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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迟到了许多年(终有一爱) by 金陵雪

_13 金陵雪(现代)
“它和你,这辈子都是我的。”
下一秒,她便被雷再晖大力拥入怀中。
“有初。”他抚着她的头发,在耳边低声道,声音亦有些颤抖,“我爱你。不要再哭了。”
她虽然没有回答,可紧紧贴在他背上的手臂说明了一切。
叶嫦娥呜咽了一声。
“雷先生。你知道她的过去吗。”钟汝意冷冷的声音响起,“你知道她是怎么害死她母亲的吗?她永远说不出口!”
“钟叔!别说了!死者已矣!”
“姐夫!别再伤害有初了!”叶嫦娥哭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也是在伤害姐姐啊!姐姐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就是希望有初得到幸福啊!”
不!他就是要看看女儿的反应。不能只有他的伤口永生不能愈合,她也必须和他一起溃烂。
女儿越过恋人的肩头,看了癫狂的父亲一眼。
但这一眼中再没有畏缩与悲恸——这男人令她哭泣之余,竟然还给了她对抗的力量。
“对于有初的过去,我的确所知甚少。”雷再晖稍稍松开钟有初,回山倒海般的眼神朝钟汝意射来,“既然是她的过去,而我才是将和她过一世的人——那只要我表明态度就足够。”
“妻子的过去,只需要对丈夫一个人交待——您不反对吧。”
钟汝意没想到雷再晖会反将他一军,满腔怨气被激得无法可施,只能瞠然见那男人执起女儿的手,轻轻地印下一个吻。
“有初。你一世不说,我一世不问。”
芳邻的逆袭(上)
封雅颂的父亲封大疆衣锦还乡了!
伊出去打拼的时候,就是个穷工程师。这才几年,居然开着唯雅诺回来了?
什么?车是煤老板送的——就你封大疆能干!行了吧!
不患寡,患不均,人之常情。
再将被嫉妒烧红的目光,投向他的老婆陈礼梅。
封大疆去山西打工,大家都认定他肯定会在当地找个醋坛子,风是越吹越玄乎;但看似敏感多情的陈礼梅一直对老公的人品深信不疑,任谁挑拨也不动摇——光这一点已经令一众看客觉得极度不爽了。
现在封大疆一回来,每日下楼买早餐买菜的就变成了他。傍晚还扶着老婆在小花园里散步,陈礼梅手上那颗大钻戒不知道多夺目。
有好事者问他山西的小姑娘美不美,老实的封大疆笑着猛点头:“美是挺美的,又贤惠。但是距离太远,不适合雅颂。还是找本地媳妇好。”
……不是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吗?封大疆你太不入流了!
最爱看韩剧的陈礼梅一点也不多疑。她全副精神都用在把封大疆带回来的积蓄换算成韩元上面——一下子跻身亿万富翁还有多!
每每再看韩剧里的豪门恩怨,便非常起劲地跟着男主角的老妈一起折磨女主角,因为自己也是豪门了嘛。
有钱人牢骚更多,因为这烦恼到达了钱都解决不了的高层次境界:“以为终于安定下来,谁知道大疆居然还要做事,说什么要引进煤企资金搞活电厂。这厂子半生不死已经这么多年了,偏他要做英雄。唉,他本来都答应了和我一起乘邮轮游地中海。”
被迫接收了陈礼梅一肚子牢骚的林芳菲回到家里就把肉泥剁得山响:“她陈礼梅一辈子简直好命到死,老公老公争气,儿子儿子争气。还不知足,在我面前诉苦!”
利存义不说话,利永贞出来劝:“陈阿姨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嘛。妈妈,这个月发了工资,我给你买个钻戒怎么样……”
女儿的一份孝心跟火油似的,林芳菲怒火不但没消,反而更炽:“利永贞!你别这么浪费行不行!留着攒你的嫁妆吧!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一点积蓄也没有,你到底怎么规划将来啊!林荫大道也不要,你要我操心到几时!”
利永贞踉跄后退几步——引火烧身啊真是。
封大疆还到他们家里来送礼,说是远亲不如近邻,感谢他们平日对陈礼梅封雅颂母子俩的照顾。
利存义得了一条皮带,林芳菲得了一条羊绒披肩,利永贞得了一个钱包。
林芳菲那火还没消呢,封大疆一走,就对正在开心地皮带的老公疾言遽色:“脱下来!难道我买不起!”
因为封大疆无意中说了一句贞贞越来越漂亮啦,利永贞挺高兴的,一高兴就忘记赔小心了:“妈,这可都是H开头的那个牌子呢。你真的买不起。”
林芳菲差点和她断绝母女关系。
但是断绝母女关系太便宜这忤逆女了,于是林芳菲再次提到林荫大道男,痛心疾首:“你要争气,找个好归宿!再不然,封雅颂不是已经和小佟散了嘛。”
“啊!妈!我真不是你亲生的啊!你说过我是拿十斤废纸跟拾荒佬换来的,所以我天生也要捡破烂吗!”
“封雅颂是破烂吗?这年头,谁没一两次恋爱经验,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利永贞,你再这样挑三拣四,小心一辈子嫁不出!”
竟然被亲母诅咒,第二天早上去体检,利永贞就没有给封雅颂好脸色看。
称体重的时候,利永贞还不足八十斤。
封雅颂闲闲走过,探头一看:“利工,听说你们有句话叫做‘好女不过百’,你这也矫枉过正了吧。”
利永贞翻了个白眼,叫他赶快滚蛋。
“等一下,等我使出千斤坠的功夫。”
使劲往下沉也只有七十九点五——怎么比上次体检又轻了五斤?
