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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尘嚣-

_4 哈代(英)
“你干得更好,”她感激地说,“我对你感谢不尽,盖伯瑞尔!晚安。”
她消失在黑暗中。盖伯瑞尔像在梦幻中一样继续盖稻草。比起她未婚时和自由自在地热情交谈时,今晚她的态度可热情多了。
风向变了,风更大了。与此同时,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盖伯瑞尔在麦垛上干着活,突然记起八个月前他曾在这儿奋力救火,正如他现在拼命救灾一样——为了同一个他爱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却并不爱他。
直到早上七点,盖伯瑞尔才从最后一堆麦垛上下来。他筋疲力竭,浑身湿透。他看到有人从仓房中出来,缓慢、痛苦地走回家去。他们都面带愧色,可托伊却不,他兴高采烈地吹着口哨回到房里。他们谁也没想到要看麦垛一眼。
盖伯瑞尔在回考根家的路上,遇到了伯德伍德。
“你好吗,先生?”盖伯瑞尔问道。
“是啊。下雨天。噢,我挺好的,谢谢。”
“你看上去有点异样,先生。”
“没有,奥克,你说错了。我还是那样。没什么会让我悲伤。不过你倒是看着挺疲劳的。”
“我一整夜都在给麦垛盖稻草。一辈子还没这么狠干过呢!你的麦垛没事吧,先生?”
“嗯,挺好的。”伯德伍德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问什么来着?”
“你的麦垛都盖好了吗?”
“没有,一垛也没盖。我忘记对他们说了。我估计我的大部分麦子都让这场雨给毁了。”
“忘记了,”盖伯瑞尔自语道。难以相信这一带最细心的农场主会因一时疏忽而失掉全部收成。这种事情在伯德伍德爱上芭丝谢芭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伯德伍德显然想说话,尽管天还下着大雨。“奥克,你知道我曾想结婚吧。”
“我本以为我的女主人会嫁给你的,”盖伯瑞尔同情地说。“可是我们预料的事情没有发生。”
他说话时语气平静,就象一个饱经灾患的人。
“可能村民们都在嘲笑我吧,”伯德伍德故作轻松地说。
“没有吧,我觉得不会。”
“但事实上我俩从未订过婚,所以她也从未违背婚约,你看是吧。”但是,伯德伍德无法保持平静。“盖伯瑞尔啊,”他激烈地说。“我又软弱,又蠢,我觉得活着还不如死了好!”沉默了片刻,他恢复了常态,接着又说,“我接受了她的拒绝,当然,我很遗憾没有一个女人曾经支配过我的生命。好吧,就这样,再见。”
14 芭丝谢芭发现真相
夏去秋来。十月份一个星期六的傍晚,芭丝谢芭夫妇俩从卡斯特桥市场骑马回家。
“真是的,如果不是下大雨,我可以轻轻松松地挣200镑,亲爱的,”托伊说道。“我押赌注的那匹马在泥地上摔倒了。真是背运!”
“可是,弗兰克,”芭丝谢芭痛苦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月内你就在这要命的赛马场输掉100多镑?你这样花钱太愚蠢!你得保证不去下星期一的赛马会,行吗?”
“我去不去都没关系,我已经把钱押在星期一参赛的一匹好马身上了。别哭啊,芭丝谢芭!如果我早知道你这么谨小慎微,那我决不会——”
他没有把话说完。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一个女人向他们走来。虽然天已快黑了,可他还是能看得出,她衣着破旧。
“请问一下,先生,您知不知道卡斯特桥济贫院多会儿关门?”她问道,声音中透出极度的悲伤。
托伊吃了一惊,扭过脸避开她,然后才答道,“我不知道。”
那个女人听到他说话,又抬头看看他的脸,显得既痛苦又幸福。她发出一声喊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啊,可怜的人!”芭丝谢芭喊道。“我得帮帮她!”
