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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上的花 完结

_8 陆知遥(现代)
我原来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幻想,也充满无数的诱惑,而不够聪明的人,总是患得患失,最后一无所有。
所以我常常会觉得失落,觉得自己那么微小,什么都想要,却总做不成任何一件漂亮的事情。
后来我遇见了封信,我想,这一生,我就选择只做这一件事情吧。
不后退、不动摇、不犹豫地爱他。
这么决定以后的许多年,我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简单了,面对选择的时候,我总能一秒钟轻松作答。
就如此刻,当我明白这一切变故的真相,不过是让我离开封信,我就再不需要有半分犹豫。
我不会离开,从不。
主任接到我的辞呈时有些意外,但明显松了一口气,态度也变得客气起来。
毕竟我是总部那边推荐过来的人,而施压方显然也是权贵,得罪哪方都不太好,我自己愿意退出,如此识相,便是对她的成全。
我笑笑,开始走各种交接程序,幸好上一阶段工作正好已经收尾,对其他同事的工作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一起共事虽不久但也有了感情的同事们不明真相,只纷纷对我发出不舍得叹息,而孙婷却一把抓着我的手,把我拖到了公司顶层的天台上。
天台上风很大,胡乱堆着一些杂物,地面上还散落着不少烟头,看来是这栋楼里各公司员工午间休闲的场所。
平日里我从来没有上来过,没想到第一次上来,却是告别。
我裹紧了一下围巾,对孙婷说:“好冷,亲姐姐,有话快说。”
孙婷不知是生气还是冷的,脸蛋通红。
我似乎都看到她的眼睛里有眼泪在打转了,这让我的心里也难受起来。
她咬着嘴唇跺脚:“没想到你会遇上这种人!我打听过了,那女人可不是好惹的,他爸很有来头,她自己也有不少关系,之前封医生相过几次亲,都被她轻易搅黄了。真不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都已经离婚了,干吗死缠着不放,就是不让人好过!”
我默然,孙婷这一晚上收集的信息量还真不小,不愧是公司里出了名的“灵通小公主”。
孙婷继续发泄:“老板也真不是东西,我早看出来了,为了点银行贷款就把你卖了!你也傻,干吗不同意去韩国呢,干吗要辞职呢?”
我 自己被风吹得有点麻木的脸,觉得眩晕感又加重了。
我说:“亲姐姐,其实是我自己得了个机会,在家接单赚大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只好当机立断。”
她半信半疑:“不会吧?”
我认真地点头:“是真的,有家大出版社约我给他们做一组原创儿童绘本,一共十二本,足够我做上两年了,价钱也合适。”
这个机会其实之前我有过犹豫,我已经很久不画画了,深究起来,那原因还是源于当年漫画本丢失事件。
但是现在,我挺想画的,我自己在这个行业也做了几年,对市场和策划都有一定把握,对方也对我的试作和策划案非常认同,双方一拍即合。
正好定下心来。
孙婷这才放心下来,小眼泪一收,换上了欢喜表情。
“你和封医生一定要好好在一起!气死那个恶毒女人!”她用力在胸前握拳,像卡通片里的小动物。
临下楼的时候,她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对我说:“对了,我后来跟我那些朋友打听过了,那天晚上我们在暗夜酒吧遇到封医生想和那个烂女人走,是第一次!我朋友是那里的酒保,他说封医生以前就常去,但都是一个人喝酒,谁搭讪也不理,那天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她看了看我的脸色,,再次小小握拳:“封医生很好的!你要相信他!”
