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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她的二三事

_8 亦舒(现代)
  “淡市亦有奇葩。”
  “那么,你得先找到大小姐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盼她继续连任。”
  “我盼望整个蝴蝶班底留任。”
  泳洋十分感动,“有贺,你会成功。”
  他们努力寻找芳踪。
  最终,有贺又去请教小郭侦探。
  他把来意说明,小郭似笑非笑看住他。
  “干什么?”
  “方有贺,上天厚爱你,你出身好,有事业有学识,长相英俊,讨人欢喜,可是,却一日到夜聘私家侦探追寻女友下落,何故?”
  “因为我留不住她们。”
  “先前走了一个伏小姐,现在连叶小姐也失踪。”
  有贺颓然,“你少诅咒我。”
  “不,我不接这宗生意。”
  “什么?”
  “听清楚了:我不接这宗寻人案,茫茫人海,什么地方去找她?”
  “你找到伏贞贞。”
  “伏小姐是著名艳星,身份不同,人人认得她面孔。”
  “小郭,你一定有办法。”
  “有贺,如果你爱她,你应该亲自去找她。”
  “我爱她?”
  “是,方有贺,你爱她,你终于被一个女子收服了。”
  “我爱她?”
  他一脸茫然。
  小郭把他推出侦探室。
  方有贺在街上游荡一会,忽然在一面玻璃橱窗前站住。
  他瞪视玻璃上影子。
  这是谁?
  一个憔悴的男子,一脸于思,头发凌乱,真丝领带团绉像隔夜油条,西装外套歪斜,还有,他竟穿了两只不同颜色的袜子。
  啊,活脱一个失意失恋汉。
  他失恋?
  为谁,是叶芳好吗?
  名牌时装店的服务员隔着玻璃看见这个大客,推门出来招呼:“方先生进来坐。”
  有贺走进去,一位小姐给他一杯咖啡,他喝一口,定定神,问那小姐:“有没有不会皱的衣物?”
  “方先生,卡其及牛仔布皱了也不难看。”
  “那么,衬衫长袜各给我半打。”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芳好老是穿差不多款式的套装,原来在紧凑时间下想做到整洁美观必需简约。
  那位服务员却说:“本店没有这类货色。”
  有贺讶异,“是吗,那要到什么地方去买?”
  “对面马球牌有售,这样吧,方先生,我知道你号码,我替你去邻店取货,你在这里稍等。”
  “可用试穿?”
  “便衣尺寸不十分重要,一概中码已可。”
  不消一会,那机灵的女店员捧着大叠便衣过来,叫方有贺签单。
  有贺十分满意她的服务,称赞说:“你应当升任经理。”
  那女孩笑,“我已经是经理了,方先生。”
  方有贺拎着两大袋便服交给司机,然后到理发店坐下。
  “什么发型最易打理。”
  “平头。”
  “就给我剪一个平头。”
  十五分钟后,方有贺再也没有整理头发的烦恼。
  自明天开始,他早上八时就可以回到公司操作。
  他在镜子里看到一个朴实的、精神奕奕的方有贺。
  但是,他不舍得完全放弃过去,他抓住一件凯斯咪外套,穿在牛仔布衬衫外头。
  三天后,他正式低调接收蝴蝶。
  “叶小姐放大假,由我暂时替代。”
  全体职员留任。
  他留着芳好的办公室,天天亲自替她打理盆栽。
  芳好丝毫没有藏私,生意上所有联络账目完全公开,同事们早已习惯与贺成公司合作,过渡毫无困难。
  大家都庆幸:“幸亏由方有贺接管,蝴蝶过往业绩可望延续。”
  “不知大小姐几时回来。”
  “待她养好身体再说。”
  “这次回来,该是方太太了吧。”
  “两姐妹嫁两兄弟,真是佳话。”
  “方有贺像换了一个人似,一改往日浮夸。”
  “嘘,背后别批评老板。”
  这是真的,现在他挥着汗,每日起码工作十二小时。
  林泳洋告诉爱妻:“埋头苦干,毫无怨言,事无巨细,从早做到夜,从前,开会超过四十五分钟他便叫小息。”
  亮佳骇笑。
  “我从不相信人会变,现在看法不同。”
  亮佳说:“也许他本性勤快坚毅,只是没有机会表现,今日有这个需要,潜力突露。”
  “司机也不用了,亲自开一辆吉甫车。”
  亮佳说:“这样苦干,效果如何?”