“别去,你骑在你的马上,把我的马拉住。”托伊一边发令,一边跳下马来。“把马牵到山顶去。”
芭丝谢芭听从吩咐走了。托伊把那女人扶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远走高飞了,或是死了呢!”他对她说,话语中奇怪地透着温柔。”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呢,范妮?”
“我不敢写。”
“你有钱吗?没有?我身上的钱都在这儿,不多。我此刻不能再向我妻子要了。”那女人一言不发。“听着,”托伊接着说,“现在我得走了。你是要去卡斯特桥济贫院吗?好吧,就先在那里过了今晚和明天,完了我给你找个好点的地方。星期一上午十点我在城外桥上等你。我会带尽可能多的钱。再见!”
上了山顶,芭丝谢芭转过身来,看见那女人缓缓地向卡斯特桥走去。托伊很快追上了他的妻子,脸上显得忐忑不安。
“那个女人是谁呀?”芭丝谢芭仔细端详着他的脸问。
“她对我俩都无关紧要。”他冷冷答道。
“我想你认识她吧,”芭丝谢芭又说。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他答道。接着他们默默地向前骑着。
那个女人既劳累,又生着病,对她来说,到卡斯特桥的两英里似乎特别遥远,她沿着大道停停走走。一整夜,她的眼睛都盯着目的地卡斯特桥的灯光。早上六点,她终于倒在济贫院门前,那儿的人们把她接了进去。
那天晚上,或者说第二天,芭丝谢芭和她丈夫之间都没有什么话可说。但是,到了星期天晚上,托伊忽然说,“芭丝谢芭,我需要20英镑,你能给我吗?”
“啊,”她伤心地说,“准备明天的赛马吧?弗兰克,你不是说我比你的其它乐事更令你快活吗?这才几个星期啊!你能不能不再赌马,让人提心掉胆啊!答应你的妻子,弗兰克,说你不去了!”她那美丽的面庞能劝服大多数男人。如果托伊没有结婚,他也会动摇,但是现在,他对她的爱已有所减弱,不再对她言听计从了。
“好吧,我不用这钱去赌马,”他说。“别让我缺钱花,芭丝谢芭,要不你会遗憾的。”
“我已经有遗憾了,”她答道。“遗憾我们俩的爱情已经到头。”
“爱情总是随着婚姻而结束。你恨我了吧。”
“我不恨你,我只恨你犯的错误。”
“那干吗不帮我改正呢?来吧,咱们是好朋友。就给我20镑。”
“好吧,钱在这儿。拿着。”
“谢谢。明天早饭后我得出去。”
“你必须走吗,弗兰克?留下陪我吧!过去你总叫我亲爱的,现在你并不在乎我怎样打发时光了。”
“我必须走,”托伊说着,取出他的表来。他打开表的后盖,芭丝谢芭恰巧看见了表里藏着一绺头发。
“哎呀,弗兰克!”她叫道。“那是女人的头发?谁的呀?”
托伊赶紧合上表盖,漫不经心地答道,“怎么了,你的呗。我都快忘了这头发了。”
“你撒谎,弗兰克。那是黄头发,我的头发是深色的。”
“好啦,好啦,如果一定要说,我告诉你。那头发是我见到你以前准备娶的一个年轻姑娘的。”
“告诉我她的名字?她结婚了吗?”
“我不能说出她的名字,不过,她还是单身。”
“她还活着吗?漂亮吗?”
“活着,漂亮。”
“那可怜的人儿长着那样的头发怎么能好看呢?”
“她的头发人见人爱,真漂亮啊!别嫉妒呀,芭丝谢芭。你要是不信任我,就不该嫁给我!”
“我那么爱你,这就是你对我的报答!”芭丝谢芭痛苦地哭道。“我嫁给你的时候,愿为你而死,现在你却笑我嫁你是犯傻!你愿不愿意让我高兴,把那绺头发烧掉,弗兰克?”