我也学她的样子,夸张用力地点头。
其实酒吧也好,姚姚也好,圈圈也好,那些,都不是问题。
我唯一担心的问题,只是封信。
他是一个对自身要求极高,道德感极强,过于自苦的人。
封寻的死,已经让他封闭了多年,几乎改变了他的人生。如果我继续留在这里工作,给姚姚再一次打击或挑唆的机会,我并不害怕,但封信知道,一定会内疚。
我怕他会放弃我,就像放屁以前的每一次相亲。
所以我必须离开,选择一份不会被姚姚威胁打扰的工作和生活,我要保护好自己,我要像一朵健康的花儿一样开放在封信的周围,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没有压力地爱上我。
我要他爱上我,因为我终于开始担心其他人不够懂他信他,不能给他幸福快乐。
直到这些天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发生,我才知道,这些年,他已经一个人难过了这么久,这么久。
如果我遭遇的难堪是一,那他所遭遇过的,一定是十。
所以,我也许不够好,但我再也不会放开手。
回到住处没看到七春,我又测了 温发现有些反复,于是吃了些药又昏昏沉沉睡了一觉。
再醒时已是晚上八点多,肚子饿得叫了起来,我看了一下手机没有未接来电,决定先下楼去找家小店吃点东西。
吃完东西后精神好了很多,我拿出手机琢磨着给封信打个电话。刚出电梯,手机还未接通,就蓦然见到门口的黑暗里站着一个人,而感应灯竟然也未亮起,吓得我惊叫出声。
只惊叫了半句,就被一个似曾相识的气息给完全笼罩,黑暗里,欣长消瘦的身影把我紧紧抱住,任我如何惊恐地挣扎,都霸道地丝毫不放。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瞬间就想到了是谁。
但是,我却不敢相信。
我使出吃奶的劲沉默地又掐又推,终于把那人推开了半尺的距离。
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一张苍白而精致的面孔浮现在我面前,薄薄的嘴角勾起明显不满的怨怒。
像个美丽的鬼魂。
他一向我行我素,喜欢怎样就怎样,异常讨厌自己的举止受到阻碍。
像个无理的小孩,不愿长大活在孤独城堡里的小孩。
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会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几秒,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彦一,你找死啊。”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真的会再见面。
但我还是偷偷在脑海里幻想过相遇的画面。
也许我们会流泪,也许我们互不相识,也许……他已经不在人间。
我们可以说“好久不见”,也可以说“别来无恙”,但没有想到,会是这句“你找死啊”

重见的震惊与尴尬都在这句脱口而出的句子后变得自然,我叹着气打开门把他推进去。屋里仍然一片漆黑,我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瞬间灯光满室,七春还没有回来。
我倒了杯热水回到客厅的时候,就看到彦一像一只黑猫一样蜷在那个不大的沙发里,六头吊灯发出的光已经很暖,但他却像灯下的一片阴影,除了那张白得过分的脸,全身上下几乎都被黑色的布料所笼罩。
漂亮得像个少女般的面上很少有表情,但是看人的时候,回像不知如何躲避一样直视,目光冰冷空洞毫无生气,强烈的对比会让人不自觉地心头一凛。
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真是一模一样。
我把热水放在他的面前,坐在他的对面打量他,他并不说话。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不是必要开口,他几乎整天都在沉默,我也早已习惯。
他也沉默地打量我。
与他的目光接触,我终于发现还是有一些不同。
他的眼睛里,那些深黑色的光芒,不再是一团死气,而是隐隐流动着某些内容。
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对他来说,肯定是好事。
虽然已经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但与普通的二十出头的大男孩比,仍然是病态得让人难过。
我靠近一点,拉了拉他缩在袖子里的手,那手是意料之中的冰凉,比我这个刚刚从外面回来的病人还要凉。
我把桌上的热水杯塞在他的手里。
他顺从地接受。
直到此刻,我才相信彦一是真的坐在我的面前,而不是一个幻觉。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他病得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不能乘坐任何公交通工具,抑郁症和焦虑症同时在他的身上发作,他还明显表现出幽闭恐惧症和广场恐惧。
所有人都一度相信,彦一永远不能恢复健康,彦一永远不可能离开那个小岛。
但是现在,他来了。
我轻声问他:“你怎么来的?”
