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大漠苍狼全集 南派三叔

_16 南派三叔(现代)
  我想了想,发现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在当时出这种事情后果非常严重,弄不好要被打成左派。于是就定下,我说真话,他说假话,又合计了一下怎么说,他就让我立即回去,见机行事。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也拍了拍我的肩膀,各种心情无法言表,也没再说什么。
  我走出他的帐篷,开始觉得事情变得十分麻烦,倒是暂时忘记了袁喜乐的事,当下有点后悔决定回去看那盘胶卷。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这不像我们以前犯的那些错误,这一次如果被发现,那一定会被送到军事法庭,而且要是不看,马在海也可能不会牺牲。
  不过,如果不回去的话,也就失去了和袁喜乐的那几天几夜,这么对比之下,事情变得难以取舍,只好不去想。
  一路想着作报告的时候,我该怎么说,哪些可以详细说,哪些不能说,不能说的部分怎么补上,想了个大概,发现很难说得明白,那几天几夜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下子焦虑起来。
  回到自己的帐篷前,忽然发现不对,医务长和护士都在帐篷外面站着说些什么,看到我来了,医务长过来道:“跑哪去了,快,首长在找你。”
  我还在诧异,他已经打招呼了一下,一边马上出来了四个警卫兵,面无表情地对我敬礼道:“请跟我们去一趟司令部。”
  我立即敬礼,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担心的事情躲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第二十三章报告
  司令部在大坝基地边缘的一所水泥房子里,已经进行过加固。
  这是我获救后第一次走出医疗区,一路上发现到处都是急性加固和检修,焊接光闪得一大片一大片的。
  走进水泥房,就看到几个军官正在说话,其中有我们刚被救上来时碰到的程师长,他们都板着脸。
  如果其他时候,我对付上级还是挺有一套的,我这人属于老大难,看上去老实,其实古灵精怪,做事不会发大错误,但也不会老老实实听上头的话,是上头觉得不会出什么大事,但也没有什么前途的那一批人。
  但这一次情况不同了,上头的几个人我不了解脾气,而且气氛非常压抑,我几乎站不住,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这时我已经知道自己的紧张和心虚是压制不住的,索性就不压制了,让他们觉得我是因为看到上级才会有这样紧张的表现。
  真个报告的过程持续了两个小时,我浑浑噩噩,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过关的,只是在说到胶卷的时候,我强调我是看过胶卷的,但我发现他们无动于衷,好像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完后,我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们,不知道面对我的会是什么命运,是被挥手带走,还是会被质问?
  没有想到,几个人只是低头记录,然后问了我几个小问题,要求我把说的内容再作一份书面报告,就让我离开。
  我从帐篷里出来,被地下河的寒气一激,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是冷汗,凉的要命。又去回忆作报告时的情形,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露出破绽,继而怀疑起几个军官的那种表情,那时他们不动声色的习惯,还是意味着他们觉得我的话又问题,所以不露出表情?
  各种猜测让我无比的忐忑,想来想去觉得还不如袁喜乐那样失去神志的好。
  之后两天,王四川也来找我,他也有和我一样的疑惑。因为他在作报告的时候,很含糊地略过了看胶片的那一部分,原以为一定会被追问,后来竟然也没有人问他,整个报告的过程也非常顺利。
  我想着,难道是我们想太多了?如果那些军官不是故弄玄虚的话,也就是说,他们的注意力其实根本不在胶片身上,甚至根本不在我们身上,这些报告只是走过场而已。
