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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_27 vivibear(现代)
  那么-----皇上呢?难道他就会轻易相信?
  “大人,我们在突厥也住了好几天了,这可汗怎么还不接见我们呢?”侍从在一旁有些焦急。
  “急什么,”恒伽微微一笑,“可汗是这么容易随便就能见的吗?”
  “大人您的意思是,可汗是故意派人把我们安置在这里,冷落我们几天,煞煞我们的威风?”
  “谁知道呢,”恒伽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既然来了,就顺便欣赏一下塞外风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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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国邺城,昭阳宫。
  春夏之时,翠色刚刚染上池中的水波。几缕淡泊的清风宠辱不惊的横面折来,刹那,池面上齐齐的跌宕起一阵碧绿的波澜。有娇小的花蕊羞涩的从葱翠的荷叶下探出头,脆弱,洁白,格外的安静。
  一位如月光般清冷的男子正凭栏而立,若有所思的凝视着一池碧水,几缕淡泊的微风穿过,卷起了衣角,勾起了发丝,惹了心头层层无发话语的心事,摇动了心底郁郁的悲哀,由眼波里慢慢迤俪而出,旖旎了一片池水。
  和士开本是有事前来禀告,刚一进来就看到眼前的一幕。若是以往他必定示意旁边的内侍不要出声,自己在一旁等会儿就好,但今日不同往日……他上前了两步,行了个礼,“皇上……”
  高湛看到他,略有惊讶道,”和士开,你怎么来了?”
  “皇上,臣有事禀告,”和士开压低了声音,“此事和乐陵王有关。”
  “高百年?”高湛的脸上立即恢复了一如霜色般的冷漠月华,“他怎么了?”
  和士开也不言语,从怀里掏出了几张字,只见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字,高湛目光一扫,顿时脸色微微一变。
  这满张的纸,通篇写得都是一个“赦”字!那墨黑的字迹仿佛冰冷的刀刃,在一瞬间刺开了他的内心,释放出了深埋心底的丝丝杀意。
  “皇上,这是乐陵王的书法先生贾德胄交给微臣的,自古以来,“敕”字只可皇帝亲写,乐陵王此举,恐怕居心叵测。”和士开微微皱了皱眉,“皇上,怎么说他毕竟也是旧太子,臣认为一直留着他,恐怕是个隐患。”
  旧太子……这句话传入耳内,高湛蓦的想起了六哥临终前紧紧抓住他的手,低低哀求的情景,那垂死的言语似乎还历历在耳,“九弟,我的儿子高百年没有罪过,希望你能将我的妻儿安置一个好去处,千万别学我啊……”
  不知为什么,他的手似乎还能感觉到那种冷涩的感觉。
  按捺住杀意,他淡淡开了口,“你先派些人盯着乐陵王,若是他有什么不老实的举动,再来向朕报告。”
  “是,皇上。”和士开一向善于察言观色,一看皇上并无惩戒高百年的意思,于是也就不再说下去。
  就在此时,内侍前来通报,说是李侍卫有事通报,高湛顿时眼前一亮,立刻传召那位侍卫进来。
  李侍卫风尘仆仆地进了宫来,见到高湛倒地就跪。
  高湛不等他起身,开口问道,“李侍卫,并州那里情况如何?”
  李侍卫抬起头,“回皇上,还是和往常一样,河间王告知小的,兰陵王仍在静养,但情况已有所好转。”
  高湛唔了一声,冷漠的神情却难掩眼底那抹失落,“兰陵王并没有说何时回邺城吗?”
  “小的不知,河间王并未告知兰陵王何时回来。”
  “好了,下去吧。”高湛挥了挥手,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清的烦躁。
  长恭这孩子,究竟要什么时候才回来?此时他倒有些后悔起来,那时明明知道她是装病偷懒,却为何又假装不知,还偏偏准了她的请求。
  “皇上,既然您惦记兰陵王,为何不亲自去并州走一趟呢?”和士开敛去了眼中复杂的眸光,低低问道。
  高湛似乎吃了一惊,“去并州?但是我朝有规矩……”
  “皇上,您是皇上,您就是规矩。”和士开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
  高湛沉默不语。
  和士开的心里也有些紧张起来,长时间的高高在上,权倾天下,皇上已不自觉的有着一种独特的傲慢的优雅.当他沉默不语的时候,他实在让周围的人深深感觉到这个身体本身的可怕的威严。
  虽然刚才的话是想皇上所想,但毕竟圣心难测……就在他忐忒不安的时候,忽听皇上冷冷开了口,“和士开,你去打点一下,过几天你随朕去并州,记住,就朕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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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
  几天后,长恭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突厥人的聚集区,七彩斑斓的野花如满天星斗,将一望无垠的草原点缀得风情万种,远处,无数白色的帐篷从眼前蔓延开去,周围的羊儿则在尺高的青草间时聚时散、若隐若现,如漫逸流动的云彩,似绽放吐蕊的雪莲。
  长恭和林伯告别之后,就带着小铁到处先逛了逛。此处似乎也是突厥人和外来商旅交换货物的地方,形形色色的打扮穿着令长恭和小铁大开眼界。在邺城,看到的多是鲜卑人和汉人,而这里,却多是和阿景一样蓝眼棕发的突厥人。
  “哥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小铁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当然是先去打听打听再说了,可汗身边的人哪是这么容易见到,”长恭蹲下了身子,摸了摸她的脑袋,“别着急,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哥哥的。”
  “长恭哥哥……”小铁咬了咬嘴唇,“你不喜欢草原吗?也许你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你救了我,又照顾了我这么多年,阿景哥哥和我哥哥一定会原谅你的。”
  长恭挑唇一笑,“傻孩子,我也有我的哥哥在邺城啊,我怎么可能扔下他们呢,对不对?”
  小铁转过头去,没有再说话。
  轰隆隆------天边忽然有闷雷炸开。雷响过后,紧接着就是倾盆的大雨。突如其来的雨势越发汹汹,从天而落的雨滴像线一样的连绵,仿佛有无数根水色的细线从苍穹拖到地上。
  “这雷雨怎么和孩子翻脸一样,说来就来。”长恭郁闷地看了一眼空旷旷的周围,“这儿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小铁嘻嘻一笑,一脸神秘地在包袱里掏了又掏,居然摸出了一把油纸伞!
  长恭瞪大了眼睛,”哇,这个你居然也带了?“
  小铁一手将伞撑开,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防患于未然。”
  “哈哈,小铁,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个贤妻良母的!”长恭赶紧接过了伞,还不忘夸了她几句。
  “哥哥,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小铁忽然指了指左前方。
  水气蒙蒙,长恭的视线有些模糊。所以,在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影,左前方,正站着一个少女,被雨打湿的发丝透着琉璃一样的光泽,像蛇般蜿蜒的粘贴在她的大半个脸颊,随后顺着细长的颈子,到了一下又一下呼吸着的,微微起伏的胸前。
  “果然是有个人!”长恭也没多想,就拉着小铁走了过去,顺手将伞举得更高了些,以便把那个少女也容纳在伞下。
  “姑娘,你没事吧?”长恭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那姑娘居然就顺势抱住了她,还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哇哇哭了起来,一边还含糊不清的不知说些什么。长恭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这,这草原的姑娘怎么就这么大胆?一旁的小铁早已皱起了小眉头,立刻将这个居然敢随便抱长恭哥哥的女人划入了黑名单。
  虽然极为惊讶,但长恭还是依稀听出了这姑娘好像在说,“我不想嫁人,我谁也不想嫁……”
  “姑娘,你在这里哭也不是个办法啊,”她也不知该怎么相劝,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忽然见那个女孩又放开了她,抬起头来正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她容貌的一瞬间愣住了。
  小铁抬眼望去,脱口道,“哥哥,你的脸……”
  长恭顺手摸了下脸,这才忽然想起脸上的炭灰早已被大雨冲刷的一干二净,她眼看雨势也渐渐减弱,于是将伞柄塞入了少女的手中,“我们还有别的事,先告辞了,这把伞就留给你吧。”
  说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姑娘,要记着,哭泣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若是有喜欢的人,不如就干脆和他私奔好了。”
  少女紧紧握着伞,怔怔望着长恭的背影,刚才那微笑的瞬间,几乎让她以为自己看到了冰山上的雪莲绽放,一股似浓还淡的香气缓缓地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一缕,两缕,这幽幽的味道,奇迹似的,四周好像都因它的存在而变得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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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终于停了。
  此时的小铁正对着长恭呲牙咧嘴,一脸怒容。
  “好了好了,我知道那是你的伞,可是我们不能让个姑娘淋雨啊。”长恭好声好气地相劝着。
  小铁冷哼了一声,重重吐出了四个字,“重色轻友!”
  “好吧,我答应你,等我回了邺城,我一定托人给你带个十七八把好不好?”
  “不要!”小铁气呼呼地看着她,“我就要那把伞!”
  长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忽然冒起了一句不知在哪里看到过的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虽然忘了是哪位大伯说的,但她觉得这句话用在这里是再合适不过了。现在的长恭,显然暂时忘记了自己也是属于其中一类的。
  小铁索性低下头,不再理她。
  ”喂,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啊。“长恭也有点没耐心了,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小哥,能不能打听一下怎样去月牙湖?”
  什么月牙湖,她正想回头说不知道,却听到另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秦林,你看这两人的穿着根本不是突厥人,必定是异乡客,又怎么会知道呢?”
  一听到这个声音,长恭的全身在瞬间就僵硬了,就算打死她,也不会听错这个声音!
  这,这不是恒伽的声音吗!
  要命了,怎么会这么倒楣!
  她偷偷伸出了一个手指,示意小铁千万不要抬头,心里暗暗希望他们赶紧走人。没想到那个人偏偏还不相信,对着她们又问了一句,还顺手去拍了拍长恭的肩。
  长恭的脸部表情已经开始扭曲,为了不让恒伽看出破绽,硬是忍耐下来了,
  “秦林,你也别问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听到恒伽这么说,长恭总算放下了心,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又听到恒伽似乎略带惊慌的喊了一声,“看,那里怎么着火了!”
  “着火了,哪里?”长恭几乎是下意识的站起身,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她看到小铁抬起头来,那眼神中分明在表露着一个意思,你上当了,笨蛋!
  她心里暗叫不好,撒腿就跑的心念刚一动,身后的魔音已经传入耳膜,“高长恭,你怎么会在这里!”
  完蛋!她的眼前只有这两个大字在不停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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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刀架到脖子上也不过如此……怀着这种恐怖想法的长恭,一脸不情愿地转过了身,讪讪一笑,“恒伽,这么巧?”
  “你不是在并州静养吗?怎么会在这里?”恒伽敛去了眼中的惊讶,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更多涌上心头的,却是微微的不悦,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不悦。
  “我,我在并州闷得慌,所以就带着小铁来突厥玩玩……”长恭胡乱扯了一个理由。
  恒伽倒也不说话,只是注视着小铁,忽然说了一句,“如果突厥可汗就是你所说的阿景,我想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你带她来突厥了。”
  长恭心里格登一下,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什么事都瞒不过这只狐狸的无奈感。
  “我说你怎么就知道是我?你不是在我身后吗?”长恭有些困惑地问道。
  “因为……你鬼鬼祟祟的,不让人生疑才奇怪。”恒伽眯了眯眼睛,挽起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我哪里鬼鬼祟祟了!”长恭不服气的反驳道。
  恒伽低头轻笑,之所以能认出是她,那是因为----每次征战的时候,他总是在她的身后啊。
  ”啊……啊嚏!“长恭忽然打了一个喷嚏,恒伽微微一顿,立刻伸手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抛到了长恭身上,又对着秦林道,“你也把你的外套脱下给小铁,这两个家伙都淋了雨,要是感染了风寒就麻烦了。”
  秦林应了一声,立刻脱下了外套,在递给小铁的时候又忍不住疑惑地望了一眼长恭,这可是鼎鼎大名的兰陵王啊,又怎会那么弱不禁风?斛律大人的举动实在有点奇怪。
  “那我们能不能先走了?”长恭还抱着一丝侥幸。
  恒伽的笑容完美无比,“当然可以,不过我怕等回去之后,一不小心在皇上面前说漏嘴就不好了。”
  “喂,你这是威胁好不好?”
  “呵呵。”
  恒伽带着长恭一回到帐篷,便下令众人谁也不能泄露兰陵王在此的消息。
  “别告诉我,你就是这样到突厥的。”他指了指她的脸。
  “我有那么笨吗,”长恭哼了一声,“知不知道,我可是每天抹着两大块炭灰自毁形象啊。”
  “炭灰?”恒伽忽然有些想笑,说实话,他还真想看看涂了炭灰的长恭是什么样呢。
  “有什么好笑的,还不是都怪小铁这个家伙,还说什么会点易容术……”长恭不客气的揭了小铁的短。
  小铁不服气了,“可这一路不是平平安安过来了吗。”
  “你还顶嘴,”长恭瞪了她一眼,又转向了恒伽道,“拜托你再帮我去弄点炭灰之类的东西吧,我这张脸,在突厥的地盘里始终不是那么安心,反一被人认出来就糟糕了。”
  “那当初怎么不用那张铁面具呢?”恒迦的眼眸里闪着促狭之色。
  长恭的嘴角一抽,“那会不会太吓人了。”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张铁面具她就来气,那时结下帐来一看,狐狸买的也不知是什么鬼东西,价格大大超过了那个铁面具,她的损失可是大了!
  “对了,我有一个好主意。”恒伽示意秦林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旧让他出去了。
  不一会儿,秦林就匆匆而回,手里还拿了一样东西。
  “这是这里的突厥人自己雕刻的木头面具,虽然手工是粗糙了一些,但勉强能遮住你的半张脸,你就戴上这个吧。”恒伽将那个面具交给了她。
  长恭顺手拿起面具看了看,笑眯眯道,“这个办法好啊,这样我就不用每天抹些奇怪的炭灰泥巴了。不过,”她转了转眼珠,“我戴着这个出去会不会太醒目了?要是别人问起来……”
  恒伽似是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你放心,别人问起来我自有应对。”
  尽管已经是春夏之交,但草原的夜晚却还是格外的寒冷。
  长恭在舒舒服服享用了一顿烤羊肉之后,这才考虑到自己的住宿问题。
  不过,还没等她出声,恒伽已经提前开了口,“今晚,你和小铁就睡在这个帐篷里。”
  长恭犹豫了一下,“那你呢?”
  “这是我的帐篷,我自然也睡在这里啊,再说,若是下属来找我,如果我不在帐内,岂不奇怪?”恒伽坦然自若地说道。
  “可是……你明明知道……”长恭支支吾吾地暗示着他,只差后面那半句“我是女儿身”没有说出来,之前他不知道的时候倒也算了,可是现在他明明已经知道……
  “明明知道什么?”恒伽一脸莫名地看着她,“我们出征的时候不也是一起睡过的吗?”
  “喂……什么叫一起睡过……话可不能乱说哦。”长恭瞪了他一眼,这个狐狸,明明就是在装傻嘛。
  “难道不是吗?连你受伤的时候,不也是我天天替你……”
  “啊,别说了!”长恭的脑海里蓦的又出现了他替她换伤药的一幕,一抹红色的烟霞迅速在她的脸上蔓延开来……这只死狐狸,总是对帮过她的事念念不忘,时不时地就提醒她一下,真是可恶!
  为了掩饰自己的局促,她转头想看看小铁在干什么,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已经靠在毡毯上呼呼大睡,似乎正做着什么美梦,还不时地发出咋嘴声。长恭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拿起了旁边的一条薄毯,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你打算真的把她送到阿景那里吗?”恒伽忽然问道。
  长恭拉了拉毯子,转头道,“其实这次也不光是阿景,因为很有可能,她的亲哥哥也在这里……”
  恒伽也有些惊讶,“你是说那个曾经对你动过心思的林小仙?”
  “不错,听说他成了阿景身边最受器重的汉人官员,如果真是他的话,我猜可能是他逃过了上次的一劫,至于他怎么和阿景碰上,我就不知道了。不管怎么说,现在就是要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林小仙……”说到这里,她的眼前忽然一亮,“对了,不如突厥可汗接见你们的时候,我也一起去。”
  “你就不怕林小仙见了你想杀了你?”
  “不怕不怕,我有面具啊。”长恭眨了眨眼。
  “你说戴个这样的面具,能去见可汗吗?”恒伽用一种你真是幼稚又简单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那怎么办……”
  “那林小仙的样子我也记得,到时如果可汗接见我们的话,我帮你留意一下好了。”“真的!恒伽,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长恭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显然早把刚才的怨念抛到一边去了。
  好兄弟……听到这个词的瞬间,他微微怔忡了一下,心里涌起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就像映照在水面上细碎的月光,有些碎,有些乱,有些---捉摸不定。
  深夜的草原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火缽裡木炭燃燒的微音在幽靜中分外清晰。
  恒伽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看了一眼睡在不远处的长恭,此刻,她睡得正香,墨黑冰涼的長髮蜿蜒一如春夜的溪流,纖白的手指彷彿映照于河川上的明月,微抿的嘴唇又似绽放在四月天的绯红桃花……
  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轻笑着摇了摇头,这明明就是一个女子的容貌啊,若不是上次的意外,他不知要何时才能知道真相……
  不过,他恐怕也是这个世上唯一知道这个真相的男子吧。
  一想到这个唯一,他的心情莫名的就好了起来。这个唯一,是把孝瑜,孝琬和高湛都排除在外的唯一啊。
  就在这时,长恭似乎动了动,一角毯子从她的肩部滑了下来。恒迦的面色微微一红,站起了身,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伸手将毯子重新替她拉了上去。正要转身离开,没想到她忽然一个翻身,不偏不倚地将脑袋压在了他的右手臂上。他吃惊之下想要挪开她,却又怕不小心惊醒她,这个姿势可是说不清楚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恒伽只觉得自己的右手臂已经完全麻木了,无奈地望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长恭,只见她的面色纯真又安然,在这样静寂的环境中,就这样没有任何顾虑地沉睡着。
  “狐……狐狸你坑了我这么多钱……去……去死……”长恭忽然迷迷糊糊地说起了梦话,恒伽在听清她念叨些什么时,先是一怔,随后低低地笑开,仿佛是无意识的,他那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白皙的前额,将那些垂落的纤长刘海丝丝密密的缠上去,复又轻轻柔柔的挽到了她的耳后。
  从帐篷的缝隙里漏进了几丝明月光,在地上形成了淡淡的光斑。从他的位置望去虽然看不到月亮,不知为何却能感觉到今夜的月光格外温柔。
  是的,很温柔。虽然没有炙热的温度,但是却让人觉的很安宁,很平静。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妒意
  第二天清晨,长恭在醒来时,发现帐内已经空无一人,别说恒伽了,连小铁也不知去向。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上了外袍,睡意犹存地揉了揉眼睛,踱到帐门前,掀起厚厚的布帘,想去找找恒迦他们在哪里。
  就在她掀起布帘的瞬间,明媚的阳光如流水一般泻了进来,强烈的光线令她不得不闭上了眼,就在她重新睁开眼的一瞬间,她忽然看到对面的那个帐篷的布帘也正被人掀了起来,帘后出现了一张俊秀无比的面容。
  长恭蓦的瞧见这张脸,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忙揉了揉眼,再看!
  没错,她没看错,这个人居然是------------弥罗!
  对方也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在抬起头的刹那似乎也怔住了。
  眼前的少年宛如一轴才完卷的水墨丹青,清雅空灵,又如同刚采摘下的藕荷滴著露意,娇美动人。清朗中带着妩媚,妩媚中带着清朗,仿佛幻海生波,真实而完美,却临近虚无。
  此时此刻,四目相投,目光交接。
  在这一瞬间,宇文邕只觉所有的人,所有的物,所有的事;一切无名与有名,无声与有声,无色与有色,全都溶化在这样的笑容里。
  一花一世界,一叶满天堂,一笑倾天下。
  “原来是唐兄。”在听到对方先喊出他的名字时,他赶紧稳了稳心神应了一声,心里不由又暗暗一笑,自己居然会看一个男人看得失神。不过说句真话,没想到恢复了真面目的他,居然比以前更美丽了,幸好这不是一个女人,不然的话恐怕会天下大乱了。
  “你那天不是提前离开了吗,怎么现在才到?”长恭哪里知道对方想了这么多。
  宇文邕笑了笑,“路上发生了一些事,所以耽搁了两天。昨天半夜才到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长恭点了点头,心里却又起了一丝疑惑,听狐狸说,这一带都是招待外国时节的住处,弥罗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不是说……”
  “弥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周国的求亲使者吧。”她敛起了笑容,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只见他倒也面不改色,神情自若地开口道,“不错,我也不想继续瞒你了,你猜得一点也没错。”
  “哦……”长恭挑了挑眉,“还骗我说看什么朋友……”
  “我的确是没说实话,不过,唐兄,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长恭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们的身旁响起,“他是来找我的。”
  是狐狸!他可来的真是时候,长恭转过了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解围之人。
  恒伽也没看她,径直走到了宇文邕的面前,行了个礼,“在下斛律恒伽,这是我的五弟钟都,从小顽劣不堪,这次居然一个人跑到突厥来找我,请不要见怪。”
  宇文邕也回了个礼,开口说了话。他清透的嗓音低而不沉,如琉璃般纯净而无丝毫感情,那优雅的语速隐隐散发着与身俱来的高贵气质。
  “早听闻此次齐国派出了斛律将军之子前来求亲,在下有幸,这回一次就见到了两位。”说着,他又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长恭。
  长恭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她也骗了他,不是吗?
  “对了,还没请教阁下的高姓大名。”恒伽挽起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
  宇文邕犹豫了一下,“在下---宇文直。”
  长恭惊讶地抬起了头,原来他真的是皇族中人!要命了,之前居然还把他当作男宠!
  “原来是周国的卫国公亲自来突厥求亲,”恒伽敛去了眼中的一抹讶色,又装做不经意道,“对了,我在来突厥的路上居然听说贵国的晋国公刚刚去世了……莫不是什么市井流言?”
  宇文邕眸光一暗,又微微一笑,“斛律大人的消息可真灵通。”
  长恭听得此话,又是大吃一惊,晋国公,不就是那个权倾周国,还毒杀了两位皇帝的宇文护吗?居然死了?
  “唉呀,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没想到是真的。”恒伽露出了一副略带遗憾的神情,连连道,“可惜,可惜啊。”
  “在下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宇文邕转头道,“阿耶,走吧。”
  阿耶应了一声,忙跟了上去,还没离开恒迦几人的视线范围,他就忍不住道,“王爷,我早就说了那小子有些古怪,依我看,他上次一定是故意和我们碰上的,幸好我们走得快,不然都不知道这小子会使什么怀心眼。”
  “我早就觉得他不是普通的人,”宇文邕笑了笑,“没想到居然是斛律光的儿子。“
  “王爷,以后还是和他少来往,这小子忒狡猾了。”
  “狡猾吗?”宇文邕转过了一个帐篷,停住了脚步,“他的性子单纯,这不是能装出来的。依我看,深藏不露的倒是另外那个总是笑咪咪的男子。没看到他刚才借机已经确认了宇文护的死讯吗?”
  “王爷……看来这次他们会是我们最有威胁力的对手了。”
  宇文邕嘴角轻扯,明亮的瞳眸中绽放着冰花,“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有意思。”
  -------------
  长恭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正想抬头问恒伽关于宇文护的事情,忽然想到他可能会问自己如何和弥罗认识的事,心里觉得有些不妙,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就已经听到熟悉的魔音贯耳,“高长恭,你随我进来。其他人,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还是逃不掉……这是她踏进帐篷时唯一的念头。
  “好了,来说说你是怎么认识宇文直的吧。”恒伽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问道。
  长恭的脑袋极快的转着,决定将糖人一段完全过滤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夜闯周国王宫的事?”
  恒迦点了点头,“难道就是那次……”
  “不错,那一次我误打误撞,正好闯到了他的房里,当时他正在沐浴,我还以为……”说到这里,她看到恒伽的眼角轻轻跳了一下,于是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还以为他是皇上的男宠,而且要不是他让我到他沐浴的木桶里躲避,恐怕我已经被……”当她再次看到恒伽的眼角又剧烈跳动了一下时,不由又停顿了一下,迟疑地问道
  “恒伽,你的眼睛不舒服吗?”
  “说--下去。”他还保持着完好的笑容。
  长恭应了一声,不知为什么,今天觉得他那个笑容格外虚伪,假得她背后都冒冷气了。
  “后来就靠他的帮忙,我才离开了王宫。”长恭想了想,还是没有将那条秘道的事情说出来。
  “他应该知道你是齐国的奸细吧,怎么还会出手相救?”恒伽疑惑地扬了扬眉。
  长恭嘻嘻一笑,眨了眨眼,“嗯,或者是他当时心情好,或者是舍不得我这么美丽可爱的人被抓到吧……”
  恒伽还保持着那个僵硬的笑容,伸手摸了摸眼角,“这也是理由吗?”
  “不管怎么样,反正他救过我一次,我欠他一份人情,”长恭又灿然一笑,“其实在来突厥的路上,我也碰到他的,他还帮我赶走了马贼……”
  “行了,”恒伽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刚才可汗派人来通报我们,明天他就会接见我们,我去和那些属下商议一下明天的细节。”
  不等她说话,他站起了身,又说道,“没事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出去别忘了戴上那个面具,别给我添麻烦。”在快走到帐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下了脚步,似乎又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
  “他---知道你的秘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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