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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苍狼全集 南派三叔

_3 南派三叔(现代)
  “怎么办?难道要回去搬皮筏?”裴青说,当然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副班长用手电照了照水面,可以照到水底,“可以趟过去。”说着就要往下跳。王四川一下就把拉住了:“等等!”
  说着他把手电往一个角落里移了移,我们看到那水下最深的地方,沉着好几个铁笼子。里面黑影绰绰,不知道关着什么东西。
十五,水牢
  这种铁笼子叫做水牢,在东三省的一些日本人的建筑里经常看到,水牢的上部分紧贴着水面,关在水牢里的人,只能把脸贴住笼子的上部栅栏上,把鼻子探出去呼吸。在冰冷的地下暗河水里,他们只能连续几天几夜维持这样的姿势,不然就会窒息。
  这一段暗河里,沉满了这样的铁笼子,黑压压的一片,不仔细看发现不了,用手电汇聚起来去照,有些笼子里似乎还漂浮着几个模糊的影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人背脊直发寒。
  王四川说,他听以前的老人讲过,一般日本兵把人沉水牢,不会就光光是让你浸水这么便宜你,水里肯定还有蚂蟥之类的东西,我们得小心,不能贸贸然跳下去。
  我们一听心就吊了起来,副班长说,这里这么冷,不会有蚂蝗吧,王四川说和冷没关系,草原上都有山蚂蝗,平时在草叶子背面,一下雨全出来。
  我们常年在外面走的,都知道这东西的危害,蚂蟥并不致命,但是让人有厌恶感,给叮到一口,有时候还会传染冷热病,是野外地质勘探主要的提防的对象之一。
  被王四川这么一说,我们都觉得不能不当回事情,于是扎紧了裤管鞋子带,因为蚂蝗没有吸血的时候非常小,细小的缝隙并不能挡住它们,所以我们还在裤管的缝隙里垫上纱布。
  一切准备妥当,互相检查了一下,我们才陆续下水。副班长在前面开路,把东西举在头顶,我们好比投降的国军,向水深处走去。
  脚下的石头崎岖不平,走到最深处的时候,水漫到了胸口,极度的冰凉涌进我的衣服里,带走了我的所有体温,我们几个都不由自主的牙齿打战,王四川冻的在后面一直催促快点走。
  但是这样的前进方式,实在是想快也快不起来,寒冷加上水的阻力,让我们举步维艰,我们只有尽力迈步,使得每一步尽量走的大一点。
  几个工程兵的耐寒能力比我们强,一边走一边用手电照射我们身边的水下。很快,我们就走进了那些铁笼子的中间,从水面上照下去比在岸上看的清楚多了,那些铁锈的栅栏,越发让人感觉毛骨悚然。最恐怖的是,很多的铁笼子里,可以看到悬浮着一团一团的头发和影子。
  我们越看越是心寒,王四川打着牙战说:“太惨了,就这么泡死在这里,死了都不安乐。”
  裴青说:“这里竟然设置了水牢,这一般是日本人用来恐吓中国劳工用的伎俩,有劳工的尸体,还有水牢就说明日本人在这里待了不少时间,很可能里面有个永久据点。”
  我们都不说话,王四川喃喃道:“反正小日本喜欢的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们继续往前走,一路沉默,四周只能听到水声和前后人的喘息声。
  这一段暗河不长,很快我们就走到了中段,当时我冷的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脚,脑子都有点混沌不清楚,前后的手电的晃动都看成了花的。单纯是凭着条件反射继续向前。什么蚂蝗不蚂蝗的也顾不着了。
  这时候,我听到了几声特别的水声,好像是有人停了下来。
  我眯起眼睛看向前面,发现是走在最前面副班长停了下来,他正用手电照自己的脚下,低头在找什么东西。
  我们问他怎么了,他抬头脸色苍白,对我们道:“刚才好像有东西抓了一下我的脚。”
“你不要胡说!”王四川的脸色也变了,在这种地方说这种话,真的要命。
  几个人本来都给冻的浑浑噩噩,一听这话,人都精神了起来,副班长急说:“真的,水下面真的有东西。”
  我们看他的表情,感觉也确实不可能是骗我们,这副班长一看就是一本正经的人,连近乎都不会套,怎么会开玩笑,一下子所有的人都把手电照向水里。
  “会不会是盲鱼?”裴青问:“这里的地下暗河其实一直在那些石滩下流淌,石头中间有空隙,规模这么大的暗河里肯定有鱼会游来游去。”