“该死!写个八十,拜托拜托。”
做B超的时候,医生先是很慎重地在利永贞的腹部按来按去:“你皮下没啥脂肪啊。”
利永贞嘿嘿直笑:“终于见到传说中那种光吃不长的体型了吧!”
“你们这些年轻女孩子呀,腹部有那么多重要器官,没有脂肪保护能行吗?”医生一边看着屏幕上的影像,一边滑动探头:“利工,平时有什么不适的症状吗?”
“哪个职业没有职业病。不到一年之前,刚做过体检,除了贫血没啥大问题。”利永贞躺在检查床上直叹气,“结果还是不让我去北极。你说气人不气人。”
“嗯,平时有没有觉得哪里疼?”
“有时候会胃疼。”
医生放下探头,让利永贞喝下三大瓶矿泉水,换了一个姿势又一个姿势检查了好久,最后才很严肃地对她说:“利工,B超很难看出胃部细节。但我确定你的胃部有一块浸润型的阴影,可能是溃疡。”
“胃溃疡啊。那是一定有的。”利永贞顿了一下,不以为然,“我有胃病很多年了。”
医生抽起利永贞的病历:“这次就好好治治吧。年轻人,别不把健康当回事,别让人担心。这样,我帮你预约个胃镜检查。约好后通知你。”
利永贞没想到要来真的,一时有些害怕,又不想被医生看出来,于是问道:“免费不?收费我不做。”
是人都有讳疾忌医的毛病。医生看得多:“放心,包括在体检费用里了。利工,一定要做检查,我会打给你上级跟进这件事情。”
利永贞做完全套体检出来后,看见医院停车场内正有志愿者做器官捐赠宣传。
抱着过来人的心态,她慢慢地踱过去看那些挂起来的宣传海报,有志愿者给她发传单,她便接了。
那些志愿者心知肚明,器官捐赠,看的人多,做的人少,便指了一指:“我们的登记表在那边桌上。您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妨看看。”
利永贞就又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看看登记表和之前有没有变化,眼前突然一亮——登记表的旁边,放着一套可爱精致的人偶。
三寸来高的塑胶小人,脑袋是各种器官的形状,心肝脾肺肾眼角膜都齐全了,穿着长长的手术袍,上面印着生命之星的图案,两只小手做出爱心的形状。
这些人体器官一旦拟人化,就有生命了,有情绪,能和人类交流了。
利永贞头一次觉得对自己的胃太差劲了——我对你不好,你就闹溃疡是不是。好吧。以后会对你好一点的:“咦,怎么没有胃的人偶呢?”
被利永贞问到的是个浓眉大眼脸儿圆圆的女孩,体态微丰,自信大方:“因为现在没有异体胃移植手术。”
利永贞一看到她那头浓密乌黑的头发,密密地编成一条可爱的蝎子辫就已经羡慕得要命,而她看到利永贞这样的纸片人却没有什么畏缩的情绪,做了个手势,拂过那些人偶:“可以移植的器官都在这里。”
“怎么卖?”利永贞实在喜欢得紧,去拿皮夹,“还是要捐款?”
“这是展品,不卖。”女孩子赶紧摆手,眨了眨两排浓密的睫毛,不好意思地笑,“我们只做宣传,不收捐款。”
“真的很可爱啊,在哪里有卖的?”
“这个……我只是来帮忙的。”女孩子又叫了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过来,“贝海泽,你和她说一下吧,我不太清楚。”
贝海泽是这次宣传活动的组织者之一,听姜珠渊说了情况之后,亦对利永贞笑着解释:“这套人偶是海澄免费为器官捐赠委员会做的宣传模型,在外面没得卖。”
“这么有意思,应该推出市场。”
“看到的人多数觉得惊悚,你倒是很有勇气。”
利永贞恋恋不舍地拿起一个人偶,摩挲了很久,叹了一口气,正要放下——
一本驾驶证伸了过来:“等一下。”
封雅颂打开驾驶证,左边是驾照,右边是银色的器官捐赠卡:“帅哥,美女,你们看我有这个,能不能破例送一个给我呢?”
姜珠渊微微睁大了眼睛,一脸的钦佩:“不错啊……贝海泽,让他选一个吧。”
“封雅颂,你真是不要脸!”利永贞不服气,也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器官捐赠卡来,“只有你品格高尚是吧!”
“怎么会呢,当年我们可是一起去填的表格。”封雅颂一揽利永贞的肩膀,又对姜珠渊笑——他已经看出来了,虽然帅哥是组织者,但美女才是话事人,“送两个怎么样。”
姜珠渊问贝海泽:“可以吗?送给他们吧。难得有心人,又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
贝海泽看看这一对情侣,又看了看笑得很开心的姜珠渊,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这一套送给你们好了。我叫他们再拿一套过来摆。”
利永贞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事情,一伸胳膊,抱了就跑,生怕有人要跟她平分:“谢谢啊!”
“喂!利永贞!你的心掉了!”
“快还给我!”
“跑那么快干嘛!我的车在那边!”
贝海泽和姜珠渊目送他们追闹着跑远了。
“真的好可爱。”上了车,利永贞将人偶一个个地摆在挡风玻璃下面,摸出手机,“拍下来发给钟有初——不知道会不会吓着她。”
发完短信,趁她心情好,封雅颂问道:“检查结果怎么样?”
利永贞反问:“你怎么样。”
封雅颂掌着方向盘,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当然是非常健康。”
利永贞朝前一指:“那你还不快点在那里停。”
“哪里?”封雅颂就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边有什么?”