我都不用问他怎么找到我的,他的父亲和小叔在两地都有着广泛的人脉,生意做得很大,只要他需要,他就能知道。
他眨了一下眼睛,慢吞吞地开口说:“跟小叔过来谈生意。”
他的声音低而轻,像是随时会消散在空气里的音韵,带着记忆里特有的一字一句的认真与清晰。
我莫名地高兴了起来,他已经能够跟着彦景城出来走动,而且是到这么远的城市,看上去一切平安,这说明他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一直提心吊胆的事情终于放下,这几个月,我怎么可能不牵挂他。
我的表情大概泄露了自己的心思,喜色浮于面上,一直认真盯着我的彦一,也微微弯了弯嘴角。
“我饿了。”他突然对我说。
我赶快起身去翻冰箱。
冰箱里没什么存货,我给他做了个简单的蛋炒饭,他慢慢地吃了半碗。
他的表情在灯下变得柔和而安宁。
我看着他低垂着睫毛,疲惫浮现在他微青的眼眶,我猜他下了飞机后并没有休息。
我问他住在哪里,他说了个酒店的名字。
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我饶有兴趣地看他接电话。
以前,他甚至都拒绝使用手机,因为他非常讨厌突然响起的铃声或振动,也讨厌轻易被人找到。
有一次,我的手机遗落在他家,我妈正好来电话,他先是惊吓,接着大怒,接起电话就骂了句脏话。
其后果是,我妈以为我跟一个没素质的男人同居,我百口莫辩,那部可怜的手机还被彦一少爷扔在地上摔了个稀烂——虽然最后他的小叔彦景城陪了我一部新款。
很多很多相处的小事一瞬间掠过脑海。
那些已经远离了我的,却仍然鲜活着的记忆。
彦一安静地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从头到尾,就嗯了一声,然后挂了电话。
他抬头看我,然后站起身来。
“我要回了,小叔在等我。”他说。
我说好,我送你。
我们沉默着下楼,我陪他走出小区。
我们从头到尾没有几句对话,彦一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根本不需要那些客套的寒暄,在陪伴他的那三年里,我们的相处模式大多就是如此,彼此都很了解。
他走在左边,我走在他的右边,小区里的路灯有几盏坏了,光线昏暗,我带着他绕来绕去。
他突然伸过手来,抓住我的左手。
他低声说:“那时候,我们也在花园里走。”
我怔了一下,才知道他是指当年我刚住进他家的时候。
那时他一夜一夜地失眠,狂躁,用尽办法偷来更多的药来吃。我震惊于他的病态,主动提出晚上他无法入睡的时候陪他去花园里走路。
他家的花园很大,附近不远处就是海,夜静之时,听得到潮声。
我们沉默着,什么也不交谈,一圈一圈地绕着花园走,走完一圈,二十分钟,再走一圈,二十分钟,累了,就在边上的石径上坐一坐。
他总是拉着我的手,我知道他是怕黑,但我不说。
他只比我小一岁,但那时,就是个小孩子。有着成人的外表,却一直活在自己童年的阴影里,再也不愿长大的小孩子。
我一边走一边不时抬头看星星,看云,看天空,想着自己的心事。
我不知道彦一是不是在想心事,我也不问他,我们只是一起走。
有一次我陪着他走到天亮。
他后来偶尔还是要靠安眠药入睡,但多数时间,每晚已经能勉强睡上几个小时。
想到这里,我问他:“现在睡得如何?”
他点一下头,也不回答。
前方的路渐渐亮了起来,接近小区出口,外面就是灯火流金车水马龙的的大街,虽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但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彦一顿住了脚步。
他伸手指了一下,我这才发现出口靠近的地方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很低调但奢华的牌子,是彦景城一向的风格。
彦一示意我不再走过去。
我这才明白一直有车在等他。
“安之。”他叫我。
“安之姐。”我纠正他。
也是提醒。
他慢慢地摇一摇头,伸手扳过我的肩,要我正对着他。
他的个头比我高不少,看我的时候,要微微低头。
我有些不安于这样的距离无姿势,试图微微挣脱,却被他抓得更紧。
这让我无法抑制地惊惶起来。
恐惧的记忆之门打开,黑色的碎片像焚烧后扬起的灰,一点点粘上人的肌肤。
被我刻意忘记的,被我努力原谅的,都从心底的泥潭里翻搅出来,带着混浊感,上涌,上涌。
我 嘴唇,僵硬不动。
只怕自己一动,就会做出失控的举动,将面前的人推入深渊。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细碎的空灵感,又带着我所不熟悉的孤注一掷的狠厉与他的目光脆弱,轻轻飘散在空气里。
“安之,不要拒绝我。”
“我那么努力,以为自己快要死掉……才终于,走到了这里。”
28.他已狠狠夺去我最后一丝呼吸
我目送着那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出小区,远远地,看见副驾上有个人摇下了车窗对我挥了挥手,似乎是彦景城。
我心绪纷乱,忽冷忽热的感觉又占据了身体和大脑,不用体温计,也知道发烧又反复了。
临近午夜的空气里,月色与不开花的树木一样清冷沉默,有不知名的小虫哀哀一叫,转眼又消失了声息。
一天中发生了太多事情,让我感到疲惫和无助。
我晃晃悠悠地踱到小区的人工凉亭里,凉亭里还留着打纸牌的老人们遗留的几张报纸和几堆瓜子壳,仿佛听得见早起的清洁工发出徒劳的抱怨声。
我倚着一根柱子坐下,手掌触过的地方,感觉到朱红的油漆斑驳。
我怔怔地想起一件事。
我和封信一天都没有联系了。
这有些反常。
他是个清冷克制的人,我也不敢像个不知节制的少女般死死缠住他的每分每秒,但是自从我们确定了恋爱关系以来,即使当天不见面,我们每天也至少会来往几条短信。
他会提醒我吃饭,加衣,会对我说晚安,有时候,还会回应我的冷笑话。
不管他发来的是一个表情还是最简单的文字,都会让我觉得安心。
这样的安心,只有他能够给我。
但是我突然想到,如果姚姚已经知道了我是封信的新女友,也已经开始了对我的打击报复,她没有理由不把这个消息通知给封信知道。
事实上,我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我不太清楚各种复杂的纠葛形成的原因,我只知道,如果一个人一直在用危险的方式破坏和打击着另一个人,那一定已经不是爱。
在我心里,爱应该是温暖的、积极的、让人安心愉悦的事情。
而姚姚,她做的这一切,是不是只是想让封信痛苦和难过?
这是很多人的选择,宁愿刻下痛苦,也要证明来过。
假设封信如果已经知道了姚姚和我在早教中心遇到的事,也一定知道了我辞职的事。
以他的个性,他会怎么做?
他也许会离开和放弃,如果他觉得那是对我最安全的的方式,他就会那么做。
我猛地站了起来,一瞬间出了满身冷汗,连昏沉疼痛的大脑也似乎清醒了不少。
铺天盖地而来的虚弱感使我又颓然地坐下。
我掏出手机发短信。
“封信。”
“我在。”
短信发送成功后的只有几秒,他的回复就翩然而至。
我意外地看着那两个字,鼻子一酸,止都止不住的眼泪上涌。
我在,我在。
他就是我的魔法师,我的救世主,他微微一笑,就能拯救我的整个世界。
我一边掉眼泪一边打字:
“你在哪里?”
过了十秒他的消息发来:
“你相信魔法吗?”
我愣住。
手机又振动了一下。
“如果你现在抬起头来,看向你前面五米的地方,你就能得到上一个问题的答案。”
我机械地张着嘴,举着手机,像个傻瓜一样缓慢地抬起头来。
只有微光,但足够看清那人。
没有五米。
大概,只有三米,两米。
因为,他走向我。
那男人,披着午夜的月色,任再多黑暗,也不能阻挡他的光华。
他的目光那么沉静,那么深邃,修长的身形,镇定的气质,如最俊美的神祗,带来最仁慈的福音。
他总是让我意外,但他从不让我失望。
从少年时代起,他就是纯美的杏花春雨,犀利的东风破晓,宁静的光芒万丈。
我泪眼婆娑,如定身一般,不能动弹。我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我想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够带给我这样的震撼与美妙,他甚至让我感觉灵魂在飞,在唱。
他站到我的面前,因为我坐着,所以他抬起手来,似乎想摸一下我的头发。
我仰起头伸出手抓住他的一根手指,仿佛最默契的舞蹈,借着他的力量一带,整个人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
我什么都不烦恼了,什么都不害怕了。
这几天经历的所有的顾虑、所有的疼痛、所有的羞辱,这一刻在爱他的心面前,都是笑话。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在他稳稳的怀抱里,我感到了放松和平静。
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前,额头靠着他的衣领,羊毛呢的质感传来柔软与温暖,我双手搂紧他,感觉到他厚实的衣下劲瘦的腰身,一时间心如撞鼓。
我低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沉默了两秒,答:“我来了很久。”
我傻傻地把头抬起来,额头蹭到了他的下巴,又慌忙地埋下头去。
他似乎轻轻笑了一声,感觉上做了一个抬腕的动作:“准确的说,我已经来了四个小时零六分钟。”
我反应特别迟钝地推想,那不是我第一次醒来下楼吃东西的时候,他就来了。
可是,他在哪里呢,也没有打我电话,也没有上楼找我。
我心里想着,就这样问了:
“这么长时间你在做什么?”
“嗯”他说,“好像,就是走过来,走过去吧。幸好这个小区的保安不那么负责,都没有人过来盘问我。”
我想起上次自己到他的小区去当蘑菇蹲点的事。
“那你干吗不打我电话?”我还是不明白。
“我在想事。”他转了一 体的角度,从容优雅地在我刚才坐过的地方坐下,又非常自然地把我拉回怀里,坐在他的腿上。
这个姿势更加暧昧,我伏在他的肩上,气都不敢大喘。
枯草里的虫鸣都彻底消失,整个世界只剩下我的心跳声,万物皆屏息。
“我在问自己,该继续抓紧你,还是该……”他缓缓地顿了一下,后面的词语,似乎消失在胸腔里,低不可闻。
我猛地伸出一只手,手掌慌乱而焦灼地覆上他的嘴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动作,掌心里传来柔软而温暖的特殊触感,我们的目光在那么近的距离相遇,我却看不懂他目光里浓缩的含义。
只有片刻,我感觉他搂着我的手缓缓加重了力度,而另一只手,将我抬起的手腕抓住,毫无征兆地,他低下头,轻 了一下我的掌心。
我的脑袋轰一下,几乎整个人瘫倒在他怀里。
“后来,我看到你送一个男孩子出来。”他目光炯炯看定我微弱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所过之处就如野火燎原。
我魂飞天外地想,他的睫毛真是比任何一个姑娘更好看啊。
但是,等等,他说什么?男孩子?他是说彦一?他看到了我送彦一出来?
还有彦一对我的那些在常人看来一定感觉暧昧的举动。
他难道,是在暗示我,我红杏出墙?
我瞬间从花痴状态被一记闷雷劈醒。
“是彦一……”我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解释,情急之下,简直要哭出来了。
“哦,是你在香港照顾过的病人。”他果然记性很好。
我忙不迭地点头。
封信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一下慌了神。
但是接下来,他突然站了起来,却又背对着我,蹲 来。
“我背你。”他回头朝我微微一笑。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多年前,伤了脚的少女,轻盈地伏在心仪少年的背上。只能作为陪衬的我,一路跟随,深一脚浅一脚。
月光那么明亮,而我小小的心,那么不安又忧伤。
而今,少年长成了出色的男人。
我顺从地闭上眼睛,伏在他的背上。
他轻松地站了起来。
我把脸贴在他的肩头,轻轻搂住他的脖子。
他已经大步朝着小区深处走去。
封信轻轻把我放在自己的床上时,我仍然没走出声。
圆梦的感觉太好,简直让人不能醒来。
他给我到了杯热水,示意我喝下,然后让我侧躺着。
整个过程我都像个布娃娃一样任他摆布,在他身边,我感到安全,感到舒适,感到每一分钟,都是天荒地老。
直到感觉背上某处传来手指的强力 感,我才意识到封信在做什么。
“今晚睡一晚,明早我会要小岑把熬好的药送来。”他简单地说。
我想起以前似乎听说过,中医可以通过穴位的按摩达到退烧的效果。
看来我身体的异常并没有逃脱专业的等医生的眼睛。
“我……”我有好多话想和他说。
他突然轻轻敲了一下我的后脑勺。
“安静地休息,你在挑战一个医生的权威,他会生气。”
我乖乖地闭嘴,在他沉稳有力充满节奏感的 下,渐渐昏沉。
“不要担心我会误会。”他突然低声而缓慢地说。
我一怔,明白过来他是指彦一。
他居然知道我在担心他误会。
“其实我要谢谢他,看到他牵着你的手,我才明白……什么是忌妒。”
“原来我也会那么忌妒,那么患得患失,那么不敢想象……”
“安之,我已经没有什么选择。”
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而略为模糊,有些关键词语,甚至简单带过。
但是,我都听懂了。
我听得整颗心都揪起来,颤起来,沸腾起来,以至于整个人,都快要炸开。
如果我的理解能力没有出错,他是在说,他爱上了我。
他爱上了我,所以他没有了选择,尽管他开始还在犹豫还抓紧我还是该放弃。
在爱的人,没有后退的选择。
我深吸一口气。
用尽全身力气,突然翻过身来,面对着封信。
“封信。”
我低低地唤可他一声,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脸拉近我,闭着眼睛笨拙地将嘴唇贴上去。
我慌张地、一心一意地循着本能触碰他的嘴唇,感觉到我的脸颊火热和他的嘴角微凉。
惊心动魄的触觉,几乎让心脏如满天烟火般爆炸。
我死死地闭着眼睛,全身麻木僵硬,不敢看他的脸上表情。
不知摸索了几秒,突然,一股温柔而坚决的力道,将我毫不留情地反制。
我惊得一瞬间睁开眼,只依稀捕捉到他垂下的长睫如诗如梦,又慌乱地紧紧闭上。
 般的攻城略池,他已狠狠夺去我最后一丝呼吸。
我如溺水般,无法挣扎,无法后退,只剩下手指软弱地抓紧他这样的本能。
他这样的人,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
仿佛要窒息般的前一刻,我意识模糊地想,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封信。
我所没见过的封信。
也是,完美的封信。
第十章
flower?寂静
如果一个人,总是看不到太阳升起,看不到星星开花,也看不到麦田的颜色,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住手心里仅存的暖意。程安之,你对我而言,是生存,是活下去。
——彦一
[楔子?白塔里的星星糖]
那是一座高高的白塔,建在蓝色大海的边上,窗口开满了紫色的爬藤蔷薇,金黄色的闪亮的宝石尖顶直指天空,不管是晴天还是暴风雨中看到那座塔,人们都会惊叹它的夺目漂亮。
很多人都以为那白塔里住着幸福的公主,其实他们不知道,那里面住着的,是一个小小的王子。
他的世界寂静无声,一整年一整年,他不和人说话,也听不见别人说的话。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活在那座塔里。
其实,没有什么不好。他想。
如果世界同时毁灭,巨大的沙尘和石块还有金色火焰把白塔和里面的星星糖一起淹没、焚毁、掩盖,那就更好。
他这样想着,小小的面孔上漏出天又诡异的微笑。
29.像鬼魂一样美丽阴暗的少年
那是我一生中最惶恐无助的时刻,没有之一。
我摇摇晃晃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穿梭,一遍又一遍。
一个月前,一场查不出原因的持续午后低烧,突然降临在我的身上,连医生也一度失望,怀疑是免疫系统出了问题。
我不敢告之家人,只能自己苦挨,幸而一个月后,就在医生准备给我长期服用激素药时,症状竟然奇迹般消失了。
就像一场噩梦。
但是因为这场病,我失去了下一学期的奖学金,与此同时,家乡的若素打来电话,告之妈妈不久前单位体检被查出 癌,幸而不是晚期家人决定立刻做手术。
做手术的时间,正是我低烧不退的那段日子,家人想到临近大考,便一起瞒了我,直到手术成功。
我强忍悲伤,拼命地不许自己握着手机哭出声来。
那天我蒙着被子颤抖了一夜。
天微微亮起来的时候,我做了决定。
我已经自私地选择远离家乡,现在又怎么还有脸让他们替我担心。
我怎么能还有脸问家人要下个学期的巨额学费。
我怎么能告诉他们,我已经连回去的机票钱都没有。
我怎能带着自己这样病后的面容身体,出现在他们面前,让妈妈更加担忧。
所有的苦,都是自己选择的,你选择了它,就应该独自咽下。
我拨通若素的电话,告诉她,我不能回去,我在这边,有个很好的机会提前实习。
这个暑假,我不回家。
那个夏天,我拖着虚弱的身体,在烈日下奔波。
品尝到什么叫绝望。
我无法获得正规的工作机会,也不能像本地学生一样申请信用贷款。
相熟的学生都不算至交,提供了几种方案都行不通后,也只能爱莫能助地摊手走开。
我找校方沟通,最后只得到延缓一个月交费的同情决议。
每一天天空星群亮起的时候,我都会细数着自己的一无所获,咬着牙对自己说,我再坚持一天,再坚持一天。
但是第二天,仍然只有绝望。
我是在盛夏的傍晚见到彦一的。
海边的白色建筑美丽夺目,纯黑的豪华轿车却闪着死亡的光呼啸着冲向我。
我失去了躲闪的能力,一切都在瞬间发生,画面却宛如慢镜头,我看到明澈的挡风玻璃上,映出海边火一样的夕阳,像要焚烧一切般热烈汹涌,而在那如魔法般绚烂的色彩后,浮现出一张惨白去鬼魅的脸。
冰冷的、空洞的、如同面具一般的,美丽精致的少年的脸。
就在车头撞墙我的身体的一瞬,我感觉它猛地转了方向,从我的身边斜掠而过,但我的身体仍然被狠狠地擦中,整个人甩倒在地。
依稀中,听到不远处传来惊心的撞击声。
我呆呆地看到一群男女冲向出事的车,车子撞上了巨大的墙,引擎盖已经严重变形,不知从哪里冒出浓烟。
我怀疑自己是在梦游。
我甚至没有察觉出自己腿上的剧痛感,整个人都只是木然地盯着那出事的车,驾车少年的脸和那带着死亡气息的目光,还有他这样决绝的求死行径,都无法真实。
都不知过了多久,一群人抬着担架匆匆冲过我的身边。
担架上的少年双目紧闭,额角的深红色血泉,像无法止住一般,一路滴落。
但他表情安详,宛若熟睡。
他死了?
我全身都发起抖来。
直到感觉有人在我面前弯下腰,浑浑噩噩间,看到一张年轻却沉稳的男人的脸。
那是我第一次简单彦景城。
他叫人把我一起带回了医院。
我多处软组织挫伤,手臂剐去一块皮肉,右腿骨裂。
虽然不是什么大伤,但彦家还是给了我最好的医护安排。
我进院后才知道,海边那巨大的白色建筑本就是私人医院。
我住在漂亮干净的单间病房里,脑袋却一片混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连着两天都没有任何人与我交流伤后的事宜,来换药的医生护士也只是例行公事,一个个口风极紧,我在她们嘴里连那个驾车少年的生气都问不出来,再加上学费的事尚未解决,腿一时半会儿还无法下地,简直郁闷得要抓狂。
第三天的时候,彦景城出现了。
那时我不知道他是彦一的小叔,只知道大家叫他彦先生。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和他打招呼,虽然是人家撞伤了我,但因为人家态度好,我就蔫的不行。
他拉开一个扶手椅坐下,从无框镜片后安静地打量我。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也打量起他。
那天他穿着一件银灰的衬衫,黑色的西裤。虽然是大热的天气,但他的领口袖口仍然扣紧,显得精致而一丝不苟,仿佛夏天在他的世界之外。修的短短的头发根根竖起,使他在儒雅中多了一点点隐约的强硬,但仔细看,那强硬感又似乎只是幻觉。
他长得不算很帅,可是看到他的人,大约都会有一种奇怪的信任感。
我正出神,对面的彦先生突然开口,声音温和:“程小姐,你是C城人?”
我本能地“啊”了一声,点头。
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一句。
他点点头,缓慢而轻柔地说:“我想与你谈一桩生意。”
半个月后,我被获准可以下床走动。吃过早餐后,我慢慢地沿着墙,踱到走廊尽头的病房。
房门是乳白色的,光洁如新,门口坐着两个人,看到我,只飞快地抬了一下眼,并没有什么表情。
大概是彦景城交代过了,我是带着任务的特殊病人。
真像演电影,我自嘲地想。
那两人面前的小桌上放着两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两人都紧盯着屏幕,屏幕里显示的是病房内的景象,他们就负责盯着一刻也不能出意外。
我也低头去看。
只看了一眼,我就怔住了。
房间里的一切比我住的那间豪华十倍,但是,这都无法吸引我的眼球。
那个少年出现的地方,大概所有的背景,都只能黯然失色。
哪怕此刻,他只是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
一尊美丽的石像,毫无生气,却触目惊心。
我想起彦景城对我简单说明的情况。
十八岁的彦一,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带自杀倾向。他是被强制入院的,因此随时都有可能自残或逃跑。
而彦景城选中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是C城人。
彦一就在C城长大。
他十二岁才被父亲带来香港。
他想家。
我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内心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
我想见见他,如果可以,想和他说说话。
想告诉他,我明白他的感觉,我也想家。
我推门而入。
绿色的窗帘隔绝了窗外的酷暑,空调带来的恒温感和桌上的绿色植物使人感觉如在春天。
我慢慢地走到彦一的床边,突然发现他的眼睛是睁开的。
我吓了一跳,但随即发现他并没有在看我,他只是木然地盯着天花板,深黑的瞳孔里,甚至看不到一丝波动的微光。
我站在床边仔细地看他。
他的皮肤非常白,白得让人有一种接近透明的错觉;睫毛长而卷曲,覆着毫无生气的大眼睛;俊 拔的鼻梁是五官里唯一不那么阴柔的部分;淡色的唇有些失神般微张着,露出一线洁白的牙齿。
他真的长得很漂亮。
漂亮得像个橱窗娃娃。
一个像得这样漂亮得几乎混淆了性别的少年,有时会给人一种妖异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他驾车向我冲来时,我一眼触之,脑海里本能地闪过了鬼魂这个词的原因。
冰凉的液体顺着导针一滴滴得进入他的血管里。
他的面上,没缠纱布处,浮着一层细密的汗。
我刚刚奇怪这样舒适的室内温度,他怎么还会热,蓦然间惊觉过来,他在出虚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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