  “你找出来我就相信你。”王四川说,话音未落,我们全部都看到在我们密集的手电光斑下,水下一道长长的影子闪电一般掠了过去。
  所有人都一愣,接着王四川就慌了,转身就往一边的铁笼子上爬,众人一看,马上学样子,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全部爬到了铁笼子上。副班长带头把枪都举了起来,“咔嚓咔嚓”一阵上膛的声音。
  几个人全是浑身湿透,出水之后身体适应不了重量,裴青个子最小,一下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笼子上,他面色愈加的苍白,直盯着水面看。
  几个人还想再用手电照水里,但是水里却看不到东西了,水面全是我们激起的波纹,猛然间也不知道刚才的那道影子是我们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不过肯定是没人敢下水了。
  僵持了一会儿,王四川说妈的别照了,先跑上岸再说,说着踩着那些铁笼子朝一边跑开了,我们一看他跑了,一阵莫名的恐慌传来,几个人也顾不得多想了,忙追着王四川就跑了过去。
  铁笼子十分密集,而且离水面只有一指的距离,跑在上面好像平地,我刚才还琢磨着日本当时怎么把人关进水牢,一看原来还有这样的走法,心说还真是没想到。不过早知道这样,我们何必趟水,真是不到危急关头脑子都不顶用。
  几个人跑的飞快,都怕落在最后一个,很快就看到了对岸,离岸最近的一段没有铁笼子,王四川一个熊跃跳进了水里,挣扎着起来,几步就上了岸了。
  后来的人急跟着,其中第二个的裴青,眼看就要跑到了,这时候突然我就看他整个人一沉,一下子就缩进了水里,不见了踪影。
  我就跟在他后面,一看心里就暗叫糟糕,几步并作一步冲过去一看,只见裴青给拖下水的地方,水里一片翻腾,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我心里一急,想也没想就跳下了水去,潜入水下朝那翻腾的地方摸了过去。
  水下全是水泡,视野非常模糊,好像有两个巨大的物体正在搏斗,我的神经一下子高度紧张,一边掏出匕首,一边移动手电去照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等我适应了水下的光线之后,却发现前面并没有什么怪物,反而是一副啼笑皆非的场景。
  只见裴青不知道怎么的,被关进了一个铁笼子里,他水性不好,眼睛在水下睁不开,在笼子里拼命挣扎,因为太过紧张了,根本无济于事,只是空激起无数的水泡。
  我一看就明白了,原来,是这里有一只铁笼子铁锈的厉害,给王四川踩过之后,再给裴青一蹬,栅栏蹬断了。他人瘦,整个人就跌进了铁笼子里。下来后又一慌,再想从那个洞里出去就难了,视线又不好,只能瞎撞。
  这事情可大可小,懂水性的人都知道,怕水的人在澡堂里都能淹死,我赶紧游了过去,伸手进笼子,想让他冷静。
  没想到我的手一抓到他的手,他整个人就炸了一样,更加的害怕,一下子双脚一蹬,一下子就撞到了一般的栅栏上。
  我一看这不行了,赶紧往上浮去,爬到那铁笼子上面,从破洞里面伸手去拉他,这时候副班长和上了岸的王四川都赶到,我们手忙脚乱的掰开铁笼子,想将里面半死不活的裴青扯了出来。
  这家伙真是够呛了,上来就开始呕吐,不停的咳嗽,整个人死沉死沉的,身子软的像泥一样,我们费劲了力气也只把他的上半身拉出了水面,却怎么也拉不出来他的脚。
  王四川扯了几下说,可能给什么东西钩住了,要有人下去解,众人一下子全部看我,因为只有我已经完全湿透了,我暗骂一声,只好重新跳下水去看。
  没有了裴青折腾,水下清楚了很多,我贴进笼子去看,发现笼子和笼子之间,原来是被铁丝网绕在一起的,大概是怕力气大的苦力抬着铁笼子逃走。而裴青的裤管钩在了铁丝网上。
  这可是真是要命,我憋住气,潜水伸手进笼子用里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的裤管扯破,上面的人一直在使劲,我下面一松他立刻就被给扯了上去。
  我长出了一口气,把手从笼子里抽了出来,刚想蹬脚浮上去,突然手电的光一闪,猛的看到我的左边的水里,探出来一张狰狞的脸孔。
十六,水鬼
  现在回头看看,我的一生之中,经历事情颇多,危及生命,九死一生的境遇也遭遇过不少,然而真正把我吓到的,恐怕也只有这少数几次。
这恐怕也是由于我当时年级尚青,没有经历过生死的关系。