  但是,从那些军官的级别来看,好像又不是走过场,这些领导都是大忙人,如果一点不在乎,找几个中级军官就可以了,何必自己上阵听我们的报告。
  于是我隐约猜到这件事情的另一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完全没有根据,只是一种猜测。
  事情说到了这里,可以说真正告一段落。
  我们作完报告之后,在医疗帐篷里又躺了一个礼拜,这时防卫逐渐放宽,其他人被允许来看我们。
  我和王四川因为敌特的事情,都非常小心,后来逐渐发现没有必要,甚至还发现虽然我们帐篷外的警戒放宽了,但整个医疗区的警戒反而严了。
  袁喜乐的帐篷还是没法进去,我隔三差五去看看,旁敲侧击地打听,都没有任何结果,慢慢地也就麻木了。
  这段时间里我们得知,整个洞穴已经被我们的工程兵占领了。不仅是这里,其他的支流也都有队伍驻扎。
  虽然人死的死,伤的伤,但我们带出来的平面图还是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他们原来在大坝里搜索幸存者靠的就是这个,具体过程,在后来的会议上我们也听到了一些。
  从我们在佳木斯集合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四个月的时间,不能说经历了很多,但这一次的经历是我们意想不到的,也最有传奇性质。
  我想到未来,我一定会有很长时间,忘记不了那片空旷的深渊,以及那盘胶卷中拍摄到的骇人影像,还有和袁喜乐的那四天四夜。
  这一定是我生命里最难忘的一段黑暗时光,虽然不如我们向往的战争那样气势磅礴,但能亲历这里的诡异和神秘也不错。
  可惜,我发现我的这种想法毫无价值,因为几天后,我就意识到最后的那个猜测是正确的。整件事情才刚刚开始,而,我们经历的那部分,不过是交响乐前奏而已。
  第二十四章不安
  所有的书面报告都石沉大海,没有人给我们任何的反馈。果然如王四川说的,虽然我们经历了一切,但是却一定不会告知我们真相。
  本来,到了这时,我们的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理应把我们抽调回地面。但是,我们最后拿到的命令却是原地待命,这让我感觉不大对劲,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等着我们。
  上头不会解释的,我们只能接受。当时倒也没有什么怒言,本来就算是犯了错误混了过去,也不敢放屁。
  我们被安排进了一个卫生连,住在铁网上临时搭起的木台上,和其他的地质队员不在一个区,上头派了一个校官,给我们开了一个小会,讲了保密工作的重要性,我们在这里经历的事情被列为了机密,谁也不能提。
  在另一边的队伍里,也应该公布了纪律,所以没有人问我们,但所有人看我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一支队伍只有我们四个人活下来,会有各种不同的传言。有的说我们差点疯了,因为有人说,我们两个正因为敌特的问题而被特别调查。我也说不清楚,他们的眼神里包含的是恐惧还是怜悯,只是无端端有些可笑。
  在卫生间里,我还惊讶地看到了裴青,他的白头发更多了,但显然当时待在仓库里的他们,反而是最安全的。
  我们聊了一会儿,我才知道在我们之前作第一份报告的人,就是他。
  他淡淡地告诉我,他那边有四个人幸存。说的时候,他显得很冷漠,我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没有看到老猫,裴青也不知道他的消息,想到老猫我就觉得没那么简单,这样的老狐狸不会死在这种地方吧,也许在司令部那边?不过他是当时跟着老唐离开的那批人之一,很难说结局如何。
  在以后一个月里,我们也尽量安分守己,王四川在地质大队这批人,有自己的小圈子,一点一点地打听,逐渐知道了一些事情,但是,他们并不重要。
  我们一天天地混日子,远远地看到电焊的火花到处都是,再加上那些被帆布盖着的苏联装备,我开始确信事情不对劲。
  即使对这里有长期的考察的需要,也用不着进行如此缜密的工程修缮,这里的情况,反倒像在进行某种大型工程。
  事情好像并不是要走向结束,而是要开始什么大型准备工作。
  在压抑潮湿的环境下,这种感觉然我觉得非常不安。
  这种想法后来一次又一次地被强化,到了半个月以后,另一边的地质勘探队,开始陆续撤离,而我们这边配给的伙食,也升级了。我第一次在我们的盒饭里,看到了整只的鸡腿。