“人类精子库。别光捐器官,去捐精啊。”利永贞邪恶地笑,“封工这么好的人才,不要浪费。”
封雅颂几乎气晕——她人在他的车上,跑都没地方跑,竟然还敢这样呛声?
但他脸皮多厚,岂是利永贞所能比拟:“我捐,你要?”
利永贞立刻咆哮了:“滚!下流!”
晚了……她已经开始自动脑补各种限制级画面了……
她拼命摇着脑袋把那些□画面甩出去,封雅颂还在追问:“喂,说真的——我和医生说了你上次胃疼得昏过去那件事情,她说会好好帮你检查。”
利永贞一想到还有后续检查就头大:“是啊,多亏你提醒,她检查出我就快死了,满意了没!”
封雅颂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一转方向盘,猛然停在路边。
利永贞有点害怕,她平时玩笑开得再大,封雅颂最多不吭声,从不会这样恼怒:“干什么突然停车。”
“我有什么满意的?”封雅颂沉着脸教训她,“利永贞。这种玩笑不要乱开。”
可她已经刹不住车了,继续色厉内荏:“什么开玩笑,我死不死关你——”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拿她的口无遮拦实在没有办法的封雅颂堵在喉咙里了。
好半天,晕晕乎乎的利永贞才惊觉,堵住她的是封雅颂的嘴啊!封雅颂的嘴啊!他封雅颂的嘴巴除了说不好听的话之外,居然还有这个功能啊!还有强吻利永贞的功能啊!他还很来劲儿地各种辗转碾磨各种吮吸噬咬啊!
更可怕的是,她利永贞居然还觉得很舒服很受用啊!
节操何在?!
封雅颂原来只是想她别再说那些无聊的话,谁知道光天化日下擦枪走火。
就在他意乱情迷企图撬开她的牙齿时,利永贞终于睁开眼睛,抓起一个人偶猛地朝他的脑袋敲下去了。
那时楚求是和何蓉恰巧也在医院附近,探望一名生病中的大客户。
看完病人出来,何蓉终于忍不住问道:“楚总,我听公司里的人说你父亲是这里外科的大主任医师,医术很高明。”
走在她前面的楚求是闲闲道:“是啊。你才知道我是智二代么。”
何蓉想了半天才明白什么是智二代——智慧的老爸,生了个聪明的儿子,这就叫智二代。
“太好了。楚总,以后看病可以找楚医生吗?”
楚求是哭笑不得,站定了转身对她道:“他是胃肠胰肿瘤的权威。你最好一辈子不见他。”
说完了这句话,他心下一突,不及深想,眼尖的何蓉突然小声叫了起来:“楚总!那台君越里面有人打kiss哇!快,快,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很清楚的。”
她那电灯泡的体质总是这样地强悍,闪闪发光,让世间一切情侣都无所遁形。
楚求是一把蒙住何蓉的眼睛,一边调整角度望过去,一边故作严肃:“非礼勿视。小姑娘不要学坏了。快走快走。”
“我不是小姑娘……”何蓉两只手胡乱挥舞,踉踉跄跄地跟着来回走了几步,“楚总,我看不见路了,看不见了……”
楚求是蒙在她眼睛上的那只手突然僵住了。
等他的手松开时,那台别克已经开走了。
楚求是咳嗽了一声,对何蓉抬了抬下巴,继续朝前走:“跟上。”
“哦!”
何蓉赶快跟了上去。
芳邻的逆袭(下)
为了厂子改制的事儿,封大疆受到不少非议。
明明是他不懈努力,令得山西的好几家煤老板都对格陵电厂抛出了橄榄枝,愿意注资重组产业链。但电厂久无甘霖,人心涣散,封大疆再三解释,仍有人怀疑他从中牟利,套卖资产,一时间流言纷纷。
一片嘘声中,只有利存义力挺到底:“我虽然不喜欢封大疆,但十年战友,三十年同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不会出卖厂子,信得过。”
利存义一直与人为善,在工人当中颇有声望,又耐心地多方沟通,终于帮封大疆打破僵局,改革得以顺利进行。
为此,封大疆请利存义在伯乐路的金碧辉分店吃饭,还特意打听清楚两家子女的排班时间,好阖府统请。
连着好几天,利永贞和封雅颂都处于见了面也不说话,说话也不看对方眼睛的局面。
上下班,她拒绝再上封雅颂的贼船,要自己打的。
面对她的执拗,封雅颂终于一拍车门,发怒了:“利永贞,我告诉你,如果一个男人想做那种事情,在哪里都可以,但不是哪个女人都可以。”
发完了火他又严肃道:“还有,建设低碳社会你我有责。”
利永贞已经绷不住脸想笑了。
封雅颂进一步放缓语气:“上车吧。我保证不经过你的允许,绝不动手动脚。”
同样是死缠烂打,楚求是的每日电波显然敌不过封雅颂的软硬兼施。
利永贞一直是个直线生活,简单思考的女孩子,偶尔有些倔,钻牛角尖,但并不矫情。
如今因为这一枚强吻,她生出了许多惆怅情怀,比如——
人生最无奈的事不在于被登徒子轻薄,而在于这登徒子与你是芳邻,伸手不打笑脸人。
人生最最无奈的事不在于芳邻是登徒子,在于你妈还叫你和他一起来吃饭……
世事无绝对,这顿饭一定不会是无奈的终点。
两家人一坐定,陈礼梅就想去摸儿子的脑袋,封雅颂侧头躲过:“妈,别摸了。”
“你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磕到这个地方。”陈礼梅捂着心口对林芳菲抱怨,“那天体检回来,我一看脑袋上肿了鸡蛋大那么一块,差点晕过去。”
你当拍韩剧呢?还捂着心口。
虽然腹诽,林芳菲还是关切了几句,丝毫没有想过此乃亲生女儿所为。不过就算给她知道了,大概也会说出“打是亲骂是爱”这种逆天言论。
两家父亲谈起近期动向,封雅颂和利永贞尽管不在电厂工作,听说要改制搞活,当然举双手赞成。一顿饭吃的很融洽,两家人不由得谈起之前电厂效益好时,周末相约去风铃水库钓鱼吃农家菜的日子。
封雅颂想起那时候利永贞老跟在他后面打转,嘴角不由得漾起一抹笑意。
一顿饭将到尾声,利永贞去包里拿湿纸巾擦脸,不小心将封大疆送的钱包带了出来。
陈礼梅道:“贞贞,这钱包是我特地挑出来送给你的。喜欢吗?”