  那一张狰狞的脸孔,说实话我根本也没有看清楚,那一个“狰狞”只是一个大概的印象,只是转头那一瞬,在黑黢黢的水里,手电的黄色光斑昏暗发散的照射下,在离我如此近的距离突然出现了这么一张脸,不管是什么,这冲击已经是极度骇人的了。而我也没有再次去看清楚的机会,那一下惊吓后,我条件反射的往后猛缩,接着就倒吸了一口冷水,顿时呛得完全失去了平衡,只知道拼命就往水面上摸,接着我的手就给人抓住扯了上去。
  我喝了很多的水,咳嗽的说不出话来,眼睛也看不清楚,被人架着一路拖着跑,接着又跳进水里,直到上了岸才勉强缓过来。
  那时候真是非常狼狈,所有人浑身没有一块干的地方,我们马上找了块干燥的地方就生火烤衣服,把衣服全部脱光,赤条条的缩在一起。
  王四川带着白酒,给我们每人喝了一点,我们才逐渐暖起来,那时候王四川就问我,怎么突然会呛水,下面出了什么事情。
  我把我看到的事情和他们一说,几个人的都露出不相信的神色。裴青说是不是水里的沉尸?被他的折腾给踢的浮了上来。或者干脆是我心里作用,看错了。
  我无法回答,我自己也只是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事实上,现在想想,裴青的说法倒是最合理的,但是当时我感觉,在那么漆黑的水下,那个东西没有声息的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实在是让人感觉不对。
  那一瞬间的极度恐惧我记忆深刻,直到现在,我们见面的时候还会讨论,这也导致了之后我在生活中,看到漆黑一片的沟渠总会莫名恐惧,总感觉那里会有什么东西。
  当然这是后话,当时我说出来之后,虽然他们都说不信,但对那边水域,明显已经有了恐惧和顾虑。这是人所不能避免的。而我想到我们回来的时候,必须还要经过这里,就感觉到头皮发麻,只能暂时不去想。
  衣服烤干之后,我们重新穿上,暖烘烘的衣服第一次让我怀念外面的阳光,裴青说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于是收拾停当再次催促我们往前。
  此时离我们计划探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我们预定,如果前方再次碰到这样的水潭,就折返不再通过了,否则更加浪费时间。
  然而往前走了一段后,洞穴豁然开朗,暗河走廊的宽度明显增加了,四处日本人遗留下来的痕迹也更加的多。一路洞壁上出现了很多剥离的日语的标识,在岩石的缝隙里,很多残破的绿色木箱碎在那里,里面全是黑色棉絮般的东西,副班长用枪挑挑,发现非常的潮湿。
  再往里走了一段,这一路很顺利,路也不难走,大概是两小时之后,我们才遇到了第二个始料未及的情况。而且这个情况是我们根本没想到过的,简直让我们目瞪口呆。
  原来走到了一处洞穴相对狭长的地段后,我们爬过了一块十分大的石头,此时往后一照,硕大的一个洞穴内,不在是深邃的黑暗,而是一块巨大的岩壁。
  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个洞穴,竟然在这里到头了。
几支手电的光在巨大的岩壁上晃动,这是一块巨大的板块状石灰岩,是两边的岩壁突然被地层积压汇拢形成的,这说明形成几亿年前这个深洞的地质构造运动到了这里就停止,洞穴自然封闭,确实是到底了。
  回想我们进来的路途,到这里也将近有四五公里左右,对于地下暗河的长度来说,还是属于小规模的,十到二十公里长的暗河也属多见。从暗河开始段的水量来判断,我们实在是想不到这么快就会到达洞穴的尽头。
  几个工程兵战士都不说话,听我们几个搞勘探的在那里七嘴八舌的讨论,都觉得不可能。按照课本上说的和我们的经验,暗河应该更加的长,不然在尽头,就应该有缓冲水量的地下湖泊。
  最主要的依据是在我们行走的石头滩涂下,缝隙中水流湍急,深不见底,表明在这些石头下面的水流不会比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暗河少,这些水流到了这里,仍旧在石头下向下游流淌,说明暗河还有向下的通途。
  但是石头上面,洞穴却确实到此为止,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任何隐蔽的入口。
  我们全部都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暂时停下来休息,同时,分析可能的情况。