托伊只是说,“我对以前碰到的人负有责任。我必须纠正过去所犯的错误,这比我俩之间的关系更重要。如果你后悔和我结婚,好,我还后悔呢!”
“弗兰克,我只是遗憾你爱另一个女人胜过爱我,”芭丝谢芭声音颤抖着说。“你喜欢长着漂亮头发的女人。是,很好看!她是不是昨晚咱们在路上碰到的那个女人?”
“没错,是的。现在你知道真相了,高兴了吧。”
“你并没有告诉我全部经过。快把全部真相告诉我,”她说,大胆地盯着他的脸。“我从未想过我会求一个男人做什么事,我的自尊全没了!”
“别这么不顾一切嘛!”托伊怒冲冲地说着出了门。
芭丝谢芭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她知道她已失去作为一个女人的独立自主,这曾经是令她引以自豪的。她恨自己那么轻率地爱上了自己这位英俊的丈夫,现在她意识到,他这人并不可靠。
次日一早,托伊早早就离开了家。芭丝谢芭正在花园里散步,忽然注意到盖伯瑞尔·奥克和伯德伍德先生正埋头说着话。他们喊约瑟夫·普格拉斯,正在摘苹果的普格拉斯很快沿着通向芭丝谢芭房屋的小路走来。
“喂,约瑟夫!什么事?”她好奇地问。
“好象范妮·罗宾死了,死在卡斯特桥济贫院里了。”
“是吗!怎么死的?”
“我也不知道,太太。不过她本来身体就不结实。伯德伍德先生准备派一辆马车把她拉回来葬在这儿。”
“啊,不能让伯德伍德先生派马车,范妮是我叔叔的使女,也是我的。死在济贫院多惨哪!你去对伯德伍德先生说,你今天下午要赶我的新马车去卡斯特桥把她的遗体拉回来。还有,约瑟夫,在马车上给可怜的范妮放些花。她在济贫院呆了多久了?”
“刚一天,太太。她星期天上午到那里时就有病,又累得要命。她步行穿过威瑟伯里。”
芭丝谢芭脸上立时失去了血色。“沿路从威瑟伯里到了卡斯特桥?”她急切地问道。“她什么时候路经威瑟伯里的呢?”
“上星期六晚上,太太。”
“谢谢你,约瑟夫,你可以走了。”
下午晚些时候,芭丝谢芭问利蒂:“可怜的范妮·罗宾的头发是什么颜色?我只见过她一两天。”
“她那会儿总把头发包起来,是漂亮的金发,太太。”
“她的那个年轻男人是个士兵,对不?”
“对,托伊先生和他很熟。”
“你说什么?托伊先生对你说过吗?”
“对呀。有一天我问他认不认识范妮的男人,他说他和那人熟得不得了。”
“够了,利蒂!”芭丝谢芭说,她焦虑不安,异乎寻常地发了脾气。
15 范妮的复仇
那天下午,约瑟夫·普格拉斯把范妮的棺木从卡斯特桥运回。身后的马车上放着的尸体让他觉得有点害怕,秋雾也使他感到压抑,他便停下马车进一家酒馆喝啤酒。在酒馆他遇到了简·考根和拉班·托尔。两小时后,盖伯瑞尔在酒馆找到这三个人时,他们都已醉倒不起了。约瑟夫是没法赶车了,于是,盖伯瑞尔便自己把车赶回威瑟伯里。在进村的路上,牧师拦住了他。
“现在天太晚了,恐怕不能埋了吧,”他说,“不过,我可以安排明天下葬。”
“我把棺木放到教堂过夜吧,先生。”盖伯瑞尔提议道,他不想让芭丝谢芭看见。
就在这时,芭丝谢芭出现了。“不行,盖伯瑞尔,”她说。“可怜的范妮应该在她的老家过上最后一夜,把棺木抬进房里吧。”
于是,棺木抬进了一间小起居室,盖伯瑞尔独自留下守灵。尽管他小心翼翼,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芭丝谢芭即将发现真相,这可太糟了。突然,他有主意了。他看着简简单单写在棺木盖上的字——“范妮·罗宾及孩子”,然后用一块布小心地把最后两个字盖住。悄悄地,他离开了房间。
芭丝谢芭心情很怪。她既觉得孤单、痛苦,对丈夫的过去颇为担扰,但仍未停止对她丈夫的爱,她正在等待他回家,这时利蒂敲门进来了。
“太太,玛丽安刚刚听到点风声……”她犹豫了一下。“不是你或我们的事,是有关范妮的事。威瑟伯里的人们传言……”利蒂俯在她的女主人耳边耳语起来。
芭丝谢芭从头到脚都颤抖起来。
“我不相信!”她叫道。“棺材盖上只有一个名字!可这传说也可能是真的。”
她不再说什么,利蒂悄声出了门。芭丝谢芭几乎已确信范妮和托伊的事,可她还想证实一下。她走进停放棺木的那间起居室,把发烫的手放在额头,喊道,“把你的秘密告诉我,范妮!希望这不是真的,不是两个人!我要是能看你一眼,就会知道的!”