  在那个年代,鸡腿这种东西的珍惜程度几乎等同于现在的熊掌。在大型的集体饭里,鸡腿这种食物的等级之高是很难想象的。
  我那二十多年吃的最高等级的伙食,是在延安的一次报工会上,克拉玛依大捷以后,我作为青年代表作报告,当时的伙食里有大豆和咸肉,有三块多,对于干细粮都没吃过多少的人来说,三块肉的味道之鲜美简直比龙肉都美味,这件事情也成为我最让人羡慕的谈资。
  而再以我弟弟为例,他们后来在东北插队,细粮的配给是十个人一个月半斤,那时什么概念,大米饭从来不是饭,是当糖吃的。
  你可以想象,我看到鸡腿时的震惊,我甚至怀疑自己发晕看错了,等我吃了几口以后,那种油脂爆炒的香味就让我发起抖来。
  那顿饭我吃了整整一个小时,才算彻底把鸡腿吃完,吃完以后心里想的是,我要是回去说给我们局里的人听,他们该嫉妒到什么程度。
  王四川不在乎,他住在山区,有打猎的习惯,他的手艺那么好,平常打几只野鸡很平常,以后的几顿伙食,虽然再没出现鸡腿,但还是有很多东西,比如香菇和虾。
  虾是真正的稀缺品,但我却不如吃鸡腿那么兴奋。我出来到处跑赚的工分和粮票几乎都给了家里,我的弟弟知道我辛苦,常在溪水里钓虾,然后做成虾干寄给我。我看到虾的时候想起了家里,猛然间有点感伤。年少轻狂,这种感觉我很少有,在这种情况下反而又是格外的感触。
  一边忐忑不安地等待进一步的消息,我一边还是偷偷往医疗区跑,想去见袁喜乐一面,即使见不着,能在她帐篷外面待一会儿,感觉那种距离,脑子里想象当时在一起的事情,也总能让我宽心一笑。
  其实在那时候,我可以托王四川找他那个圈子里的朋友帮忙打听,但我终究开不了口,原因里掺杂了害羞和顾虑。而最主要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害怕被他们追问。
  这种煎熬一直到一周以后才消失,那时候我像往常一样去医疗区溜达,忽然发现帐篷门口的警卫撤掉了,帐篷的门事常开的。
  我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走错了,仔细一看才发现就是这里,立刻浑身一身冷战。袁喜乐的帐篷也解封了。
  这说明什么?是她和马在海一样不治身亡了?还是说她也痊愈了?
  我摇了摇脑袋,每次都盼望能进去,现在门打开了,反而又不敢了。
  我忽然发现,其实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和姿态去面对袁喜乐。
  在门口待了半天,我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进到帐篷里的那一刻,脑子几乎已经一片空白了。
  可是,我马上发现,帐篷里没有人,床上没有人,被子掀在一边,吊瓶却还挂着。我走了一圈,走到她的床边,摸了摸她的床铺,想着她躺在上面的情形,也许她出去放风或者做检查去了,起初的激动慢慢平静了下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正发着呆,背后忽然有人说话。   回头一看,一个中年护士正怒目瞪着我。
  我也是伤员之一,她也照顾过我,我立即道:“我来看望袁喜乐同志,她是不是没事了?”
  “她去做检查了,白天都在其他帐篷里,晚上才回来。”她道,“这里是女兵的帐篷,你要探病得先约时间,找你们领导组织大家一起来。”
  我道:“我看见警卫撤走了,以为可以来探望了。”
  “一个一个来病人还要不要休息?”她拿了桌子的一只铁饭盒往外走,估计要去食堂打饭,“你别在这灯等了,她回来我也不会让你单独见的,回去吧,记得把帐篷门拉上,回来以后如果你还在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急匆匆地离开了。
  我叹了口气,忽然有点失望,还以为终于可以看到她了,结果还是看不到,晚上这里是不允许其他人进入的,我不可能等她回来。
  把病床整理了一下,我又看着床铺发了会儿呆才准备离开,走了几步,我忽然想给她留点什么,让她知道我来过了。
  摸遍身上,我只摸到一包香烟,瞬间叹了口气,想到了当时在避难所里她也要抽烟的情形,不由的有些难过。我抽出一根烟,把烟盒子塞到了她的枕头下,终于转身离开。
  出了医疗区抽上烟,我忽然觉得心中的各种浮躁平复了些。又想着袁喜乐能不能发现烟盒是我留下的,起了一刹那的错觉——我正躺在她的枕头下,等她回来。
  之后的几天我都没有再去找她,因为从起床开始,我就开始学习各种思想语录,都是指导员在营地里组织的自发性自学。本来政治觉悟就是我们的弱项,根本学不进去,再加上没法去看袁喜乐,我更加有了厌烦的感觉。