  在我们这几个人里,裴青是洞穴勘探的经验最丰富,因为他去过云南,那里洞多水多,他说一般出现这样的情况,这里以前肯定是一个断层瀑布,因为水流冲击,岩石结构给冲塌了,石头砸下来,把这里全堵住了,往下的入口肯定在我们脚下这些石头下面。
  我和王四川都说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当年的日本人是怎么过去的,王四川说看样子我们是走错了,其他组才是对的,正好,我们可以理直气壮的回去。
  我摆手,这明摆了也是不对,不说这里日本人的痕迹,就说那个女人出现在这里,也足够说明这里绝对有可以继续往里走的路。
  王四川说这么着吧,我们都别出声,听听看,如果地下有被掩藏的大型缝隙,水声应该比较响。
  我们一想也没别的好办法,于是又四散开去,屏住呼吸,凑近地面,一点一点去听地下的传出的微弱水声。
  说实话,这能听出什么区别出来,所谓声音的大小,我感觉是和环境的安静程度成正比的,你贴的近了远了,四周附近的水声是大是小,都影响你的判断。
  我小心翼翼的听出去有十几米,就知道这招不行,完全没感觉,就在我叹了口气,招呼他们准备否决掉王四川的提议的时候,那边一个小战士突然站了起来,对我们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动作。
  我们都一个激灵,心说难道听到了?忙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身边,全部俯身去听。
  这一听之下,我们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原来这块石头下面,传来的不是水声,而是一种让人形容不出来的,类似于指甲抓挠石头的声音。
  大家宁神静气,听了半天,都听不出来这声音到底是什么,只感觉这“撕拉”的声音听着揪心,好比爪子划在我们的心脏上,感觉痒的要命,狠不得狠挠几下。
  我记不清楚是谁最先开始挖石头的,总之很快我们所有的人都开始动手将这里的石头搬开,大的先搬,然后小的。
  搬了几下我就感觉到了一点异样,因为这里的石头,太容易搬动了,在附近的碎石有大有小,大量巨大的根本无法搬动的石头混在里面,使的别人一看就知道挖掘无望,但是这里,我们一路挖下去,却发现没有一快这样决定性的石头。
  所有的石头,全部都是可以人可以搬动的大小和重量,这说明什么问题?
  我不由加快了速度,别人受我的感染,也动作越来越快。
  “咚”一声,我的手砸到了什么东西。
  所有人一顿,都停下了手,往我手的方向一看。只见我抬起的那块石头的下面,露出一块锈迹斑斑的铁板。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是莫名其妙的表情,他们聚拢到我的身边,开始以露出的这块铁板为中心继续挖掘。
  很快,一道埋在石头下面的铁门,出现在我们面前,巨大的门板足有五米乘以五米米的大小,上面斑驳剥落的绿漆上,隐约可以看到几个白色的日本字——其中能看懂一个53,一个谋略,其他的全部都不懂。
  门的大部分暴露出来后,我们都重新归于安静,再次去听那门下的声音。这一次,却发现那抓挠的声音听不见了,门下一点声音都没有。
十七,铁门
 这是一扇组合的铁门,很容易看到,是由不同大小的铁板焊接起来的,铁板的厚度惊人,上面全是大拇指盖大的铆钉,门四周的框压着铁浆子和水泥,也不知道浇了多少。到了门栓附近是四道铁槽,整个铁门就压在铁槽里,厚实而沉重,我们踩在上面,丝毫没有任何的下凹和晃动。
  门是双开的,在门的中间,有三道巨大的扭矩门销,现在已经给焊死了,连门的缝隙都焊的犹如严丝合缝,扯一下动也不动。
  副班长此时看了一边一个战士一眼,不知道是什么用意,那一个战士用力在上面压了一下,然后对他轻声说:“防爆的,铁板里面有夹层,夹着棉絮和弹簧。”
  “看来小日本离开之后就没打算再回来。”王四川在一边嘀咕道。
  我们都点了点头,这是显而易见的。
  确实,按照这里的情况来看,继续往下走的通道很有可能就在这封闭的铁门后面,这样的封闭程度,也确实是铁了心要封闭这里,没有计划要再次打开。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到了这里,我们就无路可走了,那袁喜乐怎么解释呢?和她一起的其他人在什么地方呢?就算死了,也应该有尸体啊,最起码,应该有一些痕迹,但是一路过来,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现。