停了一会儿,她又缓慢地说,“我要看看你!”
又过了片刻,她站在揭去盖子的棺木边,一边向里看,一边说,“最好还是知道最坏的情况,现在我知道了!”她的眼泪落在棺木里那死去的两人身边,这是哭范妮的泪水,也是哭自己的泪水。虽然是芭丝谢芭而不是范妮嫁给了托伊,可死去的范妮才是获胜者。她活着时遭受了种种磨难,现在正在向芭丝谢芭复仇。
芭丝谢芭看着范妮那张凉冰冰的、惨白的脸,看着那黄头发,忘记了时间,也没有意识到托伊已经到家。他推开门进来,没弄明白棺材里是谁。
“怎么啦?谁死了?”他问道。
芭丝谢芭想从他身边挤过去。“放我出去!”她喊道。
“不行,待在这儿,我要你留下!”他抓住她一只胳膊,一起往棺木里看。
托伊看到那母亲和婴儿,呆立不动。然后他才一点一点地弯下身,脸上显出深深的悲伤。芭丝谢芭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她可从未见过他这样伤心。慢慢地,托伊跪下,给范妮·罗宾轻轻一吻。
芭丝谢芭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从心底里大声狂喊,“别!别吻她们!噢,弗兰克,别!我比她爱你!你也得吻吻我,弗兰克!你得吻吻我,弗兰克!”
一时间,托伊十分迷惑,他没料到自己这位高傲的妻子会这样孩子般地叫喊。随后,他便把她推开了。
“我不会吻你的!”他说。
“你能说出理由吗?”芭丝谢芭问道,努力克制着自己。也许她并不该问。
“我一向是个黑了心的坏蛋,可是这个女人,这个死去的女人,对我来说比你更加重要,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要不是看到你这张漂亮的脸,早就娶了她了!我真应该娶了她!”他转向范妮。“不过别在意,亲爱的,”他说,“在上帝的眼里,你才是我的妻子!”
听到这些话,芭丝谢芭嘴里发出长长的一声绝望而愤怒的叫声。“如果她——是,那我——是什么?”
