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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骑士

_5 马科斯 (墨)
全国《金融报》
全国《日报》
恰帕斯州圣克利斯托瓦尔地方《时报》
致国内和国际出版社
1995年1月16日
先生们:
公报正漫天飞舞,有迹象表明风向变了。你们又一次威胁要解雇我们,但愿这一次是真的。它们告诉我说,罗伯里多?林寇本人和他自称“州公众安全警察”的武装保镖们已隐居于州长官邸。尽管这些在恰帕斯违背民众意愿的剧变仅限于老州府图斯特拉?胡蒂莱兹的四个小区,但他们还是体面地收了场。让他们去解释哪里来的钱用于武装那些白人警卫在恰帕斯乡村谋杀原住民吧。也许就来自圣克利斯托瓦尔的“和平协议”?这钱从未交到墨西哥东南这个州的穷人手中(因为我们还是被叫做墨西哥人吧,不是吗?)
再见,祝你们身体健康,留一点希望来预言明天。
发自墨西哥东南群山中
萨帕塔民族解放军副司令马科斯
又及:
回忆着一个逝去的黎明和个中的寒冷。那是个坦克、军用飞机、直升机之夜。我在阿瓜斯卡连特斯图书馆中。独自一人,包围着我的是书籍和冻雨,那寒意迫使我带上滑雪帽,这一次不是为了逃开他人的目光,而是为了躲避严寒。我坐在一把难得的未破损的椅子上,凝视着这了无生机的被弃的场地。
像所有黎明一样,这里空无一人,而图书馆开始了它复杂的揭幕仪式。沉重的书架开始移动,如同无序的舞蹈。书籍们交换着位置和书页,来来往往之间,一本书掉落下来,静悄悄地,并未破损,展露出书中的一页。我没有拾起它,避开舞着的书架,我走近前去读到:
这个图书馆的存在是abaeterno。从这条真理,立刻可以得出的结论是:世界的未来是无穷无尽的,任何有理性的头脑不能对此怀疑。人,这个不完整的图书馆员,可能是偶尔造成的。而宇宙,以其内涵精美的书架,谜一般的书籍,供巡游者用的无穷尽的楼梯,供闷坐的图书馆员的厕所,只可能是一个神的产物。
不信神的人断言,在这个图书馆里,胡言乱语是正常的,而合情合理(甚至谦虚和纯粹的连贯性)却几乎是神奇的例外。
这个图书馆是无尽头的,周期性的;如果有一个永恒的游客,从任何哪个方向穿过去,经过几个世纪之后,他会得到证实:同样一些书籍,以同样的杂乱无章在重复(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就会构成次序本身)。我的寂寞,由于有了这样美好的希望,竟然也变成了快乐。
茱蒂西亚?阿尔瓦雷斯?德?托雷斯曾经说过:庞大的图书馆是无用的。严格地讲,单独一本书就已足够。一本普通开本的书,用9磅或10磅的字体印刷,包括无限薄的纸和无限数的书页,可是这本丝绸一样的袖珍本读起来很不方便。……每一页明显的书页,会分开成类似的许多页,那不可思议的中间的一页,则是没有反面的。
——博尔赫斯《巴别图书馆》
“我的寂寞,由于有了这样美好的希望,竟然也变成了快乐。”当我溜出图书馆的时候,我重复着这字句。阿瓜斯卡连特斯是荒芜的,当一只狐狸经过我身边逃进厨房里的时候,我忍不住想说,阿瓜斯卡连特斯是遭遗弃的。我走过铺了水泥的空地,坐在一棵“期盼那死于他乡的花朵能在此地获生”的棕榈树旁。图书馆继续着它的变形。噪音、碎裂声、我想象着有什么东西恸哭着穿窗越门而出。我说了“门”吗?我在撒谎。图书馆没有门,只有两个难于界说的洞口。一些人坚持认定那是为了让人们进入,另一些认定那是为了让人离开,也有人争辩说,那是为了让图书馆得以呼吸,只有几个人猜想着那是为了吞食人、动物和希望……
