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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会爱上别人的

_32 自由极光(现代)
李文博说:“你正经唱起歌来,跟说唱一样,都是一个调。”
苏青正想说个俏皮话,以此掩饰这首歌的不祥,Ethan一把拉住苏青,面无血色。
包厢里乱哄哄的,Ethan的话说不清,李文博以为Ethan要走,打开包厢门,送他出去。
门关上,喧闹消失,Ethan的话更显得清晰而残酷。
“我刚在微博上看到,最新消息,马尔代夫海啸了。”
苏青一时没反应过来。
北京,越来越像个国,三教九流,车龙混杂,喜剧不断。
日本、汶川、北川、马尔代夫,仿佛都是千里之外的虚幻之地。
海啸?会啸到北京来吗?苏青还想开玩笑,然而绝望的火苗渐渐蹿上来了。
“刘恋一小时前,还在马尔代夫的海边看落日。”
“咣当”一声,苏青心底原本的担心终于被落实。
Ethan握了握苏青的手:“我得先走了……”
Ethan和李文博抱了抱,噔噔噔地下楼了,李文博推了推苏青。
“苏青?”
苏青脸上硬挤出一个笑容,却像是流浪狗讨好人的表情一般:“你说,刘恋肯定没事吧……”
李文博不置可否。
苏青摇着他的手:“她这么彪悍的人生,怎么可能一下子结束,谁出事也不能她出事吧。”
然而李文博的表情很严肃,他想用手扶着苏青的肩膀,跟她说……
苏青却自言自语:“不行,我得跟Ethan一块儿去问问。”
没等李文博反应过来,苏青却像是离弦的箭,冲到了楼下。
她冲过人群,冲过大门,冲过工体北门前面的小贩,她穿着白色的礼服裙子,夜晚有风,吹得她裙角飞扬。
人群带着奇怪的目光,看着这个打扮太过隆重的女人,发疯一般向前跑。
跑到十字路口,李文博才追上她:“苏青,你冷静点儿!”
“她在海滩上啊,她去哪儿了,她一定提前离开了,没事,她一定没事。”
苏青这是安慰谁呢?
拉不住她,十字路口的车不断鸣着喇叭,在她身边闪过。
Ethan去哪儿了,他怎么跑这么快呢?机场?大使馆?三里屯附近有好多大使馆呢,马尔代夫的大使馆在哪儿?
脑中的念头不断闪过,苏青刚跑过去,一辆车几乎贴身擦过苏青,轮子扯住了她的裙角。
“刺”的一声,裙角被撕破,强大的力量把苏青拽到了半空中。
苏青转了个半圈,后背的肌肉扭在一起,痛得她缩成一团。
但她没精力惦记落到地上该有多痛了,她脑中只想着。
1/我不能死。
2/刘恋,你也不能死。你还没亲口跟我说上一句,祝我幸福呢。
在头撞到地上昏厥之前,苏青狠命地咬住这两个念头。
3
你最爱的电影台词是什么?
很多人会愣一下,然后使劲想最近看的电影,那些永远缺爱的少女心会说《河东狮吼》里张柏芝那段“从现在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敷衍派或许会学起中山美惠在《情书》里的经典桥段,“你好吗,我很好……”
如果有人说最爱的台词是,“I am Bond,James Bond”。
基本上,你就可以跟他绝交了。
对比一下,刘恋在这个问题上比较有诚意,她会说最喜欢的电影台词是,“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孤独地活着”。
来自于《东方不败之风云再起》。
东方不败跟虐待狂一样把深爱她的雪千寻手脚打断,然后东方不败问她,你不怕死吗,王祖贤演的雪千寻于是说出了这句话。
说完后,东方不败豪气万丈地说,“不愧是我的女人”,blabla的。
初中时,刘恋在同学家看了这个电影,因为回家太晚,爸爸还站在院子里一顿骂她,晚饭都没让吃。
刘恋说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院子里,就想起雪千寻那句话了。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跟班上玩命学习的、瞎胡混的及那些没主意的孩子不一样了,因为我知道孤独是怎么回事了。
电影里的故事,和现实的状况,打通了任督二脉。
所有早熟并聪慧的女孩,成长故事都大同小异。
不过,刘恋没机会将她的成长故事讲给别人听了。
没事,苏青记得,替刘恋记得。
苏青问方怡然:“你最爱的电影台词是什么?”