  在这段要命的时间过去后,后来被我们称为“赶鸭子”的第一次通气会到来了。
  第二十五章通气会
  通气会的性质我们去之前都不了解,现在想起来,那更像是一次培训。
  那也是我第一次在“地下”,见到老田。
  我和王四川都很意外,我们没有想到他也被牵连了进来,我们和老田并不熟悉,只是在大学党校系统和他有几面之缘。
  帐篷里挂着块黑板,老田戴着他那副标志性的厚眼镜,坐在一边整理资料。我在党校预备班里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副德行。印象中他比我大七八岁,看上去却像上个时代的人,据说组织上介绍了一个老婆给他,如今看也不怎么样,婚后几乎没变化。
  那个年代总会有一些很不一样的人,回想起来,我真的算活得很清醒 的那一批。
  人到齐后,我们都拿出了之前发的牛皮封面笔记本,用那种黄杆的圆珠笔准备做笔记。这些东西很稀少,一般是拿出来做奖励的,所以我们都从本子的上头记录,方便多写点字。
  老田很擅长应付这种场面,站起来点了下名,开始给我们上课,他在黑板上面一个阶梯状的线条,说要对我们普及那片深渊的一些信息。
  王四川听得直打哈欠, 老田的北方口音有时候很难听懂,但我却听得很专注,因为我对那个深渊很有兴趣。
  老田的讲解分好几个阶段,说实话,他还是比较适合去教地质学,这种混合性知识东一耙西一耙,需要讲师能够根据节奏调动气氛,真的很不适合由他讲。
  他告诉我们,在这段时间,他们通过一些方式对深渊的深度进行了测量,发现这个深渊的底部是一个梯形的解构。
  大概在离水坝五百米到一千米的距离里,深渊的最大深度有九十米,再往外一千米的深度,有将近两百三十米。
  这好比是一个楼梯,在大坝下方九十米的浓雾中是第一级台阶,长度是五百到一千米,他们用的测量方式是抛物线测量法,使用迫击炮往不同的角度发射炮蛋,计算炮弹大概射程和听到爆炸的时间(也就是触地时间),可以得出大概的深度。
  九十米的距离不算太深,用现有的深矿技术甚至可以使用绳索完全到达,他们觉得,电报的信号应该是从下面发出来的,日本人可能在下面还有设备,而我们的新任务,就是降到第一级“台阶”上作初期的探索,除此之外,还要到达台阶的边缘,测试第二级台阶的精确信息,看看是否还有第三道断裂可能存在,以后工程兵会酌情判断是否也要下去。
  老田作了一个推测,他说假设这是一个以原生洞穴为主的洞。那么最开始的时候,这个洞可能没有现在这么大,这个空洞最初嵌在地层里,好比一个很大的气泡。
  坍塌从这个起气泡的四周开始,好像是这个气泡开始长大,开始腐蚀周边的岩石,很快四周崩塌程度越来越厉害,逐渐坍塌出来的孔洞先是快速变大,之后达到稳定。
  然后,这些原生洞穴四周产生的新洞穴又开始继续腐蚀周围的岩石,开始新的一轮的膨胀,周而复始,这个巨大的空虚就形成了。
  这也大致解释了这种阶梯状地貌的产生原因。
  根据这种假设,可以判断在这种腐蚀运动进行到某种规模的时候,洞穴的中心会发生坍塌,把一个巨大的空腔坍塌成无数个细小的地下洞穴,但只要腐蚀岩石的激励还存在,这些空腔很快——地质年表上的快——还会继续腐蚀周围的岩石,逐渐重新融合在一起。
  深渊下的雾气也有了新的分析结果,老田说那些雾气含有大量的汞蒸气。
  这里的岩石应该是高汞岩石,地下河水冲进深渊里以后,气流会把下面的汞蒸气腾上来,形成致命的武器。
  汞就是水银,水银蒸汽是一种剧毒,中毒之后,会有剧烈的头晕、呕吐、失忆、神经错乱的症状,严重的当场就会死亡。鬼子在这里的工程初期,大量使用了高汞石头作为建筑材料,混到水泥里做成混凝土,所以整座大坝汞含量非常高。
  这些含汞的矿石被照明的灯泡加热后,就会挥发出大量的汞蒸气,我们在赌气区域发现的那些小日本基本都是因为汞中毒死掉,后来他们采取了在墙壁上封铁皮和挂灯垂线的方法,而居住区因为汞污染太严重,就直接封闭了。
  所谓的影子里有鬼,是挥发出的汞蒸气折射光线的原因,那种无色无味的气体在空气里涌动,扰乱了光影。
  这里的地下河水因为处在地热丰富的区域,富含一种含硫的矿物质,可以中和汞,所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重金属的情况。
  我听完之后,一知半解,地质勘探和化学有很深的渊源,但是这个渊源在我这里并没有传承下去,那个年代,我们这样的地质勘探人员,脑子里只有煤和石油,保不齐再搞点铁矿铜矿,汞这种东西还真没注意。
  有个人就问道:“含硫的话,那地下水不就是酸性的,会不会对人也有害?”
