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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_3 vivibear(现代)
  “既然这么没用,以后就永远不用说话了。”男子若无其事的瞥了他们一眼,又转向旁边的一位年轻的绿衫男子,“崔修,你继续去追查她们母子的下落。”
  崔修领命而出,茶杯扑的一声被捏碎,男子并未在意指间流出的鲜血,反而捏得更紧,让碎片划得更深,口中幽幽吐出了两个字:“翠容……”
  长安城
  西魏的都城长安此时正浸润在绵绵春雨之中,天空中的雨丝如一根根丝线,细密又透明。雨丝打落在石板路上,碰撞出细微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浸泡过的清新味道.
  位于城南的一座普通民居内,桃花开得正好,细密的雨丝顺着一枝伸进窗内的桃花悄然滴落,恰好溅在了倚桌而睡的男孩脸上。
  穿着绿色衫子的男孩睡得香甜,唇边还露出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纯净、清新得像春天新抽芽的嫩叶一样令人流连。
  “长恭,写完了没有?”翠容走进房间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不觉笑了笑,这孩子,只要每次让她学写字,她一定写着写着就去见周公了。
  已经三年了。
  长恭,这是到了长安后,她给女儿新取的名字。靠着以前的积蓄,日子虽然比之前清苦些,但母女两人倒也自得其乐。
  她也听人说了,两年前,高洋上台后不久就逼孝静帝禅位,自己当上了皇帝,改国号为--齐,还追封了自己的哥哥高澄为文襄皇帝。就像崔季舒说得那样,邺城已经变天了。
  她轻轻走到了长恭的身边,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笔,不经意见到了自己手上的翠玉戒,心里,涌起了了一丝酸涩,这枚玉戒,是高澄……
  “娘……”忽然听见长恭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她连忙直起身来,佯作生气道,“长恭,你看看,你怎么又睡着了呢?”
  她一边轻轻抚摸着那枚玉戒,嘴角泛起了一丝略带苦涩的笑容,尽管重要的人已经不在,但其他的人却还是需要继续生活,不是吗?
  “娘,长恭实在太困了嘛……啊,对了,娘,我刚才做了个好梦哦,您想不想听呀?”长恭笑嘻嘻的说道,刚才一睁开眼就见到娘正对着那枚玉戒发呆,她就知道,娘又在想爹了。
  “你别打岔,每次都这样。”翠容轻笑道,疼爱的摸了摸她的小脸蛋,这孩子,出落得越来越美丽了,不知等到十八岁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倾城倾国。
  “娘,我梦到你给我做了截饼。”她眨了眨眼。
  “呵呵,原来是你嘴馋,才做这样的梦啊。”翠容好笑的看着她。这种用牛奶加蜜调水和面油炸而成的薄饼是长恭的最爱。
  “可是,女孩子嘴馋也不奇怪啊。”她像只小猫似的蹭在了翠容的身上。
  翠容一愣,连忙捂住了她的嘴,“这种话在别人面前不能说哦,一定要记住,在别人面前,你是个男孩子。”这几年,她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女儿,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女儿并没有表现出十分的惊讶。
  她望了一眼窗外,雨,好像已经停了。
  门外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扣门声,伴随着一个她所熟悉的声音,
  “夫人,您在吗?”
  听到这个声音,长恭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飞快的打开了门,一头扎进了那人的怀抱。
  “斛律叔叔!”
  “长恭,你又长高了!”斛律光哈哈笑了起来,一把将她抱起,长恭亲热的揽住了他的脖子,就和初次见到时一样,他那笑容恰如从高山而来的流水,隐隐的浮动着几不可见的光影痕迹。
  “斛律大人,又麻烦您来探望我们了……”翠容有点不好意思,“这几年来,也多亏了您的照顾。”
  斛律光放下了长恭,微微笑道,“夫人快别这么说,王爷生前是我的好友,他最在意的家人,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快请坐下吧。”翠容倒了一杯茶给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最近邺城怎么样?”