“你什么也不是,什么都不是,”托伊狠心地说。“仅仅在牧师面前举行个仪式并不能缔造婚姻,我并不认为我是你的丈夫。”
芭丝谢芭此刻只想从他身边跑开,不去听他说的那些话。她径直跑到房子外面,身上裹着一件斗篷,在外面待了一整夜,等着棺木抬出下葬。次日早晨,人们刚把棺木抬走,她便进到屋内,小心地躲避着托伊。但是,她的丈夫一大早便外出了,没有回来。
16 托伊中士离家出走
前一天晚上,芭丝谢芭跑到屋外后,托伊把棺木重新盖好,然后上楼躺下,痛苦地等待早晨到来。
再前一天是星期一,他如约在卡斯特桥城外的那座桥上等待范妮,等了一个多小时。他拿着芭丝谢芭给的20镑和他自己的七镑,准备给范妮。她没有来,他便生气了,想起婚礼那天她也未到的情景。实际上,她此刻正在济贫院被放入棺材,而他却一无所知。他径直骑马去了巴德茅斯的赛马场,在那里逗留了一个下午。但是,他心里仍旧惦记着范妮,于是没有在赛马身上押钱。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才意识到她正生病,很可能无法赴约。那天晚上他回到家后才发现她已经死去了。
星期二早晨,托伊起了床,想也没想芭丝谢芭,便到教堂墓地找到了范妮的坟墓。然后,他又继续步行前往卡斯特桥,用他所有的27镑订了一块好墓碑并请人于那天下午送到墓旁。傍晚时他带着一篮花苗回到威瑟伯里。他回去时,新墓碑已经安放到位,他在教堂墓地连续干了几个小时,把那些花苗栽到她坟上松软的土里。然而,天下起了雨,他决定在教堂里过夜,第二天早上把花苗栽完。
那晚,雨下得异常的大,雨水从教堂顶上的一截破管子里径直倾泻到范妮的墓上。由于坟墓上的土是刚刚挖过的,所以坟墓变成了一个泥浆池。花苗很快漂了起来,接着又被流经墓地的雨水冲走了。
托伊一觉醒来,浑身僵直,疲乏不堪。他走出教堂准备把活干完。雨已停了,阳光透过金红色的秋叶。天气温暖、清爽。托伊走在小路上,看到路上很泥泞,而且满是花苗。这些花苗不会是自己栽的那些吧?他拐过弯,看到了大雨所造成的损失。
新墓碑上沾满泥土,坟墓上有一个坑,里面灌满了水。几乎所有的花苗都被冲走了。
这一异常的事件对托伊的影响超过他所遇到过的任何困难,甚至超过范妮的死对他的影响。他本想表明一下自己对她的爱意,因为这点在她生前他没有能做到。栽种花苗也可以缓解一下她的死给他带来的伤感和内疚。现在他的努力竟这样毁于一旦!他沮丧之极,无法重新在墓上干活了,于是听其自然,默默走出了墓地。不一会儿,他便离开了村子。
与此同时,芭丝谢芭将自己关在房内的一间小卧室里待了一天一夜。除了利蒂送饭、捎信外,她一直锁着卧室房门,以防丈夫进门。利蒂知道这夫妻二人在闹别扭,可又不知道为了什么。星期三早上,她又给芭丝谢芭送来了早饭。
“昨晚的雨下得可是真大,太太!”她说。
“是啊,教堂墓地那边也有奇怪的声响。”
“盖伯瑞尔猜想是教堂顶上破管子里流水的声音,他到那儿察看去了。太太,你要去墓地看看范妮的墓吗?”