她收了人家礼物,又把人家儿子给打了,不免有点心虚,赶紧拍马屁:“荔枝纹很耐看。谢谢阿姨。”
“不客气,你喜欢就好。”陈礼梅优雅地切着牛排,“大疆,你不是也给小佟买了礼物么。我下午没事,送过去给她了。”
利永贞一刀划在碟面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封大疆一怔:“买礼物的时候,我还不知道雅颂和她散了。不相干的人,何必呢。”
“现在小年轻讲究,分手还是朋友。”陈礼梅闲闲道,“以前我只是对她说你在外面打工——哈,那小姑娘,满心满眼都是后悔。”
突然滴滴两声提示有新短信。和长辈吃饭,席间收发短信无疑是不礼貌行为,封雅颂就没有动。利永贞一边嚼肉一边看他,突然一拂头发,嗲嗲地对封雅颂道:“偶吧!比亚内!复合吧!复合吧!”
陈礼梅愈发敏感,立刻道:“雅颂,是不是小佟找你?不准回!大好男儿,不吃回头草!”
封雅颂只好把手机摸出来,看了一眼,不对母亲解释,而是递到利永贞眼前:“广告而已。你要不放心,短信,电话记录随便看。”
封雅颂就是有本事当着一干长辈的面说出这么暧昧的话来。利永贞顿时大窘,又不好当着长辈的面泼水掀桌子,恨不得拿餐刀划破他的手机:“拿开拿开。没兴趣。”
“爸,妈,叔叔,阿姨,你们先走。”吃完饭后,封雅颂拉住了利永贞,“我有话和永贞说。等会我买单。”
两家大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还是林芳菲先反应过来——一顿饭都说不完,恐怕是不愿意给他们听到的亲密话。
那什么样的亲密话能比得上刚才他主动让贞贞查他的手机呢?嗯?回去的路上要好好地和未来亲家研究研究。
四位长辈都笑得十分安详圆满,迅速退场。
利存义走都已经走了,又折返回来在封雅颂的肩头拂了拂,拍了拍,按了按。
那笑眯眯的样子看的利永贞咬牙切齿——活像有什么重担要托付给封雅颂之前,先帮他放松放松肩膀。
“要不要吃甜品?”封雅颂把甜品单子递过来,“你的检查是明天吗?别太紧张。”
“不吃。”利永贞不耐,“封雅颂,你要说什么?别婆婆妈妈。”
封雅颂仍是那种痞痞的态度:“那就开门见山好了。利永贞,我发现你说话不算话。”
利永贞几乎跳起来:“我会说话不算话?我利永贞金口玉牙,一言九鼎。”
“是吗?你说过如果我去成了北极,就跟我姓。几时兑现?”
这句话太邪恶了,利永贞脸色遽变。
她已经不复那种为了一部卫星电话狂追九条街的勇气。仿佛有什么疼痛的甜蜜在后面追赶一般,利永贞拔腿就逃。
封雅颂欲追上去,却被服务生给拦住了:“先生,买单这边请……经理!”
却是店长顾行知亲自过来解救封雅颂,他并不怕他逃单:“这桌客人订六人台时留过姓名和电话号码——你先去追你的女朋友吧。”
遇到这种事情,她只会跑。
“利永贞!”封雅颂在后面喊了十几声,终于气急败坏,“利永贞!你站住!”
他站在一家甜品店的门口,用尽力气对前面那个越走越远的瘦削人影高声喊道:“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利永贞刹住脚步。
这是伯乐路的甜蜜补给。
当年他们一个等在伯乐路,一个等在伯牙路,错过最美好的青春时光。
之后,愈行愈远。
“我一度以为我再也等不到了。”封雅颂道,“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利永贞抱着手,并没有心花怒放的感觉。
无论钟有初怎么劝解,她心中始终有条刺。她从来都是喜欢封雅颂的,但他毕竟差点和佟樱彩结婚了啊!
她知道这样不好,但一腔委屈无处发泄:“好,你说一个佟樱彩的缺点给我听听。”
说完立刻后悔。
你难道是真的想听这个男人说前女友的坏话么?这样故意去伤害第三方,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一时的品质优越感?