  “订单源源不绝。”
  “那多好,贺成与蝴蝶正式结合。”
  “大小姐如果现在看见他,一定会爱上他。”
  亮佳笑,“你一向偏帮方有贺。”
  “你说,叶芳好在什么地方?”
  “她每星期都给我电邮,她很平安。”
  “芳踪何在?”
  “她很明白世上没了谁都一样运作。”
  泳洋说:“亮佳,连你也相信这种陈腔滥调,是,少了芳好大家表面上均无异样,都如常生活,可是心里多么思念焦虑。”
  “你说得对。”亮佳低头。
  “她有无留下通讯地址?”
  亮佳摇头。
  “请她回来看看。”
  亮佳不出声。
  “亮佳,你若知道她的下落——”
  亮佳跳起来,“我并无隐瞒任何消息。”
  “贤妻,请勿烦躁,请以胎儿为重。”
  连叶太太都怀疑李亮佳收藏叶芳好。
  一日,亮佳陪她喝茶,先是谈到胎儿性别问题。
  “芳好知道要做姨妈了吗?”
  亮佳连忙答:“她一早已知。”
  “她一定比较喜欢外甥女。”
  亮佳笑,“我们都重女轻男。”
  “原来她还是生我气了。”
  亮佳不便出声。
  “也难怪她,我们母女脾性都倔,她就是像我。”
  亮佳笑,“度假对她有帮助。”
  叶太太叹口气,“这叫失踪,用来惩罚我。”
  “不不,我相信芳好没这个意思,她只想静一静。”
  “她对你这样讲?”
  “叶太太,我没见芳好已经个多月了。”
  “真的,你们两姐妹没有瞒我?”
  “我自己也十分挂念她。”
  叶太太不出声,过一会她说:“上次她与我闹意见,整整两年不见我。”
  “现在她长大了,不会这样做。”
  “没想到方有贺会把蝴蝶买下来。”
  “确是意外。”
  “亮佳你聪明机灵,必定一早知道。”
  “不不,我天天在家呕吐大作,头晕身热,外边发生什么事,一概不知。”
  这时结好进来,“亮佳全副心思放婴儿身上,她真的一无所知,妈妈你别逼害孕妇。”
  叶太太抬起来,“结好说得对,亮佳你别怪我,我替你订了一房婴儿家具,结好带你去看看。”
  亮佳知否芳好下落?
  她知一点,不知一点。
  电邮来源约莫可以追踪,亮佳知道芳好在欧洲。
  她在英国有同学及朋友。
  早些时候,区汝棠同亮佳说:“我与邓录普签了合约,真多谢你们从中撮合,我愿照行规付百分之七佣金。”
  “不用客气,区先生,叶小姐说这次完全义务。”
  “芳好不在本市可是?有熟人在伦敦遇见她。”
  亮佳也渴望知道芳好下落,“是,”她模棱两可地答:“她正度假。”
  “朋友在国家人像画廊碰见她,她参加了博物馆举办的习画班。”
  亮佳放心,“这正是叶芳好。”
  “是,这正是叶芳好。”区汝棠也微笑着这样说。
  亮佳问:“你可有她的通讯号码?”
  “她只说是住在朋友家中。”
  “她想静一静。”
  “呵对,”他闲闲又问:“那位绯闻多多的方先生,是芳好的男朋友吧?”
  这次亮佳毫不犹疑地清心直说:“是,他深爱她,事事以她为重,把她放在首位,外面传闻,不可尽信。”
  这次,区汝棠半晌才说:“我明日回京都,我的家庭纠纷终于解决。”
  亮佳笑,“那多好。”
  “替我问候芳好,并且,转达我由衷感激。”
  “我明白,区先生。”
  这次谈话结束。
  这个区君同方有贺不能比。
  方有贺即使不爱叶芳好,也对她体贴过区汝棠。
  何况,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他爱她,也许,只除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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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芳好在什么地方?