  “邺城一切平安。皇上这几年四处征伐,先后修长城九百余里。最近还亲自率军大破了山胡。”
  翠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举止颠狂的男子,轻叹一口气,“没想到居然是他-----做了皇帝,王爷那时实在是小瞧了他。”
  ”何止是王爷,几乎所有的的人都小瞧了他。”斛律光低声道。
  翠容不语,只觉得这个男人竟然能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心机之深沉不可捉摸。
  斛律光又微蹙起眉,““皇上征伐四克,威振戎夏,但对于俘虏实在过于严苛,此次大破山胡之后,男子十二以上皆斩,女子及幼弱全部赏军。什长路晖礼因为犯了过错,结果皇上让人将他开膛破肚,令九人分食其五臟。
  翠容的心里一个激灵,只觉背后无端端冒起了一股寒意。
  “王府里也一切平安,只怕没有人会猜到,夫人竟然来到了长安。”斛律光见她脸色发白,连忙转换了话题。
  翠容轻舒了一口气,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恒迦还好吗?”
  长恭靠在翠容身边,听着他们的谈话本来已经昏昏欲睡,忽然听到恒迦这个名字,几年前那恼人的回忆一下子涌上脑海。
  “这孩子,还和以前一样,最近正在跟着我练习箭法,将来也希望能他能子承父业,继续为国效力。”斛律光谈到儿子,眼中闪过了一抹温柔之色。
  “恒迦这孩子品性淳良,将来也必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翠容心知斛律光的父亲之前跟着高澄的父亲高欢一起打天下,扶植了东魏的皇帝,所以他对高家可谓忠诚之至,即使高家篡了位,他也必定相随。
  品性淳良?长恭不禁对这句评语嗤之以鼻,下次要是再让她见到这个小孩,一定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好了,夫人,我也不打扰你们了。”斛律光站起身来,“在下也要告辞了。”
  “斛律叔叔,你什么再来看我?”长恭依依不舍的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放,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他,总会想起大雨滂沱的夜晚,他犹如一轮明月般出现。不自觉地,就对他有了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长恭,”翠容用眼神制止了她,又转头向斛律光道,“此处毕竟是和齐国敌对的地方,斛律大人也要谨慎行事,我很感激大人前来探望,但如今形势混乱,大人还是小心为妙。”
  “夫人不必担心,”斛律光微微笑着,“在下自有分寸。”他抱起了长恭,笑道,“长恭,还记得你说的话吗?将来你也要和我并肩作战。”
  长恭一愣,恍然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不由用力的点了点头,大声道,”长恭不会忘!”
  “好极了,”斛律光笑着从腰间解下了一样东西,放在了长恭的手里,“这是我初阵时父亲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将来等你带着它和我一起并肩作战。”
  长恭接过了那件东西,只觉触手冰冷,竟然是柄做工极为精致的匕首。
  “谢谢斛律叔叔!”她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匕首,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喜欢。
  将来,一定有一天,她能实现自己所说过的话。
  就算她是个女孩子,也一样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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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斛律光回去之后,长恭就经常将那把匕首拿出来,细细玩赏。
  看到长恭这么喜欢那把匕首,翠容倒也有几分惊讶,这孩子,难不成还真的想以后上战场?到十八岁的时候,她就能恢复女儿身了,到时该给她找个好亲事才好,虽然十八岁成亲是晚了点,但长恭这么美的容貌,也只怕求亲的人踏破门槛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只是那么一瞬间,却又想起了高澄曾经说过的话:
  等孝瓘到了十八岁,我就向全国诏告恢复她的女儿身,为她选一个最出色的驸马,你看可好?到时谁要是多嘴,我就杀了他们全家……
  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远去了……
  邺城,她和长恭,永远也不会回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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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细雨里的长安城,今日终于放了晴,阳光格外灿烂,恍若细细碎碎的水晶一样,撒在地上,透着晶莹的亮光.柳絮在空中飘散,飞舞着独特的舞步。
  一大清晨,隔壁的虎儿就过来喊长恭一起出去玩。
  “娘,娘,我可不可以去?”长恭一见虎儿,早就坐不住了。
  翠容无奈的一笑,“去吧,不过,别太晚回来了。”
  长恭点头如鸡啄米,“娘,我知道了,我一定早早回来哦。”
  在看到翠容点了点头后,长恭立刻兴高采烈的拉着虎儿就走。
  “早点回来,娘给你做了最爱吃的截饼。”
  长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了看翠容,对她露出了一个葵花般灿烂的笑容,“娘,我很快回来。”
  长安城里,一如往常的热闹。时局的混乱,似乎丝毫没有影响老百姓们的生活,笑容满面的商人照样兜售着自己的货物,街边的小贩笑咪咪的替小孩子捏着糖人,大大小小的酒廊里,更是宾客如云。
  长恭凑到那个做糖人的摊子,一眼就瞄中了摊子上最漂亮的一个糖人。
  “我要这个!”她指了指那个糖人,付了钱之后立刻伸手拿了下来,正要往嘴里放的时候,忽听后面传来一声低斥,“不许吃!马上给我放下来!这是我们公子看中的!”