  难道她是一个人进来的?这绝对不可能啊。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想的太多,当时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日本人封闭这道铁门,目的不是不让我们进去,而是不想让这门里面的东西出来。
  因为一般如果日本人要封闭一个地方,按照我们勘探中蒙山区里一些日本地下掩体的经验,他们的做法非常的决绝。日本人不仅会炸毁进入地下掩体的甬道,而且会在地下掩体的穹顶和承重墙上钻孔定向爆破,将整个地下结构破坏的非常彻底。这样才能够最有效的保证资料和物资不会落到敌方手里,掩体也彻底报废,无法被敌方使用。
  而这里只是封闭了铁门,且上面只覆盖了浅浅的一层石头,好像不像日本人的行事方式。
  不过,在当时的情况下,想这么多也没有用处,因为以我们的装备,对这道铁门是毫无办法。相信不仅我们,就是地质工程连的机修兵来也没有办法,要打开这种门,需要的是大量的气割枪。
  我们一开始还不是很沮丧,总觉得应该有办法能打开这道门。然而在铁门上蹲了片刻,东摸摸西敲敲,却无半点进展。几个人都面面相觑,但是一个人也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裴青提出了那个问题:这事怎么办?难道真的就这样回去了?
  我们都苦笑,不回去又能如何?有这个东西在,无论怎么不甘心,我们也不可能再继续前进了,这一次勘探任务,确实算是到了这里到头了。
  我们按照一般的工作程序,收集了水文和地质样本,又大概描绘了铁门的样子,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几个战士显然对于这样的洞穴勘探已经厌倦了,回归的时候比谁都积极,帮我们背起来了装备,就往后走去。
  但是,才走了几步,突然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脚下不对,我们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为首的副班长已经醒悟了,我就听他低声脚了一句:“糟糕!”
  我们都低头看去,顿时发现,原本在石头缝隙中流淌的暗河,竟然已经满到了石头的边缘了,很快就要涨过我们的脚底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看,脸色都白了,因为作为勘探员和工程兵,我们太了解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了——暗河涨水了!
  “跑!”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我们马上扔掉了身上全部的东西,开始朝来时的方向狂奔。而我背脊发凉,已经预感到大大的不妙:我们的地势实在太低了!
  任何洞穴勘探和探险,以及任何涉及到地下水系的事情,我们都会被警告要注意地下水涨水的问题,尤其是在云贵,雨水充足,一下雨洞穴内部的水流状况就会完全改变,各供水水系倒灌,很容易改变暗河的水位,非常的危险。
  只是在这里,我们真的是没有想到也会碰到这种事情,在内蒙古,20世纪60年代的干旱是有名的,我们进洞的那一天,晴空万里,谁也没想到会过了十几个小时突然下雨。而且大概因为这里的水流是在岩滩下流淌,这条暗河的涨水竟然是无声息,这实在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就想起了刚才在铁门下听到了,指甲挠石头的声音,顿时想抽自己那一巴掌,天,呢根本就不是什么奇怪的声音,那不就是干性洞穴涨水的声音嘛!当时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
  洞穴的水量突然增大,冲击力加强,将使得整个岩滩的结构发生非常微小的变化,石头磨擦就会发出那种声音,这课本上都有背过,只是我们以前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当时根本想不到那方面去。
  我们真的是叫狂奔,在海边生活的朋友,可以知道潮水可以涨的多快,而暗河涨水比潮水的速度,还要快的多!刚开始十几步还是在为想象中的危险逃命,而之后我们的肉眼都能看到水从岩石缝隙里满了上来。
  “到水牢那里去!”王四川以他一向的速度跑在最前面,对我们大叫:“水不会漫过那里!”