不,如果是钟有初,一定会告诉她:这样轻率的言语,不仅贬低了封雅颂,也贬低了你自己。
她正要收回——
“永贞。我不会说佟樱彩的坏话。那样对她不公平。”封雅颂淡淡道,“而且她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她不是你。”他随即苦笑,“但你知道,这只能说明我卑鄙,不算回答你的问题。”
第一次带佟樱彩参加同事聚会时,她还不是他的女朋友。他那时候也是年轻气盛,意气用事,竟然想激一激利永贞。但利永贞却无动于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之后感情的走向便十分被动。
他爱的那个在他眼前,自由独立;他不爱的那个在他身边,小鸟依人。
他与利永贞工程师斗了多久,就与佟樱彩相处了多久。
他总觉得亏欠了佟樱彩,所以拼命地对她好,对她好。毫无底线,毫无原则。
佟樱彩曾经笑着说:“雅颂,你看我多旺你。你在工作中一直处于不败之地。可是,你能不能不去北极?太远了,太久了。你要知道,我还是有很多人追的,不一定要等你。”
他确实犹豫,不是怕佟樱彩的威胁,而是因为北极是他唯一能留给利永贞的理想。他故意将计划书放在桌上让利永贞借鉴,可因为她的身体原因,最终还是他得到了去北极的机会。
殊途同归,这两个女人都恨透了他。佟樱彩很干脆地找到了下一位骑士,令他不必再背道德包袱。
而他在北极,拍下一张又一张的风景时,想的是如何代替利永贞的眼睛,去看他们理想中的冰天雪地。
“我先回去买单。”封雅颂道,“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回去。”
“封雅颂。”利永贞叫住他,“……以前是我小看了你。”
“你说的话,我要想想,过几天再答复你。”
3
钟汝意去喷绘公司取了人型展板回家。
才进栽满各种花草的前院,他就看见钟有初穿着家常衣裙,毫无形象地半趴在地上,一边呼呼做驱赶之声,一边将手臂尽力地伸进两大盆海棠之间去掏着什么。
一只黑猫从海棠花的繁密枝丛中跃出,两三下腾挪便到了门楣上面,轻蔑地俯视这对父女。
扛着展板的钟汝意默默地看着女儿慢慢缩回手臂,爬起身来。
她雪白手心里捧着一只缩成一团的小小褐雀。它乍从猫口脱生,颈口一圈羽毛已经挣落,圆眼半闭,瑟瑟发抖。
钟有初拨弄着褐雀的翅膀与爪子,正检查有没有受伤,就听见父亲站在院口咳嗽了一声,将人型展板卸了下来。
“爸,你回来了。”自从那天钟有初表态后,她已经不再做各种徒劳无功的举动来修补父女关系,而是顺其自然地与父亲相处,“这是什么?”
他不语,揭开人型展板上的无纺布罩——栩栩如生的叶月宾出现在父女面前。
展板的素材是叶月宾十年前的一张全身照。那时候流行的弯弯细眉,现在是有些过时了,但与古典的鹅蛋脸十分合衬。
细眉下一双顾盼生波的眼睛,穿越十年的时光,含情脉脉地看着丈夫与女儿。
“有初,你来。”钟汝意扛着展板上楼去,“我们谈一谈。”
这是钟有初十年来第一次进入父母的房间。因为久不开窗,房间里充斥着一股腐朽的气息。房间里最醒目的,并不是那台陪伴了钟汝意很多年的旧电脑,而是钉于电脑桌左侧的一张中国地图。
那地图足足有六尺见方,密密麻麻别满了彩钉,每个彩钉下又钉着一张小纸片。
钟有初去打开了窗户。钟汝意将叶月宾的人型展板支起来:“坐吧。”
一家人团团围在地图前,气氛诡异得来又哀伤。
他十年没有好好和女儿说话,不知道如何打破僵局,看见她的手中捧着一只褐雀,便问道:“这只雀儿怎么了?”
钟有初道:“有一只黑猫跑进院子,叼着它来玩。”
“翅膀伤着没?”
“没有。”
他喔了一声:“受了惊,休息一会儿就能飞走了。”
父女俩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钟汝意嘶声道:“雷再晖呢?他这几天不是天天都会来找你么。今天怎么没来?”
“他和缪盛夏去矿上了。”
真不巧。
钟汝意又道:“我听大倌说,雷再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
“他做的是企业营运方面的顾问工作。”
“顾问?他今年多大年纪?”
“三十三。”
“比你大五岁。但做顾问这种工作是不是也太年轻了?”钟汝意道,“看来他和你一样,也是少年得意。”
钟有初没有说话。
“他是哪里人?除了父亲过世之外,还有什么亲戚?”
问题颠三倒四,钟有初沉吟着不知如何回答。见女儿略有迟疑,钟汝意低声道:“即使不告诉我,也告诉你妈一声。”
钟有初心中一窒。
“我们是在百家信认识的……”
她将自己和雷再晖的相识相知大概地讲了一讲,从百家信裁员,到半年之约,再到雷志恒弥留,甚至包括闻柏桢的那部分。
“妈妈的事情,我没有告诉过他。”钟有初低声道,“那是我们家的秘密。我发过誓不说,就一定不会说。”
钟汝意仔细听完,方对女儿道:“他那天说的话我想了很久。一世不说,一世不问,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至少我做不到。”
“如果他是名说到做到的真汉子,那你和他走吧。尤其是看了这几天你和他的相处——我没有任何意见。”
钟有初颤抖着抬起脸庞,喊了一声:“爸!”