“托伊先生昨晚回来过吗?”芭丝谢芭急切地问道。
“没有,太太。拉班·托尔说他看见托伊先生出村向巴德茅斯去了。”利蒂答道。
巴德茅斯?13英里远哪!芭丝谢芭立刻觉得心情轻松了。“利蒂,我去。我需要新鲜空气。我要去看看范妮的墓,”她说道。吃完早饭,她几乎是心情愉快地到了教堂墓地。
她看到墓上的坑,也看到了那块昂贵的新墓碑,不过觉得那不会是范妮的。她四下观看,寻找一座简朴的坟墓,却注意到盖伯瑞尔正在念墓碑上的字,她的眼睛也跟着看下去:
谨立此碑怀念可爱的范妮·罗宾。
她于1866年10月9日逝世,年20岁。
立碑人弗兰西斯·托伊
盖伯瑞尔担忧地望着她,怕她心烦意乱,但她却保持着平静。她让他把坑填上,让人把破管子修理好。最后,为了显示她对这个使她如此痛苦的妇女并无怨恨,她亲自重栽了花苗,清洗干净满是泥土的墓碑,这样,上面的字便看得清楚了。干完这些事,她便回了家。
这时,托伊正向南面走去。他难以确定下一步该干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必须离开威瑟伯里。他上了山顶,看到了大海,在他面前绵延数英里。此刻,他的心情好了一些,于是决定去游个泳。他从山崖上下去,到海滩上脱掉衣服跳进海水里。海水十分柔滑,他信心十足地游到了很深的地方。这时,他发现自己被冲向大海,觉得既意外,又有点恐惧。他忽然记起巴德茅斯海边每年淹死的人数之多,是很出名的,他也害怕自己成为其中的一员。但是,无论他多么用力,大海还是把他推离海岸,他已经觉得疲乏、呼吸急促了。
就在此时,他看到一条小船出海驶向一艘轮船。他右手划水,左手狂乱地挥舞,一边大声呼喊。水手们立刻发现了他,于是划船过来把他救下。
17 农场主伯德伍德开始盼望
托伊出而不归,芭丝谢芭既不觉得高兴,也不感到伤心,她对将来没有什么期望。她确信他总有一天要回来,接着花她的钱。到了那时,他们只得把农场卖掉,她无法避免此事发生。
一个星期六,她正在卡斯特桥市场,一个陌生人向她走来。“我得告诉你,太太,”他说,“你丈夫死了。”
“没有,不可能!”芭丝谢芭气吁吁地说。她眼前一黑,向前倒下,但没有倒在地上。原来伯德伍德一直站在一个拐角看着她,此时跑上前来扶住了她。
“还有什么消息告诉我。”他对那陌生人说,一边用双手把失去知觉的姑娘轻轻揽住。
“警察在海滩上发现了她丈夫的衣服,他准是在巴德茅斯岸边游泳时淹死了。”
伯德伍德脸上出现一丝不可思议的激动,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把她抱到旅店的一间僻静房间,让她在那里休息,直至她能够骑马回家。
她到家时,仍觉得虚弱与惶惑,利蒂已经听说了。“咱们给你定做黑衣服吧,太太?”她有点犹豫地说。
“不用,利蒂。没必要。你知道吧,我觉得他可能还活着。我感觉——我想我可以确信他还活着!”
但是,到星期一,当地报纸上报道了托伊的死讯,一个目击者曾看到他在深水中呼喊并挥手求救。人们把在海滩上发现的衣服和表送到农场时,芭丝谢芭开始怀疑他是否还活着。她把表的后盖打开,把那一绺金发取了出来。
“他属于范妮,范妮也属于他,”她自语道。“他们应当在一起的。对于他俩来说,我什么都不是。我干吗保留她的头发?”她把那绺头发举到火上。“不行,不能烧掉。我得留着纪念她,可怜的东西!”