  她的确在欧洲。
  她也没闲着,她利用这个多月巡视每个城市的内衣专门店,男女不拘。
  每家店做比较,她获益良多。
  质地、款式、颜色,的确是欧陆货色占优势,可是,价格昂贵。
  有几款精品,简直是艺术品一般。
  女售货员向她推荐:“送男朋友,这里……那个……他一定喜欢,你也会高兴……”
  芳好一本正经认同,买了几件做参考。
  忽然心血来潮,她问:“你们有无男装大码内裤?”
  售货员微笑。
  她拉开底格抽屉,取出一叠内裤,“请过来参观。”
  芳好一眼看到蝴蝶商标,又惊又喜,但是慢着,她不记得接过这间贵宝号的订单。
  售货员说:“大号客人用过,都说是最佳品牌,全靠口碑,销路甚佳,供不应求,女客也纷纷询问可有出产女性内衣。”
  “你们同谁订货?”
  “互联网,服务奇佳。”
  蝴蝶设互联网订货?无论由谁接管,都似乎有诚意把生意发扬光大。
  芳好内心感激,原来公司落在一个识货的人手上,她心里略为好过。
  只听得售货员说:“他们每季还派专人来探访我们呢,咦,营业代表到了。”
  芳好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对方也十分惊喜,“叶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记得我吗?我是李童。”
  芳好连忙点头,“工作好吗,你大有出息,真替你高兴。”
  李童殷殷垂询蝴蝶牌销售情况,留下最新样版。
  工作完毕,他才同芳好笑说:“让我请叶小姐喝杯茶。”
  芳好与他在附近茶店坐下。
  他告诉芳好:“看,春天到了,公园树上开始见到花蕾,真感谢方先生派我来英伦做巡回代表,我见识顿增,心身愉快。”
  “是你不辞劳苦才真。”
  那年轻人谦逊地笑。
  “但是,你代表蝴蝶牌。”
  李童微笑,“是呀。”
  “你不是在贺成工作吗?”
  李童解释:“贺成与蝴蝶无分限界,同事们都两边走。”
  芳好听不明白,两边走?
  年轻人高兴地问:“叶小姐,你这次回来,就与方先生结婚了吧?”
  结婚?芳好瞪大双眼。
  “啊,叶小姐,是我说话造次了。”
  “我不是那样小器的人,”芳好微笑,“你怎会那样问?”
  “方先生为蝴蝶任劳任怨,我们认为公司连结,你与方先生一定是好事近了。”
  “他为蝴蝶辛劳奔波?”
  “是呀,都说方先生收购蝴蝶是作为叶小姐的聘礼——”
  方有贺收购蝴蝶?
  蝴蝶的新老板是方有贺?
  芳好愕住。
  李童说:“叶小姐你身体己完全康复了吧。”
  他们的事,好像每个员工都十分关心。
  芳好意外得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有贺成公司,还要蝴蝶做什么?
  分明因为蝴蝶是芳好的心血,他不忍公司落在别人手上。
  啊,这一番心意不易解释。
  “叶小姐,我还有下一站,武士桥那边有一家店……”
  芳好说:“你赶快去工作,这里由我付账。”
  他临走说:“多谢叶小姐给我机会。”
  芳好笑,“真老套,是你的双腿满街跑,多谢你的飞毛腿好了。”
  李童走了之后,芳好一个人坐在茶座里,直至天黑。
  那年轻人说得对,春天已经来了,天气回暖,情侣双双对对开始出现,气氛完全不同。
  回到公寓,芳好拨一个电话给亮佳。
  林泳洋来听电话,一时没认出芳好声音,只说:“请等等”,可是电光石火之间,他冲口而出:“芳好,是芳好吗?”