  老田就摇头:“一般的温泉都是含硫的水,可以用来疗养,治疗皮肤病和疗毒,你只要不是长期饮用,一两个月是不会对人造成伤害的,倒是这里的建筑腐蚀得很严重,很多地方都已经坍塌了。”
  老田说这里只有下雨的时候水位才会升高,平时的水位都很低,但即使是这样,潮湿和酸性环境也把坚固的军事化设施腐蚀坏了,还好发现得早,再过十年这里的大坝坝基说不定都塌了。他在刚来的时候四处看了看,就发现鬼子在很多地方刷了防酸腐蚀的油漆,要不然腐蚀的情况肯定还要严重。
  我想着老田果然博学,这都知道,回想一路过来,确实大部分的铁门、铁丝都锈的相当厉害,一直以为是因为年代隔得太远,没想到还有这种原因。
  老田说完了之后,我们都礼貌性地鼓掌,心说终于可以回去了,却见他去外面吩咐了几声,之后另一个军官走了进来,并且搬进来一块幕布。
  同时搬进来的还有一台放映仪。
  那个军官说了几句话,我心里咯噔一下,就见他让我们举起手臂宣誓。
  到这个时候,我已经明确地知道,我的猜测是对的,这件事情还没结束。
  接下来,军官为我们放映了一卷胶片,胶片中的内容,就是我们当时在大坝放映室看到的内容。
  我当时的心情很奇怪,有种看了就糟糕的感觉,很想起身出去不看,因为一点被告知了这个信息,就意味着,你已经是下面即将进行的行动的成员,不可退出。
  但这显然是强制性的,我绝对出不去,就算我闭上眼睛也没有用。
  这次用的放映机要比第一次看到的好得多,画面比较稳定和清晰,但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看出更多的信息,在放映的过程中,他们对于我们有没有看到胶片并不在意,那是因为本身他们已经决定要把胶片放给我们看,至于是否事先看过当然完全没有必要追究。
  忐忑地等到胶片放映结束,没有看过胶片的人都面色惨白,和我们当时的情况一样,接着军官开始讲述往后的计划。
  首先,他说了高层对于这里的推测,上头已经派了检查了大坝里除了吊装工厂之外的所有地方,确定在冰窖里的炸弹都是注汞弹。注汞弹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特种弹头,爆炸后会形成浓密的汞蒸气云,它比空气重六倍,能够压在某个区域里,使得区域里的所有生物迅速死亡,还会在那个地方留下极其严重的重金属污染,再也没法种植和养殖任何东西。
  注汞弹一般用在要塞攻防战上,也许鬼子本来准备在中俄边境进行拉锯战时使用它,没想到苏联的机械化部队速度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
  他们还在大坝内侧发现了汞提炼厂,他们判断日本人一开始在这里是为了开采汞矿,后来才对那片深渊产生了兴趣。
  这里的第一批建筑是地下河床上的用铁丝桥架起来简易平台,之后是内侧河道两边的水泥建筑群,最后是大坝以及大把后面的飞机起飞装置。
  那些缴获的文件也全部被翻译了,里面的内容自然没有必要告诉我,只透露了从深渊发回来的电报,解码之后的意思是:“安全到达。”
  一开始上头也觉得日本人可能进去了,但后来老田用迫击炮深度测量之后,发现大坝下面有一块九十米深的平台,那么很肯定信号是从那个平台上发来的,下面肯定还有日本人的建筑,于是上头决定组织一支队伍,继续往下,降到深渊里探索。
  这里的所有人,就是这只队伍的人选。
  听完以后,我和王四川都面色惨白,心中极度的不愿意。
  在深渊之上,我们已经九死一生,那下面的雾气弥漫,日本人的很多怪诞行为都没有得到解释,鬼知道下去以后会发生什么,我实在不想再进入到那种境遇中去。
  不过,我知道提什么意见都没有用。我们是唯一合适的一批人,换句话说,这是只有我们能干的任务。之前还看了机密的资料,说明上头根本不会同意你退出,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
  我心里想着是否有办法推脱,另一种声音浮了上来,假使我侥幸完成任务,估计我以后的道路会顺利很多,回去也许能靠这资历当个科长,再也不用日晒雨淋了。
  如果事情真的如我想的发展下去,也许真的是这种结果。但谁也不曾想到“文化大革命”会发生,我的人生会变得那么无所适从,那毕竟是后话了。
  之后讲 的是人员分配,我和王四川自然是必选,我是正队长,王四川是副队长,老田是专家援助的身份,另外再带三个工程兵。