整个秋天至冬天,芭丝谢芭的生活都较以前平静。她已不很关心农事,因为她的农场经理人盖伯瑞尔·奥克把农场经营得井井有条。他早已干起了经理人的工作,而且即将拿经理人的工资。他的好品质终于得到承认,他时来运转了。这些日子,伯德伍德的心思也集中不到农事上头。他的麦子和干草遭受大雨破坏,已经不中用了。威瑟伯里的人们对农场主伯德伍德身上发生的变化都感到震惊。很快,他自己也意识到必须采取措施了,于是他让盖伯瑞尔来替他经营农场。就这样,盖伯瑞尔经管起了这一带的两个大农场,而农场的主人们则在他们的农舍里独自端坐着。
过了一段时间,伯德伍德开始希望有那么一天芭丝谢芭如果再婚,嫁的人会是他。他努力与她保持一种公事公办式的友好关系,而把自己对她的爱意掩藏起来,直至等到求婚的好时机再次到来。他不清楚要等多久才能娶她为妻,但是,他已经准备等候终生了。
直至第二年夏天威瑟伯里的大部分人都到格林希尔参加盛大的绵羊集市,好时机才姗姗来到。盖伯瑞尔带着芭丝谢芭和伯德伍德的羊到了集市上,他的两位雇主也来了。这一年,一个流动马戏团支起了帐篷给人们表演跑马节目。芭丝谢芭所雇的工人差不多都已进了帐篷,芭丝谢芭才赶来。在帐篷后部的幕布背后,站着马戏团的骑手,其中一个正在穿靴子的,正是托伊中士。
托伊被救以后,决定留在船上当个水手,但他又不愿过那种漂泊的生活,于是最终返回了英格兰。对于回不回芭丝谢芭身边过那种舒适的农家生活,他很是犹豫,也许芭丝谢芭务不了农,那么他还得负责养她。无论怎样,芭丝谢芭都不会欢迎他回去的。眼下,他在这家马戏团当演员跑马。就这样,在对未来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托伊来到了格林希尔集市,处于距离威瑟伯里很近的危险境地。
他从幕布上的一个洞向外面的观众看了一眼,却看到了他的妻子,令他颇感惊恐。比他记忆中的她更漂亮了。她如果看到他这个贵族人家的儿子在马戏团工作,定会嘲笑他的!他骑马进入帐篷时,裹着斗篷,小心地把自己的脸避开她,她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来。
节目结束后,托伊到了暗处。在大帐篷里供应饭食饮料处,他看到芭丝谢芭在和一个男人交谈。她这么快就把丈夫忘了?托伊气愤地想。他决定听一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于是在帐篷外面跪了下来,用小刀在厚布上面割了个小洞,他便可以看到帐篷里的人了。
她正在喝茶,茶是伯德伍德刚给她端来的。托伊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还像以往那样好看,她属于他。过了一会儿,托伊站起身来离开帐篷。他正在考虑下一步该干什么。
此时,伯德伍德提议与芭丝谢芭一道骑马回威瑟伯里,因为天已近黑。芭丝谢芭同意了。她曾深深伤害过这个男人,因而对他怀有怜悯,于是她对他的言谈话语十分和气,或许有些有失分寸。她的和气使可怜的伯德伍德幻想起他们二人将来结婚的事。突然间他不能自制,说道,“托伊夫人,你会再婚吗?”
“你忘了吧,我丈夫的死从未得到证实,所以,我可能还不是寡妇呢,”她迷茫地说。“我有一种感觉,他还活着。所以我还没有考虑嫁给任何人。”
“你知道,芭丝谢芭,依据法律,假定你的丈夫已死,那么七年之后你便可以再婚,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六年以后。能不能——答应到时候嫁给我?”
“我不知道,六年的时间太长了。我十分后悔那样愚蠢地对待你,可是——我可以保证只要你还想让我做你的妻子,我就决不嫁给他人,可是——”
“你可以用保证六年以后做我的妻子来改正你所犯的错误!”他的双眼里显现出急切的希望。
“唉,我怎么办呢?我又不爱你,不过如果我保证一下就能让你幸福,那我愿意——考虑——尽快对你作出保证。到圣诞节前,怎样?”