  我心中稍一盘算已经知道肯定来不及了,这里的路太难走,没等我们跑到那里,我们的双脚肯定就碰不着水底了,那时候以我们的体力,根本无法和涨水下的水流对抗。
  但是我还是不顾一切的往前跑,如果这时候能停下来好好想想,最明智的应该是收集一些漂浮的东西,准备漂流还比较正确,但是那时候我脑子只有一个“跑”字。
  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路,水就已经到了膝盖。这就是分水岭,因为看不见水下的石头,王四川第一个摔倒,这不是随便摔摔的,起来的时候满头是血,但是他还是不停,继续往前,接着我们几个陆续就一个一个摔倒,然后爬起来。
  现在我回忆,似乎每一次爬起来都越来越吃力,膝盖割破了,手掌割破了,全然不知。
  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的速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水流的冲力也开始体现出来,我们开始站立不住,只要一松劲就会给水冲的向后走。完全无法前景。
  最后,走在最前面的王四川放弃了狂奔,开始朝一边的一快巨大岩石卖力走去,我们知道了他的打算,也知道自救无望,于是都跟着他走去。
  走到岩石下的时候,水已经到了腰部,每走一部简直就是玩命,耳边全市水流的轰鸣,在狭窄的空间里,特别震耳朵,我们大叫着说话,先把王四川托了上去,然后他拉着我们一个接一个的都爬上了那块岩石。
  最后我们几个人全部缩到了岩石的最高处,几个人看着刚才还是陆地的脚下,都彻底蒙了。
十八,涨水
那块石头只有五米高,按照水位上涨的速度,我们顶多能撑十分钟,但是我很怀疑我们的神经能不能撑过十分钟。看着水位的上升,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近,那种心跳极速加速又无计可施的感觉,简直就是地狱一样的煎熬。
  副班长是我们这里最淡定的人,此时俨然已经放弃了,往石头上一坐就开始抽烟,可惜烟头早就湿烂了,想点也点不着。王四川最不信邪,用手电去照一边的岩壁,大声嚷叫让我去照水蚀线,这样可以判断水位最后的高度,我们好做准备,我们手忙脚乱的跟着他去照,结果找是找到了,是在我们远远的头顶上。
  这里是整个暗河的最低点,我感觉那个高度已经是给我面子了。
  一个小战士后来就哭出来了,这些兵到底是太年轻,和他们讲太多道理也没有用,而我只有烦躁,等死的烦躁。
  这样的烦躁也没有持续多久,水就满到了我们的脚下,恐惧就铺面而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脸色苍白的等待最后落水的那一刹那。
  就在那个时候,一直没有放弃的王四川突然大吼了一声,指着一边的洞壁,我们转头看去,原来哪里有一块突起的石瀑。
  王四川说,只要能游到那里,我们就能攀住这些石瀑往上爬,这样至少能多活一会儿。说着他让我们给他照着,二话不说就跳进了激流里,几个浮沉后探水出头,朝那里游去。
  水流的速度加上距离也不远,很快他就爬上了那块石瀑,接着他打起手电给我们当信号,让我们赶紧过去。
  副班长首当其冲,和一个小战士也跳了下去,很快也顺利到了那里,似乎并不是非常困难,我顿时振奋不已,拍着裴青说我们拼了,说着就要往下跳。
  没想到裴青脸色惨白,一下抓住我的手,对我道:“不能下去!”
  我惊讶,急问道:“为什么?”
  他指着我们脚下的激流:“你看!水里有东西!”
  我打着手电照去,只见在我们石头的一边,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飘忽的黑影,静静的窝在水里,一动不动。
  此时的情况之混乱,实在很难用语言形容,一边是已经到脚脖子的暗河激流,一边是在那边大声呼喊的王四川,另一边则是抓着我的手死不肯放的裴青,以及水里不明就里的黑色鬼影。
  我本身已经是极度的不知所措,加上这种状况,根本没有其他的精力去考虑问题,反正呆着也是给水冲走,于是对他大叫:都什么时候了还疑神疑鬼,水里就是有鲨鱼你也得下去了!
  裴青顽固的出乎我的意料,死死拽着我,一边就撩起他的裤管,大叫:你自己看!
  我低头看,只见他的小腿上,竟然有一条深深的黑色印子,好像是给什么东西抓的痕迹。他对我大叫:刚才过水牢的时候,我不是摔进那铁笼子里,我是给笼子里的东西扯下去的!这水里肯定有问题!