  芳好笑了。
  泳洋大叫:“亮佳,快,快,是芳好。”
  只听得亮佳啪啪啪赶着跑来的声音。
  芳好不禁也叫:“孕妇,小心。”
  亮佳接过电话,吸进一口气,“芳好,你在什么地方?还不回来!”
  芳好笑嘻嘻,“你俩正在享受家庭乐?”
  “芳好,我怀着男胎。”
  芳好有点失望,“也好,可以帮手担担拾抬。”
  “芳好,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知道。”
  “我已经听说了。”
  “这足以叫你感动。”芳好不出声。
  “他把游艇都出售了,倒不是筹现款,而是因为没有时间耍乐,现在他每天工作十五小时。”
  “啊,想必是要补回以前浪掷的岁月。”
  “整个人都变了,他现在有足份精神寄托。”
  芳好不出声。
  “我们各人都好,喂,你也该回来了,球鞋也已经踏遍欧洲诸桥。”
  芳好轻轻说:“何时归看浙江潮。”
  亮佳等待她答覆。
  “我在春节左右回来。”
  “是你自己说的啊。”
  芳好挂上电话。
  林泳洋说:“快抄下来电显示上号码。”
  亮佳打过去问,十分讶异,“是一间青年会。”
  泳洋微笑,“叶芳好是永恒的大学生。”
  亮佳说:“你别把芳好的消息传出去。”
  “我刚想告诉方有贺,芳好有电话来。”
  “不,免得一有变化,他又失望。”
  “亮佳,你说得对。”
  “最近他很吃了点苦,大家得好好体谅他。”
  “真没想到他对叶芳好那样真心。”
  “蝴蝶也没有辜负他,已经替他赚钱。”
  “他仍住在有成的公寓里?”
  “房子已经卖掉,他也很少回家,有时睡在公司里。”
  “原来方有贺那样能吃苦。”
  大家都啧啧称奇。
  春节,他们在叶家团聚过年。
  叶太太左边肩膀关节酸痛,这是俗称五十肩,到了年纪,一定有类此恼人的小毛病,穿衣脱衣都得叫人服侍。
  他们在一起打牌。
  忽然叶太太说:“不玩了。”
  有成连忙哄撮,“我们去逛年宵。”
  “这芳好算是怎样?过年也不回家。”
  “她选择避年。”
  “她是惩罚我。”
  “没有的事。”
  “亮佳,打电话叫她回来,初三不见人,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大女儿。”
  大家都笑。
  “没人相信我?哟,我左肩痛得快掉下来。”
  亮佳连忙服侍她吃止痛药。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女佣去开门。
  只见有人拎着行李进屋。
  叶太太呆视门口,“这是谁?真像芳好,假使真是芳好就好了。”
  那人走到灯下,“妈,正是我。”
  “芳好!”
  大家欢呼,一拥而上。
  芳好回来了,身上运动服穿得有点脏,头发长长,梳条马尾,不施脂粉。
  众人立刻茶水侍候。
  结好笑说:“迟三天回来,妈说没生过你。”
  “嘘——”
  芳好只是陪笑,叫亮佳走近,听她的胎动。
  那边有成偷偷走进书房打电话。
  “有贺,芳好回来了。”
  “……”
  “喂,有贺,听见没有?”
  方有贺正在案头看文件,一听兄弟这样报告,感慨万千,不知如何回答。
  他鼻子发酸。
  “我们在叶家,你可要马上来?”
  “我在等一通重要的长途电话。”
  有成顿足,“你轻重不分。”
  “百多名员工的薪酬你说重不重?”
  “难道你不是一直在等大姐?”
  “是,我是在等她。”
  她真的回来了,他又踌躇,像一个演员害怕上台面对观众。
  “有成,我心中有数,勿替我担心,芳好刚乘毕长途飞机,先让她休息。”
  有成笑,“你是女性心理专家,何用我多嘴,我明白了。”
  他挂上电话。
  再回到客厅,已经不见了芳好。
  “大小姐呢?”
  “在楼上休息。”
  结好追问:“通知有贺没有?”