  看着他们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我想起了马在海,虽然他最后被追授了烈士和班长,但是一切都太迟了,哪怕在他死前让他真正感受一秒的荣耀也好,可惜再大的荣耀他都无法知道了。
  我对于这样的安排还算满意,只是隐约觉得老田是个麻烦,知识分子的队伍很不好带,但他肯定得去,我们需要他对这一切作出更精确的计算,他必须亲自采样和观察细节。另一方面,老田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他很明白自己的地位是怎么来的。
  我在想,等他真正下去以后,一定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再之后,老田开始讲一些基础知识,我也开始昏昏欲睡,但领导在不敢放肆,只好强打精神。会议结束又是一阵沟通,等我走出帐篷看表,已经是傍晚五点。
  我想着还没到医疗区关门的时候,要不要抓紧个时间,再去看看有没有机会见袁喜乐,不知不觉脚下已经走到医疗区域外,远远地看了一眼帐篷,发现那里的护士正结伴去吃饭。
  我想到中年护士说的话,其实挺有道理,我一个人去看她影响确实不好,还是得叫上几个人,带点东西过去有个探病的样子。于是作罢,心中更加的失落。
  正想离开,忽然远处那群护士里有人吆喝了一声。
  我一开始没多想,还是准备离开,那边又叫了一声别走。
  我抬头一看,就见中年护士正冲我吆喝,并快步走过来,后面的护士好奇地看着我这边。我不明就里,再心虚一点说不定就直接逃了,但我的性格还算比较兜得住,就迎面来到医疗区门口,中年的护士也走了出来。
  “你怎么老在这里逛来逛去的。”她还是一张让人望而生畏的脸。
  “我——”我指了指后面的帐篷,“刚开完会,烟抽得太多,出来透透气。”
  “你有东西落下了,正好,你拿回去,省得我去找你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我一看,是我塞在袁喜乐枕头下面的那包烟。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才接了过来,中年护士就转身离开了。
  我看这大妈的风采就是护士长级别的,这烟可能是她在整理病床的时候发现的,那么,袁喜乐岂不是可能没有看到它?而且,这大妈说不定看烟就意识到我的目的,然后把烟收走了。
  我看着中年护士远去 的背影,不由觉得自己好傻好丧气,没来前的几天还有些自我安慰,原来全是空想。
  也罢,反正烟也抽完了,省得去买。
  我翻开烟盒,想拿出一根抽,一倒就发现烟盒的重量有点不对,里面除了烟还有其他东西。
  抠了一下,里头有一只小巧的女士手表,我一下就认出了那时袁喜乐的。同时,我还看到了一张小纸条,借着一边的汽灯,我看到上面写着:“我好想见你。喜乐。”
  她给我写了字,我顿时有些惊讶,难道她的神志已经恢复了?接着,我的心里一阵悸动,几乎快要窒息。时间好像停止了,在冷风中我呆立了很长时间,一种无法言语的感情压抑地里涌了出来,我忽然很想很想看到她,把她拥进怀里。
  第二十六章思念
  如果说,我之前的想念是一支安静的白蜡,压抑地燃烧着,终有烧光的一天,但在那一刻,这支白蜡却投进了枯叶堆中,烧起无法熄灭的烈火。
  我已经意识到,我再也没有办法这么走回帐篷,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一刻,为了能见到她我什么都可以豁出去。
  在当时那个年代,这种念头简直是疯狂的,我一开始甚至因为心中有如此强烈的想法而感到害怕。
  我想压抑住这种强烈的渴望,但是没有用,我的脑子无法思考那些可能性,虽然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略过了无数可能有的悲惨后果,但是,所有这些平日里最忌讳的东西,在这一刻都变得毫无意义。
  并不是我不害怕那个年代加在我们身上的东西,但在那一刻,我拒绝去想那些,我知道那不是冲动,因为我并不着急,我只是想见她,不能再等了。
  我打量着帐篷口上的警卫兵,其实溜进去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可以通过铁丝通道下头的水游过去。但是,入水的路线需要仔细的谋划。