  长恭不由恼怒的回过头去,看看是谁竟敢不许她吃,原来呵斥她的人是个侍从打扮的男人,只见他正一脸谦卑的朝着身边的小男孩道,“四公子,您是要这个吗?”
  男孩抬起头来,看他样子也不过八九岁,阳光仿若不经意在他身上一拂,折射出一张俊逸非常的脸,他有一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略带点不为人知的悠远,英气逼人中带了几分内敛,眼中的成熟却绝非这个年纪所有。
  猛的听到四公子这个称呼,长恭心里微微一动,脑海中浮现出了父亲在世时的种种,曾经的美满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四公子这个称呼也随着父亲的离开而消失了……
  不知为什么,看着那个四公子,她的心里有些不痛快。
  “小鬼,听到了没有,这是我们四公子看中的!”那侍从转向她的时候凶神恶煞。
  现在,她的心里更不痛快了……
  “好啊,我给你。”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将手中的糖人递了过去,就在那个侍从的手指就要碰到的时候,她忽然一松手,只听啪的一声,糖人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哎呀,连个糖人都接不住,这下没得吃啦……”她幸灾乐祸的挑眉道。
  “你这个小鬼是故意的!”那侍从恼羞成怒,伸手就揪住了她的衣襟,作势要打。
  长恭捂住眼睛,早就哇的哭了出来,还大声嚷叫着,“打小孩了,打小孩子了……大人欺负小孩子了!”
  周围的人纷纷走了过来,一看着情形,纷纷窃窃私语,有几个已经开口指责,那侍从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只的悻悻放开了她。
  长恭一见得逞,睁开了眼睛,从捂着眼睛的手指缝里偷偷瞥了一眼那个男孩,正好看到他的目光扫了过来,她赶紧继续捂住眼睛继续哼哼。
  接着,让她吃惊的事发生了……男孩居然弯下腰,捡起了那摔成两半的糖人,掏出手中的帕子裹起来放进了怀里。
  “四公子……你……”侍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阿耶,我们该回去了。”
  “可是四公子……这个小鬼……”
  男孩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长恭,“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回吧。”
  小孩子……长恭郁闷地望着他们的背影,说她是小孩子,自己不也是个小孩子嘛……只不过是个奇怪的小孩子罢了。
  “看,那边是什么!”人群忽然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长恭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望去,也不觉吃了一惊,只见那个方向的天空几乎变成了浓烈的赤红色,远远望去,仿佛烧着了一般,霞光满天,浓烟滚滚……
  不,不对,那不是霞光,那是冲天的火光!
  “好像是城南方向……”又有一人惊呼道。
  城南!长恭心里一惊,那不是娘……
  一瞬间,她只觉得好像不能呼吸了,在呆立了几秒后,才疯了一般往那个方向跑去……
  不会的,不会那么凑巧的,娘,娘……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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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雾
  长恭一路跌跌撞撞往回跑,只见不断有人惊慌失措的从着火的方向跑来,心里更是焦急万分,方寸大乱,六神无主,满脑子只有母亲的安危。
  刚跑到巷口,就看到邻居的王大叔抱着自己的儿子极其狼狈的跑了出来,她急忙上前拦住了她,连声道,“王大叔……”
  王大叔飞快打算了她的话,“长恭,你还不快离开这里!你们家的房子就快烧没了!”
  长恭只觉一阵晴天霹雳,身子一晃,连忙拉住了王大叔,“我娘呢?那我娘呢!”
  王大叔叹了一口气,“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她……”
  还没等他说完,长恭一把将他推开,不顾一切的朝家的方向狂奔,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思考了……
  当看到自己的家已经成为一片火海时,她什么也没多想,不假思索地拔腿就往里冲。
  只是,她才刚跑了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了起来。
  “小鬼,不要命了吗!”一个少年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还不快离开这里!”
  她愣了愣,拼命的拳打脚踢那个抱着她的少年,吼道,“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我娘在里面,我娘在里面!我要救我娘!”
  少年并不理她,抱起她就往回走。
  “你放我下去!”她声嘶力竭的大吼着,几近疯狂的又掐又抓,凡是能想到的法子都想到了……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没了理智……
  少年一直忍受着她的拳打脚踢,一路飞奔,硬是将她抱出了巷口,在一家破庙门口停了下来,冷冷看着她道,“真是愚蠢!就算你娘在里面,也早就被烧死了,你进去又能怎么样,只不过是陪你娘一起死。”
  “我娘不会死的,你胡说,我娘不会死的!”长恭悲愤交加,在挣扎中忽然摸到了腰间的那把匕首,想也没想,抽了出来就朝他的脸上划去。
  少年略略偏了偏头,刀锋正好划过他的脸,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他反手打落了她手中的匕首,不怒反笑,“小小年纪,出手居然就这么狠,好啊!老子没救错你!”
  长恭被这一刀唤回了些许理智,于是不再吵闹,只是用像要吃人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这个少年。这个少年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脸上污秽不堪,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有那一双眼睛……
  在看清这双眼睛的时候,长恭心里一惊,这少年的眼睛竟然是蓝色的……
  “小心你的眼珠子瞪得掉出来,等火熄灭了老子就放了你。”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还没等长恭反应过来,他就解下了她的头绳捆住了她的手脚,将她像个麻袋似的扔在了一边。
  “你这个混蛋……”长恭怒骂了一声,抬头望向着火的方向,心里又是一阵剧痛,想到母亲生死不明,自己又受制于人,不能相救,不由悲从中来,干脆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啊啊啊!别哭!老子最怕别人哭了……”少年不堪忍受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小鬼,老子这是救你,真是的!”
  “我不要你救!我要我娘,我只要我娘!你记着,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长恭大哭着吼道,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这样大的火,如果娘在里面,多半已经……只是,她不甘心啊,她不甘心……
  “烦死人了,给老子安静点。”少年不耐烦的伸手往她脖子后面一劈,长恭只觉一阵疼痛袭来,很快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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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长恭才悠悠醒了过来,一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经大亮,昨天的那个少年已经不知去向。手脚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了……
  对了……昨天……长恭的瞳孔骤然一缩,立刻跳了起来,冲出了破庙,朝着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昔日的家园已经成了一片废墟,面带戚容的幸存者焦急的寻找着自己家人的尸骸,不时的响起一阵悲恸的哭声……
  长恭一脸茫然的在那些尸首中寻找着,经过一场大火的焚烧,根本已经辨不出谁是谁,这些焦炭般的尸体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就在她睁大眼睛,努力辨认的时候,忽然听到身边的一位妇人失声惊叫,“这,这不是长恭他娘吗?我记得,她那天新买了一副耳环,就是这一副……”
  长恭的脚下一软,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副耳环,不错,那时娘的耳环……
  一瞬间,悲痛仿佛被打开了闸,汹涌而至,让她无以阻挡。心脏抽搐似的不留情的疼痛起来,牵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不顾一切的抱起了那具尸体,任泪水肆无忌惮的流下来……
  如果可以,她只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她流着泪,轻轻抚摸着尸体的每一个部位,明明昨天,这个身体还在微笑着对她说话,这双手还准备给她做最喜欢的截饼……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
  在摸到娘的手时,她忽然感到有点异样,好像少了点什么……对了,戒指!那枚翠玉戒!这是娘绝不会离手的东西,怎么会不见了呢?
  她放下来了尸体,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看了一眼身边的邻居,开口问道,“王婶,到底怎么会着火的?”
  王婶叹了一口气,“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火好像是从刘家烧起来的。”
  长恭心里一紧,火不是从自家烧起来的,而且除了那只戒指,娘身上的其他首饰都不缺,很明显不是谋财害命。那么,为什么那只戒指会不见呢?
  除非---------
  她的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
  除非--------这不是娘的尸体!
  这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让她的心情顿时激动起来,如果娘没有死的,娘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呢?
  眼下,她又该怎么办呢?
  在邻居们的帮助下,长恭埋了那具尸体,做了个简单的墓碑。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她向大家告了别。
  现在唯一能帮助她的人,恐怕就是远在邺城的斛律光了。
  所以,她要去-------邺城。
  也许,对于才八岁的她来说,前方是困难重重,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已经失去了父亲的她,不能连母亲也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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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邺城。
  位于城东的斛律将军府内,正传出了一阵悠扬的笛子声。
  春雨绵绵,凉风如水,拂过窗外的翠竹,拂动水藻般的竹影.影间漏下的雨丝,斜斜地撒在房内那位吹笛少年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四弟?”从房外传来的一声轻唤打断了笛声,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声音却是温和似春风,“二哥,什么事?”
  “四弟,门外来了一个小孩,说是有重要事要找爹。”
  “小孩?”少年放下了笛子,抬起了头,只见他眉目俊秀,光华清贵,正是斛律光最为钟爱的四儿子-----斛律恒迦。
  “我看那小孩倒像个乞丐,不过他让我把这把匕首交给爹,说爹一看到就会知道他是谁。”恒迦的二哥斛律须达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
  恒迦接过了匕首,打量了一番,道,“那个孩子呢?”
  “还在门口等着回话呢。”须达盯着那把匕首,“四弟,你认得这把匕首吗?
  恒迦微微一笑,”二哥,我想先见见那个孩子。“
  -----------------------------
  斛律府的正门外,长恭正急切的往门里望,希望早点看到斛律光的身影。她刚上前了一步,就被门口的护卫挡下了来。
  那侍卫朝她一瞪眼,“小乞丐,你就在这里等着!”
  她退后了一步,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破破烂烂的鞋子,脏乱不堪的衣服,以及浑身散发出来的臭味,也难怪别人把她当作乞丐了。
  从长安到邺城,这一路上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吃了多少苦,饿肚子是经常的事,往往有了上顿没下顿,晚上无处可去,只能与鼠蚁为伍,更别说还有别人的冷眼相对,甚至是恶言相向,要不是遇到了好心人送了她一程,她恐怕还不能这么顺利赶到邺城。
  不过,只要能见到斛律叔叔……
  “二公子,四公子。”门口的护卫的声音忽然响起,很明显地带了几分谦卑。
  长恭抬起头来,只见到两位贵公子打扮的少年,不由脱口道,“斛律叔叔呢?”
  须达皱起了眉,恒迦的眼中掠过了一丝惊讶之色,随后又化为了淡淡的笑意。
  “你到底是什么人?”须达略带鄙夷的看了她一眼。
  “我是什么人不关你的事,我要找斛律--大人。”长恭很不喜欢这个人的眼神,头一侧,正好望到他身边的另一位少年,定睛一看,不禁咦了一声。
  虽然过了三年,可是那张脸,分明就是那个惹人讨厌的斛律恒迦啊,真是冤家路窄。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现在这个脏兮兮的样子,他也未必能认得出来吧。
  “我爹去征讨蠕蠕族了,现在并不在这里。”须达没好气的答道。
  “他什么时候回来?”长恭的心里一沉,怎么会这样不凑巧。
  “不知道!”
  “好,那把匕首先还我吧,等他回来我再来拜访。”长恭倒也干脆,准备等斛律光回来再说。
  ”四弟,这把匕首是爹的吗?“须达回头征求他的意见。
  “匕首的确是爹的,不过---”恒迦笑如春风,缓缓地开了口,“之前我好像听说被贼人所偷。”
  长恭一惊,“你胡说,这是斛律叔叔送我的!”
  “我想着也奇怪,爹怎么会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乞丐,原来是你这个小偷,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来招摇撞骗,将这里当什么地方了!”须达大怒,对着长恭就是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
  长恭一下子被打懵了,呆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顿时怒极,干脆将脸一擦,大声道,“斛律恒迦,你难道不认得我了,我是----”
  “好啊,你居然还敢直呼我四弟的名字,我四弟怎么会认识你这个贱民!”须达更是恼火,又抬手打去。
  这次长恭已经有了防范,闪过了这一掌,反而飞身扑上,对着他就是一通乱咬,抓着他的头发死活不放,虽然须达比她年长了四五岁,又是出自将门,但对她这种疯狂的泼妇式攻击法倒也没辄,生生被她揪了一撮头发下来。
  “给我打!给我打!”须达心疼的摸着自己的头皮,气急败坏的吼道。
  “算了,二哥,犯不着和他一般计较。”恒迦拦住了他,转身对长恭道,“如果不想有麻烦的话,就快点离开邺城,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不错,要是让我再看到你,一定打断你的腿!”须达怒气未消,忿忿道,“四弟,也只有你这样的老好人才会轻饶了他!”
  “好了好了,二哥,等会儿让弟弟我为你吹奏一曲消消气。“恒迦笑眯眯的拍了拍须达的肩,带着他往回走。
  长恭抬起头的时候,恰好看到了恒迦唇边那抹似曾相识的狡猾的笑容。
  她紧紧咬着下唇。握紧了双拳,斛律恒迦,他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恒迦转过身的时候,那抹笑容骤然消失。
  心里默默念了一遍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高孝瓘。
  其实刚才第一眼,他就认出了他。
  不过,现在,这个名字也意味着-------麻烦。他可不希望父亲卷入到复杂的高家关系之中。所以,让高孝瓘离开邺城,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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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恭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上,心里空空如也。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又冷,又饿,又累,她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
  就快撑不住了……毕竟,她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
  天边忽然响起了一个炸雷声,瓢泼大雨顷刻间从天而降,豆大的雨点仿佛急行军一般迫不及待的撞击在地面上,溅起了一片一片的水花,长恭继续朝前走着,无视那些擦肩而过奔跑躲雨的人们,反而抬起了脸,雨水泼在脸上,使她喘不出气,只有震耳的雷声和大雨滂沱的噪音。
  ”小鬼!不要命了!“一声怒喝在雨声中传了过来,紧接着,是挥动鞭子的声音,手背上一阵疼痛袭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路中央,差点撞上了一辆马车。
  “刘良,怎么了?”马车里传出了一个清脆而冰冷的声音。
  “啊,王爷,您没事吧,惊扰到您了,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是个小孩差点撞到马车。”车夫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长恭又是一鞭挥去。
  长恭用手挡了一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嘴角边泛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容,“稀奇真稀奇,我倒还是头次看到狗会挥鞭子。”
  车夫大怒,正要再挥一鞭,忽然听得车里传来了王爷的声音,“住手。”话音刚落,马车的帘子就被慢慢掀了起来……
  长恭愣愣地站在那里,周围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不见,在她的面前,只有那双略带浅褐的茶色双眸,仿佛两汪寒潭,清幽、冰冷,淡定而深不见底。
  这样的一双眼睛,一眼就足以沉溺其中。
  这刹那的美丽,可以永生永世流转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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