方怡然纳闷:“啊?”
苏青笑笑:“我可能撞痴呆了,你要适应我现在的思维方式。”
方怡然放心了:“甭逗了,你见过哪个傻子主动说自己痴呆。”
好在天气没有那么热了,苏青戴上帽子,别人也看不出她的头发楂儿。
医院的玻璃大门映出了她现在的样子,毛线帽,一身厚运动衫,医院人来人往还有穿夏装的。
对比一下,苏青觉得自己像是病入膏肓,而且还是得癌症化疗、头发都掉光的那种。
苏青对着玻璃大门咬嘴唇笑,方怡然安慰她:“行啦,头发过几天就长出来了。”
那场车祸,苏青的脑袋上磕了一个洞,为了缝合伤口,把头发都剃掉了。
苏青当场被撞成脑震荡,昏了过去。
不过医生说,莫不如说这病人自己害怕疼,直接睡过去了。
醒来后,苏青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头发的生命力真顽强啊,才一晚上,就能感觉到头发玩命地从头皮下钻出来。
住了一星期院,等伤口好利索了,苏青获得了一个小鹿般生机勃勃的短发,比李文博还要短的头发,以及后脑勺一块永远都长不出头发的伤疤。
李文博和冰冰出来,李文博还是有点儿不放心:“这么就完事了?不用交其他的单据?”
冰冰一副老前辈的样子:“对啊,上回报销时,人家告诉我的窍门,这样咱们还能赚点儿保险公司的钱。”
上车之后,苏青觉得路不对:“这是往哪儿开啊?”
方怡然说:“往毛主席纪念堂,咱们看他老人家去……多新鲜啊,当然是回家啦。”
“路不对啊。”
李文博边开车边说:“回我家啊……应该说咱们家。”
咱们家,其实是个新房子,在朝阳公园那边,离方怡然家倒是挺近的。
一楼,房子80平方米,南北通透的房子,公共区域很大。
李文博知道苏青的喜好,特意把过多的间隔给打通了,纯木地板,淡黄色墙漆,窗户都打开放着味道呢,白色的窗帘飘啊飘的,简约得一塌糊涂。
苏青走到窗子前面,外面还有个小院,铺着防水松木,中间有块黑土部分,可以种东西。
苏青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冰冰给她泼冷水:“你别瞎喜欢,这是一楼,虽然这小区环境还挺静的,但这一水儿的落地窗,这小院的墙可不高,屋里啥样,外面看得清清楚楚。还有这楼下的地下室,可潮呢,万一下雨,水再淹进来,那可就成池塘了。”
方怡然拍了他一下:“你属乌鸦嘴的吗,当时看这房子的时候,你不也是喜欢得不行了吗?”
“那都是啥时候的事儿了,现在我是居家好男人,看问题更深刻了。”
方怡然翻白眼:“别听他瞎说,反正我是特别喜欢这房子。”
李文博也挺兴奋,对着房子指指画画的,买什么家具,床摆哪儿,地下室怎么弄投影,都有个主意。
“当然,还得看你的意思。”
苏青微笑:“你也知道,我有选择综合征,特别怕麻烦。”
在李文博的家里,冰冰刚抽了两根烟,方怡然和冰冰怕苏青累,聊了一会儿就走了。
李文博搂着苏青:“累不?”
“只是皮外伤,别跟我残废了一样。”
“那你下楼洗车去好了,我想想还有什么脏活儿累活儿让你干。”
“真舍得!”
“我想到了,有个活儿,最费力气了!”
大概是因为憋了一个星期的缘故,李文博在床上这次兴致很高。
一泄如注后,他边抽烟,边用手指捋着苏青头上绑伤口的网袋。
“这么看,还挺性感。”
“不觉得我现在特别丑吗?”
“挺好的,我发现你后脑勺挺圆的。咱俩现在一出去,大家肯定知道这是两口子,两个人头发都差不多长。”
苏青的手指在李文博的胳膊上画着十字,假装一副很随意的样子:“她还在失踪名单里吗?”
“新闻都报了,Ethan说,可能要找到她父母,跟马尔代夫那边做个DNA对比什么的。”
“哦。”
李文博伸过手臂:“怎么了?”