钟汝意鼓足勇气看着女儿一对酷似亡妻的眼睛。
“有初。爸爸想过,这些话由我来说,会不会太轻浮?可是你妈不在了,只能由我来告诉你。”
这些话是当年叶月宾的母亲说给叶月宾听的。
“你将来要为□子,建立家庭,至关键要全心全意,从一而终。要懂得谦和忍让,更要懂得自尊自爱。要懂得取舍付出,更要懂得当仁不让。要懂得相夫教子,更要懂得独立自强。”
“从来一个家庭对于妻子的要求其实高于丈夫。所以你一定要想清楚,是否甘心为这个男人终生受累。”
接下来的话是钟汝意说给女儿听的。
“有初,我们把你教得不算好。你有很多优点,漂亮,机灵,心善;可你也有很多缺点,浮躁,任性,固执。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你们之间也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如果出现了问题,你要知道,你的娘家人都还在这里——但是想深一层,雷再晖他除了你,可是没有什么亲人了。知道吗?”
钟有初眼眶红透:“……爸爸。我知道了。”
“我暂时能想到的只有这些。”钟汝意道,“对了。你们要是喜欢这里,就住在这里也很好。”
钟有初手中的褐雀开始试着扑扇翅膀,掀起一阵微风。
“爸,你为什么要做妈妈的人型展板?还有这张地图——”
钟汝意平静道:“有初。爸爸想和妈妈一起出去走走。”
钟汝意丧妻之初也有许多人来做媒。
哪怕亡妻再美艳贤惠,也没有人相信鳏夫能守得住。况且钟汝意样貌英挺,家境小康,竟也有黄花闺女愿意来做续弦的。
他统统回绝,可那些人愈发热衷起来。
为了排遣心中寂苦,可又无法与周围的人深谈,钟汝意开始接触网络。
一开始他只想在虚拟世界中找到知音,后来发现根本没有人会同情他的遭遇。
甚至有人逼问他——边疆尚未安定,世界尚未和平,你身为成年男性竟然有空感春悲秋?不如为社会做些贡献。
钟汝意不免大受打击。
他失业前在矿上做纳税会计,于是开始在网络上指导别人计算税费,换取别人对他的一声感谢,令他不致觉得自己没用。
但在网上呆的时间越久,他越觉得自己的价值观和那些小年轻实在大不同,真正能够理解他的人不多。
越是这样,他越是执着地去认识更多的新朋友。
这些年钟汝意上过当,吃过亏,大浪淘沙,去芜存菁,还是认识了不少的铁杆网友,遍布全国各地。他们偶尔也会给钟汝意讲讲当地风土人情,并表示如果他经过,一定要来作客。
久而久之,钟汝意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出去旅游吧。
当这个想法冒出头的时候,这个一辈子没有离开过云泽的老实人也吓了一跳。
其实钟汝意根本不爱旅游,甚至不爱运动,最大的运动就是养养花,把花从东头挪到西头就已经是最大的运动量。
叶月宾生前一直为了这个家忙忙碌碌,说是最远和女儿去过一次迈阿密,可根本听不懂英语,回来当做笑话告诉丈夫:“以后等有初安定下来,我们两个老家伙就可以退休了。游游祖国的名山大川,挺好。外国没有去头。”
于是钟汝意便开始和每一个网友联系,告诉他们自己的想法——他想带着亡妻的人型立板,用双足来丈量神州大地。
但他实在没有出过远门。不知道这些朋友可否在当地略加帮助?
钟汝意的网友对于他的印象除了老实本分实在贫乏得很。他们这是第一次知道这位勤勤恳恳的网络会计师,原来失去了妻子十年。
在这个浮夸的世界里,竟还有人保留着“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荡气回肠。
你看,这就是一开始个人形象竖立得好。他的网络朋友没有一个骂他窝囊,反而争先恐后地对他伸出了双手。甚至还古道热肠地帮助他联络了自己的朋友,保证能一个个地接力下去,帮助钟汝意完成自己的梦想。
众人抬柴火焰高。钟汝意的路线安排的十分缜密。从天山到金门,从哈尔滨到大理,彩钉下的小纸片,密密麻麻写着每一位愿意接应他的朋友的网名,真名,地址,联系方式。
他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就要启程。
“有初,你妈妈嫁给我是委屈了啊。爸爸这里疼啊。”钟汝意按着心口,“这里疼啊。出去走走,也许不会那么难受了。”
他当年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和叶月宾是神仙眷侣一般生活。可是到了今天,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徒留满心的愧疚与痛苦。
“你觉得有些事情说出来会毁了母亲的名节,所以你选择沉默。”钟汝意道,“可是我从来看不到你的付出。这些年,委屈你了,女儿。”
她只要这句话,这句话便可以抵消过去十年的痛苦挣扎。
看着钟汝意把地图摘下,小心翼翼地卷起,放进画筒,又从床下拖出一个登山包——钟有初才知道原来父亲今天就要走!
面对这突兀的分别,钟有初突然慌了,使劲拉住父亲的胳膊:“爸爸,我陪你。我们全家一起去。”
钟汝意一开始其实也是抱着这样的打算,所以一直禁锢鞭打着女儿的灵魂。
但他已经不会这样自私。
“别傻了。雷再晖怎么办?我刚对你说过,冲动的时候,多想想,雷再晖只有你一个亲人。”他开始像一个正常的父亲一样教训女儿,“有初。这是我和你母亲的约定。你该去遵守和他的约定了。”
褐雀张开双翅,从窗口飞了出去。
雷再晖从矿上回来,直接去了钟家。
还没有走到门口,他已经看见恋人孤零零地站在阳台上,好似和前几天一样等着他。
“有没有家的感觉呢?”前几天,恋人都会一看到他就招手,然后笑着跑下楼,打开院门,迎上来,轻吻他的嘴唇,“有人等着你来,又看着你走。”
他本来很疲倦,因为缪盛夏一句“云泽的女婿怎么能不支持云泽的稀土产业”不得不到矿上去给他做免费的顾问。
可是一看到她沐浴在晚霞中的人影,什么疲倦都烟消云散。
很快,钟有初就听见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是他走近,从背后轻轻地揽着她的纤腰:“怎么门都不关?我直接就上来了。”
“再晖。我爸走了。”
听钟有初说完始末,雷再晖也深深地感动了。
“伯父很有勇气,也很执着——其实这一点上你们父女两个很相似。”
钟有初拿出一串钥匙来,放在雷再晖的手心:“我爸叫我把这个交给你。”
雷再晖知道这一定是钟家的钥匙无疑了。
看着他把钥匙放进外套口袋,钟有初突然有种异样感觉——这里真是她和雷再晖的家了!