  我回到自己的帐篷,把袁喜乐送我的手表用手帕包好放在枕头下面,然后悄悄摸了回去,一路顺着医疗区域,寻找最合适的进入口。
  大坝内侧的建筑都建在地下河道的两边,一边是医疗区、食堂,还有我们住的地方,另一边是工程兵、司令部,还有他们的食堂。因为系统的不同、伙食不同,我们两个系统的人是故意分开的。
  医疗区是一块独立的地方,有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帐篷,上百个护士都住在里面。
  我和袁喜乐的住处中间隔着食堂,所有的帐篷都搭在一些铁架子上,有些是日本人原来安上的,有些是我们自己焊接起来的。所以,整个区域全架在水面上,我可以从食堂下涉水过去一路到医疗区。但这样也有一个问题,就是怎么上去,铁架子全封死了。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我已经无法再等待,决定先下去再说。
  我喝了几口烧酒,活动了一下身体,偷偷从营地的边缘下水,然后摸进了铁丝网下。建立营地的步骤是,先使用电焊加固铁丝板,然后再上面垫上木板,再打上帐篷的防水布,隔音效果很差。所以一路过去,我听到上面的帐篷里全是各式各样的走路声、吵闹声和大笑的声音。
  地下河的河水极其寒冷,我冻得瑟瑟发抖,但心中是滚烫的。这个时候也不敢打手电,就靠着木板缝隙中透下来的灯光前进。
  游了几十米出了食堂,到医疗区的路上有一段上面没有遮盖,我潜水过去,再探头出来,发现这里忽然静了下来。
  我差点打了一个喷嚏,抱着双臂打着寒战从下往上看有没有地方可以上去,很快就发现有一个地方透下来的灯光特别亮。
  我又闷头游过去,亮光那里的铁丝网上被气割出了一个圆洞,感觉正好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过,爬上去之后发现那是一个取水井,旁边放着很多水桶。
  冷风吹了过来,我冒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把衣服脱掉拧干,居然还暖和了点。我只穿着一条短裤,往袁喜乐的帐篷摸过去,就看到门口的警卫兵还在,看来那天是陪她去做检查了。
  我们的野战帐篷都用泥钉打在土里,本来四角要用重物压住放风,这里没有那么多石头,所以改为直接用木板压住打上细铁钉,我不可能从正门冒险摸进去。
  也不知道帐篷里有没有人,我想了想,来到帐篷后面贴着听了一会儿,没听到有人说话,才深吸了一口气,用小刀贴着帐篷的底部划出口子,然后钻了进去。
  里面比外面暖和多了,几乎只过了一秒钟,就刺激得我浑身刺痛。帐篷里有一盏很昏暗的灯,我不敢说话,就看到袁喜乐已经坐了起来,看着我的方向。
  她的头发变长了,脸显得更加精致,“苏联魔女”那种干练冰冷的气质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让我无法形容的感觉。
  我只穿着一条短裤,冻得浑身发青地看着她,两个人就这么看着,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我忽然觉得这样狼狈地出现,是不是会破坏我在她心里的形象?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扑了上来,冲进了我的怀里。
  冰冷的身体顿时迎上了一股炽热的暖意,我也抱紧了她。
  那几个小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因为我们都不敢说话。袁喜乐怕有人突然进来,关掉了灯,我们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我的脑海中想起了当时我们在避难所黑暗里的情形,和这事是多么的相似,又是多么的不同。
  我不知道那是幸福,还是满足,或者随便其他什么,我只知道我不想离开。
  我们在黑暗里,用手指在对方的手上写字交流着,虽然非常模糊,交流得非常有限,但还是非常高兴。我问了她很多问题,她大部分反应都是摇头,好像并不理解。