苏青笑:“最近,你特别爱问我怎么了?”
“我怕你一个人憋着。”
“没事,胖子走了之后,你不是也好好的吗?我都马上三十岁了,难道要自拍一张掉眼泪的照片,发到微博上?该干吗干吗吧。”
“真乖,真好。”李文博搂住苏青。
苏青突然问:“你最喜欢的电影台词是什么?”
“嗯?什么?”
苏青适时制止了自己的病态问答:“没什么。”
“是不是想看电影了?要不过几天咱们去看?”
“好。”
待李文博的鼾声起来,苏青抬起身子,下床,去卫生间,对着镜子,使劲地看着自己的样子。
这一周,她根本没机会看看自己的样子。
医生的剃头发技术可真不怎么地,新长出来的头发楂儿高高低低的。
后脑的疤痕隐藏在头发楂儿之下,估计头发再长点儿,就看不出来了。
脸色不太好,病态般白得厉害,因为缺少运动,脖子下面的纹路很多,一笑,眼角都有干纹了。
笑,苏青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
这笑容挺唬人的,所有人都以为苏青还跟以前一样,甚至连李文博都信了。
原本,苏青觉得,生活步入正轨,有李文博在,即使与刘恋失和,她也坚信心里的那个黑洞已经逐步缩小。
而刘恋的离开,却让这个缩小的黑洞顿时发生坍塌。
苏青觉得,心的一块缺失了。
其他人,都不懂刘恋对她的重要意义。
你可以不懂我,你也可以不爱我,但是你要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地站在那里。
即使你跑到冰岛去,与我老死不相往来。
只要我知道你还在这个世界,我赠予你的情感就不会消失,我的人生就是完整的。
然而现在你死了,带着你知道的苏青纷纷扰扰的情绪与过去,永远消失了,那个载体消失了。
好可惜,我那么多的故事、心事和情绪,都被马尔代夫的海水淹没,跟刘恋的尸体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恋,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啊,你好自私啊,我该怎么办呢?
苏青变成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她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脸,背对着镜子。
多可怕,刘恋就像是她身体中隐藏的一部分,早就习以为常。
一旦消去,这个人还像往常一样活着。但内里,一切早已改变。
行尸走肉?苏青被自己这个奇怪的念头激得笑了起来,笑得很狰狞。
好在,有时间。
老张很奢侈地给苏青两个月病假,住院时,还亲自去医院絮絮叨叨了半天公司的事情。
公司的同事们也纷纷去医院看她,她也是好人缘的人。
其实,苏青难过得脑中的那根弦都快断了。
然而这么多人关心她,她咬着牙,笑对众人,身体被压制得微微颤抖,不想让别人担心。
但是,她知道,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4
李文博的生日快到了,苏青实在懒得选礼物,直接去三里屯苹果店买了台 iPad mini。
交钱的时候,苏青多嘴问一下:“时一鸣在吗?”
“他在二楼呢,你要预约他上课?”
“哦,不是。”
苏青突然鬼使神差地想去见见时一鸣。
很多年后,苏青再想到这一幕,会觉得,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是老天爷想告诉她点儿什么。
她老远就看到一个黑黑的、高大的男人,丹凤眼,穿着一件很熟悉的格子衬衫,时一鸣很耐心地在一个iMac前给他讲着什么。
男人抬起眼,随意地瞟了苏青这边一下,继续看着屏幕。
很快,他换上一张不可置信的脸,重新看着苏青。
时一鸣看他不盯着屏幕了,也朝着苏青这边看。
时一鸣笑了,招了招手,苏青走过去,时一鸣说:“你怎么来了,稍等啊,我先给这位先生讲课。”
男人的丹凤眼依旧很孩子气,他薄薄的嘴唇开启:“苏青……”
时一鸣惊讶:“你们认识?”