“我爸说,不知道你会不会养花。院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就拜托你了。”
雷再晖笑着问她:“伯父只把花花草草托付给我了吗?就算只有花草——你要知道,我的突发事件处理费收得很高。”
至少要先收一个吻。
在钟有初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幻想过和恋人在家乡的晚霞下深深地接吻。她那时候对吻的理解都是从小说中看来,只有几个反复出现的形容词,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子。
现在才知道每对恋人的亲吻都不同罢?即使同一对恋人,每次亲吻也不同。彼此大力箍着腰背,仿佛要融入到对方的骨血当中去一般,唇舌的亲密挑逗令她双膝发软,只能虚弱地挂在他的手臂上,几近窒息。
深吻过后,钟有初无力地靠着他的胸膛,遥遥望着晚霞,用很虚弱的声音对恋人道:“这是我眼中最美的景色。看它一千遍也不厌倦。”
人类穷尽一生之力,都在寻找至善至美。
可是在都市里,高楼会撕裂一切,空气会污染一切,看不到造物主赐予人类的美景就在眼前。
如果雷志恒见过这里的晚霞,就不会执着于那人造的色彩。
雷再晖轻轻吻着她的发丝。
“确实很美。”
叶嫦娥第二天才知道钟汝意走了。
这对父女能够打开心结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她开心极了,缠着钟有初一遍一遍地问细节:“他会带着你妈妈的展板,每到一个地方就拍一张照片?”
钟有初也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地告诉小姨:“是的。而且我上网看过了。爸爸的网络签名档是‘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叶嫦娥终于知道为什么姐姐临死前会独独修一封遗书给自己,告知丑陋真相,细细嘱托一切,又让自己发誓终生缄默,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将真相告诉姐夫与侄女。
不仅仅因为她了解自己的妹妹会永远忠诚,更是因为她至少要做丈夫和女儿的白月光,朱砂痣。
叶嫦娥问钟有初:“有初。你还想妈妈吗?还觉得愧疚吗?”
钟有初抬眼望向在院子里的雷再晖。
家居过日子穿西装显然是不适宜的,所以她带他去买了几套家居服。
她曾经担心会不会不衬他的气质,显得滑稽。可真的穿上身,立刻摆脱老成持重的气场,整个人朝气蓬勃,年轻了好几岁。
原来他的西装不是天生缝在身上。他也可以宜室宜家。
这个宜室宜家的男人,现在就穿着一套象牙白的连帽运动服在给花花草草修枝浇水。
钟有初终于可以这样回答。
“小姨。我永远爱妈妈。这种感情应该比愧疚更重要。”
2
这天晚上雷再晖终于看到了传说中叶嫦娥为钟有初准备的晚饭。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不能相信叶嫦娥为他准备了两荤一素一汤,却只给钟有初一片蛋白,几颗水果粒和两片生菜叶子。
“有初,你就吃这个?”
“嗯。”钟有初轻轻叉着连猪食都不如的晚饭,突然笑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曾经看过一个童话故事。故事里说想要成为一只漂亮的孔雀,每天只能吃两粒苹果核,喝一杯清水。我真的坚持了一个星期。”
她抱着碗,为自己当时的愚蠢举动笑得喘不过气来。
若说雷再晖的鸳鸯眼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不太看得出来别人的胖瘦程度。
因为钟有初气色一向还好,所以他也没有关心过她的饮食:“你多重?”
为何要这样苛着饮食?
“雷再晖!你说过‘我一世不说,你一世不问’的!”钟有初的死穴和所有其他女人没有不同,“包括这个!必须包括这个!”
雷再晖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院子有一口水缸,里面养着两条水库钓上来的鳙鱼。
钟有初企图阻止他:“你捉鱼干什么?明天小姨要做糍粑鱼。”
“把你那碗乱七八糟倒掉。”
他走进厨房,利落地找到各种配料,做了一锅喷香的干烩鱼头端出来。
闻香而来的钟有初已经候在厨房门口,不停地吞着口水了。
“我刚到国外的时候,没有什么积蓄,其他同学就教我清早去码头捡鱼头鱼尾回来自己做。”雷再晖将筷子递给她,包谨伦当年尝过他的手艺,狂赞好吃,恨不得流泪,“试试。我很久没有做过,好像没退步。”
一是没有时间。二是没有场地。三是做一个人的饭提不起劲。
钟有初的心一下子就揪住了,隐隐地疼。疼得必须立刻抱紧他,才能缓解。
她知道他在国外读的书,做饭是生存必备技能,但没有想到他能将这一技能都修炼至满级。干烩鱼头实在太美味,她不知不觉就吃了个精光,还配了整整一碗白饭。
冲动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不由得长叹一声,将脸埋在沙发靠垫里:“明天小姨知道了会打死我的。真的会只给我苹果核吃了。”
“我和她谈。”雷再晖看她做出鸵鸟姿势,不由得失笑,“如果有罪恶感,就不要坐着,运动一下。”
钟有初撑着窗台往外看:“可是外面风好大。你不怕我被吹走了吗?”