阿瓜斯卡连特斯那没有明确的入口或出口的图书馆是一个巨大的海螺的开端或终结。我是说,塔丘为解释阿瓜斯卡连特斯建筑意图时向我描述的那个巨大的海螺,其中图书馆位于它的起点或终止处。那“保有组织最大秘密”的安全屋则位于这海螺的另一个终结或开端处。我目光掠过那所有建筑所排列成的巨大的涡旋,想象着只有从一个特殊的卫星之上,你方能欣赏这只海螺,那“发自丛林的呼唤”。
我的凝视从安全屋转向了图书馆,此刻它闪烁着蓝色的磷火并持续发出黯哑的噪音。不可思议地,白天,图书馆里充满了孩子们。他们到此可不是为了书,埃娃告诉我说,是因为他们相信图书馆里藏着五彩的气球。似乎没有人找到了气球,因为孩子们画起了彩色的图画。再后来,那里遍布着飞机和直升机,那不只是说阿瓜斯卡连特斯的天空上,也是在孩子们的图画里。孩子们画里的紫色、红色、绿色重复得太多了,多得令我不快,而黄色似乎只留给太阳——那些日子里为天空的灰暗所熄灭了的太阳。入夜,图书馆庇护并鼓动着不法之徒和暴力专家(此刻正书写的便是其中一个)。他们凝视着装满书的书架,寻找某些曾的确在此却无法觅到的什么……
在整个阿瓜斯卡连特斯之中,只有这座图书馆,是国家民主大会视为己有的财产。旅行车队竭尽全力给图书馆通电,运来书架、书、桌椅,以及一台从未使用过的老电脑。自1994年8月9日之后,阿瓜斯卡连特斯的其他部分便无人问津了,偶尔,米斯特、布鲁斯、萨奎伊奥会努力招呼些人,举行些渐次稀疏的晚会。
丛林深处的消息——萨帕塔民族解放军公报 阿瓜斯卡连特斯的图书馆(2)
此时,图书馆一片宁静,磷火在屋中央聚作一团,渐次显出翡翠般的绿色。我小心地走到一扇窗前。绿色的磷光太亮了,好一会儿,我才适应了那黑暗。在这一时刻,我看到——
蓦然之间,阿瓜斯卡连特斯蓝色的风帆胀满了好风,我走向船长室,那里空无一人。海掀起大浪冲击着船身,风声之上是锚链的震荡声。我攀上右舷,执掌着舵柄,让航船驶出海螺的迷宫。是启程还是到岸?
图书馆的翡翠色停止了闪耀。
又及:
这是萨帕塔的土地反复讲述给他的:发生在乌阿伊米尔-切乌马尔的暴行……
在阿朗索?德维拉被赶出切乌马尔的雷阿尔村十年之后,芒泰荷鲁莽的弗朗西斯科重新考虑征服乌阿伊米尔-切乌马尔省。他委派荷斯帕?帕奇科,梅尔乔和他的儿子带领30名士兵去执行这次行动。于是,它们便发动了这场乌阿伊米尔-切乌马尔的灭绝性战争。彼时的报告中写道:“玛雅的男人和女人,无一例外地,被乱棍打死,或在脚上绑有重物丢入湖中淹死。这场战争中运用的野狗将那些无防御能力的印第安人撕成碎片。西班牙人认为他们是畜牲,士兵拖曳着、殴打着他们如同他们是卑劣的野兽。据说,帕奇科砍去了许多印第安人的双手,割去他们的耳朵和鼻子。
你可以看到,坏政府在许多年前便开始了,其手法有些老套了……
与此同时,我忧心忡忡地看着我那突出的鼻子——此刻又红又冷,因为那些“割鼻”说……
向波波卡特贝特火山的烟斗致意,始终记得……
InPopocatepetiaicixpolihuiz,inmexacayotleaicixpolihuiz,Zapatanemiiyihtic,iyihticmacehuiltin.(吸烟的山峰永不消失,墨西哥的源起永不泯灭,群山中,是永生的萨帕塔,群山中,是尊严而荣耀的人民。)
(请看,这是那瓦特语。)
又一次再见。
海军副司令寄自公海之上。
丛林深处的消息——萨帕塔民族解放军公报 撤退几乎令我们摸到了天(1)
1995年2月20日

全国《进程》周刊
全国《金融报》
全国《日报》
恰帕斯州圣克利斯托瓦尔地方《时报》
致国内和国际出版社
亲爱的先生们:
公报在此。一切是如此可怕,我们正置身边缘……政府试图以犬儒主义的态度否认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诉诸军事解决的决定,真令人匪夷所思。我们吗?对呀,天堂就几乎悬在我们头顶上方,我们几乎伸手便可以摸到天。史无前例,竟有东西摔进了天空中。那正是鄙人。