  我心说胡说,但是想起我在水下一瞬间看到的东西,又卡住说不话来。
  王四川还在大吼,连喉咙都吼哑了,显然是不明白我们在搞什么鬼,简直是气急败坏。
  不过,我只犹豫了一秒钟,就明白其实下不下水都没区别了,反正我们已经在水里,就算现在坚持着不下去,不过半分钟,水照样会漫过我们的腰。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扯着裴青,也不管他是不是愿意,就狠命拖着跳进水里。
  一下子我们就给卷进了激流,我瞬间打了好几个转,才找到平衡点,在水里看王四川的手电只能看到一个光的方向,不过这也够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吸了口气,然后振开双臂游了过去。
  那是根本就没有目的地的游法,我只是对着那一片光拼命的划动手臂,我不知道我在水里实际待了多久,反正当时脑子一片空白,耳朵里什么也听不到,直到我的手给王四川他们扯住,接着把我拉了上去,我才一下子缓过来,大量的声音再次回到耳朵里。
  这一边石瀑比那边的岩石还要高一些,我抹开眼前的湿发去找裴青,只见他比我慢得多,犹如一个老头子一样,向我们靠来,不过看样子,问题也不大。
  我此时想起那黑色的影子,再次去找,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心说难道刚才是错觉或者光影的巧合?
  想到这里我也松了口气,接着裴青安然无恙的也给扯了上来,一下子靠到石瀑上,捂着脸大口的喘气,显然是累的够呛。
  我心里责怪了一下自己刚才的唯心主义想法,自己也觉得可笑,怎么会相信裴青那样的说辞。
  王四川看我们几个人都过来了,问我怎么回事,我喘着气让他待会儿再问,实在没力气了,他拍了拍我们,让我们继续往上爬,看看能不能爬到水蚀线上头去。水涨的飞快,这里很快也会沦陷。
  我们点头,那个副班长此时又精神起来,带头第一个往上爬去,接着一个解一个。我体力不行跟在了最后,裴青比我还不济,我拍了拍他想让他先上去,免的等一下摔下来没人拉。
  裴青看着水里,似乎仍然心有余悸,给我拍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我,咧嘴朝我笑了笑。就转身爬了上去。
  我看着他的笑容,突然就感觉到一股异样,他从来没笑过,忽然笑了怎么这么古怪?而且这时候笑什么?难道是因为刚才的事情不好意思?随即王四川在上面大骂,说我们两个老是最慢,我只好急步跟了上去了。
  石瀑的形成,大多是由于洞穴上方岩层缝隙较大,水流量充沛,在石灰质岩壁上冲刷的原因,与石瀑同时存在的还有石花和石幔,这些都是我们攀爬的垫脚石。
  不过这里洞壁的岩石硬度不大,踩上去后很多突起的地方都开始开裂,摇摇欲坠,人人自危,好不容易爬到了能够到达的最高处,往下看看,离刚才看到的,却也没有高多少。
  危机感稍微缓和了一点,人的思维也活跃起来,我们各自找好比较稳固的站立点,就开始用手电照射对面的岩壁,寻找下一个可能的避水点。
  不幸的是,好运好像没有继续下去,对面的岩壁光秃秃的,唯一一个可能落脚的地方,却是在水流的上游,以水流湍急的速度,我们根本没办法游到那里。
  那是一种看到希望后更深的绝望,我们重新陷入到了绝境之中,这一次,连王四川都放弃了,几个人看着下面的激流全部沉默了。
就在水流再次淹到我们脚踝的时候,突然,王四川就放声唱了起来:
是那山谷的风,吹动了我们的红旗,
是那狂暴的雨,洗刷了我们的帐篷。
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
背起了我们的行装,攀上了层层的山峰,
我们满怀无限的希望,为祖国寻找出丰富的矿藏。
是那天上的星,为我们点上了明灯。
是那林中的鸟,向我们报告了黎明。
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
背起了我们的行装,攀上了层层的山峰,
我们满怀无限的希望,为祖国寻找出丰富的矿藏。
是那条条的河,汇成了波涛的大海,
把我们无穷的智慧,献给祖国人民。
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
背起了我们的行装,攀上了层层的山峰,
我们满怀无限的希望,为祖国寻找出丰富的矿藏。
  这是《勘探队员之歌》,我就是在这一首歌声以及《年轻一代》的浪漫主义畅想中,毅然决定踏上地质勘探之路的。多年枯燥的勘探生涯已经把当年的激情磨灭了,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王四川竟然又唱起了这首歌。