“你要在圣诞节作出保证,好吧,那我就不再说什么了。”
随着圣诞节临近,芭丝谢芭更加忧虑起来,于是有一天,她向盖伯瑞尔坦露了她的难处。
“我接受他求婚,最让我伤心的原因就是,”她说,“如果我不接受,那他就有可能发疯。他的感情太过狂热。我这样说并不是因为我自负,而是因为,这个人的未来掌握在我的手中。盖伯瑞尔,这事可真让人揪心哪!”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他呢,太太?我想人们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错的。我觉得这件事情唯一不合适的一点就是你并不爱他。”
“这是对我的惩罚,盖伯瑞尔,因为我在情人节跟他开了那种愚蠢的玩笑。”盖伯瑞尔给了她一个合情合理的回答,她知道也会如此。但是,他这种冷静的忠告令她感到恼火。他不只一次地对她谈及他的爱,还说过他也可以等她。当然她也会拒绝他的,不过,至少那样会表明他仍然爱慕她。
18 伯德伍德先生举办圣诞宴会
几个月来,威瑟伯里的人们一直在谈论伯德伍德先生将在圣诞节之前举行的宴会,现在这一天终于来到了。芭丝谢芭正为赴宴作准备。
“我挺心烦的,利蒂。我真蠢,我知道,”她说。“真希望我能不去。去年秋天我答应圣诞节去见他,从那以后我就没和他说过什么话,所以,我是得去。请给我穿上黑绸裙子。”
“你今晚用不着穿黑吧,太太?你守寡已经14个月了,时间够长的了。”
“不行,我要是穿上鲜亮衣裙,人们会说我在鼓励伯德伍德先生。你看我怎么样?”
“我还没怎么见过你这么漂亮呢,太太。”
“如果我不去,就会得罪他。唉,真想继续过这一年多的这种日子,既没有希望,也没有恐惧,既没有欢乐,也没有哀愁。”
“如果伯德伍德先生要你和他远走高飞,你说什么呀,太太?”利蒂微笑着说。
“利蒂,别开玩笑了。这可是严肃的事。我嫁给谁都长不了。给我拿斗篷,该走了。”
这时,伯德伍德也在房里穿衣打扮。他正在试穿刚刚送到的一件新上衣。今晚,他想以最佳状态出场。
就在这时,盖伯瑞尔进来了,汇报农事进展情况。
“来,奥克,”伯德伍德说。“你今晚是一定要参加宴会的了。”
“如果我不太忙,就尽量来,”盖伯瑞尔平静地说。“看到你快活起来我真高兴,先生。”
“你说得对,今晚我是快活。不过,我的快活取决于一个希望。奥克,我的手在抖。你能帮我系一下扣子吗?”盖伯瑞尔走上前来,伯德伍德接着热情地说,“奥克,女人答应订婚以后还会守约吗?你比我更了解女人——给我说说。”
“我觉得我并不十分了解女人,不过,如果她想纠正错事,可能会遵守那诺言的。”
“我想她会的,”伯德伍德轻声说道。“她说在她的丈夫消失七年以后,她可以考虑我成为她的丈夫的。”
“七年哪,”盖伯瑞尔说着摇了摇头。“时间太长了。”
“可现在不是七年了!”伯德伍德急切地说。“现在只剩五年九个月零几天了!”
“别把你的希望建立在她的许诺上面,先生。记住,她曾使你失望过一次,而且她还年轻。”
“那一次她本来就没答应过我什么,所以她也说不上违背过我的诺言。我相信她会说话算话的。咱们还是来说说正事吧,奥克。你为我经营农场,干得这么卖力,我想让你多拿一点利润分成。你的秘密我也知道一点,你对她也怀有热情,可你却让我去追求她!我想对你表示我由衷的感激!”
“嗨,那没必要,谢谢你了。”盖伯瑞尔匆忙说道,“我也必须像其他男人一样,学着习惯这种失意。”他离开了,伯德伍德奇怪的表现令他十分担心。
伯德伍德房子的前门外,一群男人正在悄声议论。
“今天下午有人在卡斯特桥看到托伊中士了,”比利·斯莫伯里说。“没有人见过他的尸体,乡亲们。”
“咱们应不应当告诉女主人呢?”拉班·托尔问道。“可怜的女人!她嫁给他就是个大错误!”
就在此时,伯德伍德出来向大门走去。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些人,因为他们站在暗处。
“上帝保佑,让她来吧!”他悄声自语。“哦,亲爱的,我亲爱的人,你干吗让我这样地等待呢?”
他的话他们听得清清楚楚。路上传来车轮声,芭丝谢芭到了。伯德伍德将她领进房内,并关上了门。
“真没想到他还爱着她。”比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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