  “他说待芳好休息。”
  结好呆半晌:“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知道男人,男人最怕说谢谢,对不起,我爱你。”
  “对” ,结好点头,“流血不流泪。”
  “也许有贺需要准备一下才出现。”
  “他不是那种浪漫成性,专讲气氛的人吗,我还以为他一知芳好回来,会立刻赶到,不顾一切,闯进睡房,伏在她胸前痛哭。”
  有成说:“我也以为他会那样做。”
  “这人真变幻莫测。”
  “这个多月是他转折点,昨日,我发觉他手上有厚茧,原来他在公司毫无架子,落手落脚,什么都做。”
  “去,到公司去与他谈谈。”
  有成点头。
  在蝴蝶他见到有贺如火如荼般勤工,与下属商议大计,吩咐秘书取来最新样版。
  看到有成,他问:“你有话说?”
  “没什么,我来看看你。”
  “有成,进公司来帮我。”
  有成机灵地摇摇头,“我一生最怕被人鞭策,记得吗,小时候母亲逼我背唐诗,我会躲到书桌底痛哭,没有出息也有好处,家人对我毫无期望,我大可舒适生活。”
  有贺说:“没想到你立刻关上大门。”
  “大哥,你这叫工作?统共没有上下班时间,有人说你半夜三点半回公司来盯着电脑看。”
  有贺抬起头,“是吗,他们那样赞美我?”
  “那时芳好也想妹妹当她助手,结好不愿帮姐姐,原因也与我相同,我们是一对:一只豆荚里的两颗豆。”
  有贺轻轻说:“有成,从前,我的世界,不会比我自己大很多。”
  “咦,这句话好不熟悉,让我想一想,对,圣修伯利的『小王子’:小王子住在一个比他大不多少的世界里……”
  有贺说下去:“我从不看见别人。”
  “不,你眼中还有伏小姐。”
  “有成,你再打岔我就不讲了。”
  “你说你说。”
  “接手蝴蝶后,才知道有个责任,战战兢兢,不敢造次,与同事熟稔了,觉得对他们的家庭子女也要照顾,压力甚大。”
  “她们都是成年人,他们知道在做些什么。”
  有贺说:“原来世界比我一个人大许多。”
  这时,有同事送毛毯及运动衫样版进来。
  有成好奇问:“这是什么?”
  “这是芳好的主意:每年捐五千张毯子及五千套衣裤给宣明会。”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我不过代她管理蝴蝶,也继续她的慈善工作,像不嫌其烦地收集同事及家人的过期近视眼镜,标明度数,捐到第三世界,由这幢大厦延伸到邻座,结果整条街部把无用的眼镜送到蝴蝶来。”
  “怪不得她私人时间越来越少。”
  “而我一度竟误会叶芳好是极度自我中心的一个人。”
  “她的确有点孤芳自赏。”
  “她费事解释而已。”
  有成问:“几时去见她?”
  “待我准备好。”
  有成不客气,“过两天她又走了,你可怎么办?”
  有贺微笑,“我仍在蝴蝶,我什么地方都不去。”
  “有人会发现她追求她娶她为妻,届时你后悔一生。”
  有贺吃一惊,跳起来,“你这张乌鸦嘴!”