“在家里也可以做。”他指了指楼梯,又把她从沙发垫子里捞出来,圈进自己怀中,“刚吃完饭,先歇一歇,陪我看一会儿书。”
楼梯?运动?上楼做运动?什么运动?还要先歇一歇?看书?看什么书?春宫图?
钟有初无可避免地想歪了……
(台长有话说:雷再晖叫你爬楼梯啊!他的专业书籍哭死了!)
“怎么了?”雷再晖觉察出她有点不妥,“脸红得这样厉害。”
钟有初一对水蒙蒙的丹凤眼望进他灵魂深处。
她呐呐地问:“再晖,我很想知道——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说一个,说一个印象最深刻的就可以了。”
多说几个,她怕自己会冲动地把他赶出去。
她真的想知道?雷再晖合起书,突然想起有一年在威尼斯,遇到一个女孩子在街角挑选面具。
“当时心里一动,想过去请她喝杯咖啡。”
钟有初做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后来呢?”
“没有后来——正要走过去,才发现她戴有婚戒。”
钟有初意兴阑珊地哦了一声,微微挣脱了一下他的手臂:“你看了她一眼,便要请她喝咖啡。我和你出生入死,你叫我等你半年。”
但凡女孩子在这个时候都是有些矛盾的。
他在遇到我之前的感情不能太平淡,又不能太刻骨;不能太甜蜜,又不能太悲伤;不能太朴实,又不能太浪漫,不能太苍白,又不能太丰富。
他轻轻松松一句话,八戒全破。
雷再晖听她有兴师问罪之意,不得不提醒:“有初,我们可是先一起吃了饭。”
钟有初轻轻哼了一声,一言不发,试图挣脱他的怀抱。
雷再晖立刻搂紧了她,觉得她大吃飞醋的模样真是十分可爱:“你到底是要听我的感□,还是纯粹想吃一吃醋?嗯?”
钟有初避而不答,玩着他帽子上的拉绳,好像是替他遗憾一般:“没有后来的原因是她已婚,而你要做君子。”
雷再晖发现她很喜欢绕线绳,一圈圈地缠在手指上,又一圈圈地松开。
他其实早已忘记那个女孩子的模样。不过刚才钟有初问起,首先闪入他心头的就是这场不期而遇。
那是距他心动最近的一次。
“如果换做是你,我就会搭讪。”雷再晖捉住她的手指,柔声道,“我想,对于你,我的视而不见可以维持一杯咖啡的时间。”
一霎那,钟有初有些恍神。
雷再晖轻轻地咬了一下她娇嫩的唇瓣,难得有些邪气:“怎么?发现我其实不是君子了?”
钟有初摇头,轻轻一笑:“不是。我只是在想,好在——君未娶,妾未嫁。”
“君未娶,妾未嫁”这六个字她是用戏曲那娇憨的语调念出来的,抑扬顿挫,眼波流传,手指轻探,点上恋人的鼻尖。
因为成长背景的原因,雷再晖其实独占欲比较强。
尤其是越亲密的人,他的霸道就表现的越厉害。
在钟有初双手送上来的旖旎风情中,他不自觉将她抱得太紧,又吻得太用力过火,小斜眼儿便发了娇嗔,轻轻推着他的胸膛:“喂,痛啊!”
鸳鸯眼抵住她的额头,深深地望着她的一对眼睛,一切都在不言中。
长长睫毛下,一对异色瞳孔看着钟有初的心都化了。
一眼是男人的深情,一眼是孩子的纯真。
她便勾住他的脖子,含羞带怯地问:“你还看书嘛?”
他定了定心神,看看表,已经九点多,该走了:“不看了。”
钟有初便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跑上楼去了。
不知为何,雷再晖已经换好了衣服,钟有初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下楼送他。
他觉得奇怪,便上楼去敲她的房门。
门虚掩着,一敲便开了。
钟有初的闺房很大,亦很豪华。从水晶吊灯到羊毛地毯,从梳妆台到衣帽间,都是女孩子喜欢的奢侈。
(台长有话说:虐你虐的太厉害,给个豪华套间住住好了。)
雷再晖从世界各地寄给她的瓶子列成一排,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展示柜里,与两只花豹公仔为伴。
她已经换了一条睡裙侧躺在床上,背朝着他,从肩至腰,从腰至臀,从臀至腿,玲珑曲线令人移不开目光。
她跑上楼来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准备,对着整屉的内衣看来看去也没有啥特别的,思来想去,决定换条睡裙算数。
心慌意乱难以平静,她于是翻起了枕头下面那本最喜欢的爱情小说。
正看到男女主角开始滚床单,聚精会神的钟有初就感觉到床一沉,转了个身,差点滚进雷再晖怀里去。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她两颊火烧火燎起来,四肢却又是冰凉的,再定睛一看,他已经换了正装:“咦,你……”
这是什么趣味?钟有初怔怔地看着雷再晖。他喜欢……穿成这样做?
雷再晖一直以来对于钟有初是发乎情止乎礼,就算那次在宾馆里替她敷冰袋,也是全心照顾她的病,并没有绮思。
但猛然看到她穿着睡裙躺在床上,支起上身,两颊绯红,双腿蜷着,不由得有些□上升,情难自禁。
他移开目光:“……我要走了,你早点睡。”
钟有初顿时混乱了。她知道自己手臂不算纤细,胸脯不算大,小腹不算平坦,但也不至于看了一眼就没兴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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