  这种面临死亡的场面,本来并没有让我感觉到什么激情,但是王四川破锣一样的声音唱起来,却真的让我感觉到了一点浪漫主义情怀。我们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唱起了这首耳熟能详的歌曲,此时,似乎那激流也变的不那么可怕了。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不管我唱的有多么好听,王四川唱的有多么难听,水还是很快的涨到了我们的小腿,我们都闭上了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唱着。
  在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佛教徒和基督徒们都有上帝给他们准备好的文本,他们在那里可以祈祷以减轻死亡的恐惧,而我们这些无神论者,却只有依靠当年的激情来驱赶死亡,实在是无奈。
  我们紧紧的抓着岩壁,等待最后的那一刻到来,水上升到了膝盖,到了腰腹,到了胸口,这个时候,水压已经让我们连唱歌的声音都发不出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就听到喉咙已经哑掉的王四川大叫了一声,我没听清楚他在喊什么,但是我也看到了异样的东西,只见远处的黑暗中,出现了十分灼目的艇灯灯光。接着,我就看到四只皮筏艇出现在我们视野里。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觉,但是皮筏子迅速靠近,很快我就看到老猫蹲在最前面的一直皮筏艇上,他叼着烟,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失魂落魄的我们。
十九,获救
我们一个个被接到皮筏子上之后,王四川低头去亲吻那老旧的艇身,好像他的祖先亲吻辽阔的草原。而我则直接瘫倒在艇上,头枕着一边的艇沿,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刚才的一切,那嘶哑的声音,湍急的水流,寒冷,恐惧,歌声,所有的所有,变成了一个漩涡,旋转着离我远去。
  生于死离的如此之近,真的好似在梦境中一般。
  就在我就要昏迷过去的时候,一边的人就把我扶了起来,给我脱衣服,这个时候,逼人的寒冷才开始让我感觉到难受。
  我们脱掉衣服,披上了毯子,人才缓过神来,瑟瑟发抖的开始看着这些救援的人,大部分都是陌生的工程兵,有两个也是我们一拨的地质勘探兵,但是我并不熟悉,只有坐在艇头的老猫是熟面孔。
  王四川搽干身子之后,就问这是怎么回事情,他们怎么进来的,其中一个工程兵告诉他,今天早上总营地发来电报,说是二十里外的喀查尔河上游下了暴雨,让他们小心可能产生的潮讯,当时老猫已经在营地里待命,一听这个消息,就脸色一变,马上找了那个大校,说可能会暗河涨水,开始那个大校还不相信,在老猫的坚持下,他们组织了救援队下来,现在看来,真是及时啊,要是再晚点,恐怕就不是救援队,而是捞尸队了。
  王四川说谢天谢地,长生天保佑,老猫你就是我亲爹,快让我亲一口。
  老猫朝他笑笑,也不说话,又看了看我,看了看裴青,露出个大有深意的表情。
  此时我却发现了一个问题:皮筏艇接了我们后,并没有往回走,而是顺着激流继续往前。我有点惊惧的问道:“老猫,我们现在去哪里?这里面是死路。”
  王四川被我一问,顿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几个人面色都白了,都叫道:“对啊!里面没路了。”王四川道:这里是地势太低了,我们应该往上游走,否则这里有可能变成一个地下水囊,我们会困在里面,甚至整个洞底会全部被水淹满。
  那些工程兵都看向老猫,显然是征询他的意见,老猫理都没有理我们,只抽了一口烟,对工程兵们道:“往前。”
  四只皮筏子犹如冲锋舟一样,急速向前冲去,我们不知道老猫的意思,全部都爬了起来,王四川急的脸都绿了,我们刚从生死线上下来,实在不想再一次到哪种境地中去。
  而皮筏子的速度太快,我们争吵的工夫,几乎已经冲到洞穴尽头。
  这个时候,老猫做一个手势,指了指一个地方,就让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因为水面的升高,我们现在所处的水平面高度,比底下的我们发现铁门的地方,至少高了三十米,也就是说这个高度,我们站在铁门处抬头看的时候,手电是照不清楚的,而我们也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个洞穴的顶部,因为一向是一片漆黑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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