  “赶快行动。”
  “她不是那样的人。”
  有成嗤一声笑,离开了大哥的办公室。
  他好奇,走到邻室去探视,只见叶芳好办公室一切如旧,盆栽植物欣欣向荣,桌上一尘不染,古典音乐轻轻播出,侧耳一听,原来是费城交响乐队演奏黄河大合唱,分明是芳好平时爱听的音乐。
  有成摇摇头。
  如此情深,却难以启齿。
  原来你若真爱一个人,心内酸涩,反而会说不出话来,甜言蜜语,多数说给不相干的人听。
  方有贺假装叶芳好就在邻室,她不过出外开会,随时会得回来。
  那一边,芳好在房里熟睡,忽然觉得有人轻轻摩挲她面孔。
  她睁开双眼,原来是结好躺在她身边。
  芳好微笑,结好永远如此爱娇。
  她问:“有馅没有?人家亮佳就快生养。”
  “亮佳最争气。”
  “你别落后于她呀。”
  “正在努力,看到婴儿,喜欢到极点,打心里锺情出来,但是又怕生命无常,责任惊人。”
  “想得那么多,人类都要绝种了。”
  两姐妹,头碰头,说心事。
  “亮佳由泳洋接回家去了,知道是个男胎后,他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奇怪,男人还是喜欢儿子。”
  “也许因为可以一起打球游戏以及齐齐看裸女杂志。”
  “其实说什么都是女儿对家庭周到细心。”
  “姐姐,回蝴蝶去看看。”
  “蝴蝶已是人家的生财工具,夫复何言。”
  “他的还不就是你的。”
  芳好一听,既好气又好笑,“这是什么话,别人讲当是诬陷中伤,亲妹妹说出口,人家信以为真,他同我什么关系?他不过是我妹夫的大哥。”
  “姐,你把大门关上,又上了三十道锁,人家怎样进来。”
  “结好,”芳好第一次对妹妹说心事:“像他那样的男人,非要似妖精般能耐的女人才降得住,你见过那伏贞贞,对,只有她才可耍得他团团转。”
  “一个人总有过去。”
  “过去?”
  “都过去了,那妖精早去降洋人了。”
  结好自抽屉取出一本杂志,“看。”
  “我不要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越来越低级趣味。”
  “这里说伏贞贞到荷里活去参予拍摄大片。”
  芳好摇摇头,“不关我事。”
  “因噎废食。”
  “结好,自小你就没学好中文,滥用成语。”
  叶太太推门进来,“姐妹俩说些什么?”
  两人齐声答:“没什么。”
  叶太太坐在床边,“要同他立法三章,不准他夜游,不许他外游。”
  芳好嗤一声笑出来。
  “是呀” ,叶太太自嘲:“就因我最管不住丈夫,所以才劝女儿们警惕。”
  结好犹疑,“有手有脚,怎么锁得住他?”
  芳好说:“你少理妈妈那御夫术,全是馊主意。”
  结好说:“作为参考也好。”
  芳好说:“有成懂得自重,你请放心。”
  叶太太忽然说:“没有你俩,我日子怎么过。”
  芳好答:“你可以读书、做事业,以及再嫁。”
  “真的,有这么多可能性?”
  结好拥抱母亲,“是,都为我们牺牲掉了。”
  “不,是我生性懒惰,靠半间公司,一点赡养费,因循地生活至今。”
  芳好说:“这是什么,内心公布大会?”
  她想起床,被妹妹拉回被褥内,“不准逃避,听母亲说完了才准走,你现在又不用上班。”
  真的,目前一家三女均无工作,芳好是那种不辛劳做足一日就睡不着觉的人。
  “我得去找工作了。”
  “姐,我陪你回蝴蝶看看。”
  芳好说:“不如叫亮佳出来,我们陪她去挑婴儿衣服。”
  结好答:“好主意。”
  芳好总算脱了身。
  到了商场,从来不过悠闲生活的她觉得浪费时间十分不自在。
  幸亏亮佳说:“这些童装太名贵,不合我原则,小人儿穿得暖穿得舒服便可,中价货已经足够,不必夸张,我们去喝杯茶再说。”
  三个女人坐在茶座上,亮佳同结好说怀孕者乐,芳好目光却落在路过男士身上。
  她注视男人长裤下线条。
  “拳师裤。”她同自己说。
  又另一人经过,她又说:“紧身裤。”
  结好一听,觉得有趣,也加入猜内裤游戏:“这个是拳师,亦即俗称孖烟囱。”
  “是什么左右男人选内裤因素?”
  “习惯。”
  “芳好内衣最保守:永远白色。”
  亮佳笑,“我比较冒险,红黄蓝白黑都有,尤喜花边蕾丝。”
  “这个,牛仔裤这么紧,一定是穿蝴蝶牌弹性内裤。”
  芳好微笑。
  她们总有意无意忘记蝴蝶已经与叶芳好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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