  她中毒的程度要比我们严重的多,我意识到她并没有完全复原,更加的心疼。但我又没法待得太久,因为护士会半夜来查验,袁喜乐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没有留我,我依依不舍地离开,沿着水路返回。
  这条水路看来是一个盲点,我成功回到了自己的区域,虽然冻得几乎想死,但心里还是非常的满足。
  到了自己的帐篷里,我和他们说刚才去洗了个冷水澡,然后去摸枕头下的手表,拿出来偷偷把玩着。那时一只非常小巧的苏联基洛夫表,当然不能和现在的精工表比,但还是比一般的男士腕表要小和薄。当我翻到后面,就发现表达底盘上刻着几个字:“无论我变成什么,你都要怜悯我。”
  字刻得并不好,好像是用什么尖刺刻上去的,这应该是她喜欢的名言,也许是某本歌剧里的台词。
  苏联的东西以结实夯实出名,这种小表一般都很名贵,是国际间的交流礼物,想买可能都买不到。
  我激动起来,想着这表的由来一定很有意义,放在手里吻了吻,心里有什么确立了一样,一下感觉好像她在身边,能闻到她头发的香味。
  我知道自己从这一刻起已经万劫不复了。上中学的时候,我也暗恋过一个女生,那是个白净的女孩,平时也不太容易接近,后来知道她是一个团长的女儿,注定要进部队做干部,也就没做出什么行动。我记得那个女孩看我的眼神和我那时心里的感觉,那也是爱情,但,和这一次的程度完全不同。
  那时候我还可以思考很多问题,现在,脑子里只有拥她入怀的念头。什么我都没法去想。我知道我已经退不出去。
  但是转身又觉得担心,在那个时代,爱上一个女孩要付出太多的代价,而她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神志。我也不知道在这种环境下我能干什么,我也不去奢望,现在想的,只是能多见她几面。
  只是王四川带了一帮人过来叫我打牌,我没心没事的,输得满脸都贴了条,后来他们觉得索然无味,就出去抽烟吹牛去了。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想着之前的事情,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想到一些场面竟然面红耳赤起来,一边觉得自己没出息,一边又不自主地笑,想着想着睡着了。
  第二天王四川踢醒我的时候,我正在做梦,梦里当年那个团长的女儿又回来找我,她的脸一会儿变成袁喜乐,一会儿又变回去。我焦躁起来,想问你他娘学川剧的?刚说话,却看到四周全是人在看我,我一摸脸,发现脸上全是纸条,上面写着“搞对象”三个字。我大惊失色,赶忙去撕,却发现贴得极其牢固,脸上的皮都拉碎还撕不下来,一下吓醒了。
  睁开眼睛,我才发现昨天糊里糊涂的,输牌的纸条都没撕就是睡了,王四川正拽着我的脸颊让我起来,看样子很是兴奋。
  同时我听到帐篷外面动静也很大,从开着的帐篷门能看到好多人跑进去。
  我摇摇头让自己清醒,问怎么了,他说:“快点,有好戏看。”
  第二十七章钢缆
  正觉得奇怪,王四川撩开了我的被子拖我,我冻得直哆嗦,披上衣服踹了他两脚,然后跟他跑了出去,马上发现那些人都在往大坝跑。
  跟随着来到大坝上,围观的人太多了,就有人出来把他们往下赶,我们是技术人员没人敢撵,于是还算方便地来到了大坝边上。走进了看到一群工程兵在摆弄一大圈钢缆,这种钢缆每卷都有一吨多重,运下来一定够呛。
  我看到两根钢缆被卷扬机绞成一股,用铁皮加粗在一起,钢缆的一端连着一个大的黑铁坨子。  几个工程兵用杠杆推动铁坨子,一边有一只油桶做的土炮,这是解放军的传统装备了,据说是刘伯承发明的,把油桶的一边切掉,然后再打几个铁箍。
  这东西一般用来打高地,然后在剿匪的时候被普遍用来扫雷,只是把火药换成了大量的石子。当时的土匪往往缺心眼把地雷埋得特别密,一炮下去石子漫天开花,地雷炸地雷直接炸掉半座山,连炮弹都省了。
  我明白他们是在做什么,这是在架设钢缆,在山区或者落差巨大的地形上,钢缆确实是最快捷的方式。
  不过,我没想到会用这么野蛮的方法,而且现在好像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候,我下意识退后了一步,这个动作一做,其他人也立即跟着我后退,有的还捂住了耳朵。
  我感到有点好笑,就在这时,从前面人群让开后的空隙里,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