苏青回答:“是,我们认识……”
她对着这个男人笑:“白凯南,好久不见。”
你若去过北京三里屯的苹果店二楼,就会知道,最里面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是个很适合跟旧日情人相见的地方。
旁边人依旧在忙碌,这个角落自成一体得仿佛天赐。
白凯南说,当时应该听苏青的话。他去上海做英语教育的销售后,果然不适合。
后来他又干回老本行做设计,做了一段时间,还是觉得没意思。
跟在上海认识的女朋友分手后,他就辞职了,回到北京。
“接下来做什么呢?”苏青问。
“没想好,先休息一段时间,我买了个iMac,想先做点儿自己喜欢的事情。”
白凯南胖了好多,脸部更粗糙了,生活的失意终究在他身上留下了一点儿痕迹。
与苏青翻天覆地的人生变化相比,这个曾经爱过的男人,依然停在原地。
不过苏青愿意他依旧是那个样子,毕竟,那是她曾最爱的样子啊。
时过境迁,苏青突然发现,其实白凯南是个很好的男朋友,起码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百般迁就苏青那时的倔脾气。
至于结局的不堪,在某种角度上看,其实完全是她一手造成的。
现在,苏青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跟他聊着生活的状况。
是,她还在原来的公司做,升职了,涨薪水了。
白凯南赞叹:“苏青你真的变了好多。”
苏青想想自己刚出院,脸色一定不好看:“老了是吧?”
“不,觉得你现在特别笃定,以前我们……认识的时候,你特别让人如履薄冰,总是有情绪……唉,不说过去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剪短头发了?”
“哈哈,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吗?”
白凯南依然记不住细节,一副茫然的样子。
不过,现在的苏青已经不在意了。
她帮白凯南回忆:“我们在金鼎轩,我拎着一大包宜家的东西,后来我们不欢而散。我先走了,你去我家给我送手机,结果我不在。其实,我在楼下的理发店剪头发,从那个时候开始,头发就这么短了。”
“很好看,很适合你,显得特洒脱。对了,待会儿你干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呃,时一鸣让我等他一会儿。”
“哦,我听说你快结婚了,是跟他吗?”
苏青大笑:“不是,他是我的朋友……我未婚夫,其实你应该听说过。记得我跟你说过,跟我一块儿合作的影视公司的老板,我管他叫李贱人吗?”
白凯南依然是一脸问号,弄得苏青哭笑不得:“老白,你怎么什么都记不得啊。”
他一脸的自我解嘲:“我这脑子啊,这几年也不知道用来干吗了。”
后来,两个人互相加了微信,就此分别。
不一会儿,时一鸣手上的事儿也结束了,扔过来一个盒子,苏青打开看,是一个星空投影灯。
比以前送她那个要更精致一些,苏青看了一下材质:“何必要送我这么贵的礼物呢?”
“就当是你的结婚礼物了。”
苏青笑了。
当你过得不好的时候,你会发现北京城很大,大到没人管你死活。
当你重新又抖起来时,北京又变得很小,你的任何变化都会被口耳相传。
苏青结婚的消息被传播了,刘恋死亡的消息却没人知道。
“结婚时,记得叫我……”
“带着女朋友哟!”
“算了,我怕她认出你,她现在还以为你是个les呢。”
“还记得呢?”
“记得,谢谢你那晚的玫瑰花,我很感动。”
跟白凯南相比,时一鸣是个恋旧的老好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典型处女座,暧昧得太患得患失。
苏青和时一鸣就这样相互看着,苏青想想,也说不出什么了:“好了,我走了。”
时一鸣送她下楼,到门口,临走时,时一鸣忽然快步上来:“苏青……”
“嗯?”
时一鸣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说:“祝你幸福……你是个好女孩,谁跟你在一起都会幸福的。”
苏青歪头,调皮地对他一笑:“那你怎么不跟我在一起?”
“因为你从来都不爱我啊,我很清楚,”时一鸣轻轻地说,“跟你结婚的这个人,是有次我们看电影,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男人吧?你看他跟一个女孩在一起,你就挺不高兴的。我想,当时你可能还后知后觉,不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他了吧。可是我很了解你,你从来都没对我这样,甚至你来我家找我,碰到别的女孩,你也是特大度地离开。所以,只能说,我没那个运气跟你在一起。”
时一鸣伸开双臂:“祝你幸福,我们还是朋友?”
“是,你是最了解我的朋友。”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苏青觉得人生有些奇妙,苏青最想听到刘恋亲口说声祝你幸福。
结果老天不给她机会,却又在这里,让她遇到白凯南与时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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