再见。祝你健康,带把快刀去撕开如此浓重的黑暗。
发自墨西哥东南群山
副司令马科斯
又及:
……说的是1995年2月15日,撤退的第六天(我们建议你进餐前阅读这份公报,那真实绝妙的减肥药方。)第15天的黎明,我们准备喝自己的尿。我说“准备喝”,是因为我们没喝成,吞下第一口的时候,所有人一起开始呕吐。事前有过讨论。尽管大家一致同意喝自己的尿,但卡米洛建议我们应该等到黎明,等着尿在水壶里凉掉,喝的时候想象它是苏打水。
为了支持他的观点,卡米洛称广播里说过:想象令一切成为可能。我反对这一主张,指出那只会让气味变得更重,随便提到近来电台不太客观。我的另一个自我争辩说,时间可以让氨沉淀。“那想必是肾上腺素。”自己也惊讶这次是我而不是我的另一个自我端出了怀疑论。最后,我们决定同时啜一小口,看看情形如何。
我不知道是谁先开始这场“音乐会”的,但所有人几乎立刻狂呕出我们吞下和我们不曾吞下的一切。带着更为严重的脱水状态,我们筋疲力尽地趴在地上,像一群傻瓜,散发浓烈的尿臭。我想我们大概没什么军人模样了。日出前的几小时,一场骤雨兜头落下,缓解了我们的焦渴,振作起我们的精神。当6日晨光乍现之时,我们继续行军。下午,我们来到一个小村外,卡米洛进村去讨些吃的。
他带回一小块又硬又冷的煎猪肉,我们免去俗套立刻吞下肚去。几分钟之后,开始了剧烈的肠绞痛。接下来的腹泻令人难忘。我们步履蹒跚地来到一座树木繁茂的山脚下。一支联邦军的巡逻队就在约500米外经过。他们没发现我们实属天意。那屎和尿的气味几公里之外都可以嗅到。
又及:
……重申其反叛。他们还会那么做的。他们会在所有村庄犯下他们在瓜达卢佩特贝亚克的暴行。对付每个村民,不论是孩子还是成人,配备十名士兵;对付每匹马配备一辆作战坦克;对付每只鸡配备一辆装甲车。整5,000名士兵在废弃的村中巡逻,“保卫”着一群此刻已无主的狗和牲畜。让他们在所有自治社区、所有农场,在每个地方重复这种行动吧。让他们在整个恰帕斯省填满士兵吧……
即使他们占领了一切,墨西哥东南的群山将仍然是反叛者对抗坏政府的领土。那将继续成为萨帕塔人的领土,直到永远……
又及:
澄清与矫正。
是政府,而不是萨帕塔民族解放军中断对话重新发动战争。
是政府,而不是萨帕塔民族解放军伪装政治解决的意愿却暗中准备军事行动和叛卖。
是政府,而不是萨帕塔民族解放军拘禁、折磨平民。
是政府,而不是萨帕塔民族解放军大事谋杀。
是政府,而不是萨帕塔民族解放轰炸和铲平原住民社群。
是政府,而不是萨帕塔民族解放军强暴原住民妇女。
是政府,而不是萨帕塔民族解放军在劫掠农民。
是政府,而不是萨帕塔民族解放军背叛整个国家为这一冲突寻找政治解决的意愿。
又及:
……指出首席检查官调查中的不实之处。如果副司令曾在桑地诺战线接受过政治和军事训练,那么他会把收复的财产重新分配,他会把异议者赶出组织;如果副司令曾在萨尔瓦多接受训练,那么他早已将武器做礼物献给克里斯蒂亚尼了。如果那个副司令接受了俄国的援助,那么他早已轰炸了车臣,抱歉,是轰炸了瓜达卢佩特贝亚克。
此外,可否有过一支“太平盛世的”、“原教旨主义的”、“被大学来的白人领导”的游击队,能如萨帕塔民族解放军那样,成功地实现了1994年元旦那样的军事行动,继而,在1994年12月成功地突破了军事封锁线?可否有过一支游击力量在武装起义的50天之后,便同意坐下来与政府对话?可否有过一支游击力量不是如其历史上的先驱者那样诉诸无产阶级、而是为民主而斗争的民间社会?可否有过一支游击力量冷眼旁观,不试图介入选举过程?可否有过一支游击力量集聚起全国民主运动,其平民的及和平的方式致使武装斗争失效?可否有一支游击力量在行动之前征询其基层支持者的意见?可否有过一支游击力量是为了获取民主空间而非权力而斗争?可否有过一支游击力量依赖语词更胜于子弹?
又及:
请将答案送交——照说已该消失了的——国家调查与安全中心(CISEN),那将有助于以“现代”方式思考问题。对,请送交国家调查与安全中心。首席检查官只是个为统治者付钱的皮条客。
丛林深处的消息——萨帕塔民族解放军公报 撤退几乎令我们摸到了天(2)
又及:
……指定自己为“副司令一案的特别调查员”并邀请国内与国际的民间社会为陪审团并宣布其判决。于本年度如此这般月、如此这般日、如此这般时,在“又及”先生面前站着一个男人,年龄不详,约在5岁到65岁之间,脸上蒙着一个物件,状似一只开了几个洞的袜子(洋鬼子称之为滑雪帽,拉丁美洲叫护耳帽)。其面部有两个可见的特征,其一,在若干个喷嚏之后,我们推论为鼻子。其二,根据飘出的烟雾和烟草的味道,判断为烟斗,类似于水手、知识分子、海盗和逃犯使用的那种。此人宣誓说真话、只说真话,他坚称自己名为“马科斯?丛林之山”,安东尼奥老人和堂娜?汉妮娜之子,小安东尼奥、拉莫娜、苏珊娜之兄,托妮塔、贝托、埃娃和赫尔伯托之叔父。在我面前,此人宣称他是在身心充分健康、没有任何外在压力(姑且忽略不计那6万名无论死活都要抓获他的政府军士兵)的情况下做如下供述:
其一,他于1984年8月一个清晨出生于恰帕斯省拉坎顿丛林中一个名为冷泉的游击营地,重生于1994年1月1日,并成功地重生于1994年6月10日,1994年8月8日,1994年12月19日,1995年2月10日,从那天起,直到我做出这一陈述的此刻,每天、每时、每分、每秒他都在重生。
其二,在其姓名之外,他还有如下别名:“副总”、“副司令”、“副头儿”、“副司令,XX养的”,另有一些“又及”公诉人的出自谨慎防止出现在这一文件中的称呼。
其三,此声音的所有者供认,自他出生那天起,他便阴谋对抗遮蔽墨西哥天空的阴影。
其四,此声音的所有者供认,在其出生之前,作为为一无所有而占有一切之人,他决定成为为拥有一切而占有一无所有之人。
其五,此声音的所有者供认,伙同其他墨西哥人,其中大部分是玛雅印第安人,他们决定令一纸承诺变为现实,一张他们在学校里教授的纸,上面列有墨西哥公民的权力,其名曰“墨西哥联邦宪法”。此声音的拥有者指出,这张纸的第39条上写着:人民有权要求变更政府。此时,“又及”急于捍卫自己的权力,命令立刻没收并焚毁这张极具颠覆性的纸张,一眼也不许多看。做完此事,这位“又及”继续听取那个有着显著的鼻子和制造污染的烟斗之人的陈述。此声音的拥有者供认,鉴于没有和平和合法的手段来行使这一权利,他决定,伙同其帮凶(此声音的所有者称之为“兄弟们”)拿起武器对抗最高政府并对执掌我们命运的谎言叫喊“受够了”。“又及”被这份如此不同寻常的亵渎惊吓得手足无措,又为对方手上没拿宣传品而大为沮丧。
其六,此声音的拥有者供认,面对舒适和责任间的选择,他始终会选择责任。这一陈述引起了这一初级听证会之出席者的反对,其引起的本能反应,便是“又及”先生用手保护性地掩住了自己的皮夹。
其七,此声音的拥有者供认,他从不尊重任何至高原理,只尊重那些关于人之所以为人的叙述。此声音的拥有者称,那便是尊严、民主、自由、正义。一阵不赞同的低语声在圣宗教裁判所,抱歉,是特别调查员办公室里响起。
其八,此声音的拥有者供认,他们一直在试图威胁他,收买他,腐蚀他,囚禁他,谋杀他;但他们没能恫吓他,收买他,囚禁他,杀死他(“迄今为止罢了”,“又及”调查员威胁性地指出)。
其九,此声音的拥有者供认,自他出生那天起,他便决定,他宁死也不愿放弃尊严,向那将谎言与罪行变成现代宗教之人投降。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令在场的人们报以犬儒的蔑视。
其十,此声音的拥有者供认,他一出世,便决定面对卑微者卑微,面对位高权重者张狂。“又及”补充道,要将“目无尊长”加入对此声音之拥有者的起诉之中。
其十一,此声音的拥有者供认,他曾相信并仍然相信人类,相信他们不屈不挠地逐日尝试自我更新的能力。他供认,在人类各种族之中,他对墨西哥这一种族情有独钟,他曾相信,仍相信,并将相信,墨西哥意味着比三个字及国际市场上的低价产品更多的东西。
其十二,此声音的拥有者供认,他坚定地相信,必须运用一切手段打倒各地的坏政府。他供认,他相信一种新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关系将为全体墨西哥人,继而是全人类所创造出来。如此乱七八糟的目标令“又及”调查员打了个寒战。
其十三,此声音的拥有者供认,直到生命终了,他将献身于为信仰而战。
其十四,此声音的拥有者供认,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率性而为的行动,他将献出生命的最后一秒杀死自己。
其十五,此声音的拥有者供认,他已经彻底厌倦了这种讯问。为此,“又及”调查员严厉地申斥他,并告知他,这个案子将继续下去,直到最高政府发现了另一个它们用以自娱的故事。
这番供认之后,此声音的拥有者被告知他将针对下列指控,自由地声明自己无辜或有罪。针对每条指控,此声音的拥有者回答:
白人指控他是有色人种。有罪。
有色人种指控他是白人。有罪。
可信之人指控他是原住民。有罪。
不忠的原住民指控他为混血儿。有罪。
阳刚男儿指控他为娘娘腔。有罪。
女性主义者指控他张扬阳刚之气。有罪。
共产党人指控他是无政府主义者。有罪。
无政府主义者指控他是正统派。有罪。
盎格鲁人指控他是墨西哥裔。有罪。
反犹主义者指控他偏袒犹太人。有罪。
犹太人指控他偏袒阿拉伯人。有罪。
欧洲人指控他是亚洲人。有罪。
政府官员指控他为反对派。有罪。
改良派指控他为极端激进分子。有罪。
激进派指控他温和改良。有罪
“历史先驱者”指控他求助于民间社会而非无产阶级。有罪
民间社会指控他扰乱了他们的安宁。有罪
股票市场指控他毁掉了他们的早餐。有罪
政府有关部门指控他造成抗酸剂消费的增长。有罪
严肃的人们指控他嘻皮笑脸。有罪。
成人指控他是个孩子。有罪。
孩子们指控他是成人。有罪
正统左派指控他不谴责男、女同性恋者。有罪。
理论家指控他身为实践者。有罪。
实践者指控他身为理论家。有罪。
所有人为所有坏事的发生指控他。有罪。
丛林深处的消息——萨帕塔民族解放军公报 撤退几乎令我们摸到了天(3)
“又及”调查员宣布这次预备听证会已没有其他问题要问了,他宣布休庭,并微笑着想象他将从上司们那里获得道喜和支票。
又及:
这里说的是1995年2月16日、撤退的第七天下午所听到的。“干吗要撤退,而不还击呢?”在半山腰上,卡米洛掷出了问题,其时,我正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避免坠下身边的悬崖。我没立刻回答他,而是做了个手势让他接着爬,山顶上,我们三个坐下来,夜色在抵达天空之前,先期来到了群山之中,在这暧昧不明的时刻,半明半暗之间,光影摇曳。远方,有什么声音传来……
我让卡米洛仔细听,“听见了吗?”
“蟋蟀,树叶和风声。”我的另一个自我应道。
“不,仔细听。”我坚持着。
这次是卡米洛应道:“听见了……很远……咚—咚—咚……像鼓声……在那边——”他指着西边。
“对极了。”我说。
“那?”我的另一个自我插嘴。
“那是民间社会在呼唤:不应是战争,而应是对话,该拿起语词,而不是武器。”我解释道。
“那咚—咚—咚呢?”卡米洛坚持问道。
“是呼唤和平的鼓声。数千人、上万人、数百万人在擂鼓,但政府不听,就算近在眼前他们还是不听。但我们听到了这来自四面八方的鼓声。我们回应着他们的呼唤。我们不能像政府那样闭目塞听。我们必须听。我们必须避免战争,直到别无选择……”
“然后?”我的另一个自我若有所思地问道。
“然后我们去战斗。”我对卡米洛说。
“什么时候?”他坚持问道。
“当他们停止呼唤,当他们倦了。那将是我们必须去言说的黑暗的时刻。”
“去战斗。”我的另一个自我说。
我坚持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们。如果我们去作战,是为了他们;我们停止作战,是为了他们。他们最终会赢。如果我们被消灭,他们也将感到宽慰,因为他们已竭尽全力、尽其所能避免我们遭到毁灭,避免战争,他们正是为此而站起来,此时他们将毫不犹豫。此外,他们正是他们所高举的旗帜的监护人。如果我们活着,他们将感到欣慰,因为他们曾竭尽全力挽救我们,避免战争,向我们展示他们正变得更好,他们能够看顾自己手中的旗帜。无论我们生或死,他们都将活着并变得更为强大。一切为他们,毫不为己。”
卡米洛说出了他更喜欢的版本:“不是为他们,完全为我们。”
又及:
再度开启的夜之谵妄。遗忘,那远方的云雀,是我们蒙面徘徊的缘由。以微小的记忆杀死遗忘,我们以负重和希望覆盖在自己的胸膛。如果在某些不可能的飞行之中,风掠过我们的小径,我将剥去你如此多的遮盖和甜蜜谎言的面具,以双唇和肌肤创造记忆,关乎明天,更好。为了这个缘由,一段信息自大地上升起。听吧!
仿佛舞台上初次演出的戏子,
慌乱中竟忘记了自己的角色,
又像被触怒的野兽满腔怒气,
它那过猛的力量反使他胆怯;
同样,缺乏着冷静,我不觉忘掉
举行爱情的仪节的彬彬盛典,
被我爱情的过度重量所压倒,
在我自己的热爱中一息奄奄。
哦,请让我的诗篇做我的辩士,
替我把缠绵的衷曲默默诉说,
它为爱情申诉,并希求着赏赐,
多于那对你絮絮怖不休的狡舌:
请学会去读缄默的爱的情书,
用眼睛来听原属于爱的妙术。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二三
再见,琥珀色的云雀,不要在你航道的下方寻找我们,而是上面,对,我们的伤痛托举起我们,朝向太阳,那希望之雨的所在。
又及:
拿不出礼物的生日。赫里伯托的生日是3月4日。他们说,他将满4岁并进军五岁了。赫里伯托走在群山之间,此时士兵住进了他的家,坦克停在他家的庭院之上。
玩具——那曾带给他节日狂喜的活动玩具“三智者”——此刻正在某位将军的手上,也许被首席检查官用以分析发现某些秘密机关。赫里伯托为2月10日的事件(联邦军入侵)做了充分准备,在那关键时刻,他丢下了他最心爱的玩具:一辆小车;驾驶着小车,赫里伯托驶过那晾晒着咖啡豆的院落,认定自己是个司机。他们告诉我说,赫里伯托安慰自己说,那小车在山里没法开。他问妈妈,他能不能再有一辆一样的小车,副司令会不会再来给他巧克力糖吃。他问妈妈,为什么去年的战争又回来了,为什么要丢下他的小车?
“为什么?”赫里伯托在问。
他的妈妈没回答,背负着肩上的孩子和痛苦的重负继续前行……
丛林深处的消息——萨帕塔民族解放军公报 撤退几乎令我们摸到了天(4)
又及:
记忆着并默念着安东尼奥?马查多的诗句,那说的是不同的事情,但却吻合于此情此景:
I,
在心中
我有一根激情之刺。
一天,我将其拽出,
此刻我不再能感知我的心。
锋利的、金色的尖刺,
令你感知
它再次刺穿你的心……
II,
昨夜我在梦中听到
神在对我叫喊:小心了!
尔后,当神睡去
是我在大叫:醒来!
又及:
无止休地流血。
我胸上的伤口
流淌出麦粒
没有面包
来减缓饥饿……
山顶上,副司令望向西方,看太阳那渐次黯淡的光芒缓缓沉没……
丛林深处的消息——萨帕塔民族解放军公报 死神曾来造访(1)

全国《进程》周刊
全国《金融报》
全国《日报》
恰帕斯州圣克利斯托瓦尔地方《时报》
致国内和国际出版社
1995年2月25日
先生们:
多个公报正在路上。且看何时、如何抵达吧。这里,严寒和军事封锁已经降临。烟草充满了死亡的气味和伤痛。外面究竟在发生着什么?你们为两亿美元而快乐吗?谁将偿付这笔巨债?
再见,祝你健康,那些小猪储蓄罐里贮藏希望,只有一个钢蹦儿大小(每个都是那么稀罕)。
发自墨西哥东南群山之中
起义军副司令马科斯
现在继续我们心爱的部分:
“卷土重来的违法乱纪的附言”
又及:
这是在2月14日——爱情和友谊的日子——在副司令的笔记本上读到的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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