儿臣是真心的,请您不要怀疑儿臣的孝心。”
裴后终于笑了起来,其实太子自己出钱替她维修扩建翠华殿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便是那些苛刻的御史也绝不说出什么来。一来可以彰显太子孝心,二来她去避暑时也的确觉得那翠华殿过于简陋了一些。想到这里,她不禁微微含笑道:“算你还知道有孝心。”
这是太子极少获得裴后夸奖的机会,太子不由心头一喜,越发感激冷莲。他看着裴后心情似乎很好,才低声道:“母后……其实儿臣还有话要说。”
裴后看他一眼,笑容微敛:“为了你府中那个侍妾?”
太子一惊,愕然之后不由变色道:“难道是太子妃跑到母后跟前说了什么?那个妒妇!”他说道妒妇两个字的时候,眸中隐隐显出一丝厉色。
裴后淡淡一笑道:“这世上能够忍受丈夫冷待的女人,我还从未亲眼见过。太子妃此言此行倒也不算逾矩,更何况冷莲的确是出身特别,留在你身边已然是个祸害。若是你还要册封她为侧妃,岂不是更惹人非议?侍妾可以躲在府中不叫别人知道,一旦册封为妃就要跟着出席所有的场合,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若是让别人知道冷莲就是大历太妃,我的脸岂不是跟着你一起丢光了?”
早知道裴后不会轻易答应,太子原先也只是想来碰碰运气,听到这里连忙道:“是,母后,儿臣莽撞了。”
裴后看着镜子里常德秀美的面容,冷笑道:“你莽撞的事,何止这一桩!”
听裴后说话总是带着那么点若有所指,太子心头一跳道:“母后,儿臣不知您所言何事?”
裴后却并不回答,反而皱起来眉头,冷冷地道:“平日里叫你梳个头总是小心翼翼的,怎么今天动作如此粗鲁?”
常德吃了一惊,一瞧那篦子上竟然有一缕儿黑发,他连忙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道:“娘娘,奴才有罪!”
裴后冷哼一声道:“滚出去!”
常德再不敢多言,他伺候裴后日子虽然不长,却知道这位主子最是个喜怒无常的人,此刻突然变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悄悄地退了下去,同时吩咐殿中的女官也一并离去,大殿里只剩下了裴后和太子两人。裴后对着铜镜中模糊的人影,似乎细细端详了片刻,才道:“母后年纪果然大了。你瞧,这鬓角竟有白发了。”
太子很少听到裴后感慨,连忙道:“母后年纪不大,您看着至多二十多岁!”
裴后转头看了太子一眼,神色却是微微一动:“瞧你,连句好话都不会说,说着也不叫人开心。若是没有我扶持你,合该只能做一辈子太子,要不就是给人当垫脚石的命!”说着她轻轻站了起来。
太子有些惊慌地道:“母后,儿臣真的不懂您所言究竟是何意?”
裴后猛然厉声道:“赢楚被刺一事,你可查出什么名堂了吗?”
太子不禁跪倒在地道:“儿臣已经百般查探,无奈都找不到赢楚究竟被何人所掳。他往日里得罪的人太多才会有这次的不幸,还请母后不要太过伤心。”
裴后听到这里,不禁冷笑数声:“我自然知道赢楚在什么人那里,只是我更想知道他们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法子逼赢楚开口!”
太子一怔,立刻有些担心道:“母后是觉得有人会拿赢楚来做文章?”他心头更加忐忑,隐约觉得自己似乎高兴得太早了,的确,赢楚知道裴后太多的秘密,也许他根本就不该留着这个人。思及此,他不忘亡羊补牢:“母后,我一定会尽快找出赢